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什么新鲜的（1/2）

星期六下午2点22分，我按响了卡桑德拉家的门铃。她家住在城里最安静、“最昂贵”（我哥哥的话）的街区，是一栋带花园的大宅。这次到她家来，我跟爸妈说的理由是来这里和同学一起复习，以便提高成绩；跟两个好朋友则编了个谎，说我叔叔生病了，我得去看他，不能跟他们一起玩了。

门开了，卡桑德拉正在等我。她穿着一件带有刺绣花样的长裙，长发用两根木钗盘了起来，看起来跟在学校里很不一样。

“我们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单独相处。我爸妈和我妹妹刚刚出门买东西去了。我们可以坐在客厅里，这里地方大。”客厅确实非常宽敞，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我们在硕大的真皮沙发里坐了下来。卡桑德拉把和案件有关的所有物品都摊在一张巨大的玻璃矮桌上。

“你家真好！”我由衷地感叹道。

“是吗？你这么觉得？是挺大的，但也很冷清，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住在一个专门放蹩脚画家作品的博物馆里。”

我有点尴尬。她可能是不想让我光顾着看客厅里的装饰。我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些作文你都看完了吗？”

“嗯，都看完了，但我估计还得再读一遍。看完第一遍，感觉里面没什么东西，都是些初中生的幻想。比如桑迪和萨洛美的作文，呶，就在这儿。在我看来，这两篇没什么意思，但你可以先看看，然后咱俩讨论一下。”

“好的。我这儿也找到了几篇和案件有关的新闻报道，你也可以看看。我本来要把重点信息都标出来的，但没来得及弄完就被我爸发现了。我爸恨不得把它们都丢到垃圾桶里，后来我没敢从书包里拿出来。”

“你真可怜。我倒是完全自由，没什么考试压力。我爸从来不管我考得怎么样。”

“他对你那么有信心？”

“他是不在乎吧。好了，我们开始吧。”

姓名：桑迪·

观察地点：让-塞巴斯蒂安·巴赫路

末日恐惧

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这里有城里最好、最高档的服装店。看看橱窗里摆放的模特就知道了，这些店都非常有品位。店员也都非常有型，特别优雅，从头到脚一身黑，非常简洁。他们都化着淡妆，每天只要接待七八个顾客，就能完成一天的营业额了，不用像我妈妈那么劳累。我妈妈在商业中心卖便宜货，每个小时都要接待三十多个顾客，打折的时候就更别提了。

到这条路来的次数多了，我甚至都交到了几个朋友，尤其是一个叫安娜-露西亚的店员（她本来叫辛迪，觉得听起来不够高雅就给改了）。她在a＆a＆a工作。于是，我选择那里作为观察点。

开始的时候还挺好玩的，我和弗拉基米尔在一起，我们俩还发明了一个小游戏。我面对着橱窗，而他则在远处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有什么人从我身后经过。你知道，他是很幽默的（照我爸的说法，那是种笨笨的但又很有效的幽默），他开始胡说八道吓唬我了，就为了逗我笑。

这个游戏叫做“求婚者队列”。我来简单举个例子说明，游戏是这样进行的：

“第一位，六十来岁，大腹便便，嘴里叼着烟。他正在看你，你可以打发他走。他就在你右边。”

听到这话，我就往右转过头，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位推着小推车的女士，或者一名十五岁的少年。

这种时候，我总会爆发出一阵大笑。

在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一有空闲我就忍不住去看商店货架上的新品。这些店10点钟才开门，但我知道，安娜-露西亚总会提前半个小时来上班。

接下来，弗拉基米尔增加了游戏的难度。他开始说些连环杀手和变态什么的，试图让我害怕。我们笑个不停。

9点40分左右，他又编出了这么一个人，但我已经不相信他的话了。谁知就在这时，游戏出了岔子。

“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家伙，眼球突出，呆头呆脑的。他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你。啊，他像狗一样流着口水，马上就要扑到你身上去了。快走，桑迪，我是说真的。快逃，往左边跑。”

我好笑地根据他的指示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见。我正要往另一侧看去，就闻到了一股垃圾桶的腐臭味。一个老男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使劲往他那边拽。他呼出的气息里有酒精的味道。他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都没来得及叫喊。我害怕极了，心里想着弗拉基米尔怎么还不来，他就在五十米开外。不管怎么说，他就要到了吧！我拼命挣扎着，但奇怪的是，我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几乎要昏过去了。突然，安娜－露西亚出现了，她往那人的胸口撞去。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对方摔在了马路上，我总算从魔鬼的手臂中解放出来了。“哧——”一辆汽车在那个变态者前面急刹住车，喇叭响个不停。司机从车里跳出来时，变态男人狂奔着逃走了，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声嘟哝着：“咪啊咪啊咪啊……”

安娜－露西亚把我扶起来，带我走进商店。让我坐在一把有些硬但非常优雅小巧的扶手椅上。在这温暖的环境里，我总算平静下来。安娜-露西亚温柔地安慰我：

“没事了，桑迪。看看你这漂亮的小姑娘，皮肤这么白嫩，走在路上可一定要多留神啊。”

我叹了口气，长得好看也不是我的错啊，有时我倒宁愿自己相貌平平了。

总之，我恐怕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了，它差点儿就成了我的末日。

另：我曾经向弗拉基米尔发誓，绝不告诉别人他和我在一起。他会在作文里写9点到10点半之间自己在圣女贞德路。但他今天上午居然那么自私和懦弱，我决定不再遵守这个诺言。

评语

我想，你的作文过于集中在你喜欢的商店和你自己身上了。文风很活泼，但语言过于口语化了。虽然我明白你的遭遇让你感到很不安，但我还是期待你能多花些心思，好好写写。

另：关于弗拉基米尔，我早就发现他的把戏了。

姓名：萨洛美·b

观察地点：让-塞巴斯蒂安·巴赫路上段

恐怖的一小时

我可能见到了一个杀人犯。

当我们落入无所事事的境地，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可能会变得永无止境，比如等着看牙医却忘了随身带本书时。人们会观察来往的行人，或者翻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上个世纪90年代的女性杂志而不知所云。

今天上午，我烦恼了好久，别人好像都知道该怎么做，唯独我像一座蠢笨的钟杵在那里，鼻孔朝天，我心里很不安。

我该怎么做呢？数来往的车辆，还是根据颜色和品牌为它们分类，就像在汽车里无所事事时会做的那样？我是个很缺乏想象力的人，没什么奇思妙想，平凡得要命。我还以为上了初中就都能写命题作文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绞尽脑汁地写暑假见闻，努力想写得生动有趣，最终却还是被老师评论说平淡无奇。我知道，今天我的作文依然会得到同样的评语，瞧这几行文字实在不怎么出彩。

我远远地看到桑迪正站在城里最漂亮的店铺门前。她就像平常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令人无法忽视。她到处跟人说自己都开始做小模特了呢，很多女孩子都相信她。

接下来，我看到了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事。说起来，我也并没有看到全部。听到尖叫声的时候，我才向她那边转过身去。我明白她刚刚受到了骚扰，那个坏蛋或许很危险。后来，当那个可怕的人朝我这边冲过来时，我的反应简直不可思议（就当时的情景来说，的确太不寻常了）。我不但没有跑，而且牢牢抓住了我一直靠着的路灯柱子，然后闭上了眼睛！我吓得根本走不动，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也许有人会说，面对真正的危险时，人内在的潜能会被激发，而我呢，我只是一只蠢到家的鸵鸟！

我真是疯了，让自己像个顺从的猎物那样，杵在这个发狂的人前面。我听到他的吼叫声渐渐逼近。他双手掠过我的衣服，然后停在我的脖子上。我甚至以为他要把我掐死。不知过了多久，我闻着他身上刺鼻的臭味，还听到了非常可怕的嘴巴吧唧的声音。他凑到我耳边说：

“你也要来我的小屋啊……咪啊咪啊……咪啊咪啊……”

然后，他终于走开了，一路吼叫着朝城北走去。几分钟后，我才敢睁开眼睛，松开已经痉挛的胳膊。他走远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想，我可能是见到了一个杀人犯。

另：您是否说过这次练习不会记入平均成绩？如果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我将感激不尽。

评语

虽然开篇不够流畅，但你笔下的东西还是蛮有意思的。别再自卑了，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吧。你并不平庸，你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表达。我并不想向你隐瞒——最后几段的描写也让我不寒而栗。多么丰富的想象力啊！（话说回来，我希望这只是你的想象。）

另：我向你保证，这只是一次计划外的练习，不会记入平均分。

卡桑德拉看着我把两篇作文读完，问道：“怎么样，埃尔万，你觉得她们写的是真的吗？这件事和我们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个喝醉了的流浪汉，一个有潜在危险的家伙，但和我们要找的杀人犯并没什么关系。谋杀案可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话说回来，这个弗拉基米尔也太自私了……”

“我们并不能指望他告诉我们那个家伙的原型。”

“说实话，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他。”

随后，我们沉默了好久。卡桑德拉低着头，躲避着我的目光。我想起来了，她也曾吃过弗拉基米尔的亏。那是一次拉丁语课，老师布置了一篇文章，让我们用一个小时翻译完。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忙着把自己翻译的句子誊到干净的纸上，弗拉基米尔却站起身把一张纸丢到了垃圾桶。走回座位的时候，他一把抢走了卡桑德拉的作业。可怜的女孩儿吓了一跳，又不敢声张，怕他会被老师惩罚，那时她对他还挺有好感的。她只得又赶在下课前匆忙地重新翻译了一份，才总算把作业交上。下课后，在走廊里，她眼里含着泪，骂他是个“下流的骗子”，而他非但没有道歉，反而还嘲笑她……

我决定换个话题：“那些报道你看了吗？”

她抬起头来，答道：“我看了你做过记号的那两篇。要不你再接着看下去，把这项工作完成？”

“好吧。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先看看你的作文……还有你带来的其他同学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