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来白骨无人收(1/2)
“劝君莫上祁连山,冻髓裂肤冰雪寒。劝君莫登子午峰,好汉难禁子午风,劝君莫下销魂谷,谷中女鬼颜如玉,劝君莫进白骨沟,古来白骨无人收。”
凡属久走西北边荒的商贾行人,无人不把这八句歌谣,互相传告,深以为戒但这祁连山、子午峰、销魂谷、白骨沟四处,虽使一般商贾行人,视为畏途,却也使武林健者,江湖豪客,极为向往。
为什么呢
为的是圣药、神兵、美人、秘籍。
据江湖传闻,在祁连山的冰天雪诲之中,有雪莲、雪参及更难得的雪芝出现。在子午峰腰一座每日子午两时,均有猛烈阴风发作的深邃洞穴之中,藏有一柄前古神剑及两柄罕世宝刀。
在销魂谷下一座销魂古墓之中,住有一位美凌西子,艳压天真的妙龄少女,时于月白风清之夕,不甘寂寞地裸舞求偶。
在白骨沟的如山白骨之中,埋藏着一册武林秘籍“九绝真经”。
够了,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圣药、神兵、美人、秘籍的引诱力量,自比寻常钱财酒食,强出多多。于是,祁连山万载寒冰千年积雪的冻尸,子午峰子午阴风中的冤魂,销魂谷森森乱石中的色鬼,那白骨沟如山白骨中的白骨,便一天天地更复堆积了起来,经常会有新鲜分子参与。
天空飘着细雨,时光正属黄昏,节令则是五月盛夏。
杜工部的(兵车行)中写得好:“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如今这“龙首山”中的“白骨沟”,虽然地属甘宁交壤,不是“青海头”,但细雨微风以下,却不时从山沟之内,传出绝似新鬼诉冤,旧鬼嚎哭的“啾啾”之声,并还有种腐尸恶臭,令人欲呕。
雨丝越来越细,终于渐渐收歇,夕阳也即将匿彩沉光,“白骨沟”前,却从不同方向,驰来了两条人影。
从东面来的,是位钩鼻鹰目的黄衣老叟,年龄约莫五十二三,步履如风,身法矫捷,肩头微露剑柄。
从北面来的,是位手执玄门云帚,神采出尘,清朗不俗的青袍道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这“白骨沟”前,但因来处不同,故而转过“白骨沟”当面一座高峰的峰脚以后,方猝然相遇。
黄衣老叟首先失惊收步,“哎呀”一声,抱拳叫道:“元朗真人,我们在‘天山英雄会’上,一别三载,竟于这‘白骨沟’前巧遇,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元朗真人也眉端颇现惊奇神色地稽首当胸,先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然后方含笑说道:“娄老当家的,你近年威誉更振,‘毒剑神鹰’娄振羽七字,在云贵川湘一带,能止小儿夜啼。难道还放不下昔日‘天山英雄会’上,那段已过眼云烟的区区小事吗”娄振羽鹰目一翻,轩眉狂笑说道:“真人放心,慢说犬子昔年承教之后,因知耻奋发,今略有小成,反而受益非浅。娄振羽便不自量力,向真人了断这桩过节,也不会不择时地的,在这‘白骨沟’前,有所妄动。”
元朗真人闻言微笑说道:“娄老当家的总不会偶然路过这‘白骨沟’前,此来定是为那‘九绝真经’的了”
娄振羽扬眉笑道:“‘九绝真经’是罕世秘籍,凡属武林中人,谁不梦寐求之但娄振羽此来,并非专为寻经.也要找寻犬子。”
元朗真人笑道:“娄侗老弟,也来了吗……”
话扰未了,娄振羽便接口笑道:“他是与一位好友,同来西北,准备遍历祁连山、子午峰、销魂谷、白骨沟等四处,把艳羡江湖的圣药、神兵、美人、秘籍,一齐获得。”元朗真人“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少年豪气,着实可佩,但愿娄侗老弟能如愿以偿。”
说完,微一侧身,竟似礼让这位西南臣寇“毒剑神鹰”娄振羽先进入这“白骨沟”内。娄振羽见状,讶然问道:“真人这是何意”
元朗真入笑道:“既承娄老当家的不记我在‘天山英雄会’上得罪令郎的前仇,贫道理应奉让娄老当家的先行人沟寻宝。”
娄振羽目光傲转.忽然电射凶光,觑定元朗真人,扬眉冷笑说道:“元朗真人,在光棍眼中,何必揉甚沙子你是不是想等我进入‘白骨沟’,费尽心力寻得‘九绝真经’之后,再拣便宜地加以掠取”
元朗真人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皱眉苦笑说道:“娄老当家的,你未免太多心了!贫道纵非真心奉让,存有歹念,也未必胜得了你的‘神鹰三技’及那柄‘吴钩毒剑’。”娄振羽神色甚傲地点头说道:“你这几句话儿,倒说得不错,我父子的‘神鹰三技’,年来进益多多。老朽的一柄‘吴钩毒剑’,则不仅锋芒更利,毒力更强,并新创出几手颇足自诩的奇绝招术,正想寻两位武功还过得招的江湖人物,试试手呢。”
话音一了,微抱双拳,向元朗真人狂笑几声,便自化成一缕黄烟,飘进那条被称为”白骨沟”的山沟以内。
元朗真人一向性情爽朗,对于“毒剑神鹰”娄振羽的狂傲神色,及不逊言词,倒也并未在意,只是目注对方去处,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说道:“娄振羽,你想错了,我哪里会和你争夺什么‘九绝真经’远来‘白骨沟’之故,无非奉旧友之邀,专程赴约而已!”元朗真人自语方毕,忽然从那“白骨沟”中,吹出一股阴风,风内挟有难闻之极的腐尸臭味。
元朗真人一面掩鼻皱眉,飘身纵出数丈,一面目光遥注“白骨沟”口,心中暗自忖道:“这条‘白骨沟’中,据闻遗尸累累,‘古来白骨无人收’之语,几乎传遍江湖。自己好容易来到此处,虽无什么觅取‘九绝真经’的贪心妄念,但等‘毒剑神鹰’娄振羽走去以后,却不妨进沟一行,见识见识这名列西北‘四大凶地’之一的‘白骨沟’内,究竟有什么样的怖人景色”
元朗真人思忖至此.“白骨沟”中忽然响起了一片啾啾鬼哭。
鬼哭之声刚起,跟着又起了一声凄厉怒啸。
这声凄厉怒啸,虽极短促,一啸即止,但却已可听出正是那位人沟未久的“毒剑神鹰”娄振羽所发。
不仅啸声是娄振羽所发,并可从啸声凄厉愤怒的程度之中,推断出这位西南巨寇业已受到了相当伤害。
元朗真人闻声之下,本想入沟赴援,但身形才闪,便又倏然止步,摇头自语地叹道:“江湖中事,多半都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又何必自找麻烦”说也奇怪,那啸声一发即止,鬼哭一起便收,任凭元朗真人怎样功聚双耳,凝神倾听,也听不见这“白骨沟”中,再有任何声息。
元朗真人足足听了约莫两三盏热茶时分,仍未听见丝毫异状,不由起了好奇之心。这种好奇之心,具有绝大力量,策动得元朗真人,毅然抛开招惹是非及多添烦恼的顾虑,决心人沟一探。
决心即定,元朗真人便取出一粒灵丹含在口内,以及一包奇香药粉,涂抹于鼻孔之中,防祛沟中尸毒及奇臭尸味。
他因蓄意探奇,遂不曾提气纵身,而是从“白骨沟”口,缓步走进。
这条“白骨沟”中,正面有片高大石壁,挡住沟外人目光,必须转过石壁弯角,方能看得见沟中景物。
元朗真人行约三四丈,沟势忽开,阴森出奇的可怖景色,看在眼中,也不禁使这位空门奇侠,毛骨悚然,全身起栗。
原来,沟势至此虽开,但却也至此已尽,成了一片四山环矗,方圆数十丈,怪石林立,地形高低不平的奇形死谷。
谷中白骨,几达百数十具之多,或仆、或坐、或倚靠石壁,并有四五具立在那些嵯峨怪石之间。
姿态各殊,狰狞可怖。
元朗真人是当代武林中有数奇侠,对这些因贪致祸的满谷白骨,只有怜悯,并不畏惧。他所以毛骨悚然之故,却是为了进谷不久的那位西南臣寇“毒剑神鹰”娄振羽,竟不知何往平白失踪,心内大为惊愕。
除了进口之外,扫视四山,全是陡立百丈的摩天峭壁,根本无路可通。何况自己不仅眼见娄振羽人谷,井还听见他发出一声厉啸,如今怎么突似插翼飞去,不见踪影。元朗真人惊奇万分,心中暗自盘算,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娄振羽中了什么暗算,倒卧在谷中西南角上的几块巨石之后。
他心中既作如此猜想,脚下自也便向那西南角上的几块巨石缓步走去。
刚刚走到目光可以遍及石后之处,元朗真人便大为愕然,失惊止步。
因为,在一块约有一人多高的巨石之后,正站立着一具奇异白骨。
这白骨之上被加以“奇异”二字,便因它有点与众不同。
其他白骨,身上均无寸缕,这具白骨,却保留了一点衣着。
它上身毫无异处,只在腰间系着一条长才及膝的鲜红短裙。
这条红裙,若是着在绝代佳人的纤细楚腰,冰肌玉肤之上,自然宛若牡丹绿叶一般,会把着裙人儿衬托得分外娇艳。
但如今它是系在一具骷髅白骨腰间,遂不仅毫无娇艳意味,反把那具狰拧白骨,衬托得分外狰狞可怖。
元朗真人知道“白骨沟”尽头的山谷之中充满怪异,遂极为谨慎地先行提取“玄门罡气”,功行百穴,劲布周身,然后才向那具腰系红裙的奇异白骨闪身纵去。一到近前,又发现两桩不可思议怪事。
第一桩怪事是这具腰系红裙的奇异白骨,居然新死未久,骨节骨缝等处,尚有残余血肉,这血肉且并未腐烂,仿佛是把一个活生生人儿,剥皮剔肉,只剩下一副骷髅骨架。第二桩怪事则是在这红裙白骨之旁的石地之上,遗留着一柄隐泛绿光的“吴钩剑”。元朗真人一眼便知这柄尖端弯作钩形的“吴钩剑”,通体淬有剧毒,正是“毒剑神鹰”娄振羽寸步不离的成名兵刃。
照这目前情势看来“吴钩毒剑”既已入目,莫非这具腰系红裙的狰狞白骨,便是“毒剑神鹰”娄振羽的尸体
元朗真人按照情势,自然而然地起了这种想法,但按照情理,却又觉得这种想法绝无可能。
因一来“毒剑神鹰”娄振羽的功力不弱,与自己总在伯仲之间,怎会如此轻易地便自遭人毒手杀害
二来就算娄振羽已遭毒手,也决不会在仅仅两三盏热茶时光之内,便被人剥去了皮,剔去血肉,变成一具腰系红裙的狰狞白骨。
他越想越疑,竟气发丹田,高声叫道:“娄老当家的,你如今何在”
话音一毕,哪里有人答话所听得只是四壁之间的一片“嗡嗡”回响。
残阳早坠,初月昏黄,加上山风强劲,刮得翠竹苍松,萧萧生韵,越发替这奇异山谷之中,添了不少阴森幽秘。
尤其是元朗真人这一提气高叫,不仅震得四山皆应,连满谷白骨似也摇摇晃晃地均欲起立。
元朗真人心中存不可思议之疑,目中见凄凉生怖之景,身上遂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了几个寒颤。
他不想在这宛如鬼境的“白骨沟”中多作停留,遂疾闪身形,纵向出口,打算等邀约自己来此的那位武林奇客赶到以后,告知所见,彼此再共商探察沟中怪异的稳妥之策。谁知元朗真人方纵到山沟出口,身后忽又起了一片令人入耳以后,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啾啾鬼哭。
除了这片啾啾鬼哭以外,仿佛还有一些绿莹莹的光芒,微作闪动。
元朗真人止步回身,只见方才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之上,现出不少明灭闪动的磷光字迹。这些磷光字迹,似诗非诗,似歌非歌,写的是:劝君莫入白骨沟,古来白骨无人收。
劝君莫想九绝经,白骨如山何处寻
吴钩剑,老毒鹰,化为白骨着红裙。
烦君传语江湖客,切勿纷纷枉费心。
说也奇怪,元朗真人刚剐看完,这些磷光字迹,便告倏然熄灭。
元朗真人默然转身,一面走往“白骨沟”外,一面心中思量,知道这条名列“西北四大凶地”之一的“白骨沟”,业已被甚工心计狡猾的凶人盘据,变成了阎罗地狱。他走出沟外,飘身纵登一片峭壁顶端,屉目四眺,仿佛有所寻觅。
蓦然间,一片微风,向元朗真人的颈后吹到。
元朗真人听风知戒,撤步闪身,手中玄门云帚,往上微扫,便用帚尾银丝,卷住一件轻巧之物。
但目光微瞥之下,却看见帚尾所卷的轻巧之物,并非什么毒辣暗器,只是一片朱红枫叶。红叶才一入目,元朗真人便愁容尽展,心花怒放地转身含笑叫道:“虞三妹,不必再弄狡狯,且请赶快现身,愚兄要告诉你一件令人难信的奇闻怪事。”
语音方了,眼前人影一飘,从峰腰纵落一位秀美可人,年才十五六岁的玄衣少女,向元朗真人恭身娇笑说道:“元朗师伯,请恕玄儿淘气,主人途中忽遇旧交,相互叙阔,大概要在三更以后,才可赶到,遵命玄儿先来,以免师伯等得心急。”
元朗见来人不是自己结盟义妹,隐居“燕山红叶岭”威震乾坤的巾帼奇侠“红叶令主”虞心影,而是虞心影身旁最心爱的侍女谈玄,遂眉梢微扬含笑问道:“玄儿,你主人遇着谁了”
谈玄梨涡双现,嫣然笑道:“我主人遇见了昆仑双剑之一。”
元朗真人“哦”了声,讶然问道:“昆仑双剑之一,是‘无情红线’柳无尘,还是‘白发隐娘’黄拂素”
谈玄笑道:“我主人与昆仑第一剑‘白发隐娘’黄拂素,无甚深交。在途中巧遇,互相畅叙离情的是昆仑第二剑‘无情红线’柳无尘柳师叔。”
元朗真人目光一闪,含笑道:“昆仑双剑一向少涉江湖,‘无情红线’柳无尘为何突现侠踪莫非她也是要来这‘西北四大凶地’中的‘白骨沟’,找寻‘九绝真经’……”谈玄不等元朗真人话完,便自摇手娇笑,接口说道:“师伯猜得不对,我柳无尘师叔虽是有所寻觅,却不是寻觅‘九绝真经’。虽是想去‘西北四大凶地’之一,却不是要来这‘白骨沟’呢。”
元朗真人笑道:”柳无尘不来:白骨沟’,却去何处她要找寻什么东西”谈玄微笑答道:“柳师叔是倦游北海归来,她因为‘白发隐娘’黄拂素患了严重肝疾,遵想去往‘祁连山’,试试机缘,弄上一株雪芝,一只雪参,或是一朵千年雪莲,带回‘昆仑’替黄拂素治病。”
元朗真人点头笑道:“黄拂素、柳无尘等‘昆仑双剑’,不仅武学极高,人也刚强正直,只是性情方面,似乎略嫌怪僻一些。”
谈玄徽摇素手,含笑说道:“师伯英要听信扛湖传言,其实‘昆仑双剑’并不怪僻,只是少涉红尘,又不爱和武林俗士交往而已。
就拿我柳无尘师叔来说,她这不辞雪地冰天劳,不怕冻髓裂肤苦,要往‘祁连山’中搜寻圣药,替黄拂素疗治痼疾之举,是何等为友情深,怎能硬把她叫做‘无情红线’呢”元朗真人微笑说道:“所谓‘无情红线’中的‘情’字,是指缠绵悱恻儿女之情,不是指友情亲情。我知道柳无尘是位饱尝爱海风波,情天苦果的伤心人。她早已心如古井,从绮梦中彻悟醒来,才甘与世别,隐居‘昆仑’绝域。”
谈玄看了元朗真人两眼,娇笑微颤问道:“元朗师伯,你怎么对我那柳无尘师叔,知道得这等清楚”
元朗真人微叹说道:“无情红线,柳无尘的昔日情侣,是我武林旧识,故而我知道她那一段伤心恨事。”
谈玄秀眉微扬,目注元朗真人间道:“师伯,你方才说是有什么令人难信的奇闻怪事”元朗真人苦笑说道:“我闯南走北,在无奇不有的江湖之中,总算有点见识,但今日这种怪异事儿,确是初次见到。”
话完遂把巧遇“毒剑神鹰”娄振羽及“白骨沟”中所见,向谈玄细说一遍。谈玄静静听完,含笑说道:“只有红颜化白骨,何来白骨着红裙加上‘毒剑神鹰’娄振羽神秘失踪,人亡剑在,以及啾啾鬼哭,闪闪磷光,确实怪异无俦,真有点与我主人所获得的秘讯符合,使人疑虑丛生。”
元朗真人闻言,扬眉笑道:“我虞三妹获得什么秘讯”
谈玄正欲答话,忽然听得“白骨沟”中,又传出一片悲凄阴厉的啾嗽鬼哭。鬼哭才起,谈玄秀眉别处,玄衫立飘,便向“白骨沟”内,飞身纵去。
元朝真人一面纵身急迫,一面皱眉叫道:“玄儿不要鲁莽,沟中隐形怪人不易对付,且等你主人到来,我们再妥商对策。”
谈玄哪肯听话在身形连纵之下,娇笑答道:“师伯放心,强将手下无弱兵,我‘黑凤’谈玄,既然侍奉主人‘红叶令主’虞姑娘,哪里会怕这藏在‘白骨沟’中,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
语音犹在夜空飘荡,人已幻成一片玄云,飘进了“白骨沟”内。
元朗真人哪里放心,也自提气纵身,随后接应。
但他刚进“白骨沟”口,“黑风”谈玄却已转身走出。
元朗真人讶然问道:“玄儿,你怎么突然改变打算了呢”
谈玄在眉宇之间,充满惊奇地低声说道:“师伯请到前面看看,这‘白骨沟’尽头山谷中的情形,好像与你适才所说不一样呢。”
元朗真人闻言一愕.赶紧抢前数丈,目光扫处,果然惊奇万分,双眉深蹙。原来“白骨沟”尽头山谷中的百数十具骷髅白骨,如今竟都在腰间系上了一条长不及膝的鲜艳红裙。
这种事儿委实神奇,诧异得令人难信,使元朗真人弄不清究竟有多少恶煞凶神,陷藏在“白骨沟”内
他正自目光四扫,蹙眉思索,忽听得读玄娇笑说道:“师伯,这谷中鬼气森森,怪异太多。我们还是等我主人到来,再复联手施为,搅它个天翻地覆。”
元朗真人担忧“黑风”谈玄可能会任性蛮干,而今敌暗我明情势不利,忽听她如此说法,遂立即点头笑道:“玄儿说得对,如今时近三更,你主人也快到了。”
谈玄低颦一笑,转身驰向“白骨沟”外。
元朗真人随后举步,但才出沟口,便听“黑风”谈玄不住哼哼冷笑。
元朗真人诧然看出,只见谈玄双手持着一条鲜艳红裙,正在反复观察,遂不禁失笑说道:“玄儿真够淘气,你把这红裙取出来则甚”
谈玄冷笑说道:“这条红裙,不是系在骷髅白骨腰间,而是挂在谷口第一具白骨的手臂之上,上面还有两句狂言大话,隐含着特地向我主人挑衅的意味呢。”
元朗真人闻言,走过一看,果见那条鲜艳红裙之上,书写着“青幡化白骨,红叶着红裙”十个字儿。
元朗真人“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隐身‘白骨沟’中之人,确实狂妄绝伦,竟敢向当世武林的‘南北双绝’挑战。
‘红叶’二字,自是指你主人‘红叶令主’虞心影,‘青幡’二字,似是指的‘青幡仙客’卫涵秋。”
谈玄柳眉双挑,冷笑道:“北令南幡,岂是任何人可以轻加蔑视这‘白骨沟’中的左道邪魔,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
话犹未了,便又发出一连串哼哼冷笑。
元朗真人听她在笑声之中,似乎含有一种不太自然的奇异韵味,遂皱眉叫道:“玄儿……”
谁知“玄儿”两字才出,谈玄的冷笑之声便渐转低沉,但仍连绵不绝,持着鲜艳红裙的一双玉手,也微微不由自主地开始抖颤起来。
元朗真人的江湖经验颇丰,见状之下,知道不妙,赶紧骈指如风,连点了谈玄一十三处穴道,暂阻任何毒力向她的心房侵袭。
谈玄应指而倒,仆卧在草丛之内。
元朗真人扶起谈玄,先喂了她两粒护心灵丹,然后再审视是否那条鲜艳红裙之上蕴有什么奇异毒质
谈玄被点穴道,晕绝倒地之际,业已把那条鲜艳红裙甩出三四尺外。
元朗真人目光一注,只见红裙所触之处,草色业已微呈枯黄,显然自己所料不差,红裙上果有剧毒。
就在这一位娇憨侠女,中毒昏迷,一位玄门奇客,踌躇无计之时,蓦然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宛如凤哕鸾吟般的清越长啸。
这声清越长啸,啸去了元朗真人的满腹忧思,他也真气暗提,念了一声可以传音及远的“无量佛”号。
片刻过后,一朵白云冉冉飘坠在元朗真人面前,现出一位秀逸如仙的绝代天人,真是他结盟三妹,身怀绝学名震乾坤的“红叶令主”虞心影。
虞心影向来爱着白衣,并在前胸部分绣有三片赤红枫叶,故而讧湖之中,特别为她编出了几句歌谣,唱的是:白衣到,红叶飘,心似佛,掌如刀。
虞家仙子燕山豪,传遍江湖红叶令,欲与青幡共比高。
她身形飘落,立向元朗真人恭身笑道:“小妹虞心影,参见元朗二哥,恭问二哥安好。”元朗真人稽首还礼,苦笑说道:“三妹不必多礼,你那‘百草神丹,可曾带在身边,玄儿业已在‘白骨沟’中,中了奇毒。”
虞心影向谈玄看了两眼,含笑说道:“二哥请把她穴道解开,其实那‘百草神丹’,玄儿身畔便带得有呢。”
元朗真人知道自己的点穴手法,虽然别具精妙,虞心影照样能解。
她这请自己出手之故,无非谦礼而已。遂一面如言替谈玄解穴,一面含笑说道:“小别年余,三妹一切功行,更有精进。
但自家兄妹何必如此谦逊,你还解不了我这‘少清点穴手’吗”
虞心影嫣然笑道:“二哥怎的一人前来,大哥是正在坐关还是出外云游,积修功德”元朗真人笑道:“大哥默参‘先天易数’,深觉武林间群魔蜂起,将重劫临头,遂闭关苦修,精研‘太清妙录’,故而我接奉三妹红叶飞书之后,只好独自赶来‘白骨沟’前赴约。”
虞心影“哦”了一声,微笑问道:“二哥猜不猜得出我为何飞书相约”元朗真人摇头笑道:“我虽无从猜测,但却可以料得出三妹远来之故,决不是为觊觎‘白骨沟’中的那册‘九绝真经’。”
虞心影连点螓首,嫣然笑道:“自家兄妹毕竟知心,我哪里会觊觎什么‘九绝真经’,只是为了这张柬帖而已。”
说完,遂取出一张柬帖,递向元朗真人。
元朗真人接过一看,只见这柬帖之上,并未具有上下款,只有十四个狂草字儿,写的是:“白骨沟前红叶枯,虞家婢子胆如何”
元朗真人看完柬帖,目注虞心影,含笑赞道:“三妹近年来在心性修为方面,怎的进境这高,着实可喜可贺。”
虞心影扬眉笑道:“二哥为何对小妹如此夸赞”
元朗真人举着手中柬帖,微笑说道:“三妹一向心高气傲,对于这种无头无尾柬帖,不是哂笑弃置,便是单人独闯‘白骨沟’。
如今居然肯用红叶传书,邀我和大哥来此相助,岂非矜释躁消,虚怀若谷常言道:‘满瓶不动半瓶摇’,你这无形进境不在小呢。”
虞心影笑靥如花,缓缓说道:“二哥请想,小妹修为虽浅,艺业虽薄,但因谬得虚名,‘红叶令主’四字,在当世武林中,颇有相当地位。
俗语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这封柬帖,既敢直寄‘燕山’,向我挑战,则小妹不得不深加考虑,认为这‘白骨沟’内,不是鬼门关,便是森罗殿,或比龙潭深十丈,或较虎穴险三分了。”
元朗真人点头说道:“三妹猜得不错,这‘白骨沟’中,确实怪异无俦,盘据其间之人,决非等闲人物。”
这时,淡玄服了“百草神丹”,业已祛毒转醒,小嘴微噘带着满面娇羞,侍立主人身侧。虞心影妙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向元朗真人扬眉问道:“元朗二哥,你且把沟中怪异,说给小妹听听。”
元朗真人说完经过,又指草丛中的那条鲜艳红裙,告知虞心影,适才”黑风”淡玄,便是误中这裙上奇毒。
虞心影折段树枝,挑起红裙,看了看裙上所书“青幡化白骨,红叶着红裙”等字样,不禁皱眉笑道:“这沟中隐形人物,确有胆量,他竟敢向我及‘青幡仙客’卫涵秋,双双挑战。”
谈玄柳眉双别,怒叫道:“姑娘,我们是不是立即赶进‘白骨沟’,把那躲在暗处不敢见人的无耻鼠辈,搜将出来,好好惩治惩治。”
虞心影想了一想,摇头笑道:“我们不必进沟,我要想个法儿,把沟中怪人请将出来,使他原形毕现。”
元朗真人笑道:“若能如此,自是极为理想.但对方既然这等故作神秘,恐怕未必肯出‘白骨沟’呢”
虞心影微笑说道:“二哥放心,小妹自从听你们说了沟中情景,业已把对方来历,猜测几分,也许我只用一句话儿,便可把隐身‘白骨沟’中的神秘人物,请出来了。”元朗真人与“黑凤”谈玄,闻言之下,均在脸上流露出一种疑诧不信神色。虞心影扬眉一笑,身形傲飘,纵到距离“白骨沟”口丈许之处,暗凝真气,向沟内朗声叫道:“邛崃旧识何必故作玄虚请与‘毒剑神鹰’娄当家的,一并出现,虞心影率小婢谈玄及我二盟兄元朗真人,在沟外候驾。”
元朗真人听她不仅口称邛崃旧识,并连娄振羽也一并邀在其内,不禁越发惊诧地细观究竟。
谁知虞心影话了不久,“白骨沟”内,居然摇摇晃晃地走出一具腰系红裙的白骨骷髅,手中举着一面钩魂令牌,牌上用闪闪磷光写着“明夜二更,沟外候教”八个大字。
虞心影见了这磷光字迹,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遂扬声娇笑叫道:“邛崃旧友听真,虞心影敬遵台命,明夜准时践约。”
说完便自飘身纵回,那具白骨骷髅,也仍摇摇晃晃地回转“白骨沟”内。元朗真入因双方约定明夜相会,遂一面与虞心影、谈玄主婢缓步离开这“白骨沟”前,一面含笑问道:“三妹是否早就知道沟中人物身份……”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话完,便自摇手笑道:“小妹对于此事,决非预先有所知晓,只是根据二哥所说,加以推断研究归纳出了一个合理结论而已。”
元朗真人笑道:“双方约期是在明夜,时间尽有余裕,我倒真想听听三妹是怎样推断归纳,获得结论。”
虞心影娇笑说道:“此事其实极为简单毫不神奇,小妹只是把目前之事,与昔日所经,互一印证便即知大概,二哥既然问到,我便说出这推断经过也好。”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请讲,愚兄敬聆高论。”
虞心影微笑说道:“人死之后,必须相当时日,方能肉腐血干变作骷髅白骨。故而我在听了二哥所告‘毒剑神鹰’娄振羽,在一转眼间,便化成一具腰系红裙的枯骨之语,便认定对方故弄玄虚,那娄振羽若非被擒,定与沟中人物早就相识。”
谈玄听得插口问道:“姑娘对这两种可能,怎样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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