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2/2)
穷和尚昂着脖子叫道:“不行!大人腰里佩着腰刀,贫僧一放手,大人抽出刀来给贫僧一下子,贫僧岂非死得太冤枉,咱们非到将军府去打官司不可!”
王守备又急又愧,穷和尚的话刚好提醒了他,好在他只是领口被扭住,两只手还是空的,哈然一声,腰刀出鞘,霍霍青光,对准穷和尚的脑袋上戳去。
穷和尚大叫一声:“不得了喽,出人命了!和尚脑袋保不住了!”
放开手来护住秃头,哪里还来得及刀尖刺上他的后颈,嚓的一声轻响。
穷和尚还在怪叫,王守备却手持钢刀,呆呆地怔住,那一下刺得很准,力量也很足,穷和尚没受伤,他的刀尖却卷了起来。
四下一声惊呼,本以为穷和尚必然无辜,谁知事情会大出意外,穷和尚捧着脑袋向四下叫道:“各位看看!和尚的头掉了没有那一刀可痛死我了!”
神情滑稽,四座的食客虽然心惊于他的神功惊人,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穷和尚又摸着脖子,沉思片刻,才又笑道:“哈!还好!和尚的吃肉喝酒家伙还在,这都是不洗澡的好处,守备大人的一刀只削下和尚的一块硬泥!各位施主,奉劝各位要多做好事,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却不做坏事,所以才有菩萨保护……”
四周的人又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王守备脸色如土,知道遇上了高人,扬着钢刀,返身向楼上就跑,口中还急叫道:“方大人!快来呀!这儿有人造反……”
穷和尚用手虚空一抓叫道:“别跑,也别乱扣帽子,和尚没有造反,倒是你行凶杀人,咱们是一场人命官司,打到皇帝跟前,和尚也跟你闹个没完!”
王守备已经跑上半楼,离他有四五丈远了,可是他虚空一抓,居然一股无形的潜力,王守备魁梧的身躯又咕咚咚地摔了下来。
四周的人又是一惊,几乎怀疑穷和尚会邪法,只有韦光心头一怔,认出这是内家最深奥的小天星虚空接引掌力。
王守备在地上蹒跚地爬起来,满脸疑容,穷和尚又朝他一招手道:“过来!咱们打官司去!”
王守备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朝穷和尚那边靠去,眼看着只有四五尺就要撞上了,忽地停了下来,穷和尚亦是一怔,连忙抬起头来,韦光也随之一怔。
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认得他是方才与王守备一起登楼人之一,而且发声询问都是他,显然是那群人的首领。
王守备仿佛发现了救星,连忙迎上叫道:“方大人!快救命!这和尚会妖术!”
那个姓方的中年人,怒哼一声道:“滚开!凭你这点见识也配当守备!”
这人的权势好像极大,王守备吓得垂手躬立一边,不敢作声,那个姓方的中年人缓步下楼,打量了穷和尚一眼才微微拱手道:“大师父好深厚的功力,请问是何方高僧,宝刹何处”
穷和尚嘻嘻一笑道:“施主也不差劲呀!贫憎粗知相人术,施主近贵格,应是衣朱带紫之相,但不知施主在哪一行得意”
中年人微愠道:“大师父不要开玩笑,相信大师父早知道兄弟的身份!”
穷和尚龇着牙笑道:“贫僧只听到那位守备大人说过楼上有贵官,施主既然从楼上下来,定然是贵官无疑,只不知施主贵到什么程度。”
中年人实在对他的油腔滑调很生气,但还是勉强忍住道:“兄弟方天杰,现任锦衣卫统领。”
穷和尚呀了一声道:“失敬!失敬!施主原来是皇帝跟前第一位红人,终日在御前行走,爵位虽低,权倾天下,不知大人何以能离开捍卫龙驾的重任,闲游至此。”
方天杰脸色一变道:“大师父开玩笑,也请少管闲事!”
穷和尚哼哼笑道:“贫憎在楼下喝酒唱歌,并不想多事,是那位守备大人要治贫僧的罪。”
方天杰继续盯着他道:“大师父刚才唱的那几句歌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收起笑容道:“那是贫僧制来好玩的,俚词鄙曲,恐怕不堪入高明法耳。”
方天杰一瞪眼,微似不信地道:“那的确是大师父自作的”
穷和尚冷笑道:“又不是传诸名山的不朽巨作,贫憎何必要抄袭人家的。”
方天杰怔了一下道:“那大师父的本来姓名是……”
穷和尚忙道:“贫憎本来姓名已随昨日之我而死,今日之我,叫做有情僧。”
方天杰冷笑道:“僧还有情,倒是千古奇闻。”
穷和尚冷笑道:“僧如无情,何必入空门名随人死,情伴僧存。”
方天杰顿了一下才道:“兄弟代为转告大师父,那歌可以不必再唱了,大师父是有情僧,可惜遇上了无情人!请大师父不必再费精神了。”
穷和尚脸色微变道:“这话是哪个人说的”
方天杰点头道:“不错,那个人知道你跟在她后面很久了,她不愿意再见你,所以一直避着你,希望你自重一点,不要逼得大家翻脸!”
穷和尚脸色黯然片刻,突地变得很颓丧地道:“好吧!可是我千里迢迢而来,总该让我见她一面。”
方天杰微笑道:“现在大师父就请上楼去。”
穷和尚摇头道:“不!贫憎这副模样,实在不愿意上去,请大人改约个时间地点吧。”
方天杰的微笑转为冷笑道:“大师父既然知道不相称,何不死了这条心兄弟虽然不清楚前情,可是看到大师父这份行止,实在也觉得大师父过分妄想一点。”
穷和尚突地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请施主转告一声,今夜三更,镇外山神庙中见。”
说完拨转头就朝外走,韦光听得莫名其妙,对这和尚神奇的行踪大感兴趣,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大师父!你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穷和尚顿了一顿,脚下放慢了许多,好似并不愿等他,但也不反对他追上去,韦光正想追上去与他一路,方天杰却横身挡住他道:“公子请等一下,楼上有人请公子一会。”
韦光心中以为是那个至尊教的总管宇文琮要留难他,乃板起脸道:“在下投兴趣跟至尊教的鼠辈打交情,统领大人是朝廷命官,也犯不着替江湖帮会做走狗!”
方天杰脸色一变,却不敢对他发威,只是呐响地道:“公子误会了。”
韦光冷笑一声道:“你们官匪勾结一气,己是明显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方天杰又愤又急,拦住他的去路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冷然道:“在下无意与官府作对,统领大人若是再不让路,在下可顾不得许多了。”
方天杰仍无退意,韦光举起一只手作势欲击,方天杰也蓄势待战,二人剑拔夸张,已成一触即发之势,突然楼上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方统领,回来!让他去吧!”
这声音颇具威严,方天杰不敢违拗,果然闪过一边,韦光抬头一望,却看不见一点人影,心中虽在狐疑,由于穷和尚快走远了,他也懒得多想,匆匆地追出走了。
追了一阵,他忽然想起酒菜的账还没付,有心回去付账,又怕失去了穷和尚的踪迹,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匹马押在店中,店伙一定不会怀疑自己是赖账偷溜的,回头再拿钱来赎取也是一样,想到这儿,他连忙加快了步子去追那穷和尚。
谁知这和尚倒也奇怪,他一直埋着头在前面急行着,根本不回头探看,韦光追得急,他跑得也急,始终都维持着七八十丈的距离。
韦光追了许久,仍未能追上,心中有点着急,在后面高声喊道:“大师父,在下无意跟你比赛脚程,请你等一下!”
韦光连喊数声,和尚仍是充耳不闻,倒不禁有点生气,心想:“好家伙!你是存心跟我赌上劲儿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为!”
一面想着一面更加速脚步,用上了全身的功劲,身形就像一溜淡烟似的向前飘去,穷和尚好似仍无知觉,只见肩头微微飘动,身形也猛然加速,居然不在韦光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刹那间就奔下了不少路。
韦光追着追着,心中吃惊的程度也愈来愈甚,他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再习神功后,深信放目斯世,已很少有人可以一较短长,然而这个行为怪诞的疯和尚在轻身功夫上,较诸他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追了一阵,和尚的身形越去越渺,到最后则整个地看不见了,韦光只得沮丧地回到店中,那辆惹眼的车子已经走了,方天杰、宇文琮以及几个谜样的女子亦都起身他去,只有店伙牵着他的马恭敬地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连忙招呼道:“公子爷!您的马已经准备好了!”
韦光接过缰绳道:“刚才我为着一点急事离开,来不及结账,就想到幸好有这匹马在这儿押着,否则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白吃赖账的呢……”
店伙赔着笑脸道:“公子爷太严重了,您跟那位大师父的账都由楼上那位方大人代结过了。”
韦光微微一怔道:“哦!有这种事!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店伙笑着道:“有的!方大人说您已经知道地点了,准时在那儿碰头。”
韦光心中又是一怔,心想这是打哪儿说起的呢!可是他略一沉思,记起了穷和尚在临走时所说三更时在镇外山神庙见的话,虽然这约会不是对他而定的,但是方天杰所说的碰头地点一定就在那儿,于是他点点头道:“这儿镇外有个山神庙吗”
店伙忙道:“有!有!出镇向西十四里,恶魔峡的落魂峰上有座山神庙。据说那儿经常有山灵显圣,公子爷上那儿去吗”
韦光懒得跟他罗嗦,问清了方向就牵着马离开了,出了镇之后,他立刻就上马向山神庙而去,走到附近的地方,他才发现这儿为什么会有那么难听的名称了。
所谓恶魔峡原来是一条险峻的峡谷,恶石狰狞;落魂峰平地拔起,高有数十寻,峰顶怪木冲天,露出一角红墙。
把马匹挂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他随即拔步登峰,进了庙门之后,发现这座庙已经久年没有人迹了,巨大而丑恶的蝙蝠挂满了大殿,神像是石雕的,青面獠牙,即使是白天,庙中也显得阴森森的十分可怖,心想难怪那些俗人会大惊小怪,以为此地有鬼怪出现了,由于天时尚早,他就在神像的后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开始养神静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觉过来时,天早已全黑了,那些巨大的蝙蝠也开始活动了,满殿飞舞,吱吱乱叫,它们如豆的眼睛在黑暗中居然会发出碧绿的光芒,满殿只见绿星飞舞,韦光心中暗笑道:“所谓山灵显圣大概就是这些东西闹鬼,不过这种景象也是够吓人的……”
想着正要离开神像出去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语声杂乱,他连忙又缩住脚步,殿外已进来了好几个人,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怎么还没有人来”
接着是方天杰的声音道:“现在刚交二鼓,大概还得等一会儿。”
那女子又道:“这些鬼蝙蝠讨厌死了,把它们赶出去吧!”
方天杰恭声道:“属下敬遵公主令谕!”
公主二字使得神像后面的韦光心中一动,忍不住敲着自己的脑袋暗道:“我早该想到这一层了,除了宇文瑶之外,还有哪一个女子能对这些朝廷命官呼唤指挥,她一定是我另一位嫂子,所以才会找我,一会……”
这时那女子又以一种肯定的声音道:“方统领!我不是早宣布我已经脱离了官廷,你怎么还是这样称呼……”
方天杰拘谨地道:“圣上对公主想念颇切,所以才派遣属下等四出探查,一定要请公主回宫……”
那女子急躁地道:“不去!不去!我已经嫁人了,既然我的丈夫是个江湖人,我就该追随他在江湖上,宫里的生活我实在过厌了。”
方天杰仍是恭声道:“公主乃千金之体,如何可以长年亡命江湖,尚请公主三思而行!”
女子怒声道:“胡说!什么千金之体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公主!虽然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别忘了我始终姓宇文,我的父亲是白驼帮主,我也是一个江湖人!”
神像后的韦光听了这番话后,心中又是一怔,震惊的程度简直无以复加,宇文瑶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她怎么又会成为公主的呢……难怪那宇文琮会来找她,原来他们是姐弟关系,可是这一切又太难以令人相信了……
韦光躲在神像后面,摒息静气地听着,希望能多知道一些秘密,可是那女子已经显得很不耐烦,厉声催促道:“我叫你把蝙蝠赶出去,你怎么还不动手!”
方天杰连忙道:“属下马上就开始!”
接着是嚓的一声,殿上迸起一溜火光,显然他是点亮了火折子,然后又燃着几根火炬,他再举着火炬一阵挥舞,殿中的那些蝙蝠好似极畏火光,吱喳声中,扑翅向殿外飞去,而神像后的韦光也利用这一阵火光,将殿中的人测览了一遍。
方天杰还是那个样子,殿中另外还站着三个女子,一个高髻云鬓,仪态雍容,年约三十左右,一望而知是所谓公主的宇文瑶。
另一个女子虽是宫装盛容,气度却差多了,可能是宇文瑶的侍女。
最特殊的是站在宇文摇身旁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四,容貌虽然秀丽,却别有一种冷峻之态,根据杜念远一些零星的报道,他可以确定这女子正是原为他大哥韦纪湄的死仇黄英,可是见到韦纪湄之后,却又移情于他,将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庄泉丢得远远的……这些故事在他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转了一周,突然对那穷和尚的身世也明白了,今天日间他疯疯傻傻地长歌当哭,里面有一句秋风起兮菊花黄,菊为秋之英,不是明明地影射着黄英二字吗
那么穷和尚一定就是那个情场失意的庄泉了。听杜念远说过,庄泉本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想不到会落到这种地步,情之一物,真是误人非浅……他正在感慨之际,殿中的方天杰已将蝙蝠都赶了出去,只听得宇文瑶又移头向身畔的黄英说道:“英妹妹!等下是你一个人见他呢,还是要我们陪着你”
黄英神情冷冷地道:“我跟他早就情断意绝了,何必要背着人谈话呢”
宇文瑶微微一笑道:“人家为你颓丧到那个样子,你又何苦要对他那样绝情……”
黄英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我只有一个身子,一片感情,也只能给一个男人!”
宇文瑶长叹一声,默然片刻才道:“英妹妹!你跟我是一样的死心眼,只是我们这一片痴情,都给错了对象,我知道他从广成子陵穴中逃出来了,可是一晃年余,他连一点讯息都没有,好像把我们整个地忘了……只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年轻人长得可真像他,也许跟他有点关系,希望等二下见到他之后,会给我们一点讯息。”
黄英也抑郁地道:“听说韦明远还有一个儿子,进入广成子陵穴后,就全无音讯了,在路上见到他时,我就有点疑心,在酒楼上您又不许我下去追问……”
宇文瑶黯然地摇头道:“何必问呢!他要是韦家人,多多少少也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否则的话,我们又何苦自寻烦恼……”
黄英跟着一声叹息,两个女子都被一种难堪的相思苦恼着,韦光在暗中听得十分激动,正想出去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以及韦纪湄的下落,可是大殿门口踢拖踢拖的脚步声阻止了他……
在火炬的黄光中,照得清清楚楚,进来的是那个穷和尚,还是那副肮脏的样子,见了黄英之后,先是一怔,始而才合十道:“你好!”
黄英膘了他一眼,神情也有一点异样,不过她的声音仍是冷冷的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你约我到这儿来有什么见教”
穷和尚怔了一下,才黯然地道:“师妹!难道我们一定要有事才能见面吗”
黄英冷冷地道:“你别叫我师妹,我们的关系早就断了,那是你爸爸亲口说的,见面已属多余,更何况是没有事!”
穷和尚怔怔地望着她,突然激愤地道:“想不到你是个如此绝情的人!”
黄英谈谈地道:“嘿!这倒奇怪了,你已经身入空门,理应斩尽七情六欲,可是你不但自己疯疯癫癫,纠缠个没完,倒过头来还要怪我绝情……”
穷和尚神情大变,呆了半晌,才突地大笑道:“贪情欢爱,无非是痴孽债!黄土白骨,前生是红粉罗带!西施王嫱,难保得朱颜常在,倒不如我这一袭破衣,一双破挂,从今跳出三界外……”
黄英冷笑道:“好极了!难得你能想明白了!从今后改了你那肉麻的名字吧!像你这副德性,还叫什么有情僧听了让人恶心!”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我本是有情人,出家后再叫有情僧,何恶心之有。”
黄英怒道:“不许你叫!”
穷和尚笑道:“名号由人自取,这点你干涉不了。”
黄英脸涌愤容道:“你若不是以我作为对象,凭你叫什么也不干我事,现在你这样子对我是一件绝大的侮辱!”
穷和尚摸着头笑道:“本来我的确还对你存着一点情心,今天见了你之后,我算是对你彻底看透了,今后贫僧名不改,对象可不会再是你了。”
黄英闻言微愕道:“那你的对象是谁”
穷和尚摇头晃脑地道:“有情僧情深如海,今后贫憎要到处留情,逢人即送……”
黄英撇着嘴笑道:“凭你这般模样,哪怕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睛,也不会有人看上你。”
穷和尚得意地道:“贫憎不要人看得上,可是平康里巷,歌伶娼妓,他们看得上银子,贫憎不怕没钱使,到时候肥环瘦燕,由我挑选,青楼酒馆,谁敢不把贫憎当做恩客。”
黄英脸色乍变,怒喝道:“混账!你敢如此侮辱女人!”
穷和尚大笑道:“这怎么可以算是侮辱,贫憎买笑人卖笑,好卖好买,皆大欢喜,各得其所哉!总比那些强塞硬给的高尚多了。”
这话一出,连黄英带宇文瑶都变了脸色,宇文瑶跨前一步,高声问道:“姓庄的!你说些什么”
穷和尚疯癫地笑道:“贫憎早已不姓庄,此刻名叫有情僧,哪位佳人不嫌脏,贫僧大开方便门,千金一掷无吝色,自古爱情价最廉,虚来虚往无真假,第一有情是贫僧……”
宇文瑶神色一寒,纤手朝外轻拍,劲力拥过去,口中还怒喝道:“混账!你在找死!”
穷和尚双手一拍,掌力迎着宇文瑶的劲力略略一沾,随即趁势飘开,口中依然疯笑道:
“打是情来骂是爱!多谢娘子挥尘埃,贫憎只有钱十文,赠与娘子买花戴!”
语华将手一扬,破袈裟袖中飞出数点黄光,分袭宇文瑶身上各处大穴,宇文瑶怒哼一声,纤手几下翻舞,将那些黄光一一扫落地下,丁丁有声,果然是十个铜钱!
可是经此一来,宇文瑶的身形反而停下了,显见得穷和尚信手一掷,那些铜钱的劲道居然十分凌厉,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最近倒大有进境!”
穷和尚将手一招,地下的那些铜钱又被他一一吸回手中,笑道:“贫憎今日好容易化得这十文铜钱,悉数孝敬娘子,原是贫僧的一片情意,娘子既是嫌少,还是由贫僧收回转赠别人吧!”
宇文瑶气得脸色煞白,厉声道:“姓庄的!你再装疯卖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穷和尚笑嘻嘻地道:“生是一口气,死化一团泥,一命归太虚,净省一块地。”
宇文瑶沉声道:“很好!你也不配糟蹋一块地!”
语华又是一掌推来,这次可用上了全劲,穷和尚依样画葫芦,伸手抵了一抵,想是再利用她的掌力脱身的,谁知宇文瑶早就算到这一着了,纤手朝后一拖,将穷和尚的身子整个地拖了起来,再伸出另一手,发指点向他的前胸。
穷和尚没想到她掌上会用吸劲,一时控制不住脚步,踉跄前跌,口中大叫道:“不好了!这下子和尚要归天,公子爷!你可不能再躲着看热闹呀!见死不救,与杀人同罪!”
宇文瑶被他的话分了一点心,手指出势略慢,穷和尚晃肩一闪,“嚓嚓”的一响,指锋划过他的袈裟,撕下一片破布。
宇文瑶顾不得继续去伤害他,连忙回头望去,韦光刚好从神像后闪身出来,他是见穷和尚身处危境,一时忘情,而暴露身形。
穷和尚见了他像是得到了救星一般,慌忙跑过来叫道:“公子爷,你快救命!和尚今天遇上了魔障!恐怕要超生……”
韦光心中对穷和尚的处境十分同情,可是对他的那张油嘴却生出一种无比的厌恶,远远地避开他道:“大师父最好口中放干净点!”
穷和尚嘻着嘴笑道:“公子爷!您一生常住温柔乡,只道个个女人都是美娇娥。和尚可是吃尽了女人的亏,不骂她们几句,实在难消心中的气!”
韦光沉声道:“大师父再要如此胡说,在下也要得罪了!”
说着把手举了起来,穷和尚见状连忙双手抱头叫道:。“公子爷,您的手太重!这一下和尚哪里还有命呢!早知道您也是这么凶,和尚也不找您求救了!就是让那几位大娘子打死了,和尚还可以落个风流鬼当当……”
韦光怒不可遏,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下重手了!”
穷和尚忽地放下手,以极低的声音道:“公子爷!你要是一掌要了和尚的命,还有谁来告诉你令尊大人的下落。”
这句话果然大有作用,韦光神色一动道:“大师父说些什么”
穷和尚一翻眼睛道:“和尚现在懒得多讲,明日贫僧自会来找公子,那时再谈吧。”
韦光心急如焚,连声催促道:“大师父若是知道……”
穷和尚摆手道:“现在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和尚伤透了心,要另外找个女人去治疗一下心灵的创伤,咱们明天见吧!”
说着大模大样地朝殿外走去,宇文瑶闪身拦住他的去路叱道:“混账秃贼!你侮辱了我半天,就想一走了之吗”
穷和尚停下身来,望着韦光道:“公子爷!这位大娘子舍不得贫僧走呢!您说如何是好”
宇文瑶气得银牙乱咬,猛地一指戳出,穷和尚根本不躲,半腰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撞向宇文瑶的肘部,将她的指锋撞偏,同时急叫道:“大嫂!请看在小弟薄面放他去了吧!”
穷和尚一晃脑袋,在殿门口消逝了身形,夜空中还传来他的笑声道:“公子爷!谢谢你了,明天再见吧!”
韦光望着殿门,摇头感慨地道:“听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宇文瑶被韦光的功力与称呼弄得怔住了!呆了半晌才诧然地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韦光在感慨中定下神来,作了一拱道:“小弟韦光!纪湄是我大哥!”
宇文瑶惊喜万分地道:“你真是他的弟弟……你不是在地穴中失踪了吗”
韦光微笑道:“不错!失踪并不见得就是死了!小弟幸脱余生……”
宇文瑶凝视他片刻,才点头道:“你们弟兄长得真像……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吗”
韦光点头道:“知道!我们分手没多久。”
宇文瑶与黄英都紧张起来了,围住他急问道:“真的!他在哪儿……”
韦光笑道:“大哥在一个很隐僻的地方,他跟念远大嫂在一起……”
宇文瑶与黄英的神色又是一变,韦光知道她们的意思,连忙补充道:“小弟与他们分手之时,念远大嫂还特别拜托小弟,若是寻得大嫂时,将地点告知她,请大嫂赶去相会。”
宇文瑶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她有这么好的心。”
韦光正色道:“小弟讲的是真话!大嫂一定要相信!”
宇文瑶与黄英对望了一眼,好似在互询对方的意见,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半晌之后,宇文瑶突然道:“不管如何,我们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总该去见见他。”
黄英微垂眼皮道:“小妹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宇文瑶转头向着韦光,微红着脸道:“弟弟……快告诉我们你大哥在哪儿”
韦光用眼一望方天杰,宇文瑶立刻明白了,沉下声音道:“你回宫去吧,我是绝不会回去了!何况我现在又得知了丈夫的下落,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替宫廷出的力也够了!”
方天杰脸有难色地道:“公主!属下回去如何复命呢圣上曾经下过口谕,若是不得公主确讯,永远都不准回宫,请公主垂念属下等妻儿子女俱在京中被留为人质……”
宇文瑶沉思片刻才道:“这样吧,你先回京复命!我见到丈夫之后,一定再回官去见一次圣上,那时我自会与圣上作一个了断!”
方天杰苦思良久,觉得实在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只得苦着脸作了一躬道:“属下只好遵命!请公主千万记得要来一趟!”
宇文瑶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告诉圣上别再派人来麻烦我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方天杰答应着作礼告辞去了,韦光望着他的背影叹道:“难怪人家说离乡不可久留,替官家做事可是真的不自由!”
宇文瑶微笑地催促道:“弟弟!别发牢骚了,快把你大哥的地址告诉我们吧!”
韦光这才将自己的遭遇,以及邂逅韦纪湄的情形说了一遍。宇文瑶与黄英听得或惊或忧,或喜或悲,一直到他说完了,二人还深思不语。
韦光不禁有点奇怪地道:“大嫂!黄姑娘!二位在想些什么”
宇文瑶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在奇怪杜念远这次的态度,好像不似她以前的作风!”
韦光想了片刻道:“也许是久经忧患,改变了她的心性,目前至尊教势力横行,我们韦家的人时时都该特别小心,大家通力合作,共除强梁,再也不能闹意气了。”
字文摇轻叹道:“但愿如此!反正我已摆脱了公主的身份,甘心追随你大哥涉身江湖,此心耿耿可昭日月,杜念远再要容不得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韦光陪着她叹息片刻,忽地想起一件事,嗫嚅地道:“大嫂!兄弟还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宇文瑶微笑道:“我晓得你想问什么,一定是关于我的身世。”
韦光点头道:“不错!兄弟正在奇怪大嫂怎么会是白驼帮主的后人……”
宇文瑶微笑道:“这虽是一件宫帏秘闻,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原是西域人氏,有一年朝廷征选宫女,将我母亲选上了!那时我父亲宇文都并未投身白驼帮,与母亲是一对恋人,终因势力不敌天朝,被活活的拆散了。我母亲入宫之时,身上已怀了我!当今的皇帝一见我母亲之后,惊为天人,马上尊封为才人。我母亲将实情禀奏主人,皇帝居然十分同情,答应我生下之后,无论男女,他都以己出视之,可是我母亲不接受这份思宠,坚持要我承袭宇文这个姓氏。皇帝也答应了,以一个九五之尊,居然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委屈求全,实在是一件不寻常之事。我母亲心中很感激,在生我之后,对皇帝倒很好,只是在我三岁时,她一病去世。皇上十分哀痛,为了纪念我母亲,他立刻册封我为公主,而且怕别人以后欺负我,从小就令宫中的武师传我武功,最后还将大内禁卫的大权,完全交给我!早先时我对皇上的确十分感激,愿意肝脑涂地报答他,直到宫中恃卫与神骑旅发生摩擦,我见到了你大哥,才有着以后那些变化的……”
韦光听得如痴如呆,半晌才道:“那么宇文琮真是大嫂的弟弟了”
宇文瑶点头道:“不错!我父亲又娶了,他是我的异母兄弟!”
韦光略略变色道:“他是至尊教中的人”
宇文瑶神秘地一笑道:“我知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他进至尊教还是出乎我的意思,我为了要找你大哥,特别叫他投身至尊教中,探访消息……”
韦光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突地殿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大笑,那座石雕的山神像忽地站了起来,由神座上走了下来!
殿中三女一男俱都惊骇欲绝,最后还是韦光胆子大一点,挡身在三个女子身前,手执武器,作势戒备,厉声大喝道:“何物鬼魅!居然敢兴妖作怪!”
山神又是一阵刺耳大笑,举起大手一阵挥动,只听见一阵悉悉的响声后,那件狰狞的外衣被剥了下来,露出一个神容惨厉的灰衣老者。
宇文瑶等三个女子见山神不过是凡人乔装的,惊魂略定,只有韦光的神色却更形恐怖,失声惊呼道:“是你!”
灰衣老人厉声狞笑道:“不错!小子!你还认得我!那你更该记得我们上次会面时老夫所说的话,这次可没有白啸夫那个混账来帮你……”
原来这老者正是现下至尊教中南区分坛的坛主柳大木,在白家庄上与韦光结下深仇后,又在杜念远召开英雄大会时见过一次,他进了陵穴后,投顺了秦无极,得到了秦无极一部分传授,担任南区分坛之责。
韦光略为镇定了一下,才扬声道:“你想怎么样”
柳大木脸上浮着极为丑恶的狞笑,似哭一样的声音道:“老夫早就发现宇文琮那小子不可靠,可是我故意放任他,目的就是要他把你们姓韦的引来,报我的杀子之仇!”
韦光一怔道:“杀子之仇,姓韦的几时杀了你的儿子”
柳大木厉声道:“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你母亲与妹妹的手中,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担索你们韦家人。”
韦光奇道:“我母亲跟妹妹,不可能吧她们现在在哪儿”
柳大木厉声刚道:“你到鬼门关去找她们去吧!”
叫声中身形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