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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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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介·田芥先生想,没有答案,没法理解,哪怕神谕也给不出答案。但是我还得日复一日地生活下去。

我要出去看一看微不足道的琐事,看一看那些无足轻重的人们。等到将来某一天,或许——

他和妻子道了别,离开了家。但他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日本时代大厦。何不放松放松?开车去金门公园?那里有动物园和鱼。去一个生物虽然不能思考,但却悠然自在的地方。

时间。坐三轮车去那儿要很长时间,但可以让我有更多观察的机会。这样也好。

可是,树木和动物跟人不一样,我必须抓住人类的生活。是人类的生活让我像个孩子,尽管那样或许也不错。我可以让它变得不错。

车夫沿卡尼大街蹬着三轮车,朝旧金山市中心驶去。田芥先生突然想到,试试电轨缆车吧。可以在最畅通无阻、几乎让人挥泪的行程中获得快乐。缆车本该在二十世纪初就消失的,可是依然奇特地存在着。

他打发了三轮车夫,沿人行道朝最近的缆车走去。

田芥先生想,或许我再也不能回日本时代大厦了,那里有一种死亡的臭气。我的事业完了,但也没什么不好。商务活动董事会可以另找个人代替我。但是田芥还活着,还在走动,还在想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所以一切都无济于事。

无论如何,蒲公英计划酝酿的战争会把我们一扫而光,不管那时我们正在做什么。我们的敌人恰恰是我们上一场战争的盟友。这个盟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或许我们本应该向他们开火。应该去帮助他们的敌人——美国、英国和苏联,让他们去品尝失败的苦果。

不管怎么看,都令人绝望。

神谕也令人困惑。或许它已经悲伤地撤出了人类事务,先知们离我们而去。

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一切全靠自己的时代。我们不会像从前那样获得帮助。这样或许也不错。或者可以变得不错。田芥先生想。我们仍然得追求“道”。

他上了加利福尼亚大街的电轨缆车,一直坐到终点。他甚至还跳下车,帮忙推着缆车沿木制转车台调头。他在这座城市里日常所做的所有事情中,这件事对他来说最有意义。但这种刚刚获得的意义又渐渐消失了。他感到空虚更加浓烈,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废墟。

自然,他还得乘缆车往回走。但是……这只是一个形式,当他看着街道、大楼和交通站台按与先前相反的顺序依次出现的时候,心里突然意识到。

快到斯托克顿的时候,他站起来准备下车。但刚要下去,售票员招呼他:“先生,您的公文包。”

“谢谢。”他把公文包落在缆车里了。他伸手接过公文包,然后鞠了一躬。缆车哐啷哐啷地开走了。他想,包里的东西可是很值钱的,里面有千金难买的柯尔特点四四收藏手枪。枪他一直随身带着,以防图谋报仇的德国国家安全局的恶棍们趁他落单的时候对他下手。一切皆有可能。但是——田芥先生觉得,尽管发生那幕惨剧,这种防备也还属于神经过敏。他拿着公文包沿街行走,一再告诫自己:我不能让强迫恐惧症控制自己。但他怎么也摆脱不了。

强迫恐惧症想支配我,我也想支配它,他想。

他问自己:我是否丧失了乐观的态度?就因为我不能忘记自己曾经杀过人,我的天性就彻底改变了吗?除了对这件藏品的看法,所有的收藏都变味了吗?收藏可是我的人生支柱……哎,一个让我如此痴迷的领域。

他叫了一辆三轮车,让车夫把他送到蒙哥马利大街上罗伯特·齐尔丹的商店。让我们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证明我的自然天性还在。或许我能想个办法控制我的焦虑:用这把枪换一个更有历史价值的东西。对我来说,这把枪带有太多的个人主观历史……而且都是错误的历史。但是这段历史到我这里就终结了。没有人能从这把枪里再获得那样的体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让自己解脱吧,他兴奋地想到。若是枪不在了,过去所有的一切也该烟消云散了。因为它不仅存在于我的心里。它——正如历史真实性理论常说的——还存在于枪里。枪是我和过去之间的一个媒介!

他来到齐尔丹的商店。我跟这儿打过不少交道,他付钱给车夫的时候想到。为公为私都没少来。他提着公文包快步走进商店。齐尔丹先生正用布擦着一件工艺品。

“田芥先生。”齐尔丹边打招呼,边鞠躬致意。

“齐尔丹先生。”田芥先生也鞠了一躬。

“真是惊喜,不胜荣幸。”齐尔丹放下手中的活儿,绕过柜台走到外面。一样的招呼,一样的礼仪,什么都一样。但是齐尔丹感到今天的田芥先生有点不同寻常。确切地说——变得沉默寡言了。齐尔丹想,看来是修养提高了。以前总是咋咋呼呼的,焦躁地忙来忙去。或许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齐尔丹先生,”田芥先生说,一边把他的公文包放在柜台上,拉开拉链,“我希望折价交换一件几年前买的东西。我记得你这儿是可以这样操作的。”

“是的,”齐尔丹说,“不过要看情况。”他机警地注视着。

“是一把柯尔特点四四左轮手枪。”田芥先生说。

他们两个都没吭声,一起看着柚木盒里的手枪,纸盒里的弹药已经用了一些。

齐尔丹有点冷淡。啊,田芥先生想,那就算了。“看来你没有兴趣。”田芥先生说。

“是的,先生。”齐尔丹先生僵硬地说。

“我也不强求。”田芥先生感到很无力。我让步。逆来顺受的“阴”主宰了我,我害怕……

“请原谅,田芥先生。”

田芥先生鞠了一躬,把枪、弹药和盒子重新放回公文包里。这是命中注定的,我必须保存这件东西。

“您似乎——很失望。”齐尔丹说。

“你看出来了?”他感到一阵慌乱。他是否流露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让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耸了耸肩。事实显然如此。

“您想把这枪折价交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齐尔丹问。

“没有。”他回答道,再次隐藏起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本该如此。

齐尔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不确定这把枪是否真是从我这儿卖出去的,我记不起来了。”

“我敢保证是从你这儿买的。”田芥先生说,“不过没关系。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不介意。”

“先生,”齐尔丹说,“我想给您看看我们刚进的新货。您现在有时间吗?”

田芥先生的内心又感觉到了从前那种激动。“是不是特别有趣?”

“请过来,先生。”齐尔丹领着他穿过店堂。田芥先生跟在后面。

在一个上了锁的玻璃柜里,有一个铺着黑天鹅绒的托盘,上面有一些螺旋状的金属,其形状与其说是确定的,不如说是暗示的。田芥先生停下来仔细看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坚持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的每一个顾客看。”罗伯特·齐尔丹说,“先生,您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看起来像珠宝首饰。”田芥先生看到里面有枚胸针。

“这些都是美国人制作的。是的,当然是。但是先生,他们不是过去的旧东西。”

田芥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先生,这些是全新的。”齐尔丹苍白呆滞的面容有了一丝生气,“先生,这是我们国家的新生命。它们是新的,是微弱但永不毁灭的种子。美的种子。”

田芥先生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里的几件首饰。是的,确实有某种新的东西让它们生机勃勃,他想到。“道”的原则在这里得到验证:当“阴”无处不在时,在最黑暗的深处,第一缕光明蠢蠢欲动……这些对于我们并不陌生。我们以前看到过这种情况,跟现在这个一样。但是它们对我来说就是废铜烂铁,我不可能像齐尔丹先生那样痴迷。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很不幸。但事实就是如此。

“很可爱。”他放下东西,嘀咕了一句。

齐尔丹先生加重语气说道:“先生,它不会马上出现。”

“什么不会马上出现?”

“您心里焕然一新的想法。”

“你被迷住了。”田芥先生说,“我希望我也能被迷住。但遗憾的是,我没有。”他鞠了一躬。

“给它一点时间。”齐尔丹陪他到商店门口时说道。他没打算让田芥先生看其他东西。田芥先生意识到这一点。

“你那么肯定,是因为你的鉴赏能力有问题。”田芥先生说,“你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但并不成功。”

齐尔丹没有退缩。“请原谅,”他说道,“但是我没有说错。我能在这些首饰里准确地感觉到浓缩起来的未来种子。”

“也许吧。”田芥先生说,“但你的盎格鲁—撒克逊式的痴迷并没打动我。”然而,他还是感到了某种新的希望。他对自己的希望。“再见。”他鞠了一躬,“过两天我再来看看。或许我们可以验证一下你的预言。”

齐尔丹先生鞠了一躬,什么话也没说。

田芥先生提着公文包,里面仍放着柯尔特点四四手枪,离开了商店。他想,我出去了,就像我进来时一样,还在寻觅。我依然没有找到可以让自己重回这个世界的东西。

要是我买一件这种轮廓模糊的怪异首饰会怎样?把它放在身边,反复把玩,琢磨……我会不会因此找到重回世界的通道。

这些首饰对齐尔丹先生有用,但对我没用。

但是,即便只有一个人找到了通道……那也意味着“道”是存在的,尽管我个人还没有领悟那个“道”。

我很羡慕他。

田芥先生转过身,朝商店走去。齐尔丹先生站在门口看着他,还没有进去。

“先生,”田芥先生说,“我要买一件那种首饰。你随便帮我挑一件吧。我其实并不相信那东西真有这么好,但我现在是在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又跟着齐尔丹穿过商店,来到那个玻璃柜前。“我虽然不相信,但是会把它带在身边,每隔一段时间拿出来看看,比方说,每隔一天看一次。两个月以后,如果我没有看到——”

“您可以全额退款。”齐尔丹先生说。

“谢谢你。”田芥先生说。他感觉好些了。人应该什么都试一试,他想。这并不丢人现眼。相反,这是智慧的象征,说明你识时务。

“这件东西会让你获得安宁。”齐尔丹说。他拿出一个小巧的三角形银饰,下黑上白,闪闪发光,上面还装饰着镂空的挂件。

“谢谢。”田芥先生说。

田芥先生坐上三轮车,来到朴次茅斯广场。这是一个开放式公园,所在地是一个斜坡,比卡尼大街地势略高,从这里可以俯瞰警察局。他在太阳下面的一张长凳上坐下来。鸽子沿着铺就的小路寻觅食物。其他长凳上坐着几个穿着破旧的人,有的在看报纸,有的在打瞌睡。草地上三三两两地躺着一些人,都快睡着了。

田芥先生从口袋里拿出印有齐尔丹店名的纸袋子,捧在手里。他坐了下来,朝手上哈了哈气取暖,然后打开纸袋子,拿出新买的东西。他一个人在那儿仔细端详着,就在这个不大的老年人聚集的草地公园里。

他举起这个弯弯曲曲的银首饰。中午的太阳在银器上的反光,像谷物包装盒盖上的小东西,送出去就能换得杰克·阿姆斯特朗的放大镜。 [23] 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银器。正如婆罗门所言:唵,空、天、地三界皆汇聚于此。至少在两个方面暗示了这一点:大小和形状。他继续认认真真地审视着。

我内心的想法真会如齐尔丹先生所预言的那样焕然一新吗?五分钟,十分钟。我坐在这儿,能待多久就待多久。啊,时间会告诉我们真相。但在此之前,我手上拿的又是什么呢?

对不起,田芥先生对着银器想到,我们身上的压力常常会让我们有所反应和行动。他遗憾地准备把银器放回袋子,充满希望地看了最后一眼——聚精会神地再次审视。简直像孩子一样天真好奇,他对自己说。在海边,孩子会把随意发现的贝壳贴在耳边,想在它的嗡嗡声中听到大海的智慧。

而我呢,我用眼睛代替了耳朵。想让银器进入我的内心世界,告诉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做得有没有意义,以及为什么这么做。把智慧压缩进一个具体的波浪形银器里。

要求得太多,所以一无所获。

“听着,”他低声对波浪形银器说道,“销售担保承诺得太多了。”

要是我使劲地摇一摇它,就像摇不听话的老手表,会怎样?他上下晃动银器,就像在某个重要比赛中摇骰子一样。他要把银器中的神灵唤醒。神灵可能睡着了。或者远行了,去阐发先知以利亚含义丰富的反讽了。也许他是在追寻。田芥先生再次把银器握在手中上下摇晃,大声地呼唤它。然后又审视了一番。

你这个小东西,你空洞无物,他想到。

骂它,他对自己说,吓唬它。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低声说道。

然后怎么办呢?把你扔到阴沟里?对它吹气,摇晃它,再吹气。让我赢得这场游戏吧。

他笑了起来。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他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成了过路人的景观。他心虚地四下瞧了瞧,并没有人看。老人们在打盹,这是他们的消遣方式。

什么都试过了,他意识到。请求、沉思、威吓。最后,从哲学的高度加以解释。还能做什么呢?

我能不能就坐在这儿等?它拒绝了我。或许还会有机会。可正如ws吉尔伯特 [24] 所说,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来。是这样吗?我感觉是。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像孩子一样思考。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因此我得到其他地方去寻找,得用新方法探寻这件东西。

我必须用科学的方法,每一步都用逻辑来推理。系统地运用经典的亚里士多德实验方法。

他用手捂住右耳,挡住车辆和其他分散注意力的噪声,把银器像贝壳一样紧紧地贴在右耳边听。

没有声音。没有类似大海的咆哮。没有内部血液的流动声。

那么,还有什么感官能理解其中的奥秘?听觉显然是没有用的。田芥先生闭上眼睛,开始摸索银器表面的每一个地方。触摸没有用,他的手指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信息。闻吧。他把银器放在鼻子边嗅着。有轻微的金属气味,但并不能说明什么。尝尝看。他张开嘴,把三角形的银器塞进嘴里,就像往嘴里塞饼干一样。当然,他没有用牙齿咬。也没有尝出什么意义,只是一件冰冷、生硬、苦涩的东西。

他又把银器拿出来放在手里。

最后还是要用眼睛看。五官中等级最高的器官:这是按照古希腊的等级划分。他把银器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他超快速地转动眼球,把银器全方位看了一遍。

我看到了什么?他问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耐心费力地研究。在这个物件里,我找到了什么有助于我发现真理的线索?

说吧,他对银器说,吐露出你隐藏的秘密。

它就像一只被从井底拉上来的青蛙,田芥先生想,被人攥在手中,命令它说出井底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但是我手里的这只青蛙一点声响都没有。它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变成了石头,或者泥土,或者矿物。无声无息。又回归到埋藏它的世界中,变成一个普通生硬的东西。

金属来自大地,他一边看一边想。来自地下,来自最深、最密实的地方。那里是巨怪的居所,到处是洞穴,漆黑潮湿。那里是阴界,最黑暗的阴界。尸体和腐烂毁败的东西都在那儿。还有残渣粪便。所有死去的东西全都一层一层地滑向那里,在那里分解。那是永恒不变的魔鬼世界,是逝去的岁月。

但是在阳光下,三角银器闪闪发亮。它将光线反射出去。像火一样,田芥先生想,根本不是什么潮湿阴暗的东西。一点也不沉重萎靡,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是高层领域的东西,体现了“阳”,体现了上苍的虚无缥缈。这是艺术作品的特征。是的,这是一件艺术家的杰作:取自无声黑暗地下的矿石,经过变形,转化成来自天上、反射阳光的闪闪发亮的东西。

起死回生。僵尸变成了火一般的艺术品。过去让位给了未来。

你是哪一个?他问波浪形银器。是黑暗死寂的“阴”,还是明亮活泼的“阳”?银质波浪在他掌心起舞欢跳,让他眼花缭乱。他眯起眼睛,只看到火在舞蹈。

身体阴柔,灵魂阳刚。金和火融为一体,内在和外在融为一体。握在掌中的就是一个微型宇宙。

它代表的是怎样一个空间呢?垂直上升,直达苍穹。代表的又是怎样的时间呢?进入变幻不定的光的世界。是的,这件东西已经吐露出它的精神:光。我的注意力被定格在那里,无法移动。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被这件闪闪发亮的东西迷住了,赶也赶不走。

跟我说说话吧,他对银器说,既然你已经把我俘虏了。我想听听你那来自耀眼的纯阳世界的声音,那个只有在来世才有的声音。但我无须等待死亡,因为我的精神主导已经离散,在游荡中寻找一个新的子宫。所有的天神,不管是慈眉善目的还是令人恐惧的,我都不予理会。还有那些虽然光明,但却烟雾缭绕的地方,我也会一路而过,不会停留。还有正在交媾的男女,我都不会留意。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毫无畏惧地面对这种纯阳。看吧,我毫无惧色。

我能感觉到因果报应的热风在驱动着我。但是我自岿然不动。我的目标是正确的:面对纯阳,我不能退缩,否则就会重新坠入生死循环,永远不能明白什么是自在,永远得不到解脱。空幻世界的帷幔将再次落下,假如我——

光消失了。

他手里拿着的只是一个愚钝的银器。有东西把阳光挡住了。田芥先生抬起头。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站在他的长凳前,脸上漾着微笑。

“嗯?”田芥先生惊讶地说道。

“刚才我一直在看你玩那个魔术玩具。”警察正要沿着小径往前走。

“魔术玩具,”田芥先生重复道,“不是魔术玩具。”

“难道不是那种要把它解开的魔术玩具?我儿子有许多这样的玩具。有些确实很难解开。”那个警察走开了。

田芥先生想,完了。我涅槃的机会被毁了。一去不复返了。给这个原始野蛮的美国白人给干扰了。这个尚未进化的家伙居然说我在玩幼稚的儿童玩具。

他从长凳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一定要冷静。侵略主义者那种声嘶力竭的下流谩骂,我不屑为之。

一种不可思议的未获救赎的情感在他胸中激荡。他在公园里走着,对自己说:不要停下来,继续前进,在运动中得到净化。

他来到公园边上,看到了人行道、卡尼大街和喧嚣的来往车辆。他在路边停住。

没有人力三轮车。他只好在人行道上步行。人总是得不到需要的东西,这是永恒的真理。

上帝,那是什么?他停下脚步,吃惊地看着天空中一个怪模怪样的可怕家伙。像令人胆战心惊的过山车道悬在空中,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一个由钢筋水泥构建的巨型空中建筑。

田芥先生转身问旁边一个行人。此人面庞清瘦,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服。“那是什么?”他指着那东西问道。

那人笑了。“很难看,是不是?那是内河码头的高速干道。许多人都认为它大煞风景。”

“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田芥先生说。

“那你真幸运。”说完,那人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场噩梦,田芥先生想,一定要醒过来。今天的人力三轮车都到哪儿去了?他加快步伐。整个街景雾蒙蒙、灰沉沉的,俨然是一个死亡的世界。火焰的味道,暗灰色的建筑和人行道。刻板的生活节奏。还是没有三轮车。

“三轮车!”他一边喊一边追过去。

绝望。只能选小轿车和公交车了。小轿车像巨大而野蛮的粉碎机,外形完全陌生。他不想看到这些小轿车,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它们扰乱了我的视觉,而且用意特别险恶。这种干扰影响了我的空间感。就像突然得了严重的散光,眼中的地平线都扭曲了。

一定得缓解一下。前面有家昏暗的小酒馆。里面都是白人,他们在吃晚饭。田芥先生推开旋转木门。一阵咖啡的味道。墙角边的一台古怪的自动唱机播放着喧闹的音乐。他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朝吧台走去。所有的凳子都被白人给占了。田芥先生大喊了一声。有几个白人抬起头。但是没有人离开自己的位置,没有人给他让座,他们只顾埋头吃饭。

“给我让座!”田芥先生对坐在第一个位子上的白人大声喊道,把他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那人放下咖啡杯,说道:“小心点,东条英机。”

田芥先生看了看在座的其他白人,一个个都怒目而视。而且没有人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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