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购物中心(1/2)
战前修建的公路犹如遭受侵蚀的缎带,康洛伊将蓝色福克拐下公路,关小油门。从尼德尔斯机场跟随他们的白色烟尘尾迹开始消散,气垫车落在气囊上,最后停下。
“特纳,集合点到了。”
“这儿被谁炸过?”长方形水泥板铺在地上,久经风霜的煤渣砖垒成参差墙壁。
“经济,”康洛伊说,“战前开建的,一直没完工。从这儿向西十公里是一整块分割建筑用地,但只铺了地上的水泥板,没盖房屋,啥也没有。”
“营地小组有多少人?”
“不算你和医疗小队,九个。”
“医疗小队是什么?”
“保坂派来的。玛斯是搞生物工程的,对吧?难说他们会给咱们那小子动啥手脚。所以保坂组了支标准的神经外科小队,召唤了三个高手。两个公司员工和一个韩国人,对黑市药物了如指掌。医疗舱在比较长的那地方,”他指给特纳看,“有一部分屋顶的那儿。”
“怎么带到营地去?”
“装在油罐车里从图森运过去。假装车辆损坏。开出来,装回去。大家一起动手,估计只要三分钟。”
“玛斯。”特纳说。
“好,”康洛伊关闭引擎,寂静突然降临,“看你的运气了,”他说,“也许玛斯不会注意到。咱们开油罐车的人就坐在车里,通过民用波段对他在图森的调度员没完没了唠叨,只说他吃屎的散热器还要多久才能修好。估计他们会收到信号。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假如客户非要把这东西弄到营地去,那么确实不能。但咱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岂不就在他们的反向侦察轨迹上……”
“亲爱的,”康洛伊嗤之以鼻,“也许咱们只是停车打炮呢。结束咱们的图森之旅,你说呢?这儿就是这种地方啊。大家停车撒尿什么的,”他看看黑色保时捷手表,“我一小时内要赶到那儿,搭直升机回海岸。”
“去钻井平台?”
“不。去取你的喷气机。看来我得亲自处理了。”
“很好。”
“我去取一架道尼尔公司的地效飞机。停在路边待命,直到看见米切尔过来。医务小组把他弄干净,咱们把他塞进飞机,然后去索诺拉的边境线……”
“用亚音速飞过去?”特纳说,“不可能。你去加州给我买一架垂直起降喷气机。那小子搭多用途战斗机离开恐怕不怎么能掩人耳目。”
“有驾驶员的人选了吗?”
“我,”特纳说,敲敲耳后的插孔,“全整合的互动式操作系统。他们会卖给你接口软件,我直接插进去。”
“不知道你还会开飞机。”
“我确实不会,但飞到墨西哥城又不需要有多精通。”
“还是那么疯狂嘛,特纳。传闻说有人在新德里炸飞了你的鸡巴?”康洛伊转身面对他,笑容冰冷而诚恳。
特纳从座椅后掏出风雪衣,取出手枪和那盒子弹。他把风雪衣塞回原处,康洛伊说:“你拿着吧。这儿到晚上能冻死人。”
特纳去开舱盖,康洛伊发动引擎。气垫车升起了几厘米,特纳打开舱盖,爬了出去,气垫车微微摇摆。白炽的太阳和空气仿佛滚烫的天鹅绒。他从蓝色工装衬衫的口袋里取出墨西哥太阳镜戴上。他穿白色帆船鞋和一条热带战斗裤。高爆子弹塞进战斗裤大腿上的一个口袋。他右手拿枪,左臂夹着风雪衣。“去那个长形小屋,”康洛伊在轰鸣声中说,“他们在等你。”
他跳进熔炉般炽热的沙漠正午,康洛伊启动福克气垫车,慢慢返回公寓。他目送气垫车加速向东而去,蒸腾热气扭曲了它越来越小的身影。
气垫车离开后,顿时万籁俱寂,毫无动静。他转身面对废弃的建筑物。有个岩灰色的小东西从两块石头之间飞速穿过。
参差不齐的墙壁离公路有八十米左右。这块地方曾经是个停车场。
向前走了五步,他停下脚步。他听见了大海的声音,波涛拍岸,浪花破碎,犹如轻柔的声声爆炸。手里的枪太大也太真实,太阳晒热了金属枪身。
没有大海,没有大海,他告诉自己,你不可能听见。他继续向前走,多年前的窗户玻璃残渣与酒瓶的棕色和绿色碎片混在一起,鞋底有点打滑。锈迹斑斑的圆盘曾经是瓶盖,碾平的四方形曾经是铝合金罐。昆虫从干枯的灌木丛嗡嗡飞起。
完了。结束了。这个地方。不存在时间。
他再次停下,身体向前绷紧,像是在寻找力量,帮他为在前方升起的那东西命名。一个空洞的东西……
这个购物中心死而又死。墨西哥海滩上的旅馆曾经活过,至少有一季的生命……
停车场的另一头,阳光下的煤渣砖,廉价而没有灵魂,在等待。
他发现他们蹲在一段灰色墙壁投下的狭窄阴影之中。三个人。还没看见他们,他就闻到了咖啡的香味,被明火熏黑的珐琅壶不怎么稳当地架在小型便携炉上。他当然应该闻到,因为他们在等他。否则他只能见到一片空荡荡的废墟,而他将死得非常安静,几乎像是自然死亡。
两男一女。得州皮靴,皲裂,满是灰尘,衣服的帆布亮晶晶地有一层油脂,说不定已经能防水了。男人留着大胡子,常年不剪的头发被阳光漂白,用生牛皮扎成顶髻;女人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向后梳得紧紧的,露出一张皱纹横生的风蚀脸孔。古老的宝马摩托车靠在墙边,铬镀层成片剥落,油漆擦痕累累,用喷漆涂成茶色与灰色的沙漠伪装。
他松开左轮,枪身绕着他的食指转动,枪口指向后上方。
“特纳,”一个男人站起身,廉价的金属假牙一闪,“萨特克里夫。”有点口音,多半是澳大利亚人。
“先遣队?”他看看另外两个人。
“先遣队。”萨特克里夫说,晒黑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嘴里抠了片刻,取出一颗发黄的金属牙冠。他自己长着一口非常整齐的白牙。
“你把肖维从ib弄到了三菱,”他说,“据说你还把谢苗诺夫弄出了托木斯克。”
“这是在问我?”
“你炸旅馆的时候,我是ib马拉喀什的警卫人员。”
特纳和他对视。这双蓝眼睛很平静,非常亮。“你有问题吗?”
“别担心,”萨特克里夫说,“只是想说我见过你干活。”他把牙冠卡回原处。“林奇,”他朝另一个男人点点头,“韦伯。”朝女人点点头。
“报告一下情况。”特纳说,在那片阴影里蹲下,枪仍旧拿在手里。
“我们三天前进来的,”韦伯说,“骑两辆摩托。我们作了安排,让其中一辆折断机轴,这样我们就有借口在这儿宿营了。这里偶尔也有暂居人口,流浪摩托客和异教崇拜者。林奇带着一卷光纤向东走了六公里,接上电话网……”
“私人电话?”
“付费线路。”林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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