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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回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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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想去火星。那里的山谷啊,他心想。如果能在山谷间漫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随着他渐渐清醒,梦境却越来越真实,那种渴望也越来越强烈。他几乎能真切地感觉到另一个尘封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政府高官和特派员才能看见,就他这个小职员?省省吧。

“你到底起不起来?”他的妻子克里斯滕睡眼蒙眬地问。她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如果你起来,就把该死的炉子上的咖啡加热钮按一下。”

“好的。”道格拉斯·奎尔应道。他赤着脚,从卧室走到厨房,遵从妻子的指示按下加热钮,然后坐到餐桌旁,拿出一小黄罐上好的斯威夫特牌鼻烟。他吸了一口,博·纳什混合物刺痛了他的鼻腔,灼伤了他的上颚。他又吸了一口,立马清醒过来。他的梦境、夜里的渴望,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浓缩起来,伪装成了理智。

我一定要去,他对自己说。我这辈子一定要去趟火星。

当然,即使在梦境中,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每天早上,他妻子都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这些凡世的噪声总在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卑微的低薪小职员 ,他苦涩地对自己说。克里斯滕每天至少提醒他一遍。他也不怪她。做妻子的本来就应该让自己的丈夫认清现实。现实点吧 ,他心想,然后苦笑起来。还是乖乖待在这个现实的地球上吧。

“你在傻笑什么?”他的妻子走进厨房,穿着俗气的粉红浴袍,“你肯定又做梦了吧。你真是天天做梦啊。”

“是啊。”他说,望着厨房窗外川流不息的飞车。人们都精神饱满地赶去上班。马上他也会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一向如此。

“你肯定是梦到了哪个女人。”克里斯滕尖刻地说。

“没有。”他说,“梦到了神。战神。他的星球上布满陨石坑,深深的坑底长满各种各样的植物。”

“听着。”克里斯滕在他身旁蹲下来,恳切地说道,暂时收敛起平日刺耳的音质。“我们自己 的海底,可比你梦见的那个世界美得多。你也知道的,每个人都知道。给我俩每人租一套人造鳃,请一个星期的假,我们潜到下面去,找个全年无休的水族度假村享受享受。还有——”她突然停下来,“你没在听我说。你注意力集中一点。这可比你对火星的迷恋强得多。你竟然连听都不想听!”她的声音抬高了八度,“老天,你真是没救了,道格!你究竟要变成什么德行啊?”

“我要去上班了。”说着他站起来,连早饭都忘了吃,“我就是要变成这副德行。”

她看了他一眼。“你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一天比一天更加痴心妄想。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能带我去火星。”说完,他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衫,准备上班穿。

道格拉斯·奎尔下了出租车,慢吞吞地穿过三条熙熙攘攘的人行道,朝那扇现代感十足、宾至如归的大门走去。走到大门前,他停下脚步,杵在一大清早的人流中,仔细查看色彩变幻的霓虹灯招牌。他以前也仔细研究过这个招牌,但从没在这么近距离内观察过它。这次非比寻常。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雷卡尔公司

这就是答案吗?毕竟,幻觉终究是幻觉,不管它有多么真实。至少客观上是这样。但是主观上——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先不管这些,反正他得去赴约,十五分钟内必须赶到。

他深吸一口芝加哥略微呛人的空气,穿过五光十色、令人眩晕的门廊,来到前台。穿着低胸衣的金发女郎和蔼可亲地站在柜台后面,用悦耳的声音口齿清晰地说道:“早上好,奎尔先生。”

“你好,”他说,“我是来了解雷卡尔的一个疗程。我想你应该知道。”

“不是‘雷卡尔’,是‘雷阔’(recall,回忆)。”前台小姐纠正他的发音。她用光滑的手肘拿起可视电话的听筒,说:“道格拉斯先生到了,麦克兰先生。我现在就让他进来吗,还是再等一会儿?”

“叽里咕噜乌鲁瓦。”电话里的声音模糊不清。

“好的。奎尔先生,”她说,“你可以进去了。麦克兰先生正在等你。”他正不确定往哪个方向走,她在后面叫道:“d房间,奎尔先生。在你右手边。”

他迷了一会儿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房间。办公室的门敞着,一个和蔼亲切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硕大的正宗胡桃木办公桌后面,身穿最时尚的火星蛙皮灰西装。光从服装品位来看,奎尔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请坐,道格拉斯。”麦克兰说道。他伸出硕大的手,指了指正对办公桌的椅子。“你希望自己去过火星。没问题。”

奎尔坐下来,感到有点紧张。“我不知道值不值。”他说,“你们要价很高,而且在我看来,我其实一无所获。”这个价格都可以真的去一趟火星了,他想。

“但是你可以得到这趟旅程的确切证据。”麦克兰强调,“你需要的所有证据。我给你看看。”他拉开豪华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伸手去掏。“票据。”他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立体卡片,“它会证明你去过火星。明信片。”他又拿出四张自带邮戳的3d全彩明信片,整齐地排在桌上给奎尔看。“录像。这是你用租来的摄像机拍下的火星风景。”他都拿给奎尔看了。“还有你在那儿遇到的人的名字,以及价值两百国际币的各种纪念品——将于下个月从火星直接送过来。还有你的护照,以及你接种疫苗的证明。等等等等。”他热情地看了奎尔一眼。“就和你真的去过一样,不是吗?”他说,“你不会记得我们,不会记得来过这儿。我们向你保证,这是一趟心灵之旅。整整两个星期的灵魂洗涤,你会记得旅途中的每一个细节。记住:不论何时,只要你对自己如此昂贵的火星之旅有所怀疑,你都可以回来这里,我们给你全额退款。明白吗?”

“但实际上我并没去过,”奎尔说,“我没有机会去,不管你给我什么证明。”他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我也从不是什么星际特派员。”他仍然不相信雷卡尔公司的高仿真记忆移植能达到他的预期。

“奎尔先生,”麦克兰耐心地说,“正如你自己在给我们的信里说的那样,你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亲自去火星。你支付不起那个费用,更关键的是,你没有成为星际特派员的资格。要实现你一生的夙愿,你只有这条路。我说得对吗,先生?虽然你不能真的去做这件事,”说着他笑了笑,“但是,你可以做过这件事 。这就得靠我们来实现。我们的收费已经很合理了,绝没有乱收费。”他绽放出鼓励的笑容。

“高仿真记忆真有这么神?”奎尔问。

“比真实经历还要好,先生。如果你作为星际特派员去火星,等你回来这么久之后,早已忘掉很多细节。根据我们对人类记忆的全方位研究,一个人很快就会忘记经历过的很多细节。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我们提供给你的记忆套餐,事无巨细,终生不忘。在你昏睡过程中植入你记忆的信息,都是我们专家团队的多年研究成果。这些专家都有多年的火星生活经历,每一个场景都经过精雕细琢,无微不至。而且你挑选的也是一个相对简单的仿真记忆系统。如果你挑选的是冥王星,或者你想当内行星联盟君主,对我们来说可能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当然,费用也会高很多。”

奎尔伸手去摸钱包,说:“好吧。反正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亲自去火星了。只能将就了。”

“别这样想,”麦克兰严肃地说,“你并不是退而求其次。人类本身的真实记忆,反而更加模糊,而且经常丢三落四,有时候还会受到主观意志的扭曲。那才是‘其次’。”他接过奎尔的钱,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好的,奎尔先生。”他说。两个彪形大汉迅速走进来。“你马上就可以作为特派员前往火星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奎尔跟前,握了握他湿润的手,“或者应该说,你马上就可以去过火星了。今天下午四点半,你就能从火星回到地球。到时出租车会送你到家门口,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根本不会记得来过我这儿。事实上,你会完全忘记我们的存在。”

奎尔紧张得口干舌燥,跟着两名技术员走出办公室。接下来就完全交给这两人了。

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去过火星了吗?他还是不敢相信。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实现了毕生的梦想?他有一丝奇怪的直觉,总觉得中间会出什么岔子。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但是他也不知道究竟会出什么岔子。

现在只能拭目以待。

麦克兰桌上的通话机嗡的一响,那头的工作区传来声音:“奎尔先生已经进入昏迷状态,先生。您要亲自来监督,还是我们直接开始?”

“就按常规办。”麦克兰看着屏幕说,“你们可以开始了,洛。应该没问题。”设计一个前往其他星球的仿真记忆程序,不管添不添加特派员角色,对于公司来说,都是一件容易活儿。他精明地打着算盘。我们一个月里一定要接满二十单这样的生意……看来这种星际旅行套餐已经成了我们的摇钱树。

“就按您说的办,麦克兰先生。”洛挂了电话。

麦克兰走进办公室后面的小房间,在机密档案区找出一份三号套餐——火星之旅,以及一份六十二号套餐——星际特派员。他拿着两份资料回到办公桌前,舒服地坐了下来,倒出里面的东西。当工作区的技术员忙着为奎尔植入仿真记忆的时候,他还要派人把这些东西安置到奎尔家里去。

一把价值一国际币的劣质枪,麦克兰心想,这是最大的一件,成本也是最高的。还有一个药丸大小的信号发射器,若被俘虏,特派员可以将它吞进肚子里。还有一本高仿电码本,都是公司根据真实的美军配备特意模仿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代表意义,但是都会小心地勾起奎尔对这次假想旅途的回忆:半枚古老的五十分银币,带有小笔误的约翰·多恩的布道词小抄,每条布道词都单独记在一张透明的薄纸上,还有一些从火星酒吧里带回来的火柴,一把不锈钢勺子,上面刻着“火星国家农场所有”,还有一卷线,是来自——

突然,通话机响了起来。“麦克兰先生,很抱歉打扰您,发生了一件麻烦事,还是您亲自来看看比较好。奎尔已经处于深睡眠状态,他对我们注射的镇静剂反应良好,现在已完全失去意识。但是——”

“我马上过去。”麦克兰感到情况不妙,赶紧离开办公室。很快,他就来到工作区。

道格拉斯·奎尔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呼吸缓慢而均匀。他的双眼基本闭上了,只模糊地感觉到工作区里有两名技术员,还有刚进来的麦克兰。

“没有足够空间植入仿真记忆?”麦克兰恼火地问道,“只要抹掉两星期的工作记忆即可。他是西岸移民局的小职员,在政府部门工作,去年肯定休过两星期的假。应该没有问题。”他总要为这些小事烦心,真是恼人。

“但我们的问题——”洛尖锐地说,“不是这个。”他走到床边,弯腰对奎尔说:“把你刚才告诉我们的话再对麦克兰先生说一遍。”他转头对麦克兰说,“请听仔细。”

躺在床上的男子坚定地盯着麦克兰的脸,两只灰绿色的眼珠像打磨过的宝石闪闪发亮。麦克兰浑身不自在,那人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你想干什么?”奎尔厉声问道,“你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都给我滚远点,否则我把你们全杀了。”他看着麦克兰说,“尤其是你,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洛问他:“你在火星待了多久?”

“一个月。”奎尔不耐烦地说。

“你去火星的目的是什么?”洛问道。

奎尔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他看了洛一眼,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终于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星际特派员。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难道你没把我的话录下来吗?给你老板放一遍录好的带子。都给我滚开。”说完他闭上眼睛,两股犀利的目光终于消失了。麦克兰这才松了口气。

洛轻声说:“这个男人很麻烦,麦克兰先生。”

“不会的。”麦克兰说,“等我们把他的记忆覆盖掉,他就会和从前一样温顺。”他对奎尔说:“这就是你这么想去火星的原因。”

奎尔闭着眼睛说:“我从不想去火星。他们把任务交给我,我不得不照办,于是就被困在那儿了。好吧,我承认自己对火星很感兴趣。大伙儿不都是吗?”然后他睁开眼睛,审视着床边的三个人,尤其是麦克兰。“你们的吐真剂真有效,让我想起很多早已忘掉的事情。”他想了想,说:“我在怀疑克里斯滕。”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难道她也知情?她也是星际探子?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以防我恢复记忆?难怪她那么反对我去火星。”他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笑容稍纵即逝。

麦克兰说:“请相信我,奎尔先生。我们完全是误打误撞,我们本想——”

“我相信你。”奎尔说。他看上去有些疲倦,镇静剂让他越来越迷糊。“我说我去了哪儿?”他喃喃道,“火星?想不起来了。我倒真想去那儿看看。和大家一样。但是我——”他的声音渐渐减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政府职员。”

洛站起身来,对他的上司说:“他希望用一个假记忆来覆盖掉他去过那儿的真记忆。假戏真做。他在说真话,镇静剂早已生效。看来他的火星之行让他印象深刻——至少催眠状态下是如此。但是正常状态下,他却似乎不记得这件事。一定有人,可能是政府军事科学实验室的人,抹去了他的这部分记忆。他只知道去一趟火星对他意味非凡,还有特派员的身份也是如此。他们抹不去这些,因为这些不是记忆,而是他的渴望。也正是这个渴望让他当时自愿去完成那个任务。”

另一个技术员基勒问麦克兰:“我们现在怎么办?用假记忆盖掉他的真记忆?但是没法保证结果会怎样。他可能会留下部分真实记忆,真假记忆之间的混乱还会引发心理疾病。他不得不在意识里同时保有两个完全自相矛盾的假设:一是他去过火星,二是他没去过火星。还有,他真的是一个星际特派员和他只是一个假扮的特派员之间也会产生冲突。我觉得我们应该让他苏醒后赶紧离开,不要给他植入什么仿真记忆了,这事太棘手。”

“同意。”麦克兰说。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你能不能推测出镇静剂失效以后,他会想起什么?”

“不得而知。”洛说,“他可能会模糊地记得他的真实旅程。他也许会强烈怀疑这段记忆的真实性,也许会认为是我们的程序出了纰漏。而且他会记得自己来过这里,除非我们把这段记忆抹掉。”

“我们插手得越少越好,”麦克兰说,“这不是我们应该掺和的事。我们太愚蠢,或者说太倒霉,唤醒了一个真正的星际间谍的真实记忆。这么久以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段过去。”他们越快抽身,越早远离这个自称道格拉斯·奎尔的男人,就越明智。

“还要不要把三号和六十二号套餐送到他家去?”洛问。

“当然不要,”麦克兰说,“而且我们应该退还一半的费用。”

“一半?为什么?”

麦克兰默默地说:“这样比较好。”

的士把他送回到家门口。站在芝加哥居民区的公寓楼前,道格拉斯·奎尔对自己说,回到地球真好。

他在火星一个月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他只记得一个朦胧的画面,一个个深深的陨石坑,还有历尽沧桑的山头,一片死寂。天地间只有沙尘,了无生机。他每天要花很多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自己的便携式供氧设备。至于那里的生命形式,就只有一些棕灰色的仙人掌和虫子,看上去懒洋洋的,与世无争。

事实上,他还带回来一些垂死的动物标本,都是他偷偷带进海关的。毕竟它们也没什么威胁。在地球的重力环境中,它们根本无法生存。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索装着火星虫的盒子——

谁知却摸到了一个信封。

他不解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躺着一张五百七十国际币的支票。

他好生奇怪,我是从哪儿弄来这些钱的?我不是在旅途中把所有钱都花光了吗?

支票的备注栏里写着:退一半费用 ,麦克兰落款。上面还写着日期——竟然是今天。

“雷阔(recall,回忆)。”他大声说。

“先生或女士,回忆什么?”机器人出租车司机礼貌地问他。

“你有通讯簿吗?”奎尔问道。

“当然有,先生或女士。”

一个狭槽打开,滑出一本库克郡的微缩胶卷通讯簿。

“这个名字的拼写有点怪怪的。”奎尔迅速翻开通讯簿,浏览着所有黄页。他莫名地感到害怕。“找到了,”他说,“快带我去雷卡尔公司。我改变主意了,先不回家。”

“是,先生或女士,就照您的意思办。”司机说道。出租车很快掉头往回开。

“我可以用你的电话吗?”他问。

“请便。”机器人司机说。一部亮闪闪的新型3d彩屏电话立马出现在他面前。

他拨通家里的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他看见小屏幕上出现了克里斯滕清晰的面孔,还是冷冰冰的。“我从火星回来了。”他对她说。

“你喝醉了。”她轻蔑地说,“或者更糟。”

“我向上帝发誓。”

“你什么时候去的?”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感到困惑,“我觉得应该是一次模拟旅行。我被植入了一段仿真记忆什么的。所以我也不是真的去过火星。”

克里斯滕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你醉得厉害。”说完她啪地挂断电话。他也挂上电话,脸涨得通红。他不平地想,总是这个语气。每次都不相信我,就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一样。我们是什么鬼夫妻啊。他想想就难受。

过了一会儿,的士停在一栋引人注目的粉色摩登大楼前,上面的霓虹灯招牌上写着:

雷卡尔公司

接待员是一个衣着时髦的女郎,看见奎尔后先是面露惊讶,接着又故作镇定。“你好啊,奎尔先生。”她紧张地说道,“你——你好吗?你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我忘了拿走另外一半费用。”他说。

接待员平静下来,说:“费用?我想你是误会了,奎尔先生。你来我们这儿咨询过高仿真模拟旅行,但是——”她耸耸苍白光滑的肩膀,说,“据我所知,你并没有购买任何套餐。”

奎尔说:“我什么都记得,小姐。我给雷卡尔公司写过信,一切都从那封信开始。我还记得我来过这里,见过麦克兰先生。两名技术员把我带到工作区,给我注射了药物,让我昏睡过去。”难怪公司要退还他一半费用。“火星之旅”的仿真记忆并没有按他预期的那样植入他的身体。

“奎尔先生,”接待员小姐说,“虽然你只是一名小小的政府职员,但是你生得英俊,你可别生气,不然就毁了你这副帅气的外表。如果能让你心情好点的话,我,嗯……我可以跟你出去约会……”

奎尔听了火冒三丈,说:“我记得你。”他抬高了嗓门,“我记得你胸上喷的蓝漆,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麦克兰先生对我承诺,说如果我还记得来过雷卡尔公司,你们就全额退款。麦克兰先生在哪儿?”

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又坐到那张招摇的胡桃木办公桌旁,就像一个多小时前那样。

“你们的技术可真先进啊。”奎尔讽刺地说道。他不仅失望透顶,还愤怒至极。“我所谓的特派员游火星记忆不仅模糊不清,而且还存在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更有甚者,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和你们这群人的交易。我应该直接去公平交易委员会报告此事。”他怒火中烧,完全失控。他讨厌被人欺骗,这让他全然不顾君子之仪,失态地乱骂起来。

麦克兰垂头丧气、小心谨慎地说:“我们承认,奎尔先生。我们会把剩余的费用全部退给你。我承认我们没有为你达成任何心愿。”他毕恭毕敬地说。

奎尔责难地说:“你们甚至没有提供任何能证明我去过火星的配套产品。你长篇大论的甜言蜜语,没有一样兑现的。连个票据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明信片、护照,还有疫苗注射证明了。还有——”

“听我说,奎尔。”麦克兰打断他,“要是我告诉你——”他打住要说的话。“还是算了吧。”他按下通话机的按钮,“雪莉,麻烦你开一张五百七十国际币的支票,收款人是道格拉斯·奎尔,好吗?谢了。”他松开按钮,怒视着奎尔。

支票立马就送过来了。前台小姐把它递给麦克兰,旋即转身离开,留下两个大男人各霸胡桃木办公桌的一头,充满敌意地看着对方。

“请接受我一个建议,”麦克兰在支票上签过字,递给奎尔,“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这趟——咳咳——最近刚刚结束的火星之旅。”

“什么火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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