22 法庭主持(1/2)
她慢慢地走进法庭,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像刚睡醒的孩子突然被带到了光线很强的地方一样。利玛斯已经忘了她还那么的年轻。当看到他坐在两名卫兵之间时,她停了下来。
“阿历克。”
她边上的女卫兵抓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刚才利玛斯站的地方。法庭里鸦雀无声。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主持人突然问道。丽兹两只长手臂放在身体两边,手指也都伸直着。
“你叫什么名字?”女主持人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
“丽兹·戈尔德。”
“你是英国共产党党员吗?”
“是的。”
“你是去莱比锡学习的吗?”
“是的。”
“你什么时候入的党?”
“1955年。不,我想是1954年……”
突然出现人体移动的声音、凳子被撞开的声响,还有利玛斯的喊叫声。利玛斯沙哑、高亢而刺耳的声音充满了全房间。
“你们这些浑蛋!快把她放了。”
丽兹惊恐地回过头来,看到站起来的他脸涨得通红,衣服凌乱。一名卫兵正用拳头打他,两个卫兵都在打他,几乎把他打倒。接着把他双臂反剪得很高,迫使他低下头,并且左右推搡他。
“如果他再动,就把他架出去。”主持人命令道。她对利玛斯点了点,警告他说:“以后会给你说话机会的,等着。”她转向丽兹,尖锐地问:“你连入党日期都说不清?”
丽兹没有说话。主持人等了一会儿,只有耸耸肩膀。接着她身体前倾,眼睛紧盯着丽兹问:“丽兹,党的保密原则你应该知道吧?”
丽兹点点头。
“也教育过你绝不要就党对其他同志的处理意见提出质疑吧?”
丽兹又点了点头。“是的。”她说,“当然。”
“今天就是党对你的一场考验。这儿的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她突然加重语气说,“你明白一点就可以了,我们台上坐的这三个人在党里的职务都很高。我们是代表党中央来的,是为了保卫党的利益而来。我们现在必须要问你一些问题,而你的回答异常重要。只要如实地、大胆地回答问题,就是为社会主义事业作出了贡献。”
“谁?”她低声问,“谁在受审?阿历克出什么事了?”
主持人看了一眼蒙特说:“也许没人受审。请注意这一点,也许只有指控人,没有受审者。而且什么人受审并不重要。”她接着说:“不让你了解更多情况,是为了保证你作证的公正性。”
小房间里一片寂静。可丽兹说话的声音太轻了,主持人不禁本能地转头去听她说话。丽兹问:“是阿历克吗?是利玛斯受审吗?”
“我告诉你,”主持人坚持说道,“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真的为你好。你老实回答,然后离开。这才是你最聪明的做法。”
丽兹肯定是做了什么动作或说了什么别人无法听清的话,因为主持人又把身体前倾了。她这次很郑重地说:“听着,孩子。你想不想回家?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你别……”她突然停下,用手指着卡尔顿,含糊地说:“这位同志要问你一些问题,问题不会多。问完你就可以走了。你要如实回答。”
卡尔顿又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像名教堂义工一样。
“丽兹,”他问,“利玛斯是你的情人,对吧?”
她点点头。
“你们是在那家图书馆认识的,你在那里工作,对吗?”
“对的。”
“在那之前你没有见过他?”
她摇了摇头说:“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
“你有很多情人吗?丽兹。”
不知道她如何回答的,这时利玛斯又大骂起来:“卡尔顿,你不是人。”丽兹听到后,转身大声说:“阿历克,不要这样。他们会把你带走的。”
“是的,”主持人冷冷地说,“他们会的。”
“告诉我,”卡尔顿继续平静地问,“阿历克是共产主义者吗?”
“不是。”
“他知道你是共产主义者吗?”
“知道,我告诉过他。”
“丽兹,你告诉他这个情况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要不要撒谎,难就难在这里。对方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么多人看着、听着、打量着她,她稍有差错,或许就会造成对阿历克的巨大伤害。可她只有了解情况才能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如果她说错了什么,也许就送了阿历克的命。她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利玛斯现在身处险境。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你的?”卡尔顿再次问她。
“他笑了。他对这种事情并不在意。”
“你认为他不在意?”
“肯定不在意。”
台上坐着的那个年轻一些的男人第二次发问,他眼睛半开半闭地问道:
“你觉得那样的态度正常吗?他对社会发展和辩证法的必然性都不在意?”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看法。就这么回事。”
“算了。”卡尔顿说,“告诉我,他是个快乐的人吗?他经常笑吗?”
“不是,他很少笑。”
“可当你说你是党员时,他却笑了。你知道他为什么笑吗?”
“我想他是看不起共产党。”
“你认为他仇视共产党吗?”卡尔顿很随意地问道。
“我不清楚。”丽兹很无助地说。
“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吗?”
“不……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打伤了那个杂货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丽兹突然不再相信卡尔顿这个人了。讨厌他那哄骗人的口气和貌似忠厚的脸。
“我不知道。”
“你也想过这个问题吧?”
“想过。”
“那好,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没结论。”丽兹干脆地说。
卡尔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像有些失望,像是对忘词的学生一样失望。
“你知道,”他问出了一个最直截了当的问题,“你知道利玛斯要去打那个杂货商吗?”
“不知道。”丽兹回答说,她回答得太快了,卡尔顿听后过了一会儿才收起笑容,转为一副好奇又好笑的神情。
“到现在之前,到今天之前,”他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利玛斯是什么时候?”
“他入狱后我就没有见过他。”她回答说。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但坚持着发问。丽兹很讨厌这样面对法庭站着,希望能转过身来,希望能看到利玛斯的脸。那样的话,起码能从他的形态上得到一些提示,她就能据此回答问题了。她心里越来越慌,因为以前到底说了些什么,指控和怀疑什么,她都不知道。他们肯定也知道她想帮阿历克,而现在自己却是这么的孤立无援—怎么就没个人帮她一把呢?
“丽兹,在今天之前你上次和利玛斯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又是那个问题,她真讨厌那个声音,那声音让人腻味。
“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回答说,“他和杂货商打架前的那个晚上。”
“打架?那可不是打架,丽兹。杂货商根本就没有还过手,根本就没有机会还手。很没有体育道德嘛!”卡尔顿笑着说。可那笑声令人害怕,因为没有一个人和他一起笑。
“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是在哪里和利玛斯见面的?”
“在他的住处。他那时候病了,不能出门。他卧床期间,我去帮他烧饭。”
“你给他买食品,帮他采购?”
“是的。”
“你真是好心人。肯定花了你不少钱吧。”卡尔顿很同情地说,“你养得起他吗?”
“我不是在养他。我从阿历克那里拿钱。他……”
“哦,”卡尔顿厉声说,“就是说,他确实还有些钱?”
哦,天哪,丽兹想,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没什么钱,”她马上回应,“很少,我知道的。最多一两个镑。他的钱不超过这个数目。那时候他付不起账单—没钱付电费和房租—那些费用都是在他走了以后,由一个朋友付的。是一个朋友帮助付的,不是阿历克。”
“是啊。”卡尔顿平静地说,“是朋友付的,专门跑过来帮他还债。是利玛斯的老朋友吧,是他搬到那里住之前的朋友吧。你见过他的那个朋友吗,丽兹?”
她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那个好朋友还付了哪些账单,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犹豫?”
“我说我不知道。”丽兹不客气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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