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07(1/2)
第七十六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要么您的信里都是我无法理解的揶揄嘲讽,要么就是给我写信的时候,您正处在十分危险的狂热之中。我的美貌的朋友,如果我不是那样了解您,那我真要吓坏了。往常不管您说些什么,我是不会轻易地受惊的。
我把您的信反复地看了又看,但无济于事,仍然没弄明白;因为,按照您的信的字面意思去理解是根本不可能的。您究竟想说什么呢?
您只是想要表明无须花那么多心力去对付一个如此无足轻重的敌手吗?但那样的话,您可能就错了。普雷旺确实讨人喜欢,而且比您认为的还要讨人喜欢。特别是他有一种十分有用的本领,可以引得许多人都关心他的爱情;一出现谈话的机会,他就会在众人之中,当着大家的面,巧妙地谈论起他的爱情。很少有什么女人能不中他的圈套,不作出一点回应,因为每个女人都自以为心思敏锐,谁也不愿失去在这方面表现一下的机会。然而,您相当清楚,女人只要同意谈论爱情,不久就会陷入情网,或者她的举动至少会表现得仿佛她产生了爱情。普雷旺已经对这种方法作了显著的改善,凭借这种方法,他还往往可以使打了败仗的女人自己现身说法。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把自己见过的事儿跟您讲一下。
我原来只是间接地知道一些内情,因为我跟普雷旺一向没有什么交往。但我们总算在一起了,一共是六个人。德·pxxx伯爵夫人自以为十分精明,看上去她也确实好像在对所有不知底细的人泛泛而谈,实际上她却在详尽无遗地向我们叙述她依顺普雷旺的过程,以及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她叙述的时候心里十分安然,听到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发出的狂笑声,也没有露出一点慌乱不安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为了表示歉意,假装不相信她说的话儿,或者确切地说,不相信她听上去说的话儿,她就神色严肃地回答说,我们当中肯定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了解情况。她甚至泰然自若地问普雷旺,她有没有说错一个字。
因此,我认为这个人对所有的人都很危险;但在您看来,侯爵夫人,正如您所说的,您不是只要他长得俊美,十分俊美,就够了吗?或者您不是只要他对您发起一次您仅仅觉得十分出色、有时乐意给予奖赏的进攻,就够了吗?或者您不是只要觉得出于随便什么理由委身对方,颇为有趣,就够了吗?再不然……我怎么知道?我能猜得到女人头脑里的无数古怪的念头吗?正是由于这些古怪的念头,您才依然是个女性。现在已经提醒您注意危险了,我相信您会轻而易举地脱身;然而,提醒您注意一下仍是应该的。如今我回到本题上来,您究竟想说什么呢?
如果您的信只是对普雷旺的揶揄嘲讽,那么它写得相当长,而且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处。您应当在社交场上让他成为大家的笑柄,我再一次向您提出这方面的请求。
啊!我相信猜到谜底了!您的信是一种预言,不是预言您要做的事儿,而是预言您在准备让他栽跟头的时候,他以为您打算做的事儿。我对这个计划相当赞成,不过要十分谨慎。您跟我一样清楚,就公众影响而言,有一个男人,跟接受一个男人所献的殷勤,完全是一回事儿,除非这个男人是个傻瓜,而普雷旺可根本不是一个傻瓜。只要他取得一点表面的现象,就会大肆吹嘘,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傻瓜就会信以为真,心思恶毒的人则会装出信以为真的样子。那您怎么应对呢?哎,我感到害怕。我倒不是怀疑您的手段高超,而是因为溺水身亡的人往往就是游泳好手。
我并不认为自己要比别人愚蠢;要败坏一个女人的名誉,我想过上百种,甚至上千种方法,但是要我设法为她们寻求脱身的方法,我却从来没有发现这样的可能。就拿您来说吧,我的美貌的朋友,您的所作所为真是无比出色,但好多次我都觉得您是凭着运气,而不是您手段高明。
可是说到底,我也许在为一个根本没有理由的问题寻找一个理由。我很奇怪,自己竟用了一个小时一本正经地阐述在您看来肯定只是一个玩笑的问题。您准会嘲笑我!好吧,那您就嘲笑吧。但是您得抓紧时间。咱们来谈谈别的事儿吧。别的事儿!我弄错了,还不是同样的事儿。总是如何占有女人,再不如何断送她们,两者往往相互关联。
正如您所明确指出的那样,我在这儿两方面都可以一显身手,只是难易的程度不同。我预计报复要比爱情进展得快。我可以担保,小沃朗热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了。眼下就看出现的时机了;我会负责创造这样的时机。可是,德·都尔维尔夫人的情况却不是这样。这个女人真叫人没有办法,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我掌握了上百个证据表明她爱我,但我也有上千个证据说明她仍在抵抗。我真怕她从我的手心里溜掉。
我这次回来产生的最初效果使我越加抱有希望,您猜得到我是想亲自来判断这种效果的。为了确保自己见到最初的反应,我并没有让哪个人事先给我通报,我计算好路程,使自己正好在大家吃饭的时候到达。我确实是从天而降,好像歌剧里的神灵下凡来解决冲突。
我进门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声响,使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一眼就看到我的老姑母的喜悦神色,德·沃朗热夫人的气恼样子,以及她女儿的窘困而快活的表情。我的美人儿坐的位子正好背对着门,那会儿正在切什么东西,她连头也没有回,但是我对德·罗斯蒙德夫人说起话来;我一开口,那个感觉灵敏的女信徒就听出了我的声音,不由得叫了起来。我觉得在这声喊叫中,爱的成分胜过惊讶和恐惧的成分。那时我已经走得相当近,可以看到她的脸了。内心的纷乱、思想与感情的冲突,都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在她的脸上显露出来。我挨着她入席就座;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她想继续吃饭,但是无法做到。后来过了不到一刻钟,她的窘态及内心的喜悦实在叫她难以忍受,于是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求允许她离席而去;她便借口想要呼吸新鲜空气,逃到花园里去了。德·沃朗热夫人想要陪她前去,但这个温柔的正经女人没有答应。无疑,她找到借口可以独自一人,无拘无束地沉浸在内心甜蜜的情感中,该有多高兴啊!
我尽量缩短用餐的时间。餐后甜点刚端上来,那个恶魔似的沃朗热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打算前去寻找那个娇艳可爱的病人,她显然急着想要说我的坏话。但是我早料到了她的这个计划,就不让她得逞。我假意把她个人的退席当成全体的退席,就也站起身来;小沃朗热和当地的本堂神甫也被我们俩的举动带动了。因此桌边上只剩下德·罗斯蒙德夫人和年老的德·txxx骑士,他们俩也决定离席。我们一起去跟我的美人儿会合,发现她就呆在靠近城堡的小树林里。她需要的是独处,而不是散步,所以她宁愿跟我们一同回来,而不想让我们和她在一起。
等我确信德·沃朗热夫人没有机会单独跟她谈话以后,就考虑执行您的命令,并且照看您所监护的人的利益。一喝完咖啡,我就上楼前去我的房间,也走进其他人的房间,以便探明虚实。为了保证小姑娘的通信,我作了一些安排;做完这头一件好事后,我写了一封短信,把情况告诉她,并要求她对我表示信任。我把短信附在当瑟尼的信中。我回到客厅,发现我的美人儿正十分舒坦地靠在一张躺椅上。
这幅景象激起了我的欲望,使我目光灼灼。我感到自己的目光里充满柔情和迫切的神色。我选择好坐的位置,以便发挥我的目光的作用。我的目光的第一个作用就是叫那个姿容绝世的正经女人垂下了她的两只羞怯的大眼睛。我对着她那天使般的脸庞端详了片刻,接着便又打量她的整个身体;透过她那薄薄的、但依然碍事的衣衫,我兴致勃勃地察看着她的体形轮廓。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的美貌的朋友,她原来温柔地瞅着我,立刻她的目光又垂了下去。为了使她的眼睛再抬起来,我把眼睛转开。于是我们之间建立了默契,这是羞怯的爱情订立的第一项条约。这样双方为了满足相互注视的需要,就可以使目光由交替相连达到最终的融合。
我确信我的美人儿已完全沉浸在这种新的乐趣之中,就负责注意我们的共同安全。可是大家正在热烈的交谈,我肯定我们不会受到旁人的注意,就设法想使她的眼睛坦率地表达出她的心思。为此我先出其不意地瞅了她几眼,但我的神态显得那么矜持,就连最腼腆的人也不会感到惊慌;为了使这个羞怯的女子更加自在一点,我本人也显得跟她一样神情尴尬。我们的目光变得习惯于互相接触,渐渐地可以时间较长地对视了,最后彼此的目光就不再分开了。我从她的目光里看出淡淡的忧郁,这是爱情和欲望的可喜的信号;但这种神情瞬息即逝;她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面带羞涩地改变了她的神态和视线。
我不想让她猜疑我已经注意到她的各种情绪变化,就霍地站起身来,惊恐地问她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大家立刻过来围住她。我让他们都从我的面前走过;小沃朗热正在窗户旁边做绒绣,需要一点时间离开绷架,我就抓住这个时机把当瑟尼的信交给她。
我跟她的距离稍微远了一些,便把信丢在她的膝盖上。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看到她那副惊讶、窘迫的神情,您一定会哈哈大笑。然而我没有笑,因为我生怕她的样子过于局促不安,会让我们暴露。可是我使了一个含意十分明显的眼色和手势,终于使她明白应当把信放进口袋。
那天余下的时间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儿。以后发生的一切可能会造成令您满意的状况,至少就被您监护的人来说是这样;但最好还是把时间用来执行计划,而不是只说空话。我已经写到第八张信纸了,我感到身子疲乏;因此,再见吧。
用不着我说,您肯定猜到小姑娘已经给当瑟尼写了回信 [16] ,我也收到了我的美人儿的一封回信,我到这儿后的第二天曾给她写了一封信。我把这两封信都寄给您,随您看还是不看,因为这种没完没了的老调儿,我已经不觉得怎么好玩了,而凡是与此无关的人肯定也会觉得枯燥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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