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进客店携美旖艳赌(2/2)
那中年人忙道:“那样更好了,敝东家刚好有事走开,未能奉陪贵客。在下陈刻,还可以担当点主意,五百两为限额如何”
钱万贯爽快地道:“使得,反正我们只是玩玩而已,五百两也可以。”
他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陈刻,道:“劳驾换些牙筹,我们好下注。”
陈刻接过一瞧,竟是一万两的数目,心中打个冷颤,赶快去换了十八支五百两的红色牙筹,另外十支黑色的是一百两的,合计一万两。他虽是在赌场中混了许多年,眼界甚广,但掏出一万两银票来赌的客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甄红袖拿起一根红色的牙筹,随手丢在桌上。
这根红色的牙筹去势一尽,便停下来,恰是在三字的方格内。
别的赌客见她随手就丢出五百两纹银的赌注,无不目瞪口呆。尤其是她全不考虑押哪一门,竟是听天由命式的乱丢。即使是再富有之人,亦不能如此轻率,这简直是把钱财看得比尘土还不如的那种味道。
在她身边的钱万贯没有说话,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任得他的女伴随便下注。
庄家照例叫一声开,这才打开盒盖,把盒中的铜钱完全倒在桌上。然后拿一根尺许长,前尖后圆的小棒,从当中往下一压,轻轻向两旁一扫,那一堆铜钱便分为两半,并且都散开了。
据说眼力极高的人能够在小棒一拨之时,就瞧出这一局开出什么数目。换言之,他能在一瞥之下,把所有的铜钱分为若干组,每组均是四个铜钱,剩下来那个不超于四的余数,便已看出。
这种传说不免夸张渲染,但若然是眼力奇高的庄家,事前已算准所出的钱数,当他棒子一分钱堆之时,可就真能瞧得出自己有没有算错。要知铜钱体积细小,抓上一大把往匣子里放之时,纵是有过特殊训练之人,也很容易出错。所以做庄家的极为注意这一点,万一发生错误,本想开二,而结果多抓了一枚铜钱,变成开三。偏巧下注之人又押了三门,这在庄家就可能运用手法,使一枚铜钱飞走,或都在利用特制的铜钱,使两枚压合起来,变为一枚。
又或是将一枚已叠合在一起的铜钱分开,变成两枚。
总之,如若庄家蓄意诈骗,还有许多奇妙手法,可以改变数目,但无论如何,最要紧的还是眼力特高,必须在棒子分开钱堆之时,瞧出数目,这样才有机会施展行骗手法。
且说那庄家拨开钱堆,用棒子一四一四的划分铜钱之际,所有的赌客都觉得十分紧张刺激。人人瞪大双眼,争着看最后开的是不是三。
庄家以娴熟迅快而又清楚玲珑的手法,刹时就把一大堆铜钱拨去了十之八九,末点算的只有二十余枚。
于是便有眼尖的赌客说道:“啊!这一局开的是四。”
这话一出,有人赞同,亦有人提出异议。
转眼间剩下四枚铜钱在匣子旁边,也就是说这一局开的是四,甄红袖的牙筹押在三上,当然输了。
人人瞪住那支红色牙筹,眼看着庄家吃进五百两纹银。
庄家得了头彩,精神大振。原来这一局他并没有预先确定开哪一门,完全是碰运气,结果竟赢了第一局,在赌局场来说,这是十分吉利的兆头。
他抓起一大把铜钱往匣里放,算好这一局要开三,然后把匣盖一关,将帽子尽量往下拉,压到眉毛上,眼睛似闭非团,面色森冷如冰。
这是庄家保护自己的方法之一,为的是有些赌徒会虚声恫吓,拿大笔银子往上一押,双眼却往视庄家神色。假如庄家面色微变,可知已押中了地方。
做庄之人当然深知这一套,所以低头闭目,又利用帽子等等掩饰脸色。
甄红袖拈起一根红筹,向钱万贯道:“我还是要押在老地方。”
钱万贯一笑说,道:“照我看来,应当押二妥当些。”
庄家听了他们的对答,心中实在十分紧张,不知道那个美女听不听男子之言,假如她不听,可就得损失一笔五百两人的巨款了。
甄红袖笑一下道:“反正这是碰运气的事,还是押老地方的好。”
钱万贯道:“你弄错了,这里面大有学问,也有不少诀窍可作根据,刚才连开了两次四,这回应当押二。”
甄红袖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懂得这个,那就依你押在二门上。”
她那双玉葱般的纤手拈住红筹,往桌上的二字方格内一放。
这一回有不少人解囊下注,顿时恢复热闹。而由于钱、甄两人的豪赌,消息传开,许多别桌上的赌客都走过来,一来瞧瞧赌况,二来也是想偷偷的瞧瞧甄红袖的美色。
因此,这一桌挤迫非常,观战之人比下注之人多上十倍还不止。
庄家拖长声音叫一声开,打开匣盒,倒出铜钱,铮铮的脆声扣人心弦。
钱万贯在她耳边轻轻道:“这一局果真开三,你赌得比我还强呢!”
甄红袖头也不回,红唇微动,便有一阵低如蚊语之声传入钱万贯耳中。
她道:“你为何要故意输给他”
钱万贯也用传声之法答道:“我的用心到底瞒不过你,不错,我是故意输的。因为我们如果不先输几局岂不是变成故意弄垮他们这个场子了么迟早总会有人认得出我的。”
甄红袖传声道:“假如会有人认得出你,更不能输,你这是怎么搞的呢”
钱万贯道:“我们只不过来消遣一下,何必认真”
甄红袖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赢,直到他们叫饶之时,即使把钱还给他也没有关系。”
钱万贯微微一笑,伸手搭住台面,暗暗提聚内力,从指尖发出。这股内力一直从台面传过去,全无消息,台面上也毫无异状。
庄家正在挥棒点算,突然间棒子一歪,敲中一枚铜钱。这枚铜钱顿时分为薄薄的两枚。
但由于这一记乃是发生在未曾数过的钱堆中,所以连庄家也没有注意到。
不过这种情形一共发生了三次之多,庄家可就感到有异,迅速地在心中计算还未曾数过的铜钱,顿时面色如土,双手颤抖。原来这刻已变成开二的结局了。
他本来打算开三,可是那根棒子连敲三记,竟把三枚特制铜钱敲开,变成六枚,则等如增加了三枚铜钱。从六钱中除去四钱,所剩的便是二了。
这个庄家全然不明白为何会由三变为二,满面困惑之容,额头也渗出了汗珠。
钱万贯向甄红袖传声道:“敢情这个庄家并不知情,钱堆中虽有假货,却不是他弄的手脚。”
甄红袖大感兴趣,问道:‘那么会是谁呢“钱万贯道:“等他连输两次,正主儿自然就会登场,你瞧着好了。”
那堆铜钱很快就数出来,果然开的是二。观战之人起了一阵骚动。眼看着庄家赔了三支红色牙筹,甄红袖丢了一支黑色牙筹作为抽头,那是值一百两的,手面不能说不大了。
庄家抓钱之时,手脚甚是笨拙,弄了好一会才把铜钱放入匣中。
甄红袖拿起红牙筹,随手一丢。牙筹滑到一字方格之内,她微笑道:“就押在这一门如何”
钱万贯道:“好极了,我正要叫你押一呢!”
庄家额际的冷汗越积越多,终于有两三滴滚下来。许多精明的赌徒纷纷向一门下注,其余三门几乎无人过问。
这一来气氛更是紧张,庄家叫一声开,声音中透出虚弱无力,分明已被众人押中了。
匣子打开,铜钱挣睁连声落在桌上。庄家取起细棒,小心地点数。片刻间,已经点清,果然是开一,众人莫不喧闹欢叫,都觉得十分兴奋开心。
庄家一一赔过银子,满头大汗的起身离座。他两副庄就输了三千两之巨,别说此事与他有关,即使是别人在赌,他瞧了这等赌注也得眼红心动。
早先那个华服中年人落坐在庄位上,他曾经报过姓名是陈刻,这时以锐利的目光向四周赌客扫瞥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钱万贯面上,说道:“敝场的伙计手风不佳,在下代他几副,贵客们即管下注吧!”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钱万贯面上,大有看透他内心之意。钱万贯一直真人不露相,双目从不射出光芒,所以对方居然毫无忌惮地盯着这位赌国之王。
钱万贯可不由得暗暗激赏陈刻,觉得他真是赌国中的高手,自信力之坚强,罕有匹敌。
他定是因为赌艺超群,凡赌必胜。所以被聘为场主,如今他亲自下手,钱万贯反而甚感欣慰。一来他须得找个厉害对手,方始赌得起劲;二来他还要证明陈刻是否作弊,假如那些可以一开为二的铜钱是他做的手脚,今日定须予以痛惩,以警将来。
这是他的信条之一,任何时间他发现赌局作弊之时,定必也施展更高明的手法,严加惩处。
假如公平的赌,各凭运气以及头脑反应之时,他或者会输上一场,但他却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陈刻肥厚的手掌落在铜钱堆中,抓了几下,才抓起一把,放在匣中。
赌客们纷纷下注,钱万贯毫无指示,甄红袖知道他意思是随意押哪一门都可以。当下拈起一根红筹,放在一字的方格之内。
钱万贯心中喝声彩,忖道:“她倒底是领袖之才,反应迅速,头脑镇密,假如还是刚才的人做庄,这一宝定必押中无疑,不过现在虽然换了陈刻,这一记也有七八成押中了。”
陈刻毫无表情地向台面望着,从他面上,谁也休想找出任何迹象。
陈刻也循例叫一声开,这才打开匣盖,倒出铜钱。细棒一划,已摊分为两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细棒和铜钱上,独独钱万贯目光四射,巡视周围的人。
他单用声觉,就可以察知陈刻有没有作弊。但听细棒迅快地拨了三次,声响中就透出古怪了。旁人可绝对听不出来,即使是武功高明如甄红袖,亦无法察觉。
钱万贯这时把目光移到钱堆上,霎时间已瞧出这次开四,这是因为陈刻曾经把两枚铜钱施手法变成一枚之故。
钱万贯冷冷一笑,再细心一看,已瞧出尚有三枚铜钱可以一分为二,当下不动声色,使用刚才的法子,内力从台面传过去。
陈刻刚把三枚作弊铜钱拨了两枚过到这边,只余其一。
钱万贯立刻发动,但见陈刻手中细棒摹地向钱堆中敲了一下。这一记把那放假钱敲开,而他尚未发觉。
他当然时时刻刻都在注意铜钱数目,因此又拨了三组之后,突然发觉已变成开一,顿时呆了一呆,然而这时那枚一分为二的铜钱已经拔掉,无法使它们合而为一。当下决定施展飞钱手法,也就是说把一枚铜钱飞掉,便又变成开四了。
然而钱万贯是何等人也,焉有不知之理他暗运内力,吸住所有的铜钱,使他拨动之时,感到十分困难,更别说耍出飞钱手法了。
陈刻这时方知遭遇高手,他立刻宣布道:“这位贵客下得真准,这次又是开一啦!瞧来我的运道也不大好!”
他这么一说,钱万贯顿时收回内力,陈刻立即感到拨划自如,越发证明对方真是高手。
这一局赔多吃少,尤其是甄红袖的那根牙筹,价值五百两纹银,别人的赌注简直相形见绌,不成比例。
陈刻赔注之后,目光在钱、甄二人面上巡视了几下,最后定在钱万贯面上,可知他已察觉对手是他而不是甄红袖。单是这一份眼力,已值得喝彩。
他毫无表情地道:“敝庄手气不佳,得换一副行头。”说时,以俐落的手法把所有的铜钱全放在匣内,顿时有人接过,又送了一个方匣来。
陈刻把铜钱全倒在台面上,细棒一拨,整堆铜钱形状全未变动,却已滑移到钱万贯面前,这一手漂亮俐落之极,不少人发出赞叹之声。
钱万贯看也不看,却晓得自己也须得抖露一手。因为对方换了铜钱,全无弊病,等如说要凭真实技艺,跟他拼个高下。此人既是如此光棍,一点就透,当然自己也不便装聋作哑了。
他挑战地笑一声,伸手取过细棒,依样葫芦地挥棒一拨,整堆铜钱又回到庄家面前,也是纹风不动,没有一枚铜钱改变过位置。
他露了这么一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空气紧张异常。因为人人皆已知道钱万贯敢情是名家高手,现在双方已斗上了,可见不比平常的赌博。一个不好,也许会闹出血流的惨剧呢!
陈刻神色冷静如常,拱手道:“足见高明,佩服!佩服!”
钱万贯也拱手道:“兄弟这是班门弄斧,难免不自量力之极了。”
陈刻伸掌复按在那一大堆铜钱上,口中道:“这儿是小地方,向来罕得有技艺高明如贵客您的,您是无心路过,抑或是特地前来赐教的”
他果然是十分精练老到的江湖老手,这刻一方面从说话中探询对方真正目的,一方面又趁说话之时,分散对方心神,抢制机先,免得被敌人窥破所抓的数目。
钱万贯在心中喝声彩,忖道:“此人如此高明,我以前竟没有罗致在旗下,殊甚可惜。”
当下应道:“兄弟是路过贵地,客途无事,陪这位姑娘到此开开心。”
说时,捡起两根红筹码,在掌指间把玩,似是等地把铜钱放在匣子之内,就立刻押下去。
他这一下看似无意的动作,其实却是极为上乘而又全无痕迹的攻心战。他用这价值千两的牙筹,提醒对方注意,让他记起已输了三场,一共是四千五百两巨款之事,如此巨大的款项,当然能使人精神分散,心情紧张。
再者,他玩弄两根而不是一根,亦大有奥妙,因为这一来可使对方生出错觉,以为他将要下注千两之巨,如此患得患失之感定然加强,则不免要影响判断力。
由此可知他们这等赌国高手,根本在未出手以前,就从事巧妙的暗斗,虽说这些并非决定性的战斗,但是小胜为大胜做了准备,假如有一方在其他各种因素上都败下阵来,到了押注之时,也就很难希望获胜了。
陈刻果然大受影响,心情紧张起来。暗忖已输了四千五百两之多,假如对方每局只押五百两,须得连赢他九场才能捞回本钱。九场之数太多了,殊无把握。况且对方连输五六场之后,可能不再赌下去,则今日乖乖输定,更别说想反赢他的银子了。
这么一想,决意用背水一战之法,拼个生死。事实上,像他这等高手,亦很少有机会作这等生死之斗。他本是生下来就是全身赌骨之人,目下碰上这种机会,他是万不肯错过的。
他把手中铜钱放在匣内,关上匣盖,然后低声吩咐手下几句话。那名手下匆匆去了,迅即回转,捧来一个长方形的扁铜盒,交给陈刻。
陈刻打开钢盒,但见盒内盛满了珠宝首饰和一叠银票,刚才钱万贯的那一张放在最上面。
他淡淡一笑,道:“这儿大概有三万五千两左右,特请贵客过目,今日贵客光临小地,甚是赏面,小可自应竭力奉陪,请贵客就这数目入手下注,多少不拘。”
他气魄以至这等决断,无不使钱万贯大为欣赏,当下点点头,道:“陈兄这么说,在下当得捧场。”
他伸手再拿起两根红筹,一共便是二千两之多了,四下挤满了的赌客见到如此巨大的数额,都紧张得直吸冷气,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全场寂静无比,等他下注。
甄红袖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道:“这位陈场主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你何必慢慢地来,教人看了不痛快呢”
钱万贯笑一笑,道:“依姑娘的话,该下多少才对”
甄红袖道:“依我来说,把这堆牙筹都推出去,输赢一场便见分晓,岂不痛快”
钱万贯道:“这话很有意思,既然陈兄说过多少不拘,我就下这一注吧!”
他抬目向陈刻望去,淡淡从容地道:“怎么样陈兄有别的意思没有”
钱万贯这一问,使得陈刻冷汗直冒,心中打鼓般狂跳起来。假如钱万贯这一次下注,推出所有的筹码,陈刻可就死心塌地的认命,倒也不必多想,但既然他询问己意,这件事大有回旋余地,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换言之,假如全然不让他有考虑改变的余地,则这事已没得好想,这一巨大无比的压力便爆发不出来。但他这一问,宛如引发了爆炸,使陈刻承受到无限的压力。
陈刻终是赌国高手,很快就收摄住心神,计算了一下,道:“这位姑娘的主意很好,果然痛快。不过,凡事还是留点后路的好,小可认为分两次下注,也就是说赌上两场更好,只不知贵客们尊意如何”
钱万贯立刻道:“好,就这么办。”
甄红袖道:“我先来。”
她伸出玉葱似的纤手,拿了好多支红筹,道:“这一场我想押在四门,你说好不好”
钱万贯笑道:“姑娘看得比我还准,这一门果然最有可能。”
甄红袖道:“好,就斩这一门。”玉手一扬,手中那一把牙筹飞坠桌上,恰好是落在四字的方格之内。
最妙的是这些牙筹全都排列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参差歪斜,别人慢慢排列也未必排得如此紧密整齐。
甄红袖这一手自然是以上乘武功中的暗器手法,即使是外行人,亦瞧出这一下的困难。
因此,大家都对这个媚态横生的美女,换了一个想法,都晓得她必非等闲人物,若然得罪了她,恐怕就跟得罪阎王爷差不多了。
陈刻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自个儿摇摇头,一手按在匣盖上,循例叫了一声开。
这时自然没有别人下注了,他打开匣盖,倒出铜钱,口中说道:“这一局小可恐怕又要输了。”
他晓得自己开的是四,所以如此说法,声音之中十分冷静,似是全无喜怒哀乐之情一般。
钱万贯一听果然开的是四,微微一笑,也甚感得意。要知这一局双方都未玩弄手法,都是凭功力斗智。
自然钱万贯吃亏很多,因为他与对方相比之下,乃是四次的机会。假如是普通人,则因为赌注是一贿三,可以连猜三次,所输的赌注等如庄家输一次,则可以稍微扯平,但钱万贯身为赌王,那是一次也输不得的,尤其是在这等局面之下。
他猜测对手之时,把他列入相当高的等级,再从这个等级推断他会开哪一门。因此,他第一步须得在估计对方功力等级之时,可能出错。然后才谈到推测他开哪一门。细论起来,确实极是艰难不过。
这一局计算下来,庄家须得赔出一万八千两之巨。四周之人议论纷纷,群情翕然。
钱万贯以传声之法,向甄红袖说了几句话,甄红袖便提高声音,道:“钱兄…”
钱万贯装着没有听见,她又叫了两声,才道:“我口渴得很。”
陈刻立刻吩咐伙计泡茶,突然起身,恭容问道:“不敢请教贵客等尊姓台甫”
钱万贯道:“兄弟姓钱,名万贯,平生最喜欢在钱堆中打滚,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陈刻面色大变,走过来躬身行礼,道:“原来是百钱庄庄主大驾光临,小可有眼不识泰山,无怪受此教训。”
他随即向四周的相熟赌客说道:“这位钱庄主,乃是当世赌王,在各大都邑中开设得有百家以上的大赌场,刚才略露锋芒,已足见赌王威风,小可那是非甘拜下风不可的。”
他这么一解释,众人都直向钱万贯打量。钱万贯哈哈一笑,离座道:“兄弟只好走啦!”
陈刻一手把铜箱拉过来,道:“庄主既然不想再玩,小可这就兑上现银。这一张是庄主本来的一万两。”
他换回二十根红筹,然后点算,一共须得付出二万余两,当即拿起铜箱中的银票点算。
钱万贯道:“陈兄不必费心了,我们原来是存心进来玩玩,可没有打算赢钱走路。”
四周赌客们听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因在那时候,二万余两银子可真是一笔极巨大的财富,而这钱万贯居然都不要了,简直是难以置信之事。
陈刻也呆了,瞠目道:“庄主别开玩笑。”
甄红袖起身道:“他不是开玩笑,这区区一点银子,还不会放在我们眼中呢!”
她口气之大,又使众人大感骇然。甄红袖首先举步走去,人丛中立刻裂开一条道路,让他们通过。
陈刻一直恭送到门外,临分手时,钱万贯向他道:“陈兄几时有兴趣到别处走走的话,别忘了找我。”这句话就等如邀他帮忙,陈刻连连应诺。
他们不久就处身于热闹的街市中,这时已消失了去找王人望的兴趣,两人走到酒肆饮了几杯,甄红袖问道:“我们再饮一会就该回去了吧”
钱万贯笑道:“假如你不急着回去,我们还可以找一点开心事。”
甄红袖大感兴趣,道:“有什么开心事好找的”
钱万贯道:“你武功虽高,也深谙江湖的伎俩,但可曾亲眼见过小偷行窍么”
甄红袖禁不住笑起来,道:“难道我们晚上去捉贼么”
钱万贯道:“不错,你说好不好”
她高兴地道:“好极了,但你怎知哪一家会闹贼呢”
钱万贯道:“山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区区一些毛贼的动向,怎会摸不出来让我想想看,今晚他们大概四更时分出动,我们先找个地方打坐养神,届时再前往也不迟。”
甄红袖摇头笑道:“乱讲,小偷是在三更左右动手,若是等到四更时分,稍一耽误,天就亮了。”
钱万贯道:“这几个毛贼有点特别,偏要四更时分才动手,你等着瞧好了。”
他们付过帐,投宿在一家客栈中,到了三更时分,钱万贯轻敲邻室之门,道:“姑娘得起来啦!”
甄红袖爬起来,穿好衣服,在黑夜中与他联袂跃上屋顶,迅即出了客店,向西北方奔去。
他们在黑夜中翻过好多重屋宇,到了一处,钱万贯停下脚步。
甄红袖讶道:“这儿不是那间赌场么”
钱万贯点点头,刚地跃落院中,甄红袖跟着他行动,也翻入院落中,两人便在墙角黑影中蹲着。
这时满天星斗,万籁无声。甄红袖依偎着这个潇洒的男人,芳心中泛起无限柔情。但觉寂静的夜晚,甚至那漠漠天空,都另有一种欢欣的情趣,与以前的感觉全不相同。
她无力地把擦首靠在他肩上,低低呻吟一声,道:“我现在方知道自己错啦!”
钱万贯听了,摸不着头脑,讶道:“什么事错了”
甄红袖道:“我以前全然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又以为我今生今世,决计不会为男人而伤心。”
钱万贯明知她那一截没有说出来的话,将是什么。因此他没有答腔,心想:“此女如此艺高貌美,居然说出这么可怜的话,可见得她乃是动了真情。但无奈我与蓝芳时有约在先,目下只有相逢恨晚之感,决不能接受她的爱情,这真是很残忍的事。”
甄红袖叹息一声,好像自知希望渺茫,绮梦成空。
自怜地苦笑一下,过了一会,才问道:“你将来打算回到蒿山少林寺么”
钱万贯迅快想道:“假如我说不是,则她便知道我别有心上人,此举虽是坦白,可是这样子去刺伤她,于心何忍呢唉!我只好暂且哄哄她了。”
心意一决,便应道:“多半是这条路,我时时感到人生短促,转眼百年,一切都成为逝水泡影。既然如此,何不斩断一切俗缘,力求正果,你说是也不是”
甄红袖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亦曾感到韶华如驶,红颜易老。但若要我斩断一切俗缘,以前我可没有这种勇气。现在却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