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1/2)
慎修与澄空也戒备着,只有萧环与杜素琼饮咬自如,西门泰由于他肩头的神鹰受了伤,最是忍耐不住,厉声就指着道:“无知女娃,你站出来,本座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口出狂言!”
萧环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较量”
酉门泰哼了一声道:“说较量似乎太看得起你了。”
萧环微笑着道:“我不愿跟你较量,因为你除了会先使扁毛畜生替你卖命外,真要论手上功夫,可浅薄得很。”
西门泰仰头狂笑了一阵,才朗然道:“对付你这样一个女孩,也要劳动我的神禽,传言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萧环仍是笑着道:“这么说来,你那个扁毛畜生比你还要厉害了,人不如禽,你怎么还敢老着脸皮叫做禽神呢。”
西门泰厉声叫道:“你少逞口舌之利,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到座上抓你出来了。”
萧环在座上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摇摇头道:“么魔小丑,难成气候,就凭这种风度,与市井流氓无赖何异,四神帮若全是这种人物,前途也就堪虞……”人在说着话,身子慢慢地离开,四神帮中诸人,个个都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西门泰,更是羞愧难当。
杜素琼乘萧环经过她桌前,低声道:“你小心点。”
萧环亦低声道:“我知道!四神帮就是这两个家伙还不知深浅,所以我想摸摸他的底细。””
社素琼默然一点头,萧环袅袅地走至座前道:“咱们怎么过手法””
西门泰收去了脸上那种激怒之色,缓声道:“悉听姑娘之便。”
萧环抿嘴笑道:“说你一句没有风度,你立刻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从谏如流,尚属可教。”
西门泰脸上肌肉微一抽动,仍耐着性子道:“姑娘请庄重些,快些划下道儿来吧。”
萧环倒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纤手微抬道:“那么我们在掌上换几招吧。”
西门泰点点头,双脚一错,站成一个颇为奇特的姿势,然后道:“姑娘请赐招吧。”
萧环望着他脚步所站的姿势,略一沉思,然后探出两指,疾如电闪,猛地袭向他的前胸。
西门泰身躯一长,脚尖点地避过,然后原式不变,在空中倒转身躯,变成头上脚下,罩将下来。
萧环毫不惊慌,仰面向着他,双脚前剑后弓,右臂曲肘,不变前指之势。四座一直在屏息静观,见他们一招未交,然后双方所发的招式,仿佛都超出了武学的常规,不由微露异色。西门泰在空中,看见了萧环所采的守势,也是一惊,没有贸然下击,身躯一转,飘至旁边落下,萧环也收起架式,面向他而立。
西门泰沉吟了一下才道:“姑娘用的是什么功夫”
萧环不答反问道:“台端所用的是什么功夫”
西门泰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用的自创的灵鹤拳法!”
萧环笑道:“我第一眼看出来了,所以赶快临时创了一套灵蛇指法,鹤蛇相搏,山中时常可以看见,所以我们这两套功夫,实在都只能算是剽窃,说不上是自创。”
西门泰脸上又是一红道:“姑娘知道鹤蛇之搏最后是谁属”
萧环道:“我可以像蛇一样在地上盘一天,你却不能像鹤般地空中飞一天,所以论功夫或许是我落下乘,论形势还是我占优。”
西门泰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心思灵妙,应变迅速,令人十分佩服。”
萧环笑道:“好说!好说!台端下一步将采用什么身法”
西门泰诡异地一笑道:“姑娘目明似电,心细如发,到时必可自知。”
萧环见了他神情态度,也是不敢怠了,连忙凝神以待。西门泰却背负着双手,在她的四周,慢慢地绕圈子,萧环的目光一直随他的身形移动,二人俱无出手的企图。约摸过了盏茶时分,西门泰的姿势仍是未变,萧环微感不耐,纤掌抬处,拦腰横扫过去。西门泰恍如不见,萧环的掌风逼得他的衣服直飘,离身尺许,掌力全到了西门泰才吐气开声,左臂挥出,将她的掌劲封了回去,然后背负双手,仍是以原姿势,绕着她打圈子,萧环的脸色却越见凝重。方才她出掌相试,只用了六成气力,但是由于是横里扫去,劲道就不至于此,西门泰信手一格,看样子并没用力,而且他老是兜圈子,也不知是闹的什么玄虚,思索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与其坐以待敌,倒不如以动制动,于是也一动身子,迎着他相反方向转动起来。
西门泰视若未睹,仍是照他原来的方法移动,萧环因是与他的方向相反,速度倍增,二人对面的机会增多了,有好几次她都想出招攻去,最后还是被西门泰脸上从容的神态慑得收住了手。转了十多个照面,萧环实在忍不住,斜里横身,又照他的后背切入一掌。西门泰连看都不看,反手一挥,又把她封了回去。两掌相触之际,砰声轻响,萧环却感到对方这一拂力量大了一点,触腕生疼,心中也有点冒火,娇叱一声,追在他身后,双掌连连攻出。
绵绵的掌风中,西门泰忽然地回头哈哈一笑,身形再拔起空中,然后又罩将下来。
这一次可不像第一回那么易于打发了,萧环抬头一看,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一处要害大穴,无一不在对方的控制中,而西门泰下降之势,极是缓慢,仿佛没用哪一击才可奏效。
慎修、澄空,甚至于杜素琼都站了起来,他们都看出萧环所处的逆境。
西门泰降至离顶四尺之际,才脸含微笑,一掌按向她的顶门,另一手却横里圈过,指向她腰门重穴。萧环一看,自分无法躲避,忽而心头灵光一现,想下了一个姿态。当下并不怠慢,立刻矮身望下,一掌竖在胸前,另一手却随意地掠了出去。“砰”“匐”两声轻响过处,西门泰的第一掌为她胸前之掌翻开为实,互接一招。他圈臂点腰的那一招,却被萧环那随手一挥之势,不但完全化开,而且还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背上,第二声轻响就是因此而发。西门泰庞大的身躯击出一丈开外,气血浮动,步履不稳,显见得受了伤。
可是萧环也没有占到便宜,她与西门泰所对的一掌,由于功力未能全注,被震得手腕脱了臼,疼得汗珠直淌。
杜素琼飞步出去,为她接了臼,开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萧环苦笑了一下道:“还好,若不是我临时想起我师祖教给我的一招,几乎要吃不了兜着走……”
西门泰道:“姑娘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萧环道:“师祖只做了个模样,我也不知叫什么,不过由姿势看来,不妨可以称‘古佛拈花’!”
西门泰跟着念了两声,不禁也苦笑了起来。
杜素琼却对萧环道:“刚才他用的不知什么身法”
萧环笑道:“我到最后才想通了,那叫呆鸟身法!”
西门泰微怒道:“那一招叫‘鹏搏九霄’,姑娘不知道最好不要乱说。”
萧环道:“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说你,而是说我自己,俗话说:‘呆鸟先飞’,我若不是为了忍不住抢先出手,你那一招就使不出,我不是呆鸟是什么”
西门泰愕然不知怎么回答之时,忽地窗外红影一闪,翩翩地飞进来许多彩色的蝴蝶,每只都有菜盆大小。
数九寒天,又是东北绝冻之地,这大批彩蝶之出现,实属怪事。其他人还在翘望之际,蛊神祁天连的脸色上却现出一种特异的神色。
那些巨大的彩蝶进来后,一直在绕厅飞舞,众人起初都在惊奇地欣赏,盖以这些彩蝶色泽十分艳丽,夺目生辉。
可是萧环在注及祁三连的神情之后,内心突生惊觉,连忙出声叫道:“大家快聚在一起!”
杜素琼与慎修、公冶勤、澄空等人,也觉得这巨蝶来得怪异,听见萧环的呼叫后,立刻围拢在一起。
萧环目光一扫祁三连道:“这些蝴蝶可是阁下所豢养的”
祁三连微微一笑道:“是的,这叫斑蝶蛊,为世间五大毒蛊之一!”
杜素琼眉头一别,忍声道:“阁下将它们放出来是何意思”
祁三连笑道:“蛊蝶为我所有,却非为我所放,这种蛊蝶豢之不易,禀性尤猛,一放出来,不噬敌绝不停歇,所以我一向将它们密闭在一个竹篓中………
杜素琼急道:“那它们是怎么出来的”
祁三连道:“这就要问你们了,竹篓是藏在蛊神坛秘室之中,那间秘室除我之外从无他人进去过,不过这间秘室可挡不住太阳神……”
杜素琼一愕失声惊道:“阁下认为这是韦明远放出来的”
祁三连诡异地一笑道:“我那秘室是巧匠东方未明兄的精心设计,除了韦明远那等身手,别人要想摸进去还真不太简单,天龙帮主既己来到此地,舍彼之外,别无他人!”
杜素琼微微一晒,正想答话,萧环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杜素琼会意止口,萧环却含笑道:“我看阁下喜动眉宇,好像有什么得意的事情”
祁三连朗声大笑道:“武林盛传韦明远英雄了得,据我看来也不过尔尔!”
萧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阁下此话似乎太狂了一点!”
祁三连手指着空中的蝶群,笑得更为起劲道:“此蝶性子最烈,只要一现敌踪,紧相追逐,不得不已,它们既然能够脱身来此,则韦明远必定已遭蝶吻!”
慎修等三个男人闻言俱都一惊,杜素琼虽有急色犹能隐忍未发,萧环则仍是一无所示,冷静地道:“我不信这几只蝴蝶会有这么利害”
祁三连手指一弹,笑道:“你也不妨试一下!”
他的手指交相挥弹,由指隙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空中的蝶群受了音响的指挥,立刻有两只飞临他们的头上,直降而下。
慎修触目惊心,凌空挥出一掌,犀利的掌风涌上去,对那些巨蝶全无影响,也没有阻遏它们缓缓下降之势。祁三连又是一阵大笑,道:“彩蝶若是如此容易打发,又怎能名列五大巨毒之一,你们等着慢慢领略吧!”
萧环与杜素琼发现慎修的掌劲无功,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惊愕之意。
彩蝶已飞至他们头顶一尺距离,口中探出长长的触须,那绚丽的彩色,也变为十分可怖。
众人正在忙着准备应付之际,澄空忽而举起手中巨钟,猛击出去。
钟身直接击中了彩蝶,打得两只彩蝶折须断翅,在地上不住翻扑。
祁三连睹状大惊叫道:“喂!你手中的是个什么东西……”
澄空不答话,双目仍是紧盯着空中往来翔飞的蝶群。
萧环却安心地一笑,徐徐道:“天下无不可摧之坚,亦无不可挫之利,阁下这几只彩蝶并非天下无敌之凶物,当然自有克制它的东西!”
祁三连目注澄空手中的巨钟有顷,突然面上泛起狰色,呵声叫道:“你纵然有此一钟,亦难挡我群蝶齐攻!”
语毕提口一声长啸,蝶群闻啸之后,立刻飞集在他们头上,巨翅所发出的风声,也清晰可闻。
祁三连的声音亦转为凌厉,嘿嘿大笑道:“这群彩蝶还有一个名称,叫做拘魂蝶,蝶吻一触,名登鬼录,我看你的大钟能舞几时。”
在笑声中群蝶蜂涌而下,澄空大喝一声,舞起一片钟影,可是这次蝶群变得乖巧了,钟劲未至,它们立即展翅高飞躲避,钟劲过后,它们又扑了下来,动作虽不迅速,却构成了他们极大的威胁。
澄空知道一切的掌劲兵器俱属无功,只有他手中的惊神钟还可以挡上一挡,是以毫不考虑,双手抡钟,泼风似地舞起,将众人一起护住。
虽然有两三只彩蝶躲避较迟,被钟扫个正着,掉落在地,其他的蝶群仍在上盘旋不已。
如是过了片刻,澄空的手臂已渐有酸痛之感,而蝶群凌厉的攻势迄未少懈!
汗水在他的头上流了下来,慎修看着颇为焦急地道:“道兄!是否可让我替你一下手”
澄空喘着气道:“不行!这些毒蛊逼得很紧,只要疏忽一下,立刻就会被它们乘隙而入……”
慎修急道:“道见之体力有限,如此长时消耗,总有力竭之时,…”
澄空涨红了脸,已无余力分神答话。
祁三连在一旁听得很清楚,得意地狂笑道:“着哇!人非木石,总有精枯力竭之时,到那时候……哈哈……”
他的笑声并未继续很久,因为场中局势突然有了改变。
那些凌空扑人的巨蝶似受到一种外来的暗袭,一只只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活动,恍若一片片高枝的秋叶,慢慢向地上落去。
没有多久功夫,但见满地俱是蝶尸,连一只活的也找不到了。
众人惊然四顾,厅门正中站有一人,神情飘逸,气度慑人!
祁三连不认识此人,但是他心中有个直觉他是韦明远!
顾不得去审视地上的蝶尸,沉着脸,寒着喉咙道:“阁下可是天龙掌门”
韦明远潇洒地跨前两步,镇定地道:“不错!韦某特来拜候!”
厅中之中,除西门泰发出一声惊呼外,其余之人俱都屏息宁待,然而各有表情则又大相迥异。
澄空流露出的是惊异。
杜素琼与萧环流露出的是安慰。
慎修与公冶勤则表示出他们心中由衷的敬佩。
至于胡子玉、文抄侯与谷飞等人则更为复杂了。
大厅中一时变得很寂静,良久之后,祁三连出声道:“阁下用什么手法杀死了我的彩蝶”
韦明远将手掌摊开,上面留着十数枚细如拧+的钢针微笑道:“这东西江湖叫做蝶须针,以蝶治蝶,倒是不错!”
祁三连摇头不信:“彩蝶周身坚愈精钢,岂是这小小的暗器所能奈何的”
韦明远笑道:“你也许不会相信,可是这蝶须针却是采用海外天荆树刺所制,不但可以洞穿金石,而且还有驱蛊治蛊之效……”
说着屈指一弹,一溜黑线带着微风向祁三连的身前射去!
祁三连大惊失色,正欲起身趋避,韦明远已笑道:“我是怕台端不相信,特地送上一枚,让台端过目,并无出手偷袭之意,台端不必太紧张。”
祁三连脸上一红,忙把移动的身形停住,顿觉袖子上微微一震,低头一看,上面正插着一枚细黑的小针。
手不由主地拈起一看,然后长叹一声,将小针掷在地下,俯首无语。
韦明远的话丝毫没有夸张,他只要有此一针在手,则所有的蛊都要无法得逞!
韦明远神态安详地走了过来,先朝杜素琼与萧环微笑道:“你们受惊了。”
杜素琼浅笑一下道:“还好!你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
韦明远道:“我以为你们不会打起来的,所以没跟着进来,要不是有人通知我……”
萧环突然插口道:“那蝶须针也是他给师兄的了!”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他自己不大敢见你,所以央我前来解围。”
胡子玉却讶然道:“听帮主之言,好似敝派另有能人进人!”
韦明远笑道:“不错!闯入秘室,误放毒蝶俱非我所为,韦某身为一派之主,纵然你们设下无数的圈套,韦某均正大光明以对,这先行私探之事,韦某尚不屑一为!”
胡子玉微微沉默一下才道:“其人可得闻乎”
韦明远道:“这个恕我不便奉告!”
胡子玉低头沉思不语,韦明远却目注澄空道:“道长极为面熟,只是韦某记忆不佳,记不起在何处见面了。”
澄空作了一个稽首,欲言又止。
杜素琼立刻解围道:“大家俱是故人,叙旧不必忙在一时,刻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目前之问题。”
韦明远道:“这不算什么问题,你们既然已经来过,礼数已尽,应该可以告退了。”
文抄侯立刻道:“韦大侠远道而来,怎么连茶都不喝一杯”
韦明远凛然地道:“本来我认为各位创派立帮,是想革面洗心,在武林有一番作为,所以才同意遣人前来造访,方才见你们那一番待客的手段,觉得你们总难脱去下等江湖人的习气,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文抄侯勃然色变怒道:“韦明远,你别欺人太甚。”
韦明远根本不理他,只回头对杜素琼等人道:“我们走吧。”
五人刚欲举步,四神帮中四神一起移步,拦在门口,韦明远长眉一挑道:“你们意欲何为”
胡子玉排众而出,站在四神之前,道:“韦明远,我想你一定明白,四神帮之设立,决非在武林插足。”
韦明远故作不解地道:“那你们想干什么呢”
胡子玉眨着独眼道:“你别装糊涂,四神帮创立之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
韦明远毫无所动,朗然一笑道:“韦某幸何如之,能得各位赏识,但不知各位将如何对付我”
胡于玉切齿厉声道:“不择手段,不计牺牲,杀死而后甘心。”
韦明远为他狠毒的语气,逼得怔了一下才道:“以目前的情形论,你们是不肯放我走的了。”
胡子玉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大多数人与你们都是仇深恨切,好容易碰上面,怎肯让你轻易离去。”
韦明远双手一摊道:“假若我一定要走,你们将用什么方法留住我呢”
胡子玉犹在考虑,文抄侯已经开口道:“我们四人各为你准备了一点东西,以之留驾或许并无太大把握,但也未尝不可一试,但不知阁下兴趣如何”
韦明远一笑道:“文兄说得太客气,此时此际可有我选择的余地”
余人俱皆默然,胡子玉突地发言道:“韦明远,你真要没有种接受,我们便任你安然离去。”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老狐狸,你真太聪明了,明知韦某不会在威胁之下折服,你落得送个顺水人情了。”
胡子玉淡淡一笑,文抄侯已微表不耐地道:“你到底作何表示”
韦明远道:“我当然接受了,只是你们这番盛会,不知邀请多少人参加”
胡子玉笑道:“主客仅阁下一人,但是如果随行诸君也有兴趣的话,当然一并欢迎。”
韦明远道:“既是他们可以不参加,我想请他们先行告退。”
杜、萧二女对韦明远的性情已然熟知,不作表示,慎修却颇为焦急地道:“掌门人何苦以寡敌众,有我们在一起,多少总可以帮一点忙……”
韦明远微微一叹道:“师兄盛意可感,但是我深知今日之会必非易与……”
慎修道:“那掌门人更不该单身犯险……”
韦明远庄容道:“惟其不易与,所以才请师兄退出,天龙帮对外尚有一年后丈人峰头之约,今天我如有不测,那场约会就要师兄费神主持了。”
慎修沉吟片刻道:“上官宇宙兄弟功力不凡,属下难当此任。”
韦明远徐叹道:“我们组了天龙帮。就是自惹麻烦上身,师兄只好勉为其难了,还有萧师妹新膺奇遇,她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萧环略有恻色道:“师兄!您今天也不是必死之数,何以尽望坏的地方想呢……”
韦明远笑道:“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不管临大敌也好,临小敌也好,我总是希望能先将后事安排好,然后临敌之际,我才可以一无牵挂!”
这几句话说得声振金玉,豪气四溢,众人无分敌我,都不禁悚然动容。
慎修默默地领着众人,起立离开,杜素琼走到韦明远身侧,望了他一眼,然后嘴皮动了几下,却未讲出声音。
韦明远根据她的嘴形,揣测到那句话大概是“早晚下三巴,预将……”
这是李白的长干行,他在激动的心中,不由得暗中接着向下念道:“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到长风沙……琼妹!假若我能无恙而生还,我一定尽先告诉你,否则,我希望你别再存着从前那种念头。”
在无比的感动中,他也回报她一眼,一种隽永而神圣的情操在他心中升起,万千种激情,尽在默默中表露无遗。
萧环走过时投给她一个含有深意的眼光,低声道:“师兄!您多注意自己,无论何时何地,您都应该想到我会与您同在!”
韦明远怔了一下,才回过意来,忙回答道:“师妹!这次我不希望你再冒着危险来救我,你常令我感到欠你很多,再这样下去,我会感到永远也无法偿还……”
萧环凄然地一笑道:“我从未给过您什么,您也不欠我什么……唉!现在讲这些似乎不是时候,您还是多珍重自己吧!”
慎修没有说话,公冶勤无话可说,澄空似欲有所言,嗫嚅了片刻,最后还是默默地走过。
一行人都走了,韦明远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文抄侯木然地道:“阁下可以开始了吧”
韦明远双手一挥,洒然地道:“开始吧!”
四人都木然地,站着不动一动,韦明远不禁诧然地道:“在下在等着各位大显神通。”
文抄侯轻呼三声道:“我们虽然合组四神帮,却是各自为政,因此还要阁下有意先光临哪一个”
韦明远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各位所准备对付在下之物可先告一下吗,这样我可以审度厉害有所抉择。”
文抄侯接道:“我们既号称四神,当然各尽所长,其他人的我不清楚,我自己的那一关叫做幽冥路……”
韦明远淡笑道:“阁下还在玩那套驱尸作怅的老把戏。”
文抄侯一撇嘴,接道:“那太低级了,旧调不堪重弹,阁下既为一代高人,我怎敢仍以那种俗调相对。”
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既承文兄如此器重,在下就从文兄那儿先开始吧。”
文抄侯一躬身道:“不胜荣幸之至,如此兄弟先走一步,少时胡兄自会引阁下前往。”
说着飘身而去,其余之人也逐次离开,谷飞临走时,狠狠地盯了韦明远一眼,寒着喉咙道:“我希望你能顺利地通过幽冥路,因为下一关就轮到我的了。”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谷飞你尽可放心,韦明远若不死于鬼手,定然也不可能葬身兽腹。”
谷飞冷哼一声道:“那很难说,不过我总希望你命长一点。”
说着急步离去了,西门泰与祁三连走时没说话,一刹时厅上只剩了胡子玉一人,端着茶杯,呆呆地发怔。
等了片刻,韦明远忍不住催促道:“别忘记你是带路的。”
胡子玉放下茶杯,压低喉咙道:“韦明远!你还是走吧,何必跟他们逞一时之意气。”
韦明远奇道:“你仇我之心,比海还深,怎地忽然替我打算起来。”
胡子玉道:“正因为我与你仇深如海,所以才不愿你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手上,我总希望有一大我能亲手杀死你。”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你认为我今天必无幸理”
胡子玉点头道:“是的!虽然这二十年来你走足了运,处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是今天你想安然渡过四关,却是绝不可能之事。”
韦明远不信道:“他们真有如此厉害”
胡子玉道:“这四人论修为造诣是比不上你,不过他们并不是正面与你相对,每个人都仗着一些邪术异物,你就是退去了,也没有人非议你。”
韦明远沉思了一下道:“胡老四,凭阁下刚才那番话,我十分高兴,也十分感激,不过我还是不能离去,终我一生,从未退缩过一次,从前我功力不深,独对六大剑侠,明知必死无疑,我也没有皱过眉头,现在怎可被这四个旁门左道的下流江湖人物吓退。”
胡子玉道:“君子不逞匹夫之勇。”
韦明远沉下脸道:“自反而不缩,虽千军万马,这怎么能说是匹夫之勇。”
胡子玉一叹道:“你定要执迷不悟,我也没辨法了,跟我走吧。”
说着领先走出厅门,韦明远默默跟在后面,走出后厅,迎面一派雪原,只有中间开着一条小径,远处虽有屋宇,却在里许之外。
胡子玉手指前方道:“那里就是文抄侯的幽冥路,通过幽冥路就是百兽岗,然后是千禽谷,最后是万叠园,上天保佑你能连闯四关,在泰山丈人峰,我再祝你顺利地击败天璇地玑上官兄弟……”
韦明远微笑道:“看来那时你还有打算。”
胡子玉道:“是的!我另外还觅得能人,不过他骄傲,非要等你打尽天下无敌手之际,他才肯出头对付你。”
韦明远冷笑一声道:“那你在天龙总坛下毒,半途向山主等人投书是何用意”
胡子玉道:“那是给你一点警告,只要你今天能生离此地,不等你回程,我立可设法解除那些毒!”
韦明远默然一下道:“出乎尔,反乎尔,我相信你早先并不是如此计划的。”
胡子玉笑道:“不错,可是看了你方才的气度,我宁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打击你。”
韦明远道:“说要亲手杀我,可是你的计划仍不免因人成事。”
胡子玉神秘地一笑道:“一年后的事情很难说,到那时候你自然分晓,过去我或许说了许多空话,但是今后我发誓言出必行。”
韦明远不信地道:“我不怀疑你的改变,可是我不相信一年之后你会有那么大的进展”
胡子玉一笑道:“我……”
刚说了一个“我”字,他立刻止口不语,韦明远被弄得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胡子玉压低了声音道:“我自会有办法,我相信你,所以我能这么告诉你,可是我无法再说下去了。”
韦明远不解道:“为什么”
胡子玉的声音放得更低,然后方道:“我已有了计划,但是不能宣布,阁下屡膺异遇,很少是靠着苦修……”
韦明远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想动……”
胡子玉脸色突变,大声道:“住口!我相信你,所以对你直言无隐,你怎么……”
韦明远道:“此地除你之外,别无他人,你怕些什么”
胡子玉道:“此地也许无人,但是一件事若是变成了语言就不能算是秘密,你一生中做过许多事,但是有哪一件你敢说是绝对秘密!”
韦明远想了一下不禁悚然,压低声音道:“老谋深算,我不得不佩服你,虽然我不齿你的计划,可是我仍衷心希望你成功。”
胡子玉低声道:“谢谢你,今生我能以你为仇,当是莫大之荣事……”
二人再不说话,在默默的行进中,这两个不共戴大的仇人竟有惺惺相借之意。
在一片黑暗的屋子前,胡子玉站定了身子道:“入门就是幽冥路,老夫只能伴送到此为止。”
韦明远望着那扇深闭的大门豪笑道:“我出身幽冥谷,闯过黄泉路,现在又要走幽冥路,看来这一生倒是与鬼有缘。”
胡子玉却正经地道:“你最好小心点,我虽然是四神帮中护法,这四人也由我负责拉拢,可是对他们此刻的能耐,我恐怕还不如你清楚,这里面的布置除了文抄侯外,谁都不清楚话语未毕,门中传出文抄侯阴阴的声音道:“胡老四,你假用我们名义的那笔账还没算,现在倒又吃里扒外了。”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文老弟,胡某本不该在此时扯腿。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现在正式辞去四神帮护法之职,麻烦你转告别人一声吧。”
说完又对韦明远道:“你多加小心了,但愿在丈人峰头,你我还有相逢之日。”
语毕返身在雪地上飘然而去,文抄候在门内急叫道:“胡老四!等一下……”
可是胡子玉已经听不见了,韦明远目送着他拐着一只铁脚,在雪地上飞跃而逝,不禁在神秘莫测中又带着一丝惆怅。
文抄侯在室内恨恨的骂了两声,又对韦明远道:“鬼门关内香烛已俱,幽冥路上慰鬼歌起,阁下还等什么”
韦明远在惆怅中回味过来,豪声地一笑道:“重门深闭。在下虽有求死之心,却还没有心急得破门而入。”
文抄侯阴笑道:“这倒有理,阁下生非常人,死为异鬼,我理当遣鬼卒相迎!”
语音一落,那两扇门呀的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韦明远望过去,只见一片乌黑,惟觉阴冷之气扑人,他虽已至寒暑不侵的境界,却不禁隐隐感到寒意。
提神凝气,单手比在胸前,一步跨了进去,背后的门自动地闭了起来,将他关在无际的黑暗里。
韦明远心中了无怯意,提声朗吟道:“人道泉下黑,身历信不虚,愿得夜明珠,毫光烛九幽!
吟声方罢,身畔忽有一个枯涩的声音接着吟:“泉下苦无珠,磷火导君游……”
韦明远吃了一惊,忙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两具白骨,枯瘦的手中各持着一盏绿幽幽的烛炬,那炬身是用人的胚骨所制,顶上放出微弱的光芒。
这景象虽然有些怖人,韦明远却因从前已见过多次,丝毫不觉恐惧,笑道:“二位大概是引路的鬼使了”
左边那具白骨将头点了一下,仍以前那种枯涩的声音道:“昔为青楼女,红烛呼庐娱行客!”右边的白骨接着道:“今作黄泉使,青磷火鬼引归人!”韦明远听罢微微一笑,带点怒意朝暗中道:“文抄侯!你不该命两个妓女来迎接我。”
文抄候没有回答,左边的那具白骨却接道:“娼妓并不可耻,市身市笑不市心,生前粉红,死后枯骨,贵为天子,富甲王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到头来还不是与我们一样!”
韦明远听了倒觉得颇为有理,遂一笑道:“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就烦二位带路吧!”
那两具白骨遂开始移动,在前慢慢走着,走路的姿势却是楚楚有姿,想来她们生前,确曾颠倒过不少章台王孙,走马纨裤,韦明远微有一点感慨,可是他并没有放弃戒意与惊觉,在微弱的光亮引导下,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韦明远倒觉得有些不耐,出声又道:“还要走多久才到尽头”
前面的一具白骨答道:“不晓得,泉下的路是很长的,也许永远不会有尽头。”
韦明远一皱眉头道:‘那我们就永远这样走下去吗”
枯骨道:“不晓得,泉下是很寂寞的。”
虽是答非所问,却给了韦明远许多感触,回首往事,不禁唏嘘。
走着走着,忽然在黑暗中传来一种模糊的声音,韦明远倾耳听去,却又不甚清楚,忍不住又道:“这是什么声音”
枯骨道:“心有所思则耳有所闻,这只有你自己才会明白。”
韦明远道:“我听不清楚,也不明白。”
枯骨道:“泉下惟心神相通之人,才能互相感应,你专心听去,自然会清楚明白。”
韦明远心不由主地凝神听去,果然略略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女子的慢声低吟,声间倒是颇为熟悉,隐约可辨: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客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离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韦明远听罢心中暗忖道:“这是思妇怨诗,不知是在哪儿……”
正想之间,那声音又响,这次仿佛更近了一点。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见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韦明远又忖道:“这声音颇为熟悉,这词意尤为缠绵,但不知是谁家女子……”
就在他一心去探索这个问题,竟忘了身在何处,此来是为了什么……
前面两具引路的枯骨亦不知何时隐去,可是此刻周围竟微微有些亮光,虽是暗昏昏不辨东西,却能看见前面的路。
因此韦明远仍在不断地向前走着。
那吟咏之声更清楚了,仿佛就在不远之处。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与君相知之,多需殷殷夏雨雪,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韦明远仍未想起这是谁的声音,可是已被那悱恻缠绵的词境所感动,一心只想找到那吟咏的女子,脚下的步子也快得多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声音仿佛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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