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笑傲生死(2/2)
突听身后一声惊呼,那猛虎被惊得一声怒吼,将得意夫人的丝囊震得斜斜飞起一些。
得意夫人双眉一皱,倏然转身,只见那癞子睁大眼睛望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老人家怎么变成了女的”
得意夫人秋波一转,突然娇一哦笑道:“你看我生得漂亮么”
那癞子不住点头道:“漂……漂亮!”
得意夫人笑道:“居然你也分得出别人漂亮不漂亮,好,快去给我做几样好吃的菜,我就让你多看几跟!”
那癞子咧开大嘴,连连痴笑,雀跃着爬回舱下去了,得意夫人伸手一抚鬓发,轻轻笑道:“风老头子,你看连他都知道我……”
秋波转处,突地发现她身侧一条大汉,目光赤红,野兽般望着她,脱口道:“你干什么”
那大汉身一哦子微微颤一哦抖,满脸涨得通红,突地双臂一张,抱起了得意夫人的身一哦子,大声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我受不了……”
原来方才丝囊被虎吼一震,囊中的一哦药一哦粉也震出一些,竟被这大汉顺风吸了进去,此刻正已被一哦药一哦性一哦所迷,欲一哦火焚一哦身,不能自禁。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时不防,竟被这汉子两条铁一般的手臂抱在怀里,只觉这汉子浑身一哦婬一哦烫,充满了热力,心神竟也不禁随之一荡,她本就生一哦性一哦奇一哦婬一哦,此刻不怒反笑,咯咯笑道:“死人……”竟被那大汉和身压到地上。
赵振东目光一凛,“刷”地掠了过来,翻腕拔一哦出一把匕首,嗖地一刀,直刺入那大汉的背脊上,厉声道:“你敢对夫人无礼!”
那大汉厉吼一声,翻身死去,得意夫人满面红晕,站了起来,道:“谁要你杀死他的”
赵振东呆了呆,得意夫人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语盈盈中,突地反手一掌将赵振东打在地上滚了两滚。
得意夫人笑声顿住,目光冷冷一扫,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汉子面上各个望了一眼,厉声道:“你们只要好生听话,我谁也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谁也不能吃醋,知道了么”走到赵振东面前,缓缓伸出手掌。
赵振东面一哦色一哦惨变,却不敢闪避。
哪知她竟在他面上轻一哦抚了一下,突又笑道:“将那厮一哦尸一哦体抛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道了么”
赵振东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宫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深深叹息一声,落在这种女人手里,当真是生不如死。
只见那癞子已捧着一面托盘,自舱底钻了出来,托盘上六碗菜肴,果真做得十分一哦精一哦美,浓烈的香气,飘荡在海风之间。
得意夫人道:“今日菜饭就开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饭,一面来看风老头子的把戏。”
那几条大汉如奉纶音,立时间便摆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举到风漫天的面前,道:“香么”又端起一盘茶,在南宫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白牙森森,眼中几已冒出火来。
得意夫人,将丝囊一摇,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变了主意,我要你们先受一受饥渴的折磨,然后再来尝那欲一哦火焚一哦身的滋味,挥手道:“把舵暂且先缚在舷上,你们都来喝我的庆功之酒。”
此刻船上除了南宫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合将过来,恰好坐满一桌,只是这些“海豹帮”的汉子平日虽然凶酷,但见到得意夫人这样的人物,哪里还敢落坐,但目光偶一触及得意夫人的眼波,却又不禁心旌摇摇,不能自主。
海天遥澜,一碧万里,临风饮酒,本可说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得意夫人此刻竟将自己平生唯一的强仇大敌制住,心里更是乐不可支,举杯笑道:“风漫天呀风漫天,想当年你火焚‘万兽山庄’,赶得我无家可归,是何等的威风,两月前在‘南宫山庄’,你三言两语,便险些害得我一命丧身,又是何等的煞气,但今日你的威风煞气,又在哪里想来我得意夫人,生平还是得意的事多,失意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入喉,双颊间隐现红晕,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
“海豹帮”那些吃大块一哦肉一哦、喝大碗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惧之心被酒意一冲,便冲去了七分,行止之间,自就放肆起来。
那癞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虽然累得气喘咻咻,一双眼睛,却忘不了不时死盯得意夫人两眼。
此时此景,此时此刻,南宫平心中当真是万念交集,亦不知是该痛哭一场,还是该狂笑几声。突见得意夫人一掠鬓发,缓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娇一哦笑道:“小一哦弟一哦弟,你今年有多大了”
南宫平切齿不语,得意夫人笑道:“年纪轻轻地死了,岂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来听姐姐的话,说不定……”突听一阵“叮当”乱响,杯盘碗盏,俱都倾倒,那七条汉子,竟也都跌倒在地上,有如醉死了一般。
得意夫人眼皮一转,笑道:“好没用的东西,三杯酒就醉倒了……”
言犹未了,突地变一哦色一哦道:“不好!”嗖地一步,掠到那癞子身侧,纤掌如电,疾地刁住了那癞子的手腕。
那癞子道:“什……什么事”
得意夫人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你竟敢在酒中下毒,快将解一哦药一哦拿出,否则……”
那癞子突地仰天一笑,道:“你终于也发觉了么只是,却已太迟了!”
这正是得意夫人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她此刻自己听了,亦是容颜惨变。
南宫平、风漫天齐地一哦精一哦神一振。
只听那癞子笑道:“这本是你们给我的一哦药一哦,我再拿来给你们吃,岂非天经地义之事”
狂笑声中,得意夫人的身一哦子已倒在地上!
那癞子咯咯笑道:“得意夫人,你得意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些。”但言行举止,仍是痴痴呆呆,蒙蒙瞳瞳。
南宫平暗叹忖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这样一条猥琐的汉子,却有如此机智,但除了如此痴呆的汉子之外,又有谁能将那么一哦精一哦明的‘得意夫人’骗得过”
为何聪明人常会上呆子的当为何呆子若要骗人,总是特别容易只因人们若是太过聪明,别人见了他便要加意提防,但人们见了呆子,自然便不会再有防范之心。
南宫平此刻的心念,正是本着这个道理。
那癞子蹒跚着过来,为南宫平等三人解一哦开了绳索,但南宫平等一哦穴一哦道被点,仍是动弹不得。
风漫天道:“大恩不敢言谢,但望阁下再为在下等解一哦开一哦穴一哦道。”言语间十分恭谨。
那癞子却痴痴笑道:“什么一哦穴一哦道”
风漫天长叹一声,道:“阁下既是真一哦人不露相,在下也无法相强!”
南宫平忖道:“此人虽有一颗正直侠义之心,又偶然骗过了得意夫人,但终却不过只是个俗子而已,风漫天怎地定要说他是个高人”
只听风漫天仔仔细细将解救一哦穴一哦道的方法说了出来,那癞子伏一哦在南宫平身上,依样画葫芦,风漫天说一句,他便做一样,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多费了许多冤枉手脚,累得气喘咻咻。
南宫平只觉一阵阵酸臭之气,扑鼻而来,实是令人不可忍受,那一双手掌,更是满藏油垢,他乎生所见的脏人虽然不多,但此人却可算是第一,一哦穴一哦道一解,不由自主地,一掌将之推开。
那癞子踉跄后退几步,扑地坐到舱板上。
风漫天面一哦色一哦一沉,道:“你嫌他脏么若没有他这样的脏人,你这样的聪明人早已喂了鱼了。”
那癞子连连赔笑道:“小的本来就脏,怨不得公子嫌弃。”
南宫平方才那一掌本非有意推出,此刻心里更大是羞愧,一面解一哦开了风漫天的一哦穴一哦道,一面赶紧去扶起那癞子。
那癞子惶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莫要一哦弄一哦脏了公子的手。”
南宫平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惭愧。
风漫天也不理他,大声道:“我风漫天一生未曾向人下跪,但今日……”忽然跪到地上,向那癞子下拜。
那癞子惊惶之下,也拜了下去。
风漫天道:“我拜的不是阁下救了我的一哦性一哦命,而是拜阁下使我不至羞辱而死!”
那癞子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来:
南宫平一生之中,心里从未有此刻这般惭愧,只因他一生之中,委实也未曾做过有背良心之事,当下亦自期期艾艾,感激了一番。
那癞子连声:“不敢。”
那怪物“七哥”却提起了一条大汉的双足,拖向船舷。
南宫平道:“你要做什么”
“七哥”道:“抛下海里喂鱼。”
南宫平道:“这又何苦,他们虽然……”
风漫天冷冷道:“你对仇人倒仁慈得很,只可惜对恩人却……哼哼。”冷哼两声,转首望向别处。
那癞子瞧了南宫平一眼,结巴着道:“杀了他们我也觉有些不忍,不如将他们放在船上的救命小船里,任凭他们在海上飘流,等他们一哦药一哦性一哦醒了,是活是死,就全都靠他们的运气了,这样岂非好些”
风漫天叹道:“阁下既有此意,自是好的。”他虽然本该将他们带到岛上,但此刻却绝口不提,于是三人一齐放下了小船。
那癞子更跑上跑下,搬来许多食物清水放在小船中。海流激荡,大船与小船片刻间就离得很远,渐渐小船就只剩下一点黑影,渐渐连点黑影也完全消失,谁也不知道这七男一女在这无情的大海上将会发生什么事
自此风漫天再也不要那癞子下入伙舱,他自己面一哦色一哦虽越来越是一哦陰一哦沉,心情虽越来越坏,但对那癞子却越来越是尊敬。
他三人被制后,得意夫人便命转舵回航,此刻走的又是回头路,南宫平想来想去,也发现这癞子实有许多异处,又忍不住问道:“在下不敢,请问一句,不知阁下的高姓大名”
那癞子痴笑道:“小人的名字哪里见得了人,但公子你的名字小人却早已听过,只因小人认得一人是公子的朋友。”
南宫平大喜道:“真的么”
那癞子遥望着海天深处,目光忽然一阵波动,缓缓道:“那人不但是公子的朋友,而且还是公子极好的朋友。”
南宫平喜道:“阁下莫非是认得我的龙大哥么”
那癞子道:“不是!”
南宫平道:“那么必定是石四哥了!”
那癞子道:“也不是!”
南宫平道:“那么就是司马老镖头……鲁三叔……”他一心想知道这癞子的来历,当下便将与自己略有交情的新知故友,一齐说了出来。
那癞子连摇头,南宫平心念一动:“莫非是女的。”脱口将郭玉霞,王素素,甚至连叶曼青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那癞子仍是不住摇头,但目光却始终望向别处。
南宫平暗中忖道:“我大嫂生一哦性一哦风一哦流,言语亲切,最善交际,王素素最是温柔,从来不会给人难堪,叶曼青虽是骄傲,但是她倜傥不一哦群一哦,为女子而有丈夫之气,她们虽然都是女子,但都还有结交此人的可能。”
他黯然一叹,又忖道:“除了这些人外,只有梅吟雪是我相知的人,但是她天一哦性一哦最是冷漠,又最喜欢干净,想她在棺中幽困十年,若换了别人,早已狼狈不堪了,但她自棺中出来时,一身衣服,却仍是洁白如云,可称得上是天下最最喜欢干净的人了,此人就算真的是位风尘异人,她也绝不会和他说一句话的,此人若不是风尘异人,我又怎能在个凡夫俗子面前轻易说起她的名字”
“梅吟雪”这三个字在南宫平目中,永远是最最珍贵,也埋藏得最深,隐秘得最秘的名字,他心念数转,道:“在下猜不出来。”
那癞子呆呆地望着远方,黯然良久,方自缓缓道:“除了这些人外,公子就没有别的朋友了么”
南宫平沉吟道:“没……有……了。”
那癞子又自呆了许多,突地痴笑道:“我知道了,想来那个人不过是想冒充公子的朋友罢了。”手抓帆绳,站了起来,走到舵边,垂下头,去看海里的波一哦浪一哦。
掌舵的风漫天,回头看了南宫平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哪知那癞子突地惊呼一声:“不好了!”
风漫天惊道:“什么事不好了”
那癞子一手指着船舱,风漫天俯身望了一眼,面上神情亦为之大变,原来船舱离开海面,已只剩下了三尺。
南宫平大骇道:“这船难道渐渐在往下沉么”
风漫天闭口不答,单足一点,庞大的身躯,呼地一声,掠下船舱,他铁拐虽然已被抛入水中,但行动却仍极是轻捷。
南宫平随后跟了过去,到了下舱,两人面面相觑,颜一哦色一哦俱都变得惨白,原来舱门缝间,已汩一哦汩地沁出海水,门里水声淙淙,两人相顾失一哦色一哦之间,舱门已被海水冲开,一股碧绿的海水,激涌而出,这贮放食物货品的大舱,竟早已浸满海水,满舱的货物,随之而出。
水势急烈,霎眼间便已涨至南宫平腹下!
风漫天大喝道:“退。”
两人一齐跃上甲板,攀在船桅上的“七哥”,也有如猿猴般一哦揉一哦下。
那癞子惶声道:“怎样了”
风漫天沉声道:“船舱下有了裂口,海水已涌一哦入舱中,大约再过半个时辰,这条船便要沉没了。”
那癞子茫然半晌,突地顿足道:“难怪,那得意夫人未露行藏前,每日都要到舱里去一次,想来必定早已在舱里和隐秘之处,一哦弄一哦了一个裂口,每日去堵上一次,她毒计若是成功,便将那裂口补好,毒计若是不成,就落得大家同归于尽,而此刻裂口上所堵之物,已被海水冲开,我们却都不知道。”
南宫平恨声道:“好狠毒的妇人,难怪她自称有三十六条毒计了,此刻我们可有什么补救之道”
风漫天冷冷道:“除了弃船,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那癞子黯然叹道:“我若不提议将那救生小船,唉……我……我……”
风漫天仰天笑道:“我等一哦性一哦命,本是阁下所救,阁下叹息什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死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终于还是死在那得意夫人手里,到了黄泉路上,还要看她得意,却实是难以甘心。”
南宫平转身道:“我且去看看,能不能……”
风漫天道:“还看什么食物清水,俱已被水所浸,你我纵然能飘在海上,也要被活活饿死!渴死!”南宫平呆了一呆,顿住脚步。
那癞子突地轻轻叹道:“风老前辈,你当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风漫天狂笑道:“我早已活得不耐烦了,岂是当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七哥,你且去舱下的海水中找一找有无未曾开坛的酒,未死之前,我总要好好的痛饮一场,也算不虚此生。”
那怪物“七哥”脑海中生似完全没有生死的观念,果真下去寻上两坛酒来,道:“只剩两坛,别的都冲碎了!”
风漫天拍开坛盖,立即痛饮起来,船越沉越快,那些狮虎猛兽,虽然久已气息奄奄,但此刻似也本能地觉出死亡的危机,在笼中咆哮起来,风漫天端坐在舱板中一哦央,眼望着连天的海水,对着坛口,仰天痛饮。
南宫平一面饮酒,一面却突然叹息了一声。
风漫天道:“你叹息什么反正你到了诸神殿上,亦是生不如死,此刻死了,反倒痛快得多。”
南宫平一时也没有体察出他言下之意,朗声道:“晚辈虽不才,却也不是贪生惜命之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是以忍不住叹息,他人若是在这条船上,得意夫人的毒计就未必得逞了。”
那癞子眼睛突然一亮,道:“那人是谁”
南宫平缓缓摇了摇头,缓缓道:“梅……”
那癞子身躯一震,脱口道:“梅吟雪。”
南宫平变一哦色一哦道:“你认得她”
那癞子却不答话,颤声道:“此时此刻,你怎会想起她来”
南宫平黯然叹道:“我怎会想起她来……唉,我何曾忘记过她。”转目望去,突见那癞子全身不住颤一哦抖,有如风中寒叶一般,目中亦是泪光盈盈。
南宫平奇道:“阁下怎地了”
那癞子颤声道:“我听了你这句话,就是死了,也……”
那怪物“七哥”深深吸了口气,嗅了嗅海风,突地大喜道:“陆地,陆地……”
风漫天双眉一扬,道:“什么事”
“七哥”道:“前面便是陆地。”
那癞子顿住语声,改口道:“你怎会知道前面便是陆地”
风漫天叹道:“人类虽是万物之灵,但嗅觉却远不及兽类灵敏,你看那些狮虎野兽此刻的神情也大不相同,你知道这些野兽也从海风中嗅出了陆地的气息。”
那癞子诧声道:“但是他……”
风漫天黯然一笑,道:“你问我他怎会自风中嗅出陆地的气味是么这个……你不久就会知道了。”合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那怪物“七哥”爬上船桅,看了一看,又滑了下来,找了个铁桶,跃下船舱,船舷离水,此刻只剩下一尺多了。
他三人竟在死亡中突地发现了生机,这本是大大可喜可贺之事,但南宫平、风漫天,以及那癞子面上却竟然全无半分喜一哦色一哦。
南宫平更是满心孤疑,忍不住问道:“你听了我那句话,便是死了,也怎样”
那癞子呆了半晌,木然道:“便是死了,也觉得你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宫平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出神许久,又忍不住问道:“怎会可惜得很”
那癞子长身而起,走到船头,道:“我方才听你说起你朋友的名字,俱都是武林中声名响亮的侠士,就连叶曼青、王素素她们,也都是温柔美丽的女子,但梅吟雪么……哼哼,她心肠冷酷,声名又劣,加上年龄比你大子许多,你临死前偏偏想起她来,岂非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宫平面一哦色一哦大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连喝了几口酒,突地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那癞子身后,缓缓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知道她是世上最最多情,最最温柔,最最伟大的女孩子,她为要救别人,要保护别人,不惜自己受苦难,受侮辱,触纵然声名不好,她年纪纵然比我大上许多,但她只要能让我跪在她脚下。我已完全心满意足。”
那癞子身一哦子震了一震,没有回过头来。
南宫平目中一片深情,凝注着那癞子疮痕斑斑,肮脏丑怪的头顶,缓缓道:“她是个最一哦爱一哦干净的人,但为了我却不惜忍受污秽,她是个骄傲的人,但为了我却不惜忍受屈辱,她虽然对我千种柔情,万种体贴,但在我生存的时候都不告诉我,只是独自忍受着痛苦,只是有一次在我将死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些,这不过是为了……为了……”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那癞子双肩一哦抽一哦动,晶莹的泪珠,簌簌地流过他那丑恶肮脏的面颊。
南宫平伸手一抹面上泪痕,突地悲嘶着道:“吟雪,你为什么还要瞒住我,难道你为我牺牲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多么……”
那癞子突地惨然呼道:“平……”反身扑到南宫平怀里。
南宫平紧紧抱着她的身一哦子,亲着她头上癞疮,再也看不到她的丑怪,嗅不到她的脏臭,因为他已知道这最脏、最丑、最臭的癞子,就是那最真、最香、最美的梅吟雪。
梅吟雪紧抱着南宫平的身一哦子,悲泣着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从此以后,世上任何事我都不再放在心上,我就是又老又丑,就是别人口里的一哦婬一哦妇,毒妇,也要死跟着你,不管你讨不讨厌我。”
南宫平满面泪痕,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独自受苦”
梅吟雪道:“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撕一哦开我外表那讨厌的假装,告诉你我一直是在你身边的,无论到天涯到海角……”
风漫天仍然端坐不动,头也未回,但在这冷漠的老人紧紧闭着的眼帘中,却也已流一哦出了两行泪珠。
他纵然铁石心肠,却也不禁被这其深如海的至情所动,突听“轰”然一声,船身蓦地一震,甲板上的酒坛,却都震得跳了起来,溅得满地俱是酒汁,原来船已搁浅,而距离那满布着尖岩与黄沙的海岸,也已不及三十丈了──船里的海水,却仍未浸上甲板。
久别重逢的喜悦,误会冰释的喜悦,再加以死里逃生的喜悦,终是比深邃真诚的一哦爱一哦情中必有的那一份忧郁愁痛浓烈得多。
南宫平、梅吟雪双手互握,涉着海水,上了那无名而又无人的荒岛。
风漫天看到这两小的柔情蜜一哦意,心中只觉又是欢喜甜蜜,又是悲哀痛苦,苍天为什么总是将浓烈真挚的一哦爱一哦情,安排在磨难重重、艰苦忧虑的生命中难道平凡的生活,就不会培养出不平凡的一哦爱一哦情么
梅吟雪剥一哦开了笼罩在她头上的易容一哦药一哦,露出了她那虽然稍觉憔悴,却更添清丽的面容,这无人的荒岛上,便像是盛开起一朵纯白秀绝的仙桂幽兰。
只见海上碧波荡漾,岛上木叶青葱,湛蓝的苍穹,没有片云,更像是一颗透明的宝石一样,天地间充满着美丽的生机,柔情蜜一哦意,花香鸟语,死亡、一哦陰一哦谋、毒杀……人间这一切丑恶的事,都像是已离他们很远了。
一株高高的椰子树下,他们在倾诉着彼此的相思。
另一株高高的椰子树下,风漫天却在啜饮着仅存的苦酒,一阵潮水涨起,将那艘三桅船冲上了海滩,甲板上的兽一哦群一哦,骤然见着陆地,便似又恢复了威风,各个在笼中咆哮不已。
那怪物“七哥”不知在何处寻来许多野果,又拾来一些椰子,但开壳一看,里面的水汁却已将干了,原来还是去年留下的。
梅吟雪斜倚在长长的树干上,口里嚼着一枚果子,轻笑道:“若是我们能永远在这里,我真不想回去了,只可惜这艘船可以补的,船补好了,唉……”
海涛拍岸,配着她梦一般的语声,当真有如音乐一般……
南宫平叹息道:“谁想回去……”
突见梅吟雪面一哦色一哦骤然一变,惊呼道:“不好!”翻身一掠,向风漫天奔去。
南宫平心头一震,这两日来他连听两次“不好”,一次是中了迷毒,一次是坐船将沉,两次俱是险死还生,两次都是十分侥幸才能逃离险境,此刻他第三次又听到这“不好”两字,实是心惊胆战,惊问一声:“什么事”人也随之掠去。
梅吟雪一把拉住了“七哥”,惶声问道:“你方才那两坛酒是在何处寻得的”
“七哥”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风漫天道:“梅姑一哦娘一哦向你问话,正一如老夫向你问话一样。”
那怪物“七哥”眼睛翻了两翻,道:“舱里海水冲激,水坛和酒坛都撞破了,只有那两坛酒,是另外放在一处高架上的。”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
梅吟雪呆了一呆,恨声道:“好狠的得意夫人!”
风漫天面容木然,缓缓道:“我早已觉察出了,但我惟愿你们在临死前这短短一段时期里,活得愉快一些,是以不忍说出来。”
南宫平茫然问道:“什么事难道那两坛酒里,也下了毒么”
梅吟雪黯然点了点头,道:“正是,那得意夫人算定船将沉时,风老前辈必定要寻酒来饮,她生怕大海还淹不死我们,便早已在这两坛酒里下了剧毒,唉……我怎地这样糊涂,一时竟没有想到她所用的毒计,俱是连环而来的,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她语声微顿,突然大声道:“风老前辈,得意夫人所施的迷一哦药一哦,虽然无法可解,但毒一哦药一哦与迷一哦药一哦的一哦药一哦性一哦却是大不相同……”
南宫平忍不住道:“有何不同”
梅吟雪道:“她所施的迷一哦药一哦以迷人神智为主,一哦药一哦性一哦乃是行走于神经大脑之间,而且散布极速,便是有通天的一哦内一哦力,也无法可施,但这毒一哦药一哦的毒一哦性一哦,却是穿行胃腑,一哦内一哦服的毒一哦性一哦,虽比外伤的毒一哦性一哦厉害十倍,但一哦内一哦功若是到了风老前辈这样的火候,十之八九,可以一哦内一哦力将毒一哦性一哦逼一哦出,风老前辈,你却连试都未曾试上一试,这是为了什么”
风漫天垂目道:“老夫一个人活在这荒岛上,又有何意思还不如陪你们一齐死了,大家在黄泉路上,也落得热闹些。”
梅吟雪呆了半晌,凄然一笑。
南宫平笑道:“我这条命本该早已死过许多次了,此刻不过是捡回来的,老天让我多活一段时候,让我见着了你,让我们还能痛痛快快享受这几个时辰,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仰天一笑,又道:“何况,人生在世,若是堂堂正正地活了一生,又有风老前辈这样的英雄,和你这样的女子陪着一齐去死,当真是可庆可幸之事,我南宫平夫复何求”
风漫天张目望了他一眼,森严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慈祥的笑意,喃喃道:“好好……”
梅吟雪垂下眼帘,偎向他身边,死亡虽已将至,但他们却毫无畏惧,反而面含微笑,携手迎接死亡!
死亡!你虽是千古来最最可怖之事,但你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
椰子树的一哦陰一哦影,静静地笼罩在他们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漫天突地一拍大一哦腿一哦,大声道:“你们还等什么”
南宫平、梅吟雪微微一呆,风漫天道:“你俩人彼此相一哦爱一哦之深,可说老夫生平仅见,既是同命鸳鸯,还不快些同结连理”南宫平道:“但……”
风漫天大声道:“但什么!此时此刻,父母一哦之命,媒妁而言,一概可以免了,待老夫强作媒人,让你们临死前结为夫妻。”
南宫平、梅吟雪眼波交流,对望一眼,梅吟雪虽然豁达,此刻也不禁羞涩地垂下头去,眼波一转,面上突地现出幽怨之一哦色一哦,咬一咬牙,转身大步走了开去。
风漫天大奇道:“什么事,难道你不愿意”
梅吟雪头也不回,道:“正是,我不愿意。”
南宫平大惊道:“你……你……”
风漫天心念一转,忖道:“是了,梅吟雪年龄比南宫平大了许多,在武林中声名又不甚好,是以她暗中不免有了自卑之感,心里虽早已千肯万肯,但一提婚事,却又不免触及了她的隐痛。”
这睿智的老人心念一转,便已将她这种患得患失矛盾到了极处的心情分析出来,当下冷笑一声,道:“梅姑一哦娘一哦,我先前只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哪知你却笨到极处,此时此刻,你竟然还想到这些!”
梅吟雪顿住脚步,却仍未回过头来。
风漫天道:“你如此做法,难道真要与南宫平含恨而终,在羞辱痛苦中死去么”
梅吟雪双手捂面,放声痛哭起来,突地回身扑到南宫平身上,哭泣道:“我愿意嫁给你,只要你愿意,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你的妻子。”
南宫平颤声道:“我……我当然愿意……”语声未了,喜极而涕。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两个傻孩子……”一手一个,将南宫平、梅吟雪两人强拉着跪了下来,接口道:“大喜的日子,还哭什么,皇天后土为证,天地君亲为证,今日我风漫天作主,令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得分离。”
他早已站起,此刻又换了个地方,大声道:“新郎官,新一哦娘一哦子行三拜礼,一拜天地,二拜鬼神,三拜父母……”忽然又移到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的身前,大笑道:“第四拜还要拜一拜我这个媒人。”
他一身竟兼了主婚、媒人、司礼三职,南宫平、梅吟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声来,他两人面上泪痕未干,笑容又起,亦不知是哭是笑。
要知这两人的婚事,在为世俗难容,若不是两人一齐来到这荒岛,若不是有风漫天这样的磊落英雄强作媒人,他两人纵然彼此相一哦爱一哦,却再也不能结为夫妻,只是此刻聚时已少,他两人的毒一哦性一哦已将发作,思想起来,又不禁令人伤感。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大礼已成,新郎倌新一哦娘一哦子,便该入洞房了。”
梅吟雪面颊一红,垂下头去。
风漫天大笑道:“新一哦娘一哦子还怕羞么”
这老人兴致勃勃,将南宫平、梅吟雪两人拉起,指着一对高高的椰子树道:“这便是你两人的龙凤花烛,虽嫌太大了些,但却威风得多,洞房里……”以手敲额,喃喃道:“洞房在哪里,噢,有了有了,那船上的船舱反正未被海水浸一哦湿一哦,就权充你两人的洞房好了!”
那怪物“七哥”一直咧着大嘴在旁观望,此刻突然笑道:“等一等。”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寻了一一哦柄一哦斧头,将船底的漏水处砍得更大了些,船中的海水,便自舱一哦内一哦流了出来,他又在船上拆下些木板,寻了些钉子,那艘船本已斜斜搁在海滩上,不一会舱中的海水全都流一哦出,“七哥”便用木板将那船舱的破洞补好,大笑道:“我们陪新人一齐上船,黄昏涨潮时这艘船便又可回到海上,我们一齐死在海上,总要比死在这荒岛上好多了。”
风漫天含笑道:“近年来你果然聪明得多了……你们这对新人,还不快入洞房!”
南宫平、梅吟雪,两人双手紧一哦握,互相偎依,心里既充满了柔情蜜一哦意,也充满了悲怨凄凉。
风漫天眼望着这一双佳偶,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叹息,忖道:“这两人男才女貌,当真是天成佳侣,今日良辰美景,我能眼见他两人结成连理,本当是天大的喜事,怎奈会短离长,最多再过五六个时辰,毒一哦性一哦便要发作了。”
“会短离长,会短离长……”他心中反反复复,只在咀嚼着这短短的四个字里那长长的悲哀滋味,但却始终未曾说出口来,口中反而连声大笑着道:“今日万事大吉,只可惜少了两杯喜酒。”
他拉着南宫平、梅吟雪两人走到船上,送到舱门,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两位切莫辜负了春宵,快些进去……”说到最后一句,他已将两人推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舱门,面上的笑容,也随着舱门一齐关了进’去。
他手扶舱门,瞑目低语:“别了,别了……”只因他知道这舱门一关,彼此就永无再见之期。他黯然叹息一声,踱了开去,他要独自去迎接死亡,他本是孤独地来,此刻又孤独地去,只是他绚烂的一生,却永将在人间流传佳话。在这刹那之间,他才真的苍老了起来。
他对“七哥”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哪知他话犹未了,舱门又开,南宫平、梅吟雪携手走了出来。
风漫天瞪起眼睛,大声道:“你俩人新婚夫妻,不入洞房,出来作甚”
梅吟雪嫣然一笑,“出来陪你!”
风漫天道:“谁要你们来陪,快去快去……”南宫平、梅吟雪一言不发,缓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黄昏已临,海潮涨起,“七哥”扬帆握舵,一艘船果然缓缓向大海中荡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