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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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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康妮就上林子里去了。那真是个好天儿,初开的蒲公英形似小太阳,初绽的雏菊白生生的。榛树丛叶子半开半闭,枝子上还挂着残存的染尘柳絮,看上去像钩了蕾丝边。黄色的地黄连已经开得成簇成团,花瓣怒放,看过去片片金盏。初夏时节,遍地黄蕊,黄得绚烂。报春花蓬蓬勃勃,一撮一撮儿的花簇不再羞赧,浅黄的花朵盛开。风信子墨绿似海,花蕾昂着头,如同嫩玉米头。马道上的勿忘我开花了,耧斗菜紫蓝色的花苞舒展了,灌木下散落着蓝色的碎鸟蛋壳。到处缀满花蕾,处处生机勃勃!

那猎场看守不在小屋里。四下里静悄悄的,褐色的小鸡活蹦乱跳地跑来跑去。康妮转身朝村舍走去,她要找到他。

村舍沐在阳光里,就在林子边上。小花园里,大开的门边重瓣野水仙蹿得老高,红色重瓣雏菊在小径旁盛开。随着狗叫,弗洛西出现在门道里。

门大开着,这就是说他在家!阳光洒在红砖地上,她顺着小径走进去,透过窗户看见了他。他穿着衬衫,正坐在桌边吃东西。那狗轻声叫着,缓缓地摇着尾巴。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来,一边嚼着一边用红手帕擦着嘴。

“我能进去吗?”她问。

“进来吧!”

阳光照进空荡荡的小屋,屋里仍然弥漫着烤羊排的味道,看得出来是用一种荷兰式烤锅在炉火前烤制的,那口烤锅还架在火炉围栏上,旁边是白壁炉,台面上铺了一张纸,一个煎土豆的黑平底锅放在纸上。炉火正红,但火苗不高,炉门关着,炉子上的水壶“嘎啦嘎啦”响着。

餐桌上他的盘子里盛着土豆和剩下的烤羊排,桌上还摆着面包篓、盐和蓝色的啤酒杯。桌布是白油布做的。他站在阴影中。

“你的午饭太晚了,”她说,“接着吃呀。”

说着她在门口阳光下的一把木椅子上落了座。

“我得去趟伍斯威特。”说着他坐在桌旁,但没吃。

“吃啊!”她说。但他没有动盘子里的食物。

“你要吃点什么吗?”他问她道,“你喝杯茶不?水开了。”说着他欠身往起站。

“你让我自己沏茶好吗?”说着她站了起来。

他看上去情绪低落,而她则觉得给他添了麻烦。

“哦,茶壶在这里,”说着他指指那黄褐色的角柜,“还有杯子!茶叶在你头上的壁炉台上。”

她找到了黑茶壶,又从炉架上取下茶叶筒,用热水涮了茶壶,但一时间呆立着,不知道把水倒在哪里。

“泼出去,”他注意到她这样,就说,“水是干净的。”

她走到门边,把壶里的水洒在了小径上。这地方多可爱,那么宁静,是真正的林地。橡树长出了黄褐色的新叶子,花园里红色的雏菊就像一颗颗绒扣子。她瞟了一眼门口那块布满孔洞的大砂岩做成的门槛,看得出很少有人在这里出入。

“这里真是可爱!”她说,“多安静,一切都充满生气,可又那么宁静。”

他又开始吃了,吃得很慢,不很情愿,她能感觉出他不高兴。她默默地沏好茶,把茶壶摆在炉边的铁架上,她知道这里的人都这么放茶壶。他推开盘子,起身到后屋去了。康妮听到门闩响了一声,随后他端着盛有奶酪和黄油的盘子进来了。

康妮把两个杯子都摆在桌上,一共就两个杯子。“喝杯茶吗?”康妮问。

“你想喝那就喝吧。糖在碗柜里,还有一小罐奶油,牛奶罐在食品间里。”

“要我拿走你的盘子吗?”她问他。他抬头看看她,脸上露出一丝打趣的笑来。

“哦……好吧。”他说,仍然慢慢地吃着面包和奶酪。康妮到后屋去,来到洗涤间,压水机就在那里。左手边有一扇门,无疑就是食品间的门了。她拉开门闩,见到他称之为食品间的屋子,不禁笑了:那是一排刷了白灰的壁橱,又窄又长,不过总算还能装下一个小啤酒桶、几只盘子和一点食物。她从一个黄罐子里倒了点牛奶出来。

“你从哪儿弄牛奶?”她回到桌子旁问他。

“从弗林特家!他们把牛奶放在养殖场边上让我去取。你知道的,我就是取牛奶时碰上你的。”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是失望的。康妮倒好茶,又端起奶罐来。

“我不要加奶。”他说。这时他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立即敏锐地朝门口看去。

“咱们最好关上门。”他说。

“关它干什么?”她说,“又没人来,不是吗?”

“万一要有呢?谁知道呢?”

“那也没关系,”她说,“不过是喝杯茶罢了。”

“茶匙在哪儿?”

他伸过胳膊,打开了桌下的抽屉。康妮就坐在门口有阳光的地方。

“弗洛西!”他招呼那只趴在楼梯下席子上的狗,“去听听动静儿!”

他举着手指说这话的声调十分生动,那狗立即小跑着去侦察了。

“今天不开心吗?”康妮问道。

他蓝色的眼睛马上转过来直视着她,说:

“不开心?不,是烦!我得去取两张传票,传我抓住的那两个偷猎的人,还得,唉,算了吧,我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他冷静地说着标准的英文,话里透着愤怒。“你是不喜欢当猎场看守吗?”康妮问。

“当看守?不,我只是想一个人独处。可我得到警察局去,跟什么杂七杂八的人周旋,等着那些笨蛋处理我的事,那简直让我发疯……”说着他微微一笑,显得无可奈何。

“你能真正独立吗?”

“我吗?我想我能,如果你指的是靠我的退休金勉强过日子。我能!可我得干活儿,否则我就会死。就是说我手上得有点什么事忙乎着。但我脾气不好,不能纯粹为我自己工作。我得给别人做点事,要是给自己干,干不了一个月,脾气一上来我就干不下去了。所以我在这里算是挺富有的了,特别是最近……”

说着他笑了,那是在打趣她。

“可你为什么脾气不好呢?”她问,“你是说你的脾气总是不好吗?”

“差不多吧,”说着他笑了,“我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坏脾气。”

“可是什么样的坏脾气呢?”她问。

“坏脾气!”他说,“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吗?”她沉默了,感到失望,因为他并没有拿她当回事。

“下个月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说。

“是吗?去哪儿?”

“威尼斯。”

“威尼斯!和克利福德男爵一起吗?去多久?”

“一个来月吧,”她回答道,“克利福德不去。”

“他待在这儿吗?”他问。

“是的!他那种人就是不喜欢旅行。”

“哦,可怜的家伙!”他挺同情地说。两人一时沉默。

“我走了,你不会忘了我吧?”她问他。他闻之再次睁大眼睛凝视着她。

“忘?”他说,“你知道,没有人会忘。这不是记忆的问题。”

她想说“那又怎么样”,可没说出口,而是声音似有似无地说:“我告诉克利福德我或许会怀上个孩子。”

这话让他对她刮目相看,他紧张地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

“是吗?”他终于说,“那他怎么说?”

“哦,他无所谓。只要孩子似乎像是他的,他反倒高兴呢。”说这话时她不敢抬头看他。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盯着她的脸问:

“他肯定没提到我了?”

“没有,没提到你。”她说。

“不会,他不会容忍我替他做这个的。那你打算在哪儿有孩子呢?”

“我可以在威尼斯闹场恋爱呀。”她说。

“你是可以,”他缓缓地说,“你走就是为这个喽?”

“但不是为了爱情。”她抬头看着他,为自己辩护。

“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说。

他们又不说话了。他坐着,眼睛盯着窗外,半是嘲弄、半是痛苦地微笑着。康妮痛恨这种表情。

“你没采取什么避孕措施吧?”他突然问,“我没预防。”

“我没有,”她轻描淡写地说,“我讨厌那么做。”

他看看她,然后带着那种微妙的笑容看着窗外。沉默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最终还是他转过身冲她讥讽道:“你就是为这个才要我的,为了怀上孩子?”

她低下头,说:“不是,真的不是。”

“那真的是什么?”他很尖刻地问。

她抬头看着他,怨恨地说:“我不知道。”

他忍不住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很冷。

最后他终于开口说:“好了,随夫人的便吧。如果你有了孩子,就给克利福德男爵吧。我没有损失什么。相反,我获得了一段美好的经历,十分美好,真的!”说着他有点压抑地伸了个懒腰。“就算你利用了我,”他说,“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被利用了,何况这次我被利用得很愉快,虽然这事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体面。”说着他又奇怪地伸了个懒腰,身子有点颤抖,牙关奇怪地紧咬着。

“可是我没有利用你。”她申辩说。

“我是给夫人用的。”他回答道。

“不对,”她说,“我喜欢你的身体。”

“是吗?”说着他笑了,“那好,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因为我也喜欢你。”

说着,他看她的眼神变得特别暗淡。

“你现在想上楼去吗?”他问,声音压抑。

“不,不在这儿。现在不!”她声音沉重地说。但是如果他强迫她的话,她会顺从,因为她没有力气反抗他。

他再次转过脸去,似乎把她忘了。“我想摸你,就像你摸我那样,”她说,“我还从来没有真正摸过你的身子呢。”

他看着她,又笑了。“现在吗?”

“不!不!不在这儿!去小屋,你不介意吧?”

“我是怎么摸你的?”他问。

“你抚摸我。”

他看着她,与她那沉重而焦渴的目光相遇了。

“我抚摸你时,你喜欢吗?”他又在笑她。

“喜欢,你呢?”

“我嘛!”他的语调随之变了,说,“喜欢,你知道的,还用问吗?”他说的是真话。

她站起身,拿起了帽子。“我得走了。”她说。

“这就走吗?”他很礼貌地问。

她想让他触摸她,对她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地等待着。

“谢谢你的茶。”她说。

“我还没有感谢夫人亲手沏茶呢,那是我的荣幸。”他说。

康妮走上了小径,他还站在门道里冲她微笑着,弗洛西翘着尾巴跑了过来。康妮不得不步履沉重地默默走进林子里,但她知道他站在后面看着她,脸上挂着那种难以琢磨的微笑。

她一路走回家,情绪低落,心烦意乱。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所谓的被利用的话,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说得有道理,但他不该那么说出来。于是,她的心让两种感觉撕扯着,一种是反感他,一种是要与他修好。

她好不容易熬过了不安和烦躁的下午茶时分,立即就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可回了房,感觉还是不对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非得解决这个问题不可。她得回到林中小屋里去。如果他不在也无所谓。

她从边门溜了出去,直接上了路,心情有点阴郁。到了林中空地时,她感到十分不安起来。还好,他又在那。他穿着衬衣,正猫着腰放母鸡们出笼。那些小雏鸡们现在长得笨笨拉拉的,但还是比老母鸡们看着整洁。

她照直向他走过去。“你瞧,我来了!”她说。

“欸,好呀!”说着他直起腰来,有点调侃地看着她。

“把母鸡放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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