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歌(2/2)
“这是什么地方?”斯克掳奇问。
“这是矿工们居住的地方,他们在地下深处劳动着,”幽灵回答说。“可是他们都认得我。瞧!”
一间茅屋的窗里射出一道亮光,他们就赶快向那里跑去。经过了一座泥土和石头所筑的墙,他们发现有一群兴高采烈的人围着一炉很旺的火坐着。一对很老很老的男女,同他们的儿女,以及儿女的儿女,和再下面的一代,都快乐地穿着他们的节日盛装。风在这贫瘠的荒原上怒号着,那老人家正在给他们大家唱一支圣诞节的歌,声音难得高过风声;这是一支他孩提时唱惯的很老的歌;他们时常大家加入合唱。一到他们提高了嗓门的时候,这老人家就唱得相当轻快而响亮;一到他们停下来时,他的精力便又衰退了。
幽灵并不在这儿耽搁,却吩咐斯克掳奇抓紧他的袍子,在荒原上空继续前进,赶到哪儿去呢?不是到海里去吧?正是到海里去。使斯克掳奇大为恐慌的是,他回头一望,只见那最后一部分陆地,一道可怕的山岭,已经被撇下在后面了;海浪汹涌怒号,他的耳朵都被雷鸣般的水声震聋了;海水在那些久被冲蚀的可怕洞窟里激荡个不住,凶猛地想把陆地冲坍。
在一个陷入水中的岩石形成的阴森森的暗礁上,离海岸大约三海里,屹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灯塔,海水一年到头擦洗冲击着它。一大堆一大堆的海藻盘结在暗礁的底部,那些风暴鸟 [22] ——人们可以猜想,它是在风中诞生的,正如海藻是在水中诞生的一样——在礁上飞起飞落,像它们飞掠过的海浪那样。
可是,即使在这样一个地方,两个看守这灯塔的人也生了一炉火,因此从那厚石墙的窗眼里,有一道明亮的光线射出来,照在这可怕的海上。他们坐在一张粗糙的桌子边,伸出了他们长满老茧的手,彼此紧握着,举起罐头里的掺水烧酒,互相祝贺圣诞快乐;而且其中的一个——年纪大些的那一个,脸上布满了种种饱经风霜的创伤,正像一条旧船的船头雕像似的——唱起一支雄壮的歌曲,这歌声就像是刮起了一阵大风。
这幽灵又奔向前去,在那漆黑的、汹涌起伏的海面上空——奔啊,奔啊——直到它告诉斯克掳奇说,离随便哪个地方的海岸都很远了,他们才在一条船上停下来。他们站在操纵着舵轮的舵手旁边,站在船头守望者的旁边,站在值班的高级船员们旁边;黑黝黝的幽灵般的身影站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但是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在哼着一支圣诞节的曲子,或者怀着一个圣诞节的思念,或者低声地对他的伙伴谈到某一个过去了的圣诞节,言谈之中带着重返家园的希望。船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是好人还是坏人,在这一天的互相交谈中,都比一年之中的任何一天更友好;在某种程度上,共同分享着这个节日的欢乐,同时记起了他所怀念的在远方的人们,并且知道他们是乐于记得他的。
斯克掳奇静听着风的呻吟声,想到要在那寂寞的黑暗中,越过一道陌生的深渊(它的深处藏着一些机密,正如死亡那么深不可测)向前行进,真是一件多么严峻的事情啊。使斯克掳奇大吃一惊的是,当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使他格外吃惊的是,他听出这笑声竟是他自己的外甥的声音,并且发现他现在正在一间明亮、干燥、闪光的房间里,而那幽灵正微笑地站在他的身旁,带着一种表示赞许的亲切神情对这位外甥看着!
“哈哈!”斯克掳奇的外甥笑道,“哈哈哈!”
如果你碰巧——这种机会的可能性是很少的——知道有人笑得比斯克掳奇的外甥更愉快,那我只想说,我也很愿意认识认识他。把他介绍给我,我要想法跟他交个朋友。
世事的安排,真可以算是公正、不偏和高尚的了:疾病和忧愁固然是要传染人的,可是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欢笑和快乐更能传染、更无法抗拒的了。当斯克掳奇的外甥笑成这个样子——捧着他的肚皮,转动着他的脑袋,扭曲着他的脸儿,做出许多最古怪的模样时——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也笑得跟他一样起劲。而他们那批聚会在一起的朋友们,也都不甘落后,使劲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圣诞节是胡闹,真的!”斯克掳奇的外甥叫道。“而且他的确这样相信。”
“那他更应该害臊了,弗雷德!”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怒气冲冲地叫道。为这些娘儿们祝福吧!她们做起事来从来不会不彻底的。她们总是很认真的。
她长得非常漂亮,出奇的漂亮。一张有酒窝的、带着惊诧神情的绝妙的脸儿;一张圆熟的小嘴,似乎生来是给人亲吻的——它无疑正是如此;她下颌上有各种各样好看的小酒窝儿,当她笑的时候就互相融合起来,而那一双眼睛是你在任何小家伙的脸上都从未看见过的,是最最令人愉快的。总而言之,她是一个你会称之为逗引人的女性,你知道;但也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女性。哦,十十足足地令人满意!
“他真是一个滑稽的老头子,”斯克掳奇的外甥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他本来是可以更友好些的嘛。不过,他已经是自作自受的了,所以我也不想说什么话来指责他。”
“我相信他是很有钱的,弗雷德,”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说。“至少,你常常对我这样说的。”
“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亲爱的!”斯克掳奇的外甥说。“他的财富对他一无好处。他并不拿自己的钱财来做一点好事。他没有用它来使自己生活得更舒服些。他本来可以想到——哈哈哈!——他将来或许能用自己的钱财来使我们得到好处,但是他连这样想一下的乐趣都没有。”
“我容忍不了他,”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说。她的姐妹,以及所有其余的女士们,都表示同样的意见。
“嘿,我容忍得了他的!”斯克掳奇的外甥说。“我替他难过;我即使想对他生气,也生不起来。他这种恶劣的脾气究竟使谁吃亏呢?总还是他自己吧。现在他忽然想到不喜欢我们,不肯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后果是什么呢?他不吃这顿饭也不见得有多大损失。”
“其实,我想他是损失了一顿很好的饭,”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插嘴说。其他的人都这么说,我们必须承认他们是有资格的裁判员,因为他们刚刚吃过这顿饭。这时,饭后的点心放在桌子上,他们都在灯光下围炉而坐。
“喏!我听见这句话很高兴,”斯克掳奇的外甥说。“因为我对这些年轻的主妇们是不大有信心的。你怎么看,陶泊尔?”
陶泊尔显然正紧盯着斯克掳奇外甥媳妇的一个妹妹,因为他回答说,一个独身的男人是一个可怜的化外之民,无权对这种话题发表意见。于是斯克掳奇外甥媳妇的妹妹——围着花边领纱 [23] 的胖胖的那一个,不是戴玫瑰花的那一个——脸儿就红起来了。
“再说下去哟,弗雷德,”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拍拍手说。“他向来是把话开了头不说完的!他这人真太可笑!”
斯克掳奇的外甥又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而且因为没有法子可以制住这笑的影响(虽然那位胖妹妹竭力在闻着香醋 [24] ,想忍住笑),大家也就一起跟着大笑了。
“我只是想说,”斯克掳奇的外甥说道,“他不喜欢我们,不肯跟我们一起寻欢作乐,其结果是,照我看来,只有使他自己丧失了一些愉快的时刻,而这种时刻对他是不会有害处的。我相信,他丧失了能使他更加愉快的同伴们,比他在自己的冥想中——不管他待在他那发霉的老写字间里,还是他那满是灰尘的房间里——所能找到的,都要愉快得多。我正是因为可怜他,才特意每年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他可以辱骂圣诞节,一直骂到他死为止,但是,如果他发现我高高兴兴的,一年又一年地到他那儿去,对他说,‘斯克掳奇舅舅,您好哇?’——我敢向他挑战——他总有一天会禁不住觉得圣诞节还不错的。只要这一来能够使他心情愉快地留下五十镑给他那个穷伙计,那就很了不起了;我觉得我昨天是触动了他的。”
现在轮到他们笑了,想到他竟然能触动斯克掳奇。但因为他是一个脾气好透的人,而且不大在乎别人在取笑什么人,所以不管大家怎样在笑,他还是鼓励他们笑个畅,并且很快活地把酒瓶递过去。
喝过茶以后,他们听了些乐曲。因为他们是一个爱好音乐的家庭,而且我能向你保证,当他们唱一支无伴奏的三重唱、四重唱或是一首轮唱曲 [25] 时,他们都是蛮内行的,特别是陶泊尔,他能够深沉地唱着低音,像一个好歌手似的,而且从来不会唱得额角上青筋暴起,或者为之脸儿涨得通红。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弹竖琴弹得很好,除了奏其他各种曲调之外,还弹了一支简单的小曲子(一支算不了什么的曲子,你能在两分钟内就学会用口哨把它吹出来),而这曲子正是一个女孩子所熟悉的,她就是“过去圣诞节之灵”曾经使斯克掳奇回忆起来的那个把他从住读学校里接回去的女孩子。当这一节乐曲响起来时,那幽灵显示给他看过的所有事情,都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心肠越变越软了;他想到:如果他在许多年以前就能够常常听到这样的曲子,那他也许已经用自己的手培养起有利于自己幸福的人生的仁爱,而不必去请教那位教堂司事 [26] 埋葬过雅各·马利的铁锹了 [27] 。
但他们并不把整个夜晚都花在音乐上。过了一会儿,他们玩起罚物游戏来,因为有时候再做做小孩子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在圣诞节这样做是再好也没有了,因为在那一天,它的伟大的创始者本身就是一个小孩子。且慢!他们先玩起捉迷藏来了。自然是要玩这个的啰。可是我不相信陶泊尔真正是蒙着眼睛装瞎子,正如我不相信他脚上长着眼睛一样。我的看法是,这是他跟斯克掳奇的外甥预先串通的一出把戏;而且“现在圣诞节之灵”也晓得的。他追着披花边领纱的胖妹妹时的那副样子,简直是对人性易于轻信的莫大侮辱。他打落了火钳,绊倒了椅子,撞着了钢琴,给卷住在窗帘里,不管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他始终知道胖妹妹正在哪儿。他硬是不捉旁人。如果你故意向他身上倒去(他们中有些人就这样试过),而且站着挡住,他就会假装竭力要来抓住你——这简直是对你的理解力的公然侮辱——然后立刻侧过身来,向胖妹妹那边走去。她常常嚷着说,这样太不公平了;这也确实是不公平。但是最后他终于捉住她了;她虽则浑身穿着绸,窸窣作响,拍着翅膀似的急忙飞过他身旁,他还是把她逼到一个走投无路的角落里,到了这时候,他的举动真是恶劣到极点了。因为他假装不知道就是她;假装必须摸一摸她的头饰,并且为了要证明确实是她,还要把一只什么戒指硬戴在她手指上,一根什么项链硬套在她头颈上;这种种行径真是下流可耻、荒唐透顶!难怪等到另外一个蒙眼人上场的时候,他们走到窗帘后面很隐秘地躲在一起之后,她就把她对这件事的意见向他提出。
且慢!他们先玩起捉迷藏游戏来了……可是我不相信陶泊尔真正是蒙着眼睛装瞎子,正如我不相信他脚上长着眼睛一样。
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并没有参加这个捉迷藏游戏,却在一个温暖舒适的角落里,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踏着一张脚凳,幽灵和斯克掳奇就近在她的背后。但是她参加了罚物游戏,而且爱她的爱人到了十足崇拜的程度,每个字母为首的字都用上了 [28] 。在玩“何故、何时、何地”的问答游戏时,她也是个了不起的好手,她的妹妹们虽然也都是些精明的姑娘(陶泊尔会这样告诉你),可是都被她彻底击败了,这使斯克掳奇的外甥心里暗暗高兴。那儿也许有二十个人吧,老的少的都有,但是他们都在玩,斯克掳奇也参加在内了;因为他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太感兴趣了,他竟然完全忘掉他的声音是他们的耳朵听不见的,有时候也把他自己的猜想相当响亮地喊出来,而且他常常猜中;这就是说,即使是最尖锐的缝衣针,针眼保证不坏的那种最好的“白教堂牌”针,也不会比斯克掳奇更锐利,可是他还以为自己是迟钝的呢。
那幽灵发现他兴致这样好,觉得很高兴,就对他表现出那么宠爱的态度,以致斯克掳奇居然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恳求它,准许他逗留到客人散去以后。但幽灵说,这是办不到的。
“这儿又有一种新的游戏,”斯克掳奇说。“再待半个钟头吧,幽灵,只要半个钟头!”
这是一种叫做“是与否”的游戏,斯克掳奇的外甥要在心里想好一样东西,让其余的人把它猜出来,而他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只是看情况回答一声是或否。他暴露在像迅猛的炮火般的盘问下,结果吐露出他所想到的东西是一种动物,一种活的动物,而且是一种讨厌的动物,野蛮的动物;这种动物有时候咆哮,有时候嘀咕,有时候讲话,就住在伦敦,在街道上走来走去,没有被人拿去展览,也没有被人牵着,而且不住在一个动物园里,也从来没有在市场上被屠宰;它既不是马,也不是驴,既不是母牛,也不是公牛,也不是老虎、狗、猪、猫、熊。当每一个新的问题向他提出时,这位外甥总要重新哈哈大笑一番,他被逗得那么乐不可支,只好从沙发上跳起来,在地上跺着脚。最后那个胖妹妹,也笑成同一个样儿,叫起来道:
“我猜着啦!我知道它是什么,弗雷德!我知道它是什么!”
“是什么啊?”弗雷德问。
“就是你的舅舅斯克掳—掳—掳—掳—掳奇。”
的确就是他。大家都表示佩服,不过有人抗议说,弗雷德对“是不是狗熊呢?”这句问话,应当回答“是”;因为如果是个否定的回答,那末假如他们曾经想到这方面去的话,这个回答就足以使他们联想不到斯克掳奇先生身上去了 [29] 。
“说真的,他给了我们许多乐趣,”弗雷德说,“我们如果不喝酒祝他健康,那就未免太忘恩负义了。这儿有一杯烫热的酒 [30] ,就在我们手边;因此我说,‘为斯克掳奇舅舅干杯!’”
“好啊!为斯克掳奇舅舅干杯!”他们叫道。
“祝他老人家圣诞快乐,新年愉快,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斯克掳奇的外甥说。“他不肯接受我的祝颂,然而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得到快乐。为斯克掳奇舅舅干杯!”
斯克掳奇舅舅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变得那么高兴和轻松,因此如果那幽灵给他充分时间的话,他一定会对这一群毫未觉察他在旁的人举杯祝贺作答,而且用他们听不见的说话来感谢他们。但是他外甥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出口,这幕景象就全部消逝了;他与那幽灵又开始他们的旅行了。
他们看见了许多,他们跑得很远,而且访问了许多人家;但结果都是快乐的。那幽灵在一张张病人的床边站一下,他们就都快活起来了;它一到他乡异地,人们就觉得家乡近在咫尺了;一靠近挣扎着的人,他们便怀有更大的希望而变得忍耐起来了;一站在贫穷的旁边,富有就跟着来了。在济贫院、医院和监狱里,在贫困所寄身的每一个地方,只要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在他渺小而短促的掌权期间,并没有把门儿关紧,并把这幽灵闩在门外面,那末它总是留下它的祝福,并且把它的一些箴言教导给斯克掳奇。
如果这只是一个夜晚的话,那么这该是很长的一夜;但是斯克掳奇对这是有他的怀疑的,因为似乎圣诞节假期中的那些日子,都压缩到他们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里了。而且,奇怪的是,斯克掳奇在外形上固然丝毫没有改变,那幽灵却变得老起来了,清清楚楚地老起来了。斯克掳奇已经看出这种改变,但对此却一句也不提,直到他们离开了一个儿童们参加的第十二夜 [31] 联欢会之后,两人一起站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斯克掳奇对这幽灵看看,他才看出它的头发都变白了。
“幽灵们的生命难道这样短促么?”斯克掳奇问。
“我在这地球上的生命是很短暂的,”幽灵回答说。“今天夜里就要完结了。”
“今天夜里!”斯克掳奇叫道。
“今天夜里,在半夜的时候。听!辰光快到了。”
这时节,钟声正在敲着十一点三刻。
斯克掳奇全神贯注地看着幽灵的那件袍子,说道:“如果我要问的话是不应该问的,那末请你原谅我。这是因为我看见有一件奇怪的东西,不是属于你身上的东西,从你袍子的下摆里伸出到外面来。这是一只脚还是一个脚爪?”
“这也许是一个脚爪吧,因为它上面还有皮肉在那里,”幽灵哀伤地回答说。“你瞧!”
它从袍子的褶裥里拎出两个可怜、卑贱、丑恶、可厌、悲惨的小孩来。他们跪在它的脚下,紧紧地抓住它衣服的外面。
“喏,伙计!你瞧这儿!瞧瞧这下面!”幽灵叫道。
他们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怒容满面,形如恶狼,可又是卑躬屈膝,俯首帖耳。优美的青春本来应当使他们的形体丰满,而且给他们以最鲜艳的面色的,如今却好像有一只陈腐和干瘪的手,像老年人的手似的,在拧他们、扭他们,并且把他们撕成碎片。本来是天使们在宝座上受人膜拜的地方,如今却潜伏着魔鬼们,他们正用威胁的眼光在瞪人。自从神奇的开天辟地创造万物以来,不知有过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人类不论变化、堕落或反常到什么程度,都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怪物,有一半这样恐怖可怕。
斯克掳奇吓得直向后倒退。看见他们这样显露在他眼前,他嘴里想说他们都是蛮好的孩子,可是这句话宁愿卡住在他的喉咙里,也不愿做这样一个弥天大谎的参与者。
“幽灵!他们是你的儿女吗?”斯克掳奇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他们是人类的儿女,”这幽灵说,低下头看着他们。“可是他们缠住了我,从他们的父亲那儿前来申诉。这个男孩名叫‘愚昧’。这个女孩名叫‘贫困’。你要谨防他们俩,以及所有他们的同类,但顶要紧的是谨防这个男孩,因为他的额角上我看见写着‘毁灭’这个词儿,除非写下的字迹被擦掉了。拒绝承认这个!”幽灵叫道,把他的手伸出来指着城市的方向。“谁把它讲给你听,你就痛骂他!如果你为了党同伐异的目的而承认它,那就会使得事情更糟!你等着将来的后果吧!”
“他们难道没有避难的地方或者办法吗?”斯克掳奇叫道。
“难道没有监狱吗?”幽灵说,最后一次用斯克掳奇自己的话来回答他。“难道没有贫民习艺所吗?”
钟敲了十二下。
斯克掳奇向周围看看,要找那幽灵,可是它已经不见了。当最后一下钟声停止颤动时,他想起了老雅各·马利的预告,于是举目一望,就看见一个庄重严肃的幻象,披着衣服,戴着头巾,像一阵雾似的沿着地面,向他过来。
[1] 自燃:物质在并无直接加热的情况下,通过缓慢的氧化过程,温度逐渐升高,终于达到着火点,自发地引起燃烧。这里是说斯克掳奇唯恐这道光发自他自己的身上,以致自己燃烧起来。
[2] 这三者是英国人在圣诞节时做装饰品用的。
[3] 主显节在圣诞节后第十二天(即一月六日)。
[4] 五味酒原出印度,有酒、茶、柠檬汁、糖和水等五种成分,后泛指掺水加糖和香料的混合酒。
[5] 丰饶的羊角:据希腊神话,大神宙斯长大后,取一羊角赠克里特王之女,以报其抚育之恩,说有了这东西,能随心所欲,无不如意。因此这羊角被称为“丰饶之角”,是和平与繁荣的象征。
[6] 狄更斯的这篇小说写于1843年,圣诞节每年一次,所以他说有一千八百多个圣诞节的幽灵。
[7] 伦敦城内当时有无数烟囱,浓烟滚滚,雪和雾落下后,就变成又脏又黑了。
[8] 按照英国古老的风俗,男子可以吻凡是站在一串悬着的檞寄生下面的女子。
[9] 一种有盖的金属小罐,装茶叶、咖啡或香料。
[10] 指上面有心形图案的别针或搭扣等。
[11] 一种小乌鸦,看见发亮的东西喜欢飞来衔去。
[12] 十九世纪时,英国平民家中有炉灶的很少,通常都是架火烹饪,在去教堂或节日时,就把伙食送到面包房去烧煮。
[13] 犹太人把星期日作为一周的第一天,第七天即星期六,作为安息日。基督教新教的教友派则称星期六为第七天。
[14] “鲍勃”:英国俚语,意为一先令。克拉吉的名字叫罗伯特,简称鲍勃,所以说“和他大名相同”。
[15] 这是英国人烧烤家禽时常用的佐料。
[16] 以铜等金属制成的大锅或罐,供烧水或煮衣服用。“唱歌”是说蒸布丁的水在锅里烧滚了。
[17] 这里指的是耶稣。耶稣使瘸子走路、瞎子复明的故事分别见《圣经》中《约翰福音》第5章和《马可福音》第8章。
[18] 天鹅多为白色,黑天鹅则很少见,故被视为珍禽。这里是说克拉吉家因为贫穷,把普通的鹅看得比黑天鹅还珍贵。
[19] 指英国人每星期在家洗衣服的日子。布丁是用布包着煮的,而且又是放在煮衣服的锅里煮,所以有一股洗衣的味儿。
[20] 品脱为英国液量单位,等于0568公升。
[21] 英国习俗,圣诞节吃布丁时,要在布丁周围浇上白兰地,并点火燃着。
[22] 即海燕。
[23] 这是英国十七、十八世纪时,妇女围在颈部及肩上的花边或麻纱。
[24] 这是一种含有醋酸和各种香精的香油,欧洲妇女用来防治晕眩和醒脑避秽。
[25] 这是一人唱完一节,由第二人赶紧接上唱的短歌,第一人唱到第二节时,第二人即唱第一节。可数人或是数组合唱。
[26] 教堂司事:教堂中担任管理教堂房屋、挖掘坟穴、打钟等任务的人员。
[27]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马利的尸体就不会被挖掘出来,而“圣诞节之灵”也不会来找他了。
[28] 这里指的是罚物游戏中的一种,名叫“我爱我爱人有个a字”,由参加的人轮流说出自己所爱的人是怎样的,要求在这句话的末尾用一个以a或b、c等字母开头的词。说不出者受罚。
[29] 原文bear一词亦可指卑鄙粗野之人,故云。
[30] 指一种加糖和香料后烫热的葡萄酒或啤酒。
[31] 第十二夜指主显节前夕,一月五日的晚上。主显节为圣诞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所以“现在圣诞节之灵”的生命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