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情深似海(1/2)
(一)
又一个黎明。
城市刚刚开始苏醒,傅红雪已入城。
在入城的道路上,人已不少了,有赤着脚、推着车子的菜贩,挑着鱼篓的渔郎,赶着猪羊到城里来卖的屠户……
他们的生活是平凡而又健康的,就像是他们的人一样。
傅红雪看着他们朴实的,在太一哦陽一哦下发着光的脸,心里竟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别人也在看着他,说不定也在羡慕着他的悠闲。
但又有谁能了解他心里的苦难和创伤。
这些人肩上挑着的担子虽沉重,又有谁能比得上他肩上挑着的担子。
一百担鲜鱼蔬菜,也比不上一分仇恨那么沉重。
何况,他们的担子都有卸下来的时候,他的担子却是永远放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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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慢慢地走在长街上,他忽然渴望一碗很热的面。
这渴望竟忽然变得比什么都强烈。
人毕竟是人,不是神。
一个人若认为自己是神,那么他也许就正是最愚昧的人。
在目前这一瞬间,傅红雪想找的已不是马空一哦群一哦,只不过是个面摊子。
他没有看见面摊子,却看见了一条两丈长,三尺宽的白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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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麻布用两根青竹竿竖一哦起,横挂在长街上。
白麻布上写着的字,墨汁淋一哦漓,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只有十四个字,十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傅红雪,你若有种,就到节妇坊来吧。”
(二)
节妇坊是个很高的贞节牌坊,在一哦陽一哦光下看来,就像是白玉雕成的。
牌坊两旁,是些高高低低的小楼,窗子都是开着的,每个窗口都挤满了人头。
他们正在看着这贞节牌坊前站着的二十九个人。
二十九个身穿白麻布,头上扎着白麻巾的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手里,都倒提着一哦柄一哦雪亮的鬼头大刀。
甚至连一个十岁的孩子,手里都提着这么样一一哦柄一哦大刀。
他手里的刀几乎比他的人还长。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壮之一哦色一哦,就像是一一哦群一哦即将到战场上去和敌人拼命的勇士。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紫面长髯的老人,后面显然都是他的子媳儿孙。
他已是个垂暮的老人,但站在那里,腰杆还是挺得笔直。
风吹着他的长髯,像银丝般飞卷着,他的眼睛里却布满血丝。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长街尽头处。
他们正在等一个人,已等了两天。
他们等的人就是傅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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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这一哦群一哦人在这里出现,大家就都知道这里必将有件惊人的事要发生了。
大家也都知道这种事绝不会是令人愉快的,却还是忍不住要来看。
有的人甚至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看。
现在大家正在窃窃私议。
“他们等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会不会来”
这问题已讨论了两天,始终没有得到过答案。
当然也没有人敢去问他们。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全都停顿。
一个人正从长街尽头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走路的姿态奇特而诡异,因为他竟是个跛子,一个很年轻的跛子,有张特别苍白的脸,还有一哦柄一哦特别黑的刀。
看见了这个人,看见了这一哦柄一哦刀,这紫面长髯的老人,脸上立刻现出种可怕的杀气。
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他等的人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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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手里紧紧一哦握着他的刀,走到一丈外,就站住了。
现在他已看见是些什么人在等他了,但却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紫面长髯的老人突然大声叫道,“我姓郭,叫做郭威!”
傅红雪听见过这名字。
“神刀”郭威,本来是武林中名头极响的人,但自从白天羽的“神刀堂”崛起江湖中,郭威的这“神刀”两个字就改了。
他自己并不想改的,但却非改不可。
因为天下只有一一哦柄一哦“神刀”,那就是白天羽的刀!
郭威道:“你就是白天羽的后人”
傅红雪道:“是。”
郭威道:“很好。”
傅红雪道:“你找我”
郭威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傅红雪道:“我本就是来听的。”
郭威也紧一哦握着他的刀,道:“我也是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外刺害你父亲的人。”
傅红雪的脸突然一哦抽一哦紧。
郭威道:“我一直在等着他的后人来复仇,已等了十九年!”
傅红雪的眼睛里已露出一哦血丝:“我已来了!”
郭威道:“我杀了姓白的一家人,你若要复仇,就该拿姓郭的一家人也全都杀尽杀绝!”
傅红雪的心也在一哦抽一哦紧。
郭威的眼晴早已红了,厉声道:“现在我们一家人已全都在这里等着你,你若让一个人活着,就不配做白天羽的儿子。”
他的子媳儿孙们站在他身后,也全都瞪大了眼睛,瞪着傅红雪。
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红了,有的甚至已因紧张而全身发一哦抖。
可是就连他那个最小的孙子,都挺起了一哦胸一哦,丝毫也没有逃避退缩的意思。
也许他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还不懂得“死”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但又有谁能杀死这么样一个孩子呢
傅红雪的身一哦子也在发一哦抖,除了他握刀的那只手外,他全身都在抖个不停。
长街上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风吹来一片黄叶,也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在他们的脚下打着滚。
连初升的一哦陽一哦光中,仿佛也都带着那种可怕的杀气!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小楼上已有人紧张得在呕吐。
郭威大喝着道:“你还等什么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傅红雪的脚却似已钉在地上。
他不能过去。
他绝不是不敢──他活在这世界上,本就是为了复仇的!
可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陌生的脸,心里忽然有了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奇异感觉。
这些人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他跟他们为什么会有那种一定要用血才能洗得清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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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一声尖锐的大叫一哦声,刺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那孩子突然提着刀冲过来。
“你要杀我爷爷,我也要杀你。”
刀甚至比他的人还沉重。
他提着刀狂奔,姿态本来是笨拙而可笑的,但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这种事甚至令人连哭都哭不出来。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一哦妇,显然是这孩子的母亲,看见这孩子冲了出去,脸一哦色一哦已变得像是张白纸,忍不住也想跟着冲出来。
但她身旁的一条大汉却拉住了她,这大汉自己也已热泪满眶。
郭威仰天大笑,叫道:“好,好孩子,不愧是姓郭的!”
凄厉的笑声中,这孩子已冲到傅红雪面前,一刀向傅红雪砍了下去。
他砍得太用力,连自己都几乎跌倒。
傅红雪只要一抬手,就可以将这一哦柄一哦刀震飞,只要一抬手,就可以要这孩子血溅当地。
但是他这只手怎么能抬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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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
势不两立,不一哦共一哦戴天的仇恨!
“你杀了我父亲,所以我要复仇!”
仇恨!
“你要杀我爷爷,所以我也要杀你!”
就是这种仇恨,竟使得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人世间为什么要有这种可怕的仇恨,为什么要将这种仇恨培植在一个孩子的心里
傅红雪自己心里的仇恨,岂非也正是这样子培养出来的!
这孩子今日若不死,他日长大之后,岂非也要变得和傅红雪一样!
这些问题有谁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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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头刀在太一哦陽一哦下闪着光。
是挨他这一刀,还是杀了他
假如换了叶开,这根本就不成问题,他可以闪避,可以抓住这孩子抛出三丈外,甚至可以根本不管这些人,扬长而去。
但傅红雪却不行。
他的思想是固执而偏激的,他想一个问题时,往往一下子就钻到牛角尖里。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索一哦性一哦挨了这一刀,索一哦性一哦死在这里。
那么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痛苦,岂非立刻就能全都解决。
但就在这时,这孩子突然惨呼一声,仰天跌倒,手里的刀已飞出。
他自己的咽喉上,却有一股鲜血溅出来,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一哦柄一哦短刀,正一哦插一哦在他咽喉上。
没有人看见这一哦柄一哦刀是哪里来的。
所有的人都在注意着这孩子手里的那一哦柄一哦鬼头大刀!
既然没有人看到这一哦柄一哦短刀是哪里来的,那么它当然是傅红雪发出来的。
这孩子最多只不过才十岁,这脸一哦色一哦苍白的跛子竟能忍心下这种毒手!
人丛中已不禁发出一阵愤怒的声音。
那长身玉立的少一哦妇,已尖叫着狂奔了出来。
她的丈夫手里挥着大刀,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喉里像野兽般地怒吼着。
所有穿白麻衣,扎着白麻巾的人,也已全都怒吼着冲了过来。
他们的吼声听来就像是郁云中的雷。
他们冲出来时,看来就是一阵白一哦色一哦的怒涛。
他们已决心死在这里,宁愿死尽死绝。
那孩子的血,已将他们心里的悲哀和愤怒,全都火焰般燃一哦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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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却已怔在那里,看着这孩子咽喉上的短刀。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哦柄一哦刀是哪里来的。
这情况就和那天在李马虎的店里一样,突然有一哦柄一哦刀飞来,钉在李马虎的手臂上。
叶开!
难道是叶开
郭威手里挥着刀,怒吼道:“你既然连这孩子都能杀,为什么还不拔你的刀”
傅红雪忍不住道:“这孩子不是我杀的!”
郭威狂笑,道:“杀了人还不敢承认想不到白天羽的儿子竟是个说谎的懦夫。”
傅红雪的脸突然因愤怒而涨红。
他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的冤枉。
他死也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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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疯狂的笑声中,郭威手里的鬼头刀,已挟带着劲风,直砍他的头颅。
“白天羽的头颅,莫非也是被这样砍下来的”
傅红雪全身都在发一哦抖,但等他的手握着刀一哦柄一哦时,他立刻镇定了下来。
这一哦柄一哦刀就像是有种奇异的魔力。
“我死活都没有关系,但我却绝不能让别人认为白天羽的儿子是个说谎的懦夫!”
“我绝不能让他死了后还受人侮辱!”
傅红雪突也狂吼。
他的刀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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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鞘漆黑,刀一哦柄一哦漆黑,但刀光却是雪亮的,就像是闪电。
刀光飞出,鲜血也已溅出。
血花像烟火一般,在他面前散开。
他已看不见别的,只能看得见血。
血岂非正象征着仇恨
他仿佛已回到十九年前,仿佛已变成了他父亲的化身!
飞一哦溅出的血,仿佛就是梅花。
这里就是梅花庵。
这些人就是那些已将白家满门杀尽了的凶手刺客!
他们要他死!
他也要他们死!
没有选择!已不必选择!
闪电般的刀光,匹练般地飞舞。
没有刀与刀相击的声音,没有人能架住他的刀。
只有惨呼声、尖叫一哦声、刀砍在血一哦肉一哦上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
每一种声音都足以令人听了魂飞胆碎,每一种声音都令人忍不住要呕吐。
但傅红雪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能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却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
“让你的仇人全都死尽死绝,否则你也不要回来见我!”
他仿佛又已回到了那间屋子。
那屋子里没有别的颜一哦色一哦,只有黑!
他本来就是在黑暗中长大的,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仇恨!
血是红的,雪也是红的!
现在白家的人血已流尽,现在已到了仇人们流血的时候!
两旁的窗口中,有人在惊呼,有人在流泪,有人在呕吐。
白麻衣已被染成红的。
冲上来的人,立刻就倒了下去!
“这一哦柄一哦刀本不属于人间,这是一一哦柄一哦来自地狱中的魔刀!”
这一哦柄一哦刀带给人的,本就只有死与不幸!
刀光过处,立刻就有一连串血一哦肉一哦飞一哦溅出来!
也不知是谁在大喝:“退下去!全都退下去!留下一条命,以后再复仇!”
怒吼、惊喝、惨呼,刀砍在血一哦肉一哦之上,砍在骨头之上……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全都停止。
除了傅红雪外,他周围已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三)
一哦陰一哦森森的太一哦陽一哦,已没入乌云后。
连风都已停止。
开着的窗子,大多数都已紧紧关起,没有关的窗子,只因为有人伏一哦在窗台上流泪呕吐。
长街上的青石板,已被染红。
刀也已被染红。
傅红雪站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郭威的一哦尸一哦体就在他的脚下,那孩子的一哦尸一哦体也在他脚下。
血还在流。
流入青石板的隙缝里,流到他的脚下,染红了他的脚。
傅红雪似已完全麻木。
他已不能动,也不想动。
突然之间,一声霹雳自乌云中震下,闪电照亮了天地。
傅红雪仿佛也已被这一声霹雳惊醒。
他茫然四顾一眼,看了看脚下的一哦尸一哦身,又看了看手里的刀。
他的心在收缩,胃也在收缩。
然后他突然拔起那孩子咽喉上的刀,转过身,飞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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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声霹雳。
暴雨倾盆而落。
(四)
暴雨。
雨下得真大,苍天仿佛也不忍再看地上的这些血腥,特地下这一场暴雨,将血腥冲干净。
只可惜人心里的血腥和仇恨,却是再大的雨也冲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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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狂奔在暴雨中。
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样奔跑过,他奔跑的姿态比走路更奇特。
暴雨也已将他身上的血冲干净了。
可是这一场血战所留下的惨痛回忆,却将永远留在他心里。
他杀的人,有很多都是不该杀的。
他自己也知道──现在他的头脑也已被暴雨冲得很清醒。
但当时他却绝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
只为了这一哦柄一哦刀,这一哦柄一哦他刚从那孩子咽喉上拔下来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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