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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孤星不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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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三千界,红楼廿四桥”,是写月的气势;“窃药千年事,登楼万里心”,是写月的掌故;“二分常照影”、“兔魄初生候”,是新月;“三五怯当头”、“蛾眉淡扫除”,是残月;冷月怎么写呢月,宜冷,四更山吐,残夜楼明,窗外鸡声,天涯梦影。对雅客,它有一种启示;对离人,更添几分凄凉。“冰壶曾濯魄,秋水定为神”,不科学的传说,毕竟比科学的探讨,来得幽美,来得富有诗意。

耿耿霏青汉,沉沉照碧虚,人间光射斗,天上气联珠。星,似乎应以多为胜,一片,是银河,列杓,成斗柄,才可略分月的光彩,倘若众星匿朗,一宿独明,总未免有点孤单,显得寂寞。

“岁月双鸿爪,生涯半马蹄”,写霜写得凄清;“蒹葭人在水,红叶客停车”,写霜写得风雅;“江阔黄芦老,天低白草平”,写霜写得豪壮;疏钟断雁,人迹板桥,色染晓枫,光凝秋雪。霜,够美,可惜美得不长,有凌凌之气,有凛凛之威,却往往在瞬间化灭!

不,不一定,“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

这三句,不是诗,也不是词,而是震撼四海八荒的三句江湖歌谣,也是至高无上的三招武术绝学。

三人行,陕西与河南的接近道上。

人,两男一女,男的是一个壮健的中年大汉,虎背熊腰,看去相当英武,一个约莫三十一二岁,相貌颇为清秀,但却满面病容,是一个委顿得失去他那份年龄应有光彩的青衫落拓书生,女的则是个四十左右的缁衣女尼。

地,是在商南与商县之间,接近商山的一个小镇酒馆之内。

时间是中午,来往行人歇脚打尖的时刻。

这一天,过客不多,酒馆中的财神爷就只这么三位,店小二因有空闲,遂在座位间周旋伺候,特别巴结。

三人中,女尼与青衫书生先来,虎背熊腰的壮健大汉后到。

但这大汉目光锐利,仿佛江湖经历甚丰,入座不久,便被女尼桌上的一柄黑色拂尘,吸引得连连注目,神色微惊,从座位上站起身形,向女尼抱拳陪笑说道:“‘瘦马琵琶尊塞北,吴钩玄拂震江南’,师太莫非是嘉兴‘烟雨庵主’,法号上玉下清”

缁衣女尼点了点头,目光在这大汉腰间所围的一条奇形连环铁扣上扫了一瞥,扬眉答道:“不错,贫尼玉清,尊驾既具如此眼力,又有独门兵刃‘追魂铁扣’在腰,想是河南开封‘振威镖局’局主,‘三刀一扣镇中州’许伯亭许大侠了!”

大汉抱拳道:“不敢当‘大侠’之称,许伯亭刀头舔血,剑底谋生,只是武林中一介俗人,不想在商南道上得参庵主佛驾,真是三生有幸!”

“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因这许伯亭执礼甚恭,遂也微一问讯,含笑说道:

“许局主,莫太谦光,你身为总镖头,主持振威局务,怎会这等清闲,单人由荆关、商南入陕,不走潼关大道”

许伯亭苦笑一声,又向玉清师太抱拳道:“彼此武林一脉,庵主可否移驾,由许伯亭作个小东,也好便于谈话。”

玉清师太方自一点头,突然听得“叮”的一声,从邻座之间响起。

两人目光同注,见是那位满身风尘、一脸病色、显得十分潦倒的青衫书生,从剑鞘中抽出一柄锈痕斑驳的长剑,屈指弹了一下。

许伯亭身怀实学,绝非浪得虚名,加上担任镖局职务,久走江湖,看得人多,见得物广,一听“叮”然剑声,便知这柄剑儿虽然锈痕斑驳,却有极好的钢质!

他双眉微轩,向青衫书生笑道:“剑不俗,人定高,尊驾突然弹剑,是叹‘行无车’还是嗟‘食无鱼’呢”

青衫书生向自己桌上所摆的一碟花生、一碟豆干看了一眼,苦笑说道:

“我在店外槽头上有头瘦驴,虽然比不得什么‘瘦马琵琶尊塞北’,也还可以代步,不致有同宗先贤的‘出无车’之叹,但手边的这柄锈剑却毫无名气,比那威震江南的‘吴钩玄拂’相差太远,不会引得什么镇日与财神爷暨江湖好汉们打交道的局主青睐,邀我移樽就教”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已念了一声佛号,向许伯亭笑道:“这位施主不俗,许大侠既献金樽,莫失佳客!”

许伯亭也看出青衫书生虽风尘潦倒,却隐隐有种难以形容的出群神采,掩藏在他那清瘦的病容之内,遂毫不怠慢地抱拳陪笑说道:“玉清庵主慧眼识人,许伯亭则肉眼凡胎,惭愧失礼,冯兄请来入座,并先罚我三大杯如何”

许伯亭兼通文武,已从青衫书生所说“同宗先贤的‘出无车’之叹”一语中,知他姓冯,遂加上了“冯兄”的称谓。

青衫书生闻言,似乎病容稍减,扬眉一笑道:“果然弹铗好,座有孟尝君!陕境多山,鱼龙鸭凤,‘食有鱼’不敢奢望,‘食有肉’多半可期,我不必再听金圣叹的大头鬼话,企图从花生米和豆腐干的合嚼之中,去梦想火腿风味的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毫不客气,与玉清师太一同走到许伯亭的左右落座。

许伯亭侧顾店小二道:“店家,把上好的酒菜尽量取来,有没有鱼”

店小二听出许伯亭的身份,知晓这类镖客多半出手大方,遂越发巴结地哈着腰儿,点头笑道:“有,有,店东清晨钓得一尾肥大溪鱼,可以让给贵客享用,我们店中还有十年陈的陕西名产‘西凤酒’呢!”

许伯亭掏出一块两许重的黄金,递给店小二道:“店家,烹鱼备酒,让我小款佳客,这块黄金便当作酒菜之资,赏给你了。”

店小二瞠目惊呆之下,青衫书生也自看得摇头叹道:“午间小酌,两许黄金,许局主真是江湖豪客”

“江湖豪客”四字才出,许伯亭已微叹一声,接口苦笑道:“许伯亭不敢摆阔,故作大方,只因前路不远,便是商山,我极可能把半生名头事业,甚至一条性命,全部丢弃其中,些许金银身外之物,还去计较则甚”

这时,店小二已喜孜孜地揣起黄金,搬来一缸“西凤酒”,替三人换了大杯,斟得满满。

许伯亭向玉清庵主暨冯姓青衫书生举杯一笑,恢复了江湖豪气,轩眉说道:“莫说拂心事,且啖席上珍,来来来,陕西西凤酒天下知名,何况有十年之陈,许伯亭先敬庵主与冯兄一杯,我尚未请教冯兄,大名是怎样称谓”

青衫书生道:“多心。”

许伯亭酒量极豪,把大杯烈性佳酿,竟一倾而尽,刚刚放下酒杯,听了这“多心”二字,不禁一怔,目注青衫书生问道:“冯兄何必多心你难道怀疑许伯亭这聊作小东之举,会怀有其他的用意”

青衫书生笑道:“许局主才‘多心’了,我所说的‘多心’乃是贱名,并非怀疑你酒内下毒,要夺我槽头瘦驴,腰间锈剑!”

说完“哈哈”一笑,也自豪放无伦地把满杯烈酒,一倾而尽。

许伯亭虽觉对方姓冯不奇,以“多心”为名,似乎有点奇怪,但天下奇名甚多,却也不便多问。

玉清师太举杯浅尝一口,点头笑道:“这西凤酒名不虚传,相当香冽,酿制既好,泉质也佳,较诸汾酒、茅台,或四川的绵泸大曲,并不多让!”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许伯亭,双眉微蹙问道:“许局主,贫尼一见你时,便知你不是闲人,独走商南,定有要事!适才又语意凄怆,莫非商山中隐居深仇,此来是赴甚生死之约”

许伯亭苦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柬帖,放在桌上。玉清师太与冯多心注目看去,见柬帖上只有八个字儿,写的是:“欲镇中州,请举商鼎!”

末后并未署名,只画了一个肺叶形的表记。

玉清师太哼了一声又道:“许局主的武林侠号是‘三刀一扣镇中州’,这‘欲镇中州,请举商鼎’八字,确属向你挑战,但此类约会,江湖甚多,往往谈笑间即可打发,许局主何必有性命、名业全可能在此废弃的悲观烦恼”

许伯亭叹道:“庵主总该知晓‘洛阳大豪’金八与‘徐州双杰’刘子深和刘子泰吧他们的一身艺业,较我如何”

玉清师太道:“都是苏豫知名豪客,但以贫尼看来,他们在艺业方面,属于外家好手,修为火候,不会高过许局主去!”

许伯亭抱拳道:“多谢魔主看重,但许伯亭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比洛阳金八,高明太多,金兄与徐州刘家兄弟也接到这同样的柬帖,于月前赴约,三人一同暴尸在商山金鼎峡口!”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道:“这帖上‘请举商鼎’字样中的‘商鼎’二字,莫非指的就是商山之‘鼎’”

她话犹未了,冯多心一面举箸夹了些卤牛肉,入口大嚼,一面用箸尖指着那肺叶形的表记笑道:“不会错,商山因‘四皓’避秦末之乱出名,七盘十二迂,林壑深邃,向有‘地肺’之称”

“阿弥陀佛”,这声佛号自然又是玉清师太所发,她目闪奇光,向许伯亭笑道:“人间万事,每多奇巧,风萍一聚,也是因缘!许局主,你这一顿小东,作得颇有妙趣,因为贫尼极可能与你命运相同,一齐在那别称‘地肺’的商山之中,了却尘烦,获得解脱呢!”

许伯亭苦笑道:“庵主莫要说笑,你是一代侠尼,功力绝世,‘涤尘玄拂’,名震江南”

话方至此,立即住口,因看见玉清师太也从缁衣之中取出了一封柬帖。

柬帖的式样大小,与许伯亭所接获的那份相同,但字儿却多了几个,写的是:“玄拂何足奇,银拂震江湖,玉清如有胆,地肺走长途!”

冯多心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嘉兴入陕,确是长途,居然有什么‘银拂’,敢向‘烟雨庵主’威震江南的‘涤尘玄拂’挑战我冯多心这趟商山之行,不单有好菜吃,并有好戏看了!”

“有好戏看”之语,易懂,“有好菜吃”之语,难解,致令玉清师太和许伯亭二人,一齐对冯多心投射过诧然的目光!

冯多心笑道:“庵主与许局主不妨猜猜,我这一介穷儒,西风瘦马,风尘仆仆地赶来商山是为何事”

许伯亭道:“是不是也有人投帖向冯兄挑战,约在商山相会”

冯多心失笑道:“我这穷酸,有时九边乞食,有时吴市吹萧,每日几乎飨餐不继,哪里还有心情与人角技何况我一不威震江南,二不威镇中州,也没人向我挑战!我赶来商山之故,只不过因在未将家财挥霍净尽之前,曾经精研食谱,尚称知味,遂有人邀我来品尝两道佳肴”

玉清师太以两道阅世甚深的眼光,向冯多心略一凝注,接口笑道:“冯施主不辞千里,来品佳肴,定属人间绝味!是猩唇、豹胎、龙肝、凤髓”

冯多心摇手笑道:“不列‘八珍’之属,这两道佳肴,名称特别,一道叫‘地肺汤’”

许伯亭皱眉道:“商山虽称‘地肺’,但对方怎能以山岳熬汤莫非是用商山中特产的什么‘地肺灵泉,或‘青髓石乳’之类”

冯多心确实像是饿极,一面不停地吃喝,一面摇手笑道:“没有那么好的灵泉青乳替我作汤,但对方为了吸引我这饕餮之徒,在请帖之上,倒曾列有菜谱。”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请把菜谱说出,让贫尼与许局主增广见闻如何”

冯多心伸手搔了搔头,似乎略有碍难地皱眉说道:“本来我对‘地肺汤’的几味汤料看不明白,心中起疑,但如今与庵主暨许局主结识,听了许局主所说各事,才豁然而悟,懂得究竟!但但这汤料的名称,恐恐怕有得罪二位之处!”

许伯亭苦笑道:“冯兄但说不妨,洛阳金八与徐州双杰既已陈尸商山金鼎峡口,我许伯亭也极难侥幸,多半会被那不知名的主人煮成‘地肺汤’的了!”

冯多心自斟自饮,又喝了一大杯西凤酒,缓缓说道:“对方倒不煮人,而是要煮许局主的暗器兵刃,那请帖上所列‘地肺汤’的汤料是:‘双杰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丝’”

玉清师太面容忽冷,伸手握着她那威震江南的“涤尘长尾玄拂”,低念一声佛号,目注冯多心道:“冯施主,请帖在身边么,暂借一观如何”

许伯亭久走江湖,何等阅历经验已看出玉清师太对冯多心起了疑念,准备在盘问出破绽之后,立把对方制倒在“涤尘玄拂”之下!

但自己向诩识人,虽也看出冯多心过份潇洒,有点蹊跷,所携的锈剑亦非凡品,目光神情却是一片湛然正气,绝非邪恶的人物!

玉清师太嫉恶如仇,性极刚直,手下又辣,是位颇被江南武林道尊重敬仰的空门煞星,倘若他们之间起了误会,岂非未入商山,便生事故

他正在心中担忧,皱起眉头,思忖排解之策时,忽然目光注处,愁眉立散!

因为玉清师太语音才了,冯多心已笑吟吟地从他满布酒渍风尘的青衫大袖之中,取出一封柬帖。

这柬帖的大小式样,不单与玉清师太、许伯亭所接获的完全相同,而且冯多心伸手翻开,指着那“地肺汤”下所注的“汤料”字样,赫然正是:“双杰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丝。”

这一来,有人脸红了。脸红之人,自然是那位对冯多心多了心的玉清师太。

许伯亭生恐玉清师太下不来台,遂赶紧设法岔开话头,向冯多心含笑问道:“冯兄不是说对方恭请你品尝两道佳肴么另一道又是何物”

冯多心翻过柬帖,只见在另一面上,写着“武林第一羹”五个大字,以及“羹料”两个小字,但“羹料”下的字儿,却被他用手盖住。

被许伯亭这一打岔,玉清师太脸上的赧色稍退,遂目注冯多心,苦笑问道:“冯施主何必不给我看贫尼手中的‘玄拂’若是被对方当成‘地肺汤’的汤料,则我的一身皮肉,也难免不会被煮成‘武林第一羹’了!”

冯多心笑道:“庵主莫再多心,这‘武林第一羹’的羹料,不是庵主佛驾,而是我一位最亲近的知心好友!”

边自答话,边自放开手儿,使玉清师太与许伯亭二人,看清“羹料”之下写的是“马肉星心”四字。

许伯亭皱眉道:“冯兄的至交好友是谁这‘马肉星心’四字,用意何在许伯亭惭愧识陋”

冯多心指着店小二刚刚端来的一尾肥大的烹鱼,轩眉笑道:“昔日曹孟德与刘使君‘青梅煮酒’,畅论天下英雄!我们今日也不妨步仿先贤,在这‘烹鱼凤酒’之前,论一论当代武林的一流人物!”

许伯亭微一沉吟,计道:“少林、武当、峨嵋、雪山、昆仑、崆峒、点苍、太极等八派掌门,以及派中首脑,应算一流人物;‘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诗魄同魂掌法’、‘三星天磁气’,与‘雪衣观音’玉娘子的‘度世琵琶’、‘转轮指法’,名满塞北;玉清庵主的‘涤尘玄拂’与‘黄山长眉叟’孟逸尘的‘吴钩’短剑,威震江南;还有‘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亦复凶威极盛,煊赫一时,此外恐怕”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目注许伯亭道:“许局主走镖南北,游侠东西,知事必多,识人定广,你怎么单单遗漏了三位出乎其类,拔乎其粹,第一流中的第一流,当代武林中最富传奇性的特殊人物”

许伯亭先是怔了一怔,然后目注玉清师太,问道:“师太是指‘孤星、冷月、寒霜’”

玉清师太颔首道:“这‘孤星俊客’、‘冷月仙娃’、‘寒霜公主’等三位的名气,岂不要比许局主前述诸人,还要来得响亮一点”

许伯亭叹道:“‘孤星、冷月、寒霜’虽是旷代人物,但武林中何曾有几人见过他们的庐山面目只听说他们每人有一招杀手绝9学,‘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凌厉精妙的程度,足以冠古烁今,泣鬼惊神,许伯亭却恨缘悭,迄未一开眼界”冯多心笑了一笑,接着许伯亭的话头说道:“许局主不必叹缘悭了,就在商山金鼎峡内,你可以了却这桩心愿!”

许伯亭悚然道:“冯兄此话怎讲难道对我们下帖相邀的商山‘金鼎峡主人’,竟是‘孤星、冷月、寒霜’其中之一”冯多心冷冷哼了一声,指着他那份柬帖上“天下第一羹”羹料以下的“马肉星心”四字,长眉微挑说道:“我如今替那‘金鼎峡主人’宣布一点秘密,这‘马肉星心’四字中的‘马肉’,就是我生平至友‘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肉儿”

玉清师太不自禁地合掌当胸,又念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马肉’既是‘瘦马书生’之肉,则‘星心’难道是‘孤星俊客’之心”

许伯亭也失声道:“倘若用这两样东西作为羹料,则‘金鼎峡主人’邀请冯兄品尝的这味佳肴,真可以称得起‘天下第一羹’了!”

玉清师太不忌荤酒,但这时对着那尾在陕甘道上极为难得的肥美烹鱼,竟未下箸,只是双眉深蹙!

冯多心看她一眼问道:“庵主怎不用鱼,想些什么”

玉清师太道:“这金鼎峡的主人,语气太狂,简直在藐视天下英雄!贫尼正在揣测对方究竟是什么路道”

冯多心狂笑道:“吉凶难测,路道难猜,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赶紧吃饱喝足,一进商山,便可见分晓了!”

玉清师太长身而起,一甩她那“涤尘玄拂”,轩眉说道:“冯施主不必吃了,这尾烹鱼虽尚肥美,但也绝对比不上什么‘地肺汤’和‘天下第一羹’来得别具风味!”

商山之中,金鼎峡口。

不问可知,金鼎峡的形势必属奇险,冯多心虽然佯狂,亦不得不稍露本相,他解了辔头,任凭载他远来的一头“瘦驴”,在林木间自由憩息,自己随着玉清师太、许伯亭等,巧纵轻登,翻山渡壑,身法居然还相当不弱!

玉清师太暗中对他相当注意,在翻上一片峭壁之后,随口问道:“冯施主的轻功身法,相当不错,你是昆仑高手还是峨嵋弟子”

冯多心笑道:“在下嗜武成狂,未入流派,但因浪迹天涯,交友极多,故而学过昆仑独擅的‘天龙百变’,以及峨嵋专有的‘佛光普渡身法’。”

玉清师太听得眉头更皱,因为这“天龙百变”与“佛光普渡”身法,均是昆仑、峨嵋的至高绝学,乃不传之秘,岂是外人所能妄参冯多心虽在火候上尚有欠缺,但路数上却已被自己看出,丝毫不差,这位允文允武的神秘同路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位“烟雨庵主”正在思忖,冯多心却业已手指前方,含笑说道:“庵主不必再对冯多心有所多心,我们总是朋友,前面已到金鼎峡,应该设法唤出主人,责备责备他们太以大模大样,对客倨慢!”

玉清师太抬头注目,果见前面三数丈外,是一片相当宽敞的山峡入口之处。

但峡外虽广,峡口却狭,并在那仅容双骑并出的峡口当中,摆着一只巨大金鼎。金鼎斜上方约莫两丈高处,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金钟,这一钟一鼎的份量,看上去均有七八百斤上下。

鼎上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不举此鼎,怎镇中州”

钟上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知味嘉宾,钟鸣鼎食。”钟鼎之间的石壁之上,也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特别优待女性,‘烟雨庵主’可不必试技,直接入峡。”

许伯亭被这“金鼎峡主人”捉弄得有点生气,双眉一挑,豪情勃发,上前单手抓住鼎足,把金鼎轻轻举起,移放壁下。冯多心则向玉清师太抱拳深深一揖!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莫再谦虚,真人该露相了,你如此多礼则甚

难道要我替你敲钟”

冯多心苦笑道:“这是试技,也就是考验资格,不是寻常的撞钟!在下手下虽拙,腹笥尚宽,眼力也还不浅,我已看出这钟厚达三寸,似是哑铁,更高悬两丈以上,无法以兵刃相触,倘若不运用极上乘的内家罡气,哪里击得响呢”

话完,拾了一块石子抛去,正中钟腹,果然“壳”的一声,如击木石,毫未发出什么震耳惊心的金属脆响!

玉清师太看了冯多心一眼,皱眉笑道:“好,贫尼代劳,冯施主留点力气,养足精神,我和许局主大概要靠你旋乾转坤,超脱出这场劫数!”

语音方了,她那柄“涤尘玄拂”又复向上一翻!

这柄威震江南的“玄拂”拂尾,色呈全黑,不知何物所制,每根均长达三尺左右。

玉清师太看出冯多心不是凡俗,有心炫技,竟劲达四梢,用出佛门绝学!

千百根玄丝,不成一束,在翻向天空以后,好似散成一朵绝大绝大的黑色奇花!

这场面不单好看,并极好听!

好看的,当然是那朵比昙花开灭得还要快速百倍的千丝万缕的黑色拂花!

好听的则是密集如麻、一连串悦耳清心的“叮冬”钟韵!

拂柄盈尺,加上从肩头向上倒翻,距离那离地两丈的金钟,至少还约有一丈二三。

在这远距离,能翻拂凝气,把金钟击响,已是惊人功力!

何况,玉清师太不是把那金钟击成一声巨响,而是击成无数“叮冬”脆响!

更何况,这些密集如麻、连续不断的“叮冬”脆响,丝毫不乱,其中还颇有韵律,才令人听来美妙,听来悦耳,听来神往,听来心清!

冯多心又是深深一揖,向玉清师太大表钦佩笑道:“庵主击钟成韵,欲度众生,绝艺慈心,真令冯多心万分敬佩!”

玉清师太微叹一声,苦笑说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魑魅四出,世劫方殷!冯施主请听,这钟声中的杀气多浓我们入峡容易,出峡艰难,只好各凭修为,在这虎穴龙潭中闯一闯了!”

原来玉清师太所击的钟韵,尚有悠扬的尾音,金鼎峡中,也“叮当,叮当”的响起了一声声金钟脆响!

许伯亭武功不弱,对于禅机玄理的悟力尚差,他未觉峡内钟声有何异样,但冯多心却连连点头,皱眉说道:“庵主佛教高明,钟声中的确充满杀气,不知这‘金鼎峡主人’,究竟与我们结过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这时,玉清师太已举步当先,向那金鼎峡中走去。

冯多心忽似有甚灵感,发话叫道:“庵主暂留佛步,这钟声虽蕴杀机,亦有韵律,我们且听听是敲三十六响还是七十二记”

玉清师太闻言止步,向冯多心苦笑说道:“冯施主见闻广博,悟性亦高,贫尼如今也听出一些端倪,响数已过卅六,必然止于七二,这是对方表示与来人绝不两立、夺魂追魄的‘地狱钟声’!

“地狱钟声”四字,把许伯亭听得毛骨悚然,失声问道:“庵主既这样说法,莫非金鼎峡主人竟是当世邪派诸凶中极少见也极难缠的‘地狱三魂’”

玉清师太念了声佛号道:“纵然不是,也必与‘地狱三魂’大有关系,贫尼已知对方摆出今日阵仗的主要对象是我,许局主与冯施主只是适逢其会,作了陪衬,与贫尼同-一场浑水而已!”

许伯亭知道“地狱三魂”是“九劫痴魂”常素素、“三生怨魂”凤飘飘和“七杀凶魂”秦盼盼等三位女杀星的总称,个个一身绝艺,十分难惹,遂皱眉问道:“庵主与‘地狱三魂’结过梁子”

玉清师太道:“许局主记不记得在勾漏山中的‘血影壁’前有座规模极大的尼庵,被我独力扫荡,一火焚却”

许伯亭点点头:“那座尼庵号称‘空门欲海’,其中藏污纳垢,武林内正人君子无不侧目,并都夸称庵主辣手佛心,诛除败类,放的是把清净火呢!”

玉清师太叹道:“那尼庵住持俗名秦妙妙,风闻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两个胞妹之一!”

他们说话之间,金鼎峡口已生变故!

所谓“地狱钟声”,恰好敲到了七十二记。

“嗡飕崩”

一线玄光电闪,无数金光四散!

“嗡”,是弓弦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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