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这时,慕容冰因被萧瑛在“黑甜睡穴”以上,细加按摩,下了功夫,故而仍自睡得香甜已极。
范龙生替她细诊脉息以后,悄然退出洞外,蹙眉深思,神色沉重。
萧瑛虽被慕容冰拔去了一半头发,并嚼食了一只眼珠,但却仍对她爱如亲生女儿一般,见了范龙生脸上神情,不禁失声问道:“范兄!难道我这冰儿的所失喉音,业已永无复原之望了么”
范龙生叹息一声,向谢逸姿苦笑说道:“谢仙子,慕容姑娘被‘三烈阳魔’杨叔度用‘颠倒阴阳截脉手’点了‘哑穴’之事,本来已非外人所能为力,加上你又曾误加解救,遂成为难上添难,连杨叔度亲来也……”
谢逸姿不等范龙生话完,便自愧然叹道:“倘若慕容冰小妹,从此永远失音,则谢逸姿便将抱憾终身,愧与相对的了!”
萧瑛闻言,正待向谢逸姿略加慰解,范龙生却又双眉一轩,微笑说道:“此事虽难,但尚未完全绝望……”
谢逸姿听得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接口叫道:“范兄请指示怎样才能使慕容冰小妹恢复喉音此事无论如何艰难,谢逸姿一人独任!”
范龙生微叹一声,说道:“要想使慕容冰姑娘恢复喉音,只有功力药力,双管齐下,功力方面,范龙生可以效劳,但所需罕世奇药,却极难找呢”
谢逸姿皱眉问道:“范兄所说的是什么罕世奇药”
范龙生含笑答道:“药要两样,一样是腹下有十二红点的‘金钩巨蝎’蝎毒,另一样则是‘绿叶红茎草’。”
谢逸姿听得秀眉深蹙地,苦笑说道:“腹下有十二红点的‘金钩毒蝎’,已自难寻,何况还要加上什么‘绿叶红茎草’……”
范龙生截断谢逸姿的话头,摇头笑道:“这两件东西,其实等于一件,因‘绿叶红茎草’是‘金钩毒蝎’嗜食之物,换句话说,就是有蝎之处,必然有草。”
谢逸姿仍自愁眉不展地,苦笑说道:“虽然‘金钩毒蝎’与‘绿叶红茎草’,同在一处,但‘金钩毒蝎’又到哪里去找何况‘天南大会’必须参与,我们也不能穷极天涯海角地,跑得太远。”
萧瑛任凭谢逸姿与范龙生互相谈论,毫未插言,只在一旁垂头蹙额,仿佛有所思索。
谢逸姿见状讶然,向萧瑛问道:“萧大姊,你在想些什么”
萧瑛微笑说道:“我想起一件事儿,仿佛与‘金钩毒蝎’有关,但因这是多年以前所闻,时日太久,过耳匆匆,其中祥情,却记不清了。”
谢逸姿大喜问道:
“萧大姊想起了什么事儿”
萧瑛答道:“我仿佛听说过当世武林之中,有一种人数不多,武功特异的邪教,名叫‘拜蝎教’,但却想不起主持人物是谁以及教坛设在何处”
范龙生听得摇头说道:“我与武林中隔绝太久,二度出世以来,见闻未广。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拜蝎邪教’。”
萧瑛苦笑说道:“范兄与谢仙子请想,这邪教教名‘拜蝎’,则必然是以罕世毒蝎,当作拜奉神物,若能寻得此教,岂不也就可以寻得‘金钩毒蝎’了么”
谢逸姿脸上忽然现出一种颇含希冀的笑容说道:“萧大姊,我们可以走趟‘贵州苗岭’,试试机缘。”
萧瑛诧然问道:“谢仙子,你知道那‘拜蝎教’的教坛,是设在‘苗岭’以内么”
谢逸姿含笑答道:“我被萧大姊一言提醒,想起年前曾闻云游归来的‘点苍’弟子报称,在‘贵州苗岭’的‘五毒谷百花潭’附近,发现几名身着红色道袍的神态怪异道人,并在所着红色道袍前胸,及后背之上,各自绣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金钩巨蝎’!”
萧瑛听得眉飞色舞地,点头笑道:“对了!对了!这些穿红袍,绣巨蝎的怪异道士,就是我昔年所听说‘拜蝎教’中人物。”
谢逸姿扬眉笑道:“贵州与云南邻省,路不太远,我们尽力去往那‘五毒谷百花潭’左近,仔细探寻,也不愁会耽误了聚歼群魔的‘天南大会’。”
说到此处,转面向范龙生含笑问道:“范兄有无其他要事……”
范龙生不等谢逸姿往下再说,便自摇头笑道:“我东西南北,到处游行,只是想寻我那独孤老弟,互相畅叙,其他别无要事,故而不仅愿意奉陪谢仙子及萧圣母,同作‘苗岭’之游,以期获得‘金钩毒蝎’蝎毒,及‘绿叶红茎草’时,好替慕容冰姑娘,疗治喉音,并愿意一同参与‘天南大会’,在杨叔度、楚绿珠夫妇,肆虐逞凶之际,略效微力。”
谢逸姿闻言,自然喜出望外地,向萧瑛笑道:“萧大姊,你快去把慕容冰小妹叫醒,为她引见范兄,并问清她在‘野人山’中的受伤经过。”
萧瑛含笑入洞,不多时后,便与慕容冰手挽手儿地,一同走出。
谢逸姿见她们母女之间,神色亲热异常,遂大感安慰地,向慕容冰含笑说道:“冰妹,你如今既已洞悉自己身世,以及一切前因后果,从此便该归宗‘慕容’,并好好孝顺我萧大姊呢!”
慕容冰连连点头,向萧瑛的半秃头皮,及那只眇目,看了一眼,忍不住惭愧交迸,珠泪双落地,偎入萧瑛怀中,呜咽不止。
萧瑛一面神情慈爱地,轻轻抚弄着慕容冰的如云秀发,加以安慰,一面向她低声笑道:
“冰儿,不要伤心,且先见过这位范老前辈。”
慕容冰拭去泪痕,盈盈起立,向范龙生深施一礼。
范龙生含笑说道:“慕容姑娘请莫为你失音之事悬忧,我们立时赶去‘苗岭’寻药,便可疗治。”
谢逸姿也折了一段竹枝,递与慕容冰向她笑道:“冰妹,你先画地为书,把怎样在‘野人山离魂谷’中脱险,及受伤经过,详细告诉我们。”
慕容冰点头领命,接过竹杖,遂把所遇所经,画地为书地,向范龙生、萧瑛、及谢逸姿等相告。
画到她险被“三烈阳魔”杨叔度暴力玷污,及惨遭独孤策怒掴等处,不禁使得这位原本性格刚强的“玉美人”慕容冰,又自无限伤心的涟涟泪落。
谢逸姿看完以后,好生惊奇地,讶然说道:“我独孤表弟,是大悲尊者弟子,人品胸怀,绝对可以信任,似乎不会与‘绿衣幽灵’田翠翠,发生私情,但冰妹在‘野人山’亲眼目睹,又复决非虚事,这倒真正令人难解了呢”
萧瑛笑道:“独孤策是你表弟,田翠翠则与我交情极好,只要在他们两人之中,找到一人,不就可以问知究竟,打破这闷葫芦了么”
范龙生点头笑道:“独孤老弟既然未在‘罗浮山冷云峰’的绝壑之下,惨遭劫数,足见范龙生眼力无差,但我们是否应该后去‘苗岭’,而先到‘野人山’中找找独孤策呢”
谢逸姿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独孤表弟如今业已远离‘野人山’,不知去往何处”
萧瑛“咦”了一声问道:“谢仙子怎会判断得这般肯定”
谢逸姿笑道:“我这不是判断,却是曾经亲眼看见我独孤表弟,远离‘野人山’而去。”
众人闻言,自然越发惊奇,谢逸姿遂将适才洞口闲眺,看见青雕乘人之事,叙述一遍。
“我当时以为是看错了人但如今经冰妹告知‘野人山’内各情之后,自然可以断定青雕背上所坐两人,必是独孤表弟,与他那位由书童转为师弟的独孤兴了。”
范龙生叹息一声说道:“三十多年未见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以为他们功行完满,早脱尘缘,想不到仍然逗留浊世”
谢逸姿笑道:“范兄不必感慨,我们如今应该去‘苗岭’了。”
范龙生含笑点头,一行四人,便自“高黎贡山”东行,扑奔贵州“苗岭”。
但等他们到了“苗岭”,几乎搜遍全山,也不曾寻着什么“五毒谷”,及“百花潭”的所在。
谢逸姿皱眉叹道:“可惜昔日我听门下报告此讯之际,因认为无关紧要,未加注意,不曾探询所说的‘五毒谷百花潭’,究在‘苗岭’何处
以致今日才难于找到。“
萧瑛深思片刻,含笑说道:“这类‘拜蝎邪教’,多半避人,所居之处,自难寻找,依我看法,这‘五毒’及‘百花潭’,听来虽似两处地名,实则定是互相连接的同一地域,可能藏在森林深处,或是什么秘洞洞底”
范龙生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萧圣母所言有理,这‘苗岭’地域不小,其中洪荒未辟森林,及幽秘古洞颇多,我们应当费些精神,分头探察,必有所获。”
萧瑛笑道:“范兄打算怎么分法”
范龙生指着萧瑛与慕容冰,含笑说道,“萧圣母与慕容姑娘母女,合为一路,专探亘古未辟的洪荒森林,范龙生与谢仙子则分为两路,专探各处幽秘古洞。”
谢逸姿微笑说道:“范兄这种分法极好,但我们分路探寻之前,似须先约定一项会晤方式,才好把彼此所得。互相传告。”
范龙生点了点头,在放眼四顾以后,含笑说道:“我们如今立足这座峰头,形势奇特,宛若巨釜凌空,极易辨认,不如就把它定为相晤之处!彼此不论有无所得,均在四日后的中午时分,赶到峰头会合。”
谢逸姿与萧瑛母女,一齐应诺,遂遵照范龙生所说,立即分头寻探。
范龙生艺高胆大,与众人分手以后,遂上下于危崖绝涧之间,专向那些形势奇险的洞穴之中,深入穷探。
“苗岭”中罕世毒物极多,不仅蛇兽虫豸,各具奇形,连一些藤树花草,往往都会有杀人力量!
范龙生专探幽洞,所遇不少,但他一身武学,业已出神入化,自可履险如夷,转危为安,有次误入蛇穴,被穴内所藏苗疆中极厉害的毒蛇“七星钩子”,生生缠住,也吃他运用内家罡气,把那条猛烈无比,力能束石立碎的“七星钩蛇”,震成数段而死!
费尽苦心地,一连寻了两日,依然毫无所获,范龙生因再过一日夜后,便须与谢逸姿,及萧瑛母女会合,遂不敢更复走远,改向山峰阴面,折回寻找。
忽然,范龙生在山涧之旁,看见了一只怪物!
这怪物是只长约五尺有余,粗如水桶的血红壁虎,正在涧中饮水。
范龙生自入“苗岭”以来,所见巨大蜥蜴虽多。但像这样长大粗巨的血红壁虎,却还是初次看到。
他因人在对涧半崖,遂索性隐身石后,对这只显然具有奇毒的罕见爬虫,仔细注目。
注目未久,第二只怪物,又复出现。
这第二只怪物,是只硕大无朋的黑色蜘蛛。
蜘蛛虽是黑色,但那八只钢钩似的脚爪之上,却生长了不少闪闪金毛。
仅看蛛腹,便有面盆大小,倘若连那蛛腹两侧的脚爪算来,简直大得有些令人见而生怖。
蜘蛛是从涧水下流出现,它竞似练过蜻蜒点水的绝顶轻功一般,在水面上八足齐划,逆波而来,如飞向血红壁虎扑去。
范龙生知道这等毒物,多半生性相克,场极精彩的罕世恶斗,立将发生,自己可以隔岸观火的大饱眼福。
谁知黑蜘蛛摸到血红壁虎面前,两只凶恶毒物。竟未相斗,血红壁虎也不再饮水,与黑蜘蛛同向一个深黑洞穴之中,慢慢爬入。
范龙生方自大为失望,忽然灵机一动,暗想这两只极为巨大的血红壁虎,及金毛黑蜘蛛,均系罕世毒物,如今既然一同进入那深黑洞穴之中,可能会与遍寻不得的“五毒谷”,有些关系
想到此处,索性暂时不动,且耐着性儿,再看看有无其他异状
范龙生这一等待,竟被他等出端倪,约莫一盏茶时过后,又出现了一条形状更觉狰狞可怖的罕见毒虫。
这条毒虫,是一条长度足有三尺以上的紫色蜈蚣。
这蜈蚣的每一骨节,都有茶杯大小,两只凶睛,厉芒若电,从对涧一片乱石之后出现,百足齐划,宛如凌空飞渡一般,也自进入那深黑洞穴以内。
范龙生喜上眉梢,低声自语说道:“已经有三只毒物,进入洞内,倘若再有两只,赶来凑趣,自己便可断定这深黑洞穴,必与‘毒谷’有关,而应甘冒奇险地,入内一探。”
自语方了,第四只毒物,果然又复出现。
但这只毒物,却不像前三只那般凶恶可怖,它的长相,颇为滑稽突梯!
它是一只约莫四尺方圆的绝大虾螟,色呈苍土,全身都是癞包,看来除了身体特大以外,别无足奇,但范龙生神目如电,早看出它所经之处,草色立枯,显然毒性极重,尤其那全身癞包之中,更蕴藏着随时可以喷射人的奇毒汁液!
癞虾蟆形状虽颇笨拙,行动却极敏捷,后足微微一蹬,便能蹦出三四丈远。
它是从范龙生所隐身的崖下出现,慢慢蹦到涧边,蓦然张开大嘴,猛一吸气,竞把那四尺方圆的身躯,鼓涨成五尺方圆左右。
范龙生知道癞蛤蟆的这种举措,是想一跃过洞。
果然,那只癞蛤蟆把气吸足以后,立即肚腹一缩,重行将气喷掉,并发出“呱”的一声大叫!
随着叫声,两只肥厚后掌,猛登涧边石块,便自姿势颇为美妙地,凌空飞蹦过了这条六七丈宽山涧。
癞蛤蟆过涧以后,自然也是蹦入了那个深黑洞穴。
范龙生看得颇为有趣,自觉今日眼界大开,遂索性再复静心等待。
因为他如今业已深信自己所判断的,丝毫不差,对涧峰脚的深黑洞穴,极可能就是“五毒谷”的出入门户。
血红壁虎、金毛黑蜘蛛、紫色蜈蚣、苍土癞蛤蟆等四种罕世毒物,既已先后出现,第五种毒物自然也必即将赶到。
范龙生一面等待第五种毒物出现,一面却试加猜测。
他猜测这即将出现的第五种毒物,不是一条奇形毒蛇,便是一只自己等为它远来相寻的“金钩毒蝎”。
但世间事,偏难尽如人愿,范龙生对于心中所猜谜底是否正确,竟无法获得答案。
原来,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料中的第五种毒物出现。
范龙生本是奇人,遂在失望之中,突生奇想。
他这种奇想,虽系假设,却是产生信心。
范龙生仍坚信自己所料不差,遂假设那第五种毒物,不是从洞外赶来,而是早在洞内。
换句话说,这第五种毒物,才是“五毒之尊”,适才血红壁虎、金毛黑蜘蛛、紫色蜈蚣、苍土癞始蟆等,先后进入洞内之举,不过是“四毒朝尊”而已!
假若这种设想成立,则洞中的那只“五毒之尊”,定是“拜蝎教”所供奉的“金钩毒蝎”。
范龙生越想越觉不错,遂认定这深黑洞穴,便是遍寻不得的“五毒谷”门户,而那“百花潭”,也必然藏在“五毒谷”内。
假设既定,立意探险,遂滑下峰堡,走到涧边,一式“飞仙渡诲”,灵妙无俦地,横飞七丈。
范龙生飞渡山涧过后,并未贸然走进那业已眼见四只罕世毒物进入其中的深黑洞穴以内。
他先提聚一口真气,使遍体成钢,然后再以内家神功,暂时封闭了周身要穴。
范龙生这种作法用意,是善加提防,不愿使自己这经历过多少大江大海的几乎罕世无敌之身,竟在阴沟以内翻船,中了什么幺魔小丑暗算。
准备妥当,便自进入那深黑洞穴。
才一进洞,洞径便是接连几重转折。
经过几重转折以后,眼前自然就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沉沉。
但范龙生三十年秘洞苦修,内功到达超凡入圣之境,双眼神光,已能暗中视物。
他看得出这洞径左弯右转,曲折异常,并忽面向上斜起,忽而向下斜落,但洞中却绝未发现方才入内四种罕世毒物的丝毫踪迹。
目中无物,耳中无声,这种死寂境界,极为可怕。
范龙生静气凝神,缓缓循着洞径前进,终于在又复前进了百十丈后,被两件无形之物打破死寂境界。
这两件打破死寂的无形之物,是一片清幽花香,及一片低微水响。
范龙生首先嗅得花香,但他分辨不出究是一种什么花儿香味
因为这种香味,比梅花浓,比兰花淡,比茉莉雅,比玫瑰幽,简直令人想不出发自何种花儿之上
跟在花香入鼻以后,水响也就入耳。
汤汤荡荡,这水响不像是凌空怒瀑,也不像是挂壁飞泉,却像是风送微波的拍岸回澜声息。
范龙生好生诧异,再经三四转折,面前洞径忽低,竟微见波光,变成水洞。
这种怪异地势,不禁使范龙生暂时止步,好生踌躇起来。
因为自己一路仔细注目,洞中别无歧路,难道那血红壁虎、金毛黑蜘蛛、紫色蜈蚣、苍土癞蛤蟆等四种毒物,一齐均下水继续前进
范龙生正在蹙眉寻思,忽然目光偶瞥以下,看见水洞壁上,有几只长约五寸左右,形若琵琶毒蝎,正往洞深之处,缓缓爬去。
毒蝎入目,范龙生意兴转浓,立即飘身下纵,施展“凌波戏水”的绝顶轻功,一步步地继续踏波前进。
自入水洞之后,范龙生便颇不寂寞,在两旁洞壁,及洞顶以上,不断发现毒蝎,其中最大的,竟有尺许长短。
如今洞径也已不再曲折,约莫在数十丈外,并见有一点天光,分明已近出口。
范龙生正自高兴,鼻内花香更浓,耳中也仿佛听得几声出口以外的低微人语。
预料至此,完全无误,范龙生认定自己所经行笼有异香的水洞,可能就是“百花潭”
而出得“百花潭”后,便是由“拜蝎邪教”所盘踞的“五毒谷”。
人在忧危惊险之中,大半均会提高警觉,事事戒慎。
但到了险厄已解,转危为安之际,却又大半均易疏神忽略,有所懈怠。
范龙生何等高人,他居然也犯了这种常人易犯错误。
多日苦寻未得之处,已在眼前,范龙生自然高兴。
就因这大为高兴,却使他忘了注意一件小事。
这小事就是适才在数十丈外,远远见的一点天光,如今距离缩短近仅十丈,为何却反倒不见
范龙生未加理会,继续缓步踏波,目光则凝注在壁顶一只长近二尺的特大巨蝎身上,想凭借目力,从暗影中分辨这只特大巨蝎蝎尾,是否金色
这时,范龙生距离水洞出口,已只六七丈远。
洞口未露天光之故,是那只金毛黑蜘蛛,正神狞态恶地箕踞该处,把洞口天光挡住。慢说范龙生正自凝聚目力,想从沉沉暗影之中,察看洞顶那只特大巨蝎的尾钩颜色,不曾注意到出口方面,就算他业已聚精会神地,向水洞出口注目,也无法从一丈以外,看出有只墨黑蜘蛛,正箕踞发威地,要想暗算自己。
洞顶特大巨蝎,缓缓向前爬行,范龙生也跟着向前缓缓举步。
人与蜘蛛之间的距离,由六七丈而四五丈,由四五丈而两三丈。
如今,双方仅距约两丈四五光景。
范龙生目光偶瞥,不禁大吃一惊。
他仍未看出两丈来外的沉沉黑影中,箕踞着一只墨黑巨蛛,吃惊的只是信步行来,应该已近出口,怎的适才远远遥见的一点天光,如今反而不见
范龙生心中吃惊,脚下便自然停步。
他不停步之时,黑色蜘蛛只是蓄威相待,这一蓦然停步,竞使黑色巨蛛以为对方业已发现自己,遂先发制人地,“嘶”的一声,自脐下射出大蓬蛛丝,向范龙生迎头喷去。
范龙生对于头顶那只巨蝎,倒还颇有戒心,但对于当前暗影,却只存惊奇,未存警惕。
等他听得“嘶”然微响,欲待飘身之际,一大蓬银灰色的怒喷蛛丝,已在当空结成了一面巨网。
范龙生也是艺高胆大,见已闪避不及,遂灵机一动,索性毫不加以抗拒地,听任那蓬蛛丝,把自己紧紧网住。
因为此时已可断定这些通灵毒物,全是受人豢养,而豢养毒物之人,也必然就是隐居于“五毒谷百花潭”的“拜蝎邪教”。
自己既被蛛丝网住,则必被运往“五毒谷”中,加以审讯,岂不免除了盲目摸索之苦。
范龙生主意打得虽然甚好,但却几乎铸成大错,吃了不少苦头,若非三十年云雾苦修,一身功力,确已出神入化,险些儿把条老命,交代在几只罕世毒物的凶威之下。
蛛网刚刚把人网住,便猛然往回一收。
以范龙生那等功力,居然站不住脚,硬被身外蛛网,带得飞也似的向金毛黑蜘蛛的脐下收去。
但蛛网尚未收到金毛黑蜘蛛的脐下,范龙生便觉出又有一件东西,从空而降的落在网上。
这件东西,便是洞穴顶那只长几二尺的特大巨蝎。
巨蝎凶毒绝伦,太不客气,刚一扑落网上,便即掉转尾钩,向被困网中的范龙生,狠狠一螫。
这一螫,恰好螫中范龙生胸前左乳下“期门穴”的左近部位。
尚幸范龙生在入洞之前,预作准备,要穴早闭,化体成钢,才不曾被它螫伤见血,受了什么严重损害。
但一螫之威,也使范龙生有点毗牙咧嘴,尝出这条蝎尾毒钩威力,极为霸道,居然比挨上一记内家重手“金刚指”的滋味,不遑多让。
蝎尾毒钩刚刚挨过,利于刀剑的两只金毛蛛爪,又从网外伸入,向范龙生的胸前划了两下。
范龙生知道对于这等爪尖抓划之力,不宜硬抗,遂赶紧一散化体成钢时所聚真气,使全身柔若无骨地,随着蜘蛛利爪,往下一陷一收,把那足以碎金裂石的锋锐力量,化为乌有,只使胸前儒衫,被抓划破了两道长长裂缝。
巨蝎、巨蛛虽然凶毒无比,但在灵性方面,却比人类差得太多,它们以为经这一螫,范龙生纵未丧命,也必进入一种人事不知的昏迷状态。
范龙生更会装死,屏息阖目地,在蛛网中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金毛黑蜘蛛身躯微闪,利爪一拨,便听得“轰隆”作响,水洞出口立开,一片眩眼天光,电射而入。
特大巨蝎,首先出洞,范龙生眼开一线,悄悄偷窥,只见这只巨蝎尾钩,仍非金色,仅呈黑中带黄之状。
金毛巨蛛也八足齐划,带着它所获的范龙生,凌空飞出水洞。
范龙生此时反倒觉得这种冒险行径,具有奇趣,遂仍佯作晕死,但却微眯双目,从蛛网中,打量网外形势。
水洞口外,是一片大大清潭,潭广约莫百丈方圆,潭心并有一座小岛,岛上百花怒放,灿若云霞,竞吐幽香,挹人神爽。
在百花环抱之中,并建有几间干净竹屋。
范龙生以为金毛黑蜘蛛定把自己带到潭心小岛之上,而“拜蝎邪教”人物,也定然住在岛上竹屋之中。
那知所料不对,金毛巨蛛只在岛边微一落地借力,便又复向小岛左方的参天峭壁,飞纵而起。
但就在这微一停留之下,已使范龙生看见有两三名全身赤裸苗女,正于岛上的花树丛中,相互追逐嬉戏。
如此神态狞恶的巨大蜘蛛,脐下拖着一面蛛网,网中并网着一人,蓦然凌空飞降,来势自极威猛,但却不仅未能使那些赤裸苗女有所娇呼惊惧,竟连看都不曾吸引得她们看上一眼。
范龙生正觉惊异之间,身躯已被金毛巨蛛,带到参天峭壁半腰的一个崖凹以上。
这崖凹形势,竟若五丁天神突挥巨斧,向整座参天峭壁中央,横削去大大一片。
故而这崖凹竟是一片数丈方圆的干坦石坪,但石坪的靠山壁处,却有一大四小等五个洞穴。
大洞洞口,约有六七尺方圆,位在中央。
小洞洞口,也有三四尺方圆,一边两个,整整齐齐地,在大洞左右排列。
范龙生心中太以惊奇,暗想这片潭水,既然占地百丈,颇不在小,而又有天光透下,却为何未被自己与“流云仙子”谢逸姿,及“白发圣母”萧瑛,“玉美人”慕容冰等,到处搜索之时,有所发现
想到此处,便乘着蛛网落地之时,略一滚转,使身躯仰卧,向潭水上空看去。
一看之下,范龙生方知莫怪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造物之寄,及山川之巧,哪里会是书籍舆图,所能描绘登载得尽。
原来天光是由潭水上空百数十丈左右,垂射而下,但这能透天光之处,从下看去,约略估计起来,不过只有两三丈的方圆而已!
整个形势。便如一只腹广口小巨瓮,换句话说,就是苗岭群峰以内,有座山腹中空高峰,峰腹中并有大大一片潭水,潭心又有小岛,除了峰顶巨穴,足透天光之外,又有一个幽秘水洞,可作对外通路。
范龙生与谢逸姿、萧瑛、幕容冰等,倘若攀登这座空腹高峰峰顶,自然便可从巨穴俯视,早就发现峰腹潭水,无须浪费掉不少心机精力。
但因地名“五毒谷”,怎会与高峰绝顶有关,遂使这般老少奇侠,空自乱钻牛角,把注意力完全错误地,集中到了峥崖峡谷幽壑深洞方面。
范龙生正在满腹惊奇之际,耳边忽然听得自石坪靠壁的洞穴方面,传来了轻微步履声息。
他微拢目光看去,只见从五个洞穴中的当中大洞之内,走出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道士。
果如“流云仙子”谢逸姿所闻“点苍”弟子之语,这道士身穿一件红色道袍,道袍胸前并绣着一只“金钩毒蝎”。
这道士走到金毛巨蛛之前,向蛛网中诈做晕死的范龙生看了一眼,怪笑几声,扬眉自语说道:“这人身在毒蛛网以内,居然仅仅昏迷,未曾死去,倒是一件生祭蝎王的难得妙物。”
自语一了,从怀中摸出两粒血红丹丸,抛向金毛巨蛛,并挥手示意,要它把范龙生身外蛛网收去。
金毛黑蜘蛛先吞食了那两粒血红丹丸,然后脐下微吸,便把范龙生的身外蛛丝,收得干干净净。
范龙生因听得这红袍道士,要把自己生祭蝎王,更想冷眼旁观,多见识一些这“拜蝎邪教”秘密,遂虽见身外蛛丝已收,却仍僵卧在地,俨若晕死。
金毛黑蜘蛛收完蛛网,便即凌空纵入大洞左方的第一个小洞之内。
红袍道士倒也颇为谨慎,袍袖微挥,竟向分明晕死地上,未露丝毫破绽的范龙生,打出一粒红色飞弹。
红色飞弹轰打到将及范龙生口鼻之间,忽然凌空自爆,爆散为一片略带淡香的粉红烟雾,把范龙生头部,完全幕没。
范龙生早已闭气封穴,连耳鼻口眼七窍,均暗以神功防护,万毒莫侵,遂根本不加理会。
粉红烟雾散后,红袍道士方把范龙生拖到石坪中央,用蛟筋长索,将他紧紧绑在一根丈许来高,尺许方圆的矗立石桩之上。
范龙生听凭摆布,心想只等少时看完究竟以后,再把你们这些邪人毒物,痛加惩治。
红袍道士绑好范龙生后,竟又取出一块红色细纱,罩盖在范龙生的头面之上。
范龙生起初不知对方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新嫁娘的模样则甚但转念一想,立即悟出定是那所谓“蝎王”,也已养成习惯,凡见红纱覆首之人,便知是贡献自己祭物,而加扑袭啮食。
红袍道士见一切准备停当,遂向山壁间中央大洞以内,恭身肃立地,朗声叫道:“弟子天雨,敬请教主及三位师兄出洞,黑蜘蛛擒来一名汉人,可供生祭‘蝎王’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