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世间多少断肠人(1/2)
诸明见“东僧”醉头陀为老友之死,而弄得自己这般摸样,心中感佩万分。怕他见水则伤情,遂提议弃舟登陆,同赴中原,寻找钟离老人及“南笔”、“西道”。两位武林奇人遂舍去小舟,相偕登陆,觅地畅饮。
不提“东僧”与“闪电神乞”,用饱酒菜,共赴中原,及途中细叙前因等情,故事转到武夷山“断魂谷”内,刚与“断肠人”分手的小侠上官灵方面!
上官灵因深知环境险恶,一线生机,稍纵即逝,故而匆匆与“断肠人”分别,展足钟离老人所授的盖世轻功,“云飘电闪身法”向“断魂谷”另一出口,电疾飞驰!
这条“断魂谷”果然极长,虽然始终均是两旁峭壁插天,一径如线,但路径依旧颇为迂回曲折!
以上官灵那等功力,整整疾驰三日,方始筋疲力尽,千辛万苦,并运用了内家绝技“缩骨神功”,通过了黑暗幽深,逼仄狭隘的“黑风阴穴”!
出穴所在地是在武夷山另一座绝峰半腰的奇险之处,上官灵仰视天时,业将子正!
喘息犹自未定,背后“黑风穴”内,便即响起一种听来颇觉低沉,但隐含洪厉的奇异声息!
上官灵知道这种低沉洪厉的奇异声息,出穴以后,便化作“断魂谷”内,阴寒无比,威势罕俦,人力难拒的“黑眚阴风”,不由暗惊“断肠人”一线生机稍纵即逝之语,果然丝毫不差,自己若非拼力施为,途中绝未停留,轻功身法又极高妙,此时岂不正好做了“黑风穴”中的孤魂屈鬼?
大难得脱,心头一宽,精神一懈,加上连日狂奔,上官灵遂感觉极度疲乏地,找了一块平坦青石,躺下呼呼大睡!
这一觉好不香甜!上官灵睡足醒来,双眼微睁,只见碧空万里,星月晶莹,不禁暗暗好笑,自己居然整整睡了一日一夜!
但睡兴方过,犹未坐起身形,鼻中便闻见一股香味,这味中不但有酒,并似还有薰鸡烤肉之类?
上官灵此时已然腹饥欲死,故而这种酒肉香味,对他的引诱之力,委实太大!
轻按青石,起身一看,只见石旁数尺,果然摆着半只薰鸡,半只鹿腿,以及一罐美酒!
上官灵不看见这些东西,还能暂时忍耐,这一看之下,立时腹中雷响,口吐涎流,哪里还顾得考虑酒食来源?飘身端起酒罐,便欲狂饮。
酒罐刚到口边,距离三丈来外的一片小林之内,有人用一种奇异口音说道:“饿极乏极之下,不宜狂饮,你先把那半只薰鸡吃掉!”
上官灵翻着两只大眼,向小林略为一瞥,也不理会发话者究属何人,便如言抓起那只薰鸡,塞向口中大嚼!
这半只薰鸡,大概是临时弄就,鸡既嫌老,佐料又无,但上官灵业已觉得生平从未吃过这等美味之物。
不过半只薰鸡吃到一半之时,上官灵脸上业已微现困惑神色,感觉身边所藏玉扇、钵盂、石砚、玉簪、葫芦、丝绦、墨琴等“断肠人”送给“乾坤五绝”、“闪电神乞”诸明,及自己的七件金天龙遗宝,似乎均已不翼而飞,空空如也!
上官灵虽知失窃,但丝毫不动声色,又咬了一大块薰鸡,一面咀嚼,一面语音略为含混地,向林中间道:“谢谢你的薰鸡鹿腿,和一坛美酒,你姓名怎样称呼?可以告诉我么?”话完,因实在口渴难熬,遂端起酒罐,大大喝了一口!
林中人听上官灵问起自己姓名,遂应声答道:“我叫‘断肠人’!”
“断肠人”三字入耳,上官灵不禁大吃一惊,惊得竟把口中的一口美酒,及一大块鸡肉,一齐咽下喉头,几乎噎得半死。
赶紧再喝了两大口美酒,把那块卡在喉头尚未嚼烂的鸡肉,送入腹中,心神也略为一定,用一种怀疑口吻问道:“你也叫‘断肠人’?”
林中人语音凄凉地接口答道:“听你这等问法,可能我这‘断肠人’,还不是第一号么?”
上官灵“嗯”了一声说道:“三日以前,我在这‘断魂谷’内,便遇到一位‘断肠人’,故而你最多只能排到第二号!”
林内人闻言不禁微叹,并悲声吟道:“天下几何伤感事?世间多少断肠人!……”
吟声未了,上官灵一式“雁渡寒塘”,横飞四丈,双掌蓄足内家真力,目光笼住林内人语之处,半空中发话说道:“我不管什么‘伤感事’、‘断肠人’,你难道就凭这半只薰鸡,半条鹿腿,及一罐水酒,便想换取我的‘天龙七宝’?”
上官灵虽然发难得出人意外,但林内却静悄无声,密叶繁枝之间,也未见有丝毫晃动?
但等上官灵身形扑到,林内却哪里有人?只在一个大树上端蠕正正地放着自己所失的玉扇、钵盂、石砚、玉簪、葫芦、丝绦、墨珠等所谓的“天龙七宝”!
上官灵由于墨珠能御奇寒,帮助自已得脱“黑眚阴风”之厄的一事以上,猜度出这其余六物,件件均是罕世奇珍!对方业已得手之下,居然竟肯丝毫不取地全数璧还,而身形又遁脱得那等神奇迅疾,不可思议,不由呆立当地,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那种奇异语音,又自林深之处响起,说的是:“你这几件东西,确实件件不凡!扇是‘温凉宝玉’所制;钵盂是宋代“丐仙”许宣遗物;石砚上有骆宾王辛弃疾题词;玉簪似玉非玉,颇像罕世难寻、功能吸毒的‘通天犀角’;葫芦及墨珠的来历妙处不知;丝绦则系‘天蚕丝’所织,任何宝刀宝剑难断!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叫‘天龙七宝’?”
上官灵闻言又是一惊,暗讶此人怎的如此渊博?除了葫芦、墨珠二者以外,竟将其余五件宝物来历,一认出!
惊讶之余,应声答道:“这些都是明初海盗金天龙的遗物,所以叫做‘天龙七宝’!”
林中人“哦”了一声,又复问道:“金天龙横行海上,宝积如山,但所藏之处,极为秘密,世间极少人知,你却怎样弄到手内?”
上官灵答道:“这就是我方才所说那位住在‘断魂谷’中的‘断肠人’所赠,但他只送给一颗墨珠,其余六件,却要我代他转送‘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
林中人也似出意外地讶然问道:“这位‘断肠人’倒蛮有意思,他要你怎样送法?”
上官灵答道:“扇赠‘钟离’,砚赠‘南笔’,簪赠‘北剑’,葫芦赠‘东僧’,丝绦赠‘西道’,钵盂送给‘闪电神乞’!”
林中人说道:“他倒分配得颇为妥当,可见得这位‘断肠人’,心肠虽伤,尚未全断!”
上官灵此时颇对林中这位自称“断肠人”之人,感觉兴趣,闻言遂接口问道:“你也是‘断肠人’,难道你的心肠,业已全断?”
林中人语音又变凄凉,长叹一声说道:“我心肠尚剩一丝未断,但倘若无人相助……”
上官灵一面把“天龙七宝”收好,一面笑声叫道:“你既需人相助,我又吃了你的酒肉,无以为报,能不能就让我帮你的忙呢”
林中人叹息一声说道:“难……难……难……”
只说了三个“难”字,下面话尚未出口,上官灵便自叫道:“你有事尽管说出,不要怕难,越难才越有兴趣!”
林中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倘若我说将出来,你却畏难不敢帮忙……”
上官灵剑眉双轩,朗声叫道:“我既已自动答应帮你的忙,便再不会畏难,除非你要我杀害无辜之人……”
林中人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接口叫道:“谁要你帮我杀人?只要你帮我去偷一件东西而已!”
上官灵听得林中人要自己帮他偷件东西,不由颇觉新奇有趣,应声答道:“我虽然从来没有偷过人家东西,但这种事料来不会太难……”
林中人接着叹息一声说道:“偷东西虽然不难,难的是这件东西的持有之人,太已厉害,难缠难斗……”
上官灵生平绝不服人,截断对方话头,傲然问道:“什么样的难缠难斗之人,我也会过斗过,你说的是谁?难道会比‘九毒书生’姬天缺,更为厉害?”
林中人狂笑一声说道:“姬天缺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是秋萤爝火,微弱之光!”
上官灵早就听出林中人语音沙哑,似在故意掩饰,便疑心或是自己熟识之人?如今这声狂笑,本色稍露,果然觉得有点耳熟,但仓促之间,却想不起究竟是哪位旧时相识?眉头略蹙,佯作未觉地又复间道:“姬天缺还不算难缠?难道你说之人竟是‘笑面阎婆’‘罗刹掌教’?”
林中人似乎警觉适才一声狂笑,业已微露本相,遂又恢复了那种沙哑口音,冷冷答道:“孟非烟虽然也可算是出类拔萃的武林魔头,但与我要想请你帮忙偷他东西之人相较,却最少还要差了半筹以上!”
上官灵越听越觉惑然,也越听越有兴趣,剑眉双挑,朗声问道:“比‘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还要难缠,并高出半筹以上之人,当世恐怕绝无仅有?你总不会指的是那位威震八荒,名满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吧?”
林中人低低“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回总算猜对,但要偷钟离老人身边之物,自然难于登天!你是不是依旧帮忙?还是知难而退?”
上官灵万想不到林中这位“断肠人”,居然是要自己帮忙偷取钟离老人的身边之物,不由沉吟难答!
林中人久久未听上官灵答话,遂叹息一声说道:“我早就知道白费唇舌,一说出对方是谁,你便会知难而退!”
上官灵眉头深蹙,无可奈何地发话说道:“我并不是畏难,更不会说话不算,只是与钟离老人的关系太深,不好意思偷他的身边之物!”
林中人冷冷说道:“小娃儿貌相聪明,怎的这等笨法?若不找与钟离老人关系极深之人,怎样偷得到他的身边之物?”
上官灵被对方说得苦笑难答,但忽然想起林中这位“断肠人”既知自己与钟离老人关系极深,必如所料,是位旧识前辈!
林中人似乎已猜出上官灵心头所想,又复说道:“你不要胡乱猜测,我自然是你的旧识之人,不过在你未曾帮我把这件东西,偷到手内以前,决不会让你见面,及把姓名告诉你!”
上官灵觉得林内这位“断肠人”,口气渐渐越来越托大,气焰极高,不由嗫嚅问道:“你究竟要我去偷钟离老人身边的什么东西”
林中人说道:“你尽管放心,我决不让你去偷对钟离老人有损之物,只是与他毫无利害关系的两张小小宣纸而已!”
上官灵听说林内人要自己偷的只是钟离老人身边与他毫无种害关系的两张小小宣纸,不由勾起兴趣,并猜出其中隐事重重,扬声叫道:“假如完全照你所说,我或许可以帮忙,但钟离老人远往岳阳洞庭,会晤‘万相先生’百里独,如今何在?却不大容易找呢!”
林中人“哼”了一声说道:“我既要你去偷他东西,自会帮你与他见面,你不必去找钟离老人,钟离老人已来找你,如今正在前面这座高峰峰腰,与‘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非烟,互相答话!”
上官灵听说钟离老人,居然来到武夷,而“笑面阎婆”孟三娘,亦复自罗浮回转,两人并均在前面峰腰答话,不由身形略晃,闪出林外,一面向前扑去,一面叫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尽力去偷,但必须确实如你所言,是与钟离老人毫无利害关系之物!”
林中人见上官灵说走就走,如此性急,遂高声叫道:“你且稍等一等再走!”
上官灵愕然收势却步,林中人继续问道:“你与我少时怎样相会?”
上官灵被问得大笑答道:“你这种人,诡秘飘忽,来去无踪,从现在开始,还不是一直暗中跟在我的背后?少时怎样相会,操之在你,似乎不必由我决定!”
林中人应声说道:“你这些话,讲得颇有道理,但我要你在下手去偷钟离老人身边那两张小小宣纸之前,先行立誓!”
要别人帮忙去偷东西,还要先行立誓,这种道理,委实太讲不通!但上官灵却越听越觉新鲜,反而含笑间道:“你要我怎样立誓?”
林中人缓缓说道:“我要你立誓不向钟离老人说出你我相遇之事,并在未曾把那两张小小宣纸,弄到手内,交我以前,不要向钟离老人打听这两张宣纸,究是何物?”
上官灵此时早巳被林中人这种神秘气氛,深深吸引,点头起誓说道:“我若不如你所言,便令我死在明年元宵举行的‘第二次罗浮大会’以上!”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目光一注林中,又复微笑说道:“如今你可以放心,不过这半只鹿腿,半只薰鸡,及一罐美酒的代价,似乎太贵了呢?”
一面含笑说话,一面肩头晃处,“野鹤孤飞”改化“黄莺度柳”,便已凌空飞出六七丈外,但耳边却仍依稀听得林中人那沙哑语音说道:“小娃儿莫发牢骚,我要你们这两张宣纸的代价之高,才真正稀世难得,恐旧至少比你那‘天龙七宝’高出百倍!”
上官灵虽然听得微愕,但心急与钟离老人见面,也就未曾深思,只顾向前面那座高峰峰腰疾驰而去!
到了高峰脚下,上官灵暗忖钟离老人既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相遇,他们二人全是当世武林之中的顶尖人物,倘着互相一较神功,岂非罕世奇观?遂尽量轻提气,蹑足潜踪地,往上攀援,想要不加惊动,偷偷一观究竟!
援上约莫二十来丈,便听得钟离老人以一种极其奇异,而又颇觉模糊的语音,哈哈笑道:“孟非烟,我们把一切软硬轻功,及真气内力,均留到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再行较量,今天凑巧相逢,先作这样一场生面别开的赌命游戏,倒也委实有趣!”
“赌命游戏”四字,更使上官灵感觉新奇,方自面慢慢上爬,一面忖度之际,孟三娘也以那种奇异而又模糊的语音,冷笑答道:“钟离老鬼,何必故炫功力?难道你以为我不能开口答话!”
上官灵越听越怪,猜不出这两位盖代奇人的一场赌命游戏,究竟如何举行?怎的说起话来,都变得这等怪声怪气?
这时钟离老人又复怪笑说道:“我们在这种情形之下谈谈,倒也不错,我在你‘玄玄别府’之内,暗暗细搜一周,未曾发现上官小鬼踪迹,只知他确已到过‘玄玄壑’内,你……”
“笑面阎婆”孟三娘不等钟离老人话完,便即接口说道:“我刚自罗浮山‘万梅谷’转来,尚未进入‘玄玄别府’,便与你这老鬼遇上,怎知‘玄玄壑’内情事?不过照孟浮云对上官灵那等倾心相爱,我当年又曾经赐过这小鬼一面功能免死的‘阎婆血令金牌’看来,潘午等人,大概不至于将他杀害?就怕上官小鬼,恃强傲性,误走‘断魂谷’,则一条小命,定已虚无缥渺!”
上官灵越听这种语音越怪,并似就在右前方十几株参天古木丛中发出?遂一步一步地,静悄无声,向前掩去!
掩到古木丛中,藏入丰草,屏息静气地偷偷一看之下,上官灵不禁引手障唇,几乎失声发笑!
原来那位名满乾坤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及威震黑白两道的“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两人,均以一根极细丝绳,悬吊咽喉,面面相对,双手下垂,直挺挺地,各自吊在一株古木的横枝之上!
上官灵这才明白,他们所谓的“赌命游戏”,就是同时上吊!要看谁先吊得忍受不住。怪不得语音变得有点奇异模糊,这种比赛功力之法,委实称得起是石破天惊,别开生面!
钟离老人苍颜鹤发,布袜芒鞋,吊在树上,倒还稍为受看,那位黑衣覆体,长发齐腰的“罗刹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直挺挺挂在横枝之上的那神情,却太以令人望之生怖!
这时钟离老人,又已身形纹风不动地,发话问道:“‘断魂谷’是个什么所在?上官小鬼那身武力不弱,一条小命,未必……”
“笑面阎婆”孟三娘,截断对方话头,冷“哼”一声答道:“这‘断魂谷’中,除了我曾经入谷三日,安然退出以外,从来只听说有入谷之鬼,未听说有出谷之人……”
上官灵知道常人上吊自尽,只要双足悬空,便难自主,若无人及时相救,纵然悔恨,亦无法求生,只有等待绝气而已,如今这两位奇人,悬颈相对,并能随意谈笑,简直罕世难睹,奇趣横生,本待悄悄偷听,倒看他们谁先解索认败?但孟三娘所说这几句夸耀,“断魂谷”厉害之语扩却激发自己天生傲性,忍不住自丰草以内,一跃而出,高声叫道:“孟三娘你不要胡吹,我便是通行‘断魂谷’后,才到此地!那谷中不过有几种‘铁线青王铲’、‘七星蜃’等奇毒恶物,及三日一次的‘黑眚阴风’,但依我看来,却好似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呢!”
“笑面阎婆”孟三娘起初不信上官灵能自“断魂谷”内,通行至此,但听了“铁线青王铲”、“七星蜃”,及三日一坎的“黑眚阴风”等语,却不禁奇诧惊惭交迸,向钟离老人厉声说道:“钟离老鬼,我急于回转‘玄玄别府’查问经过,今日便从此别过,来岁元宵,罗浮山‘万梅谷’内候教!”
话音方了,双手双足均未见有丝毫动作,全身居然仍是那般直挺挺地自动脱离吊索,向外平飘,并在空中连翻三个车轮,宛如一具活僵尸似地,便往深达数十丈的绝壑以内坠去!
这种绝世轻功,不仅看得上官灵目瞪口呆,连钟离老人也自怪声叫道:“孟三娘,不怪你狂,这一手‘僵尸飞’,恐怕当世武林之中别无人擅!”
上官灵见钟离老人仿佛兴犹未尽地仍自吊在那古木横枝以上,不由失笑道:“钟离老前辈,孟三娘已走,你还吊在树上作甚,这种滋味,不见得会好受吧?”
钟离老人“哈哈”一笑,身形飘然落地,举手摸摸咽喉,摇头说道:“孟三娘所想的这个新鲜花样,总算没把我难住,明年元宵会上,我也得想个更新鲜的花样,与她斗斗才好!”话音略顿目光一注孟三娘去路,及复微叹说道:“不过这位女魔头,也真是罕世奇才,不见得比‘万相先生’百里独弱过多少!”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提起“万相先生”百里独,遂接口问道:“钟离老前辈,你们与‘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岳阳洞庭之会,结果如何?‘南笔’诸葛及‘西道’天痴两位老前辈呢?”
钟离老人嘴皮微动,正待叙述,忽又摇头苦笑说道:“洞庭之会,少时再谈,你先把适才孟三娘形容得人间少有,世上难寻,阴风惨惨出‘断魂谷’中景况,及你如何通过情形,对我讲讲!”
上官灵回忆谷中所经,也觉心有余悸,看了钟离老人一眼,缓缓说道:“这‘断魂谷’三字,确实名不虚传,我若不是巧得住在谷中的一位‘断肠人’之助,早就作了谷内数以百计的白骨之中的一具白骨!”
钟离老人听得“断魂谷”内,居然还住有“断肠人”,不由越发感觉兴趣了遂自身边取出一只七寸来高的白磁小瓶,抛与上官灵道:“上官小鬼,你一脸疲惫之色,想系迭经奇阴,元气未复且把这瓶溶入灵丹的‘益元玉露’饮下,再对我细谈经过。”
上官灵接过磁瓶,方拔瓶塞,便觉清香挹人!遂将瓶中灵药,一饮而尽,并微凝真气,导使流转周身,果然片刻过后,精神顿复,百骸皆舒,双臂一振,骨节格格作响地,向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前辈,你听完这桩经过之后,且帮我猜上一猜,那位住在‘断魂谷’中,宁以白骨为粮,埋名隐姓的‘断肠人’,到底是哪个?”
钟离老人此行除了心悬上官灵独闯“玄玄壑”,赶来接应以外,并亟欲寻找“东僧”醉头陀,及“北剑”蒲琨下落!如今听得上官灵说是“断魂谷”内,住有一位埋名隐姓的“断肠人”不由心中一动,静听他叙述在“玄玄壑”内受伤,被胡飘云遇到“断魂谷”口的经过。
上官灵说到独行黑洞,那些凶毒绝伦的“铁线青王铲”、“七星蜃”等,均莫名其妙地反似畏怯自己,不加袭击之际,钟离老人微笑插口说道:“这种原因,我倒知道,当年九华幽谷之中的那只‘三目蟾蜍’,号称‘百毒之王’,你既吃了它的丹元所化竖目,从此一般蛇虫,均将对你远避数尺!”
上官灵这才恍然大悟,遂及将以后情事,继续叙述。
钟离老人听到“断肠人”出现,并劝上官灵以白骨为粮,不由暗叹宇宙之大,委实无奇不有,百年短暂人生,哪里能见识得尽?感叹之余,又向上官灵随口问道:“你对那位‘断肠人’,可曾从各方面细心推测?会不会是‘东僧’、‘北剑’的其中之一?”
上官灵摇头答道:“不会是‘东僧’醉大师,及‘北剑’蒲老前辈!因为这位‘断肠人’,曾以明初海盗金天龙藏宝之中的宝物七件,托我分送‘乾坤五绝’,及‘闪电神乞’诸明,故而我颇怀疑他是昔年在武夷绝顶,与‘罗刹教’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恶斗,坠身绝壑,生死未明的‘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只是他始终否认,不肯相承而已!”
说完,便自身旁取出“天宝七宝”,把那柄色泽微黄的古朴玉扇,递与钟离老人,含笑说道:“钟离老前辈,这柄扇儿,便是那位‘断肠人’,托我送你之物!”
钟离老人接过玉扇,反复一观,讶然说道:“金天龙真会搜集,那位‘断肠人’也真大方!这柄玉扇的来头不小,有点像是汉代遗宝,‘和阗温凉玉扇’?”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居然与林中所遇的那第二位“断肠人”一样,看出扇是“温凉宝玉”所制,不由暗佩这些前辈高人 ,果然见识高超,遂微笑说道:“既是汉代遗物,就更为凑巧,老前辈持在手内,委实真像是八仙渡海之中的‘汉钟离’呢!”
钟离老人再看其他几件宝物,知道件件俱是稀世奇珍,不由长叹一声说道:“那‘断肠人’一番盛情,确实可感,但这‘天龙七宝’之中,玉簪、葫芦,及石砚三物,却叫你怎样寻人交付?”
上官灵听得讶然问道:“玉簪、葫芦等二物,还可说是因为‘东僧’‘北剑’两位老前辈暂时踪迹难寻,不便交付!但是这方上有骆宾王幸弃疾题词的石砚,是‘断肠人’指名赠送‘南笔’诸葛老前辈……”
钟离老人因“乾坤五绝”之中,“东僧”、“北剑”的生死踪迹,业已扑朔迷离,不忍心再向上官灵说出“南笔”诸葛逸在洞庭与“万相先生”百里独一会以后投湖自尽之事,遂微叹一声,接口说道:“你诸葛老前辈在洞庭一会之后,看透世事,淡尽名心,业已觅地隐迹,自葆真如!以宇宙之大,江湖之广,知道他究竟藏身何处名山大川?岂非无法把这方石砚交付?”
上官灵聪明绝顶,一听便知“南笔”诸葛逸决不会在“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之前,无端看透世情,突然归隐,定是岳阳洞庭一会,又在“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阴谋以下,受了什么意外挫折,才使这位高傲绝伦的一代奇人,冷尽雄心,消沉遁世!
但钟离老人既然不愿明言,自己又怎能直言无忌地追问到底?只得低低“啊”了一声,满面凄迷怅惘神色!
钟离老人缅怀老友,不由也是一阵心酸,但他毕竟胸襟豁达,只抬头仰望天际一条孤飞白云,出声长吁,暂驱悲郁,向上官灵缓缓说道:“你诸葛老前辈,因你酷似他幼年情性,特别垂青!故在临去之前,托我赠你一册小书,书上所载,便是他震慑武林,成名‘南笔’,三般绝学‘坎离真气’、‘坎离指’及‘生花七笔’的精微奥秘!”
这三般冠冕武林的罕世绝学,上官灵平素委实梦寐难求,日获传,自应喜出望外!但奇怪的是他听完钟离老人话后,脸上居然毫无忻幸之色,神情反而异常沉重地,双眉微蹙说道:“诸葛老前辈对我恩师及我,嘉惠已多,我等‘第二次罗浮元宵大会’了结以后,纵然踏破海角,走遍天涯,也要寻他拜谢,并呈献一桩礼物,略表心意!”
钟离老人眼光,方往那方古石砚上一瞥,上官灵又复说道:“这方石砚,只是‘断肠人’送给诸葛老前辈之物,我自己立誓再加献一颗‘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项上人头!”
钟离老人听上官灵如此说法,知道这娃儿聪明伶俐,已由自己口中,约莫猜出一些洞庭之事,遂点头正色说道:“以你目前这点功力,想取‘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项上人头,简直宛如蜉蝣撼树,不下莫大苦功,绝难如愿!这册小书拿去,好好精研,倘有什么不能领会之处,我随时加以指点!”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一本绢质小书递过!
上官灵正待接取,钟离老人忽然又似想起甚事自书中取回夹在其内,两张微有字迹的白色宣纸!
上官灵心头一动,知道这两张宣纸,便下林中所遇第二位“断肠人”,要自己所偷之物,故而接过那本上载平日梦寐难求三般武林绝学的绢质小书,并未翻阅,目光反而注定宣纸,以一种疑惑神情问道:“钟离老前辈,这两张宣纸的纸上所书,难道也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精微奥秘?”
钟离老人摇头苦笑,把那两张宣纸,向上官灵略一展示,便自揣回怀内,微叹说道:“这纸上所书,哪里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精微奥秘,只不过两人对局的五十着围棋棋谱而已!”
上官灵目光瞥处,因钟离老人仅仅略一展示,便即收藏,只瞥见两张纸上字迹的第一句,均是完全一样的“十十天元”四字,已自惑然不解,又听钟离老人说明纸上所书,是两人对局的五十着围棋棋谱,不由暗骂林中所遇那第二位“断肠人”,简直乱开自己玩笑,指使自己设法偷取这两张闲情逸致的棋谱则甚?
故而听完以后,剑眉微挑,立即起身向钟离老人说道:“老前辈,你且此地,等我片刻,我还有一件东西,忘记在‘断魂谷黑风穴’的出口之处,必须前去取回!”
钟离老人目光一转,微笑点头,上官灵身形闪处,宛如电掣云飘,又复向自己来路,疾驰而去!
到了遇见第二位“断肠人”的那片小树林的林口,上官灵便即凝气传声,向林内愤然叫道:“断肠人……断肠人……”
那位语音沙哑的“断肠人”,果然仍在林内未去,应声答道:“小娃儿你怎的这快就复回转,难道已经把那两张宣纸,偷到了手中了么”
上官灵愤然答道:“我以为这两张宣纸,极其重要,真个有关你的伤心往事,断肠隐痛?谁知道你竟故意寻我开心,叫我去偷两张闲情逸致的围棋棋谱!”
林中那位“断肠人”,闻言似乎大吃一惊?急声问道:“你怎会知道那是两张围棋棋谱?”
上官灵恨恨答道:“钟离老人曾经微微展开,被我看见第一句便‘十十天元’……”
林内人仿佛连语音也顾不得再加掩饰,更为迫切地接口问道:“一张写的‘十十天元’,另一张呢?你可曾……”
上官灵哪知利害,也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答道:“我真弄不懂你们捣的甚鬼?两张宣纸以上的第一句话,全都写的是‘十十天元’四字……”
言犹未了,林内一声悲呼,跟着便是劲风飒然,锐啸破空,条人影,自林深之中,穿林而出!
上官灵正弄得如坠五里雾中,糊里糊涂的莫明其妙之际,人影一现,不由更觉愕然?原来穿林而出之人却是适才与自己在前峰谈话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大惑不解之下,失声叫道:“老……前……辈……”
钟离老人此时脸上那种暗暗的沉郁神情,业已尽解,高兴得哈哈笑道:“上官小鬼,你且进林去,看看你要踏遍天涯海角相寻的‘南笔’诸葛前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