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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回 夕阳秋冷半世劫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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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荃伸掌过来,掌心托着三粒丹药,道:“师兄请服下这药,相信可以立刻治愈这等内伤。”

邓小龙但觉得清香扑鼻,知道乃是昆仑驰名天下专治内外伤的火灵丹,连忙接过服下。

这火灵丹人口便化,即使在昏迷状态中,依然可以服用。

歇了片刻,邓小龙的声音响起来,他欣然叫道:“妙极了,现在我已经全好啦!”

钟荃道:“那么我们走吧,小弟真想立刻赶到隐贤山庄,找到那小子“陆姑娘不是说隐贤庄已被烧毁为平地么你还想在瓦砾中找谁”

“我总得走一遍才死心。”

他坚决地道:“现在我真可惜第一掌用般若大能力时,没把那上官老魔头也击毙。这些人决不会教出好人来。”

邓小龙没有做声。

钟荃又道:“幸而那尤锋没有逃得性命,其实他若不是以全力硬碰,只恐也无法杀死他。”

“那么我们动身吧!”

邓小龙岔开话题,他的确不愿意见到钟荃发狠的样子:“我先陪你走一趟,再到华山找桑姑姑报讯。真奇怪,薛师妹为什么跟他们走呢难道她真爱那毒书生顾陵么但也不应形同私奔啊!”

钟荃道:“好,我们动身。”

两人奔出数步,忽见村外那幢屋子里灯火闷闷,两人去路正经过那些房子。

邓小龙道:“我们顺便瞧瞧那是不是费家,现在为什么会点起灯火呢”

他自言自问,脚下一用力,疾扑而去。

钟荃也自紧随在后,他虽然甚是心急,却不便反对师兄之意。

两人到了切近,邓小龙首先飞纵上房,略一瞻顾,便低声对后面的钟荃道:“这不正是贾家么你瞧……”

原来里面一个小院子里,这时灯火甚亮,但见这院子里遍地是蛇,有两个人在里面正在喂饲这些蛇。

忽然另一道角门打开,一个浑身水迹的壮汉匆匆进来,大声道:‘顺父,咱们那蛇塘的网给扯破了,那是被人用咱们的饲蛇船勾破的。也不知是无心抑是有意,正是用咱们船底特别的药钉勾破的。”

一个人抬起头,却是个中年人,他道:“那么你们有没有赶紧修好那网”

声音甚是明细。

“有,有,但已走散了许多,而且北塘里那条双首铁线蛇也失去踪迹。”

“什么你看清楚了那双首铁线蛇奇毒无比,天下有谁能将之盗走啊,是了,定是刘家师兄弟不愤我独传刘师父秘技,故意来捣蛋。”

他说完了,便继续饲蛇,好像不大介意。

邓小龙一拉钟荃,飘身飞退出这屋子,重复上路,一面道:“原来这费家乃是姓刘的徒弟,这就无怪有这么多蛇,想不到我误打误撞,使他们兄弟多了一桩心事,可是我没有去动那什么铁线蛇啊!”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那是白鸢雪儿的杰作,只因雪儿大生以蛇为粮,特别喜欢和奇毒的蛇作对,故此它是晚和那双首铁线蛇大战了好一会儿,得胜之后,忽然瞧见邓小龙手中抱着的钟荃。

这雪儿灵慧无比,立刻飞回去拉陆丹赶来。

这两人脚程何等迅速,赶了大半个更次,已过了汉中府。

邓小龙在晚风残月,晨曦迷茫中,回首翘望,喟然叹道:“想那大内双凶,声名赫赫,威震衰宇,如今也落个身败名裂。我邓小龙何曾不是叱咤一时,然而现在呢……”

言下不胜怅惘。

他们一直没有休息,是日傍晚时分,已到了隐贤山庄。秋风夕阳下,杳元人迹,更显出加倍的荒落凄凉。

钟荃楞了许久许久,黯暗无语。

如今他知道这怨恨已是无法可报。

他道:“师兄你不必陪我了,我自个儿到峨嵋找她,你最好快将薛师妹的消息告知桑姑姑……”

邓小龙点点头,他瞧得出钟荃那种抑郁无奈的心情。

本来有好些话想说,诸如镖货之事,却只好理在心底。

假如他说出来,那将是最不近人情之事,他道:“师弟,你好生保重,愚兄这就立刻动身前往华山,然后返回南昌故里。你可以在剑会举行之前,到我家里暂住。”

钟圣感觉得出他的诚意,便衷心地道谢,道:“届时小弟定必拜扰师兄,那时,也有许多话要告诉师兄,如今,唉……”

邓小龙明知再说下去,徒然无益,朗朗说声再会,便迈步先走。

钟荃一直等到瞧不见邓小龙的背影,这才茫然四顾,顺脚向遍地瓦砾焦炭的庄中走去。

猛然心中一动,放步疾走。

原来当他转过一堵破墙,忽然瞧见遍地败瓦残砾中,尚有一座屋子,巍然屹立。

他自家也不知怎样想,却疾如奔马般急朴而去。

临切近,只见这座巍然独存的屋子,并不高大,墙上尽是火炙之痕,粉尘完全剥落,露出已烧得焦黄的石头。

他举掌一击,用了七成力量,但觉腕臂大震,竟然击之不动。

当下便估出这石墙最少也有半丈之厚。

“怪不得这座石屋巍然独存,原来墙壁这么厚,这样说来,若有人躲在屋中,也不致被火炙死。我且设法入屋一探,若果没人。便得回头往那些没曾被毒书生顾陵杀死的妇孺居处寻访。”

主意一定,便绕屋而走,转到那边,忽见在一堵墙之下,坐着一个人。

钟荃心头一震,想道:“这厮年纪甚轻,面目俊美,却甚是憔悴,独个儿坐在此地,当是本庄之人,难道我合当报得此很,天教那厮在此处等死”

须知钟荃为人虽然朴实淳厚,但并非愚蠢之辈,当时听陆丹一说不知那厮生死,心中便估量出尤东霖多半没死。

此后他便一直不再寻思尤东霖有否被陆丹杀死之事,却只恐怕他会在后来给毒书顾陵杀死或是被火烧死。

现在他不知打哪儿的灵感,立刻认定那俊美少年便是尤东霖。

这种超乎理解的奇异感觉,的是令人时常为之讶异。

他一直走过去,那俊美少年已听到声息,抬目瞧着他,等到他走近,忽然道:“你可是昆仑派的”

声音甚是微弱。

钟荃愣了一下,反问道:“你可是尤东霖”

那俊美少年也为之一愣,提高声音:“小弟乃是从尊兄步履动作间那种独得的滞洒从容风度中,猜知尊兄乃是昆仑派高人。但尊兄却何以得知小弟贱名实是令人莫测高深。”

钟荃眼光陡然变得冷峻异常,凝射在他那俊美的面庞上。

他之所以不立刻指斥动手之故,便是因为他心中本来认他是个傲横无行的纨绔子弟,不料在一见面时,毫无成见中的形象,而且待人谈吐时,甚是彬彬有礼。

只这么两句话,便已完全扭转了他的观感。

“你真个是尤东霖我本不认识你,可是我正要找你……”

“找我尊兄贵姓高名有何指教”

钟荃忽然心中一转,变得怒气勃勃,想道:“大凡奸恶之徒,多半装得非常温文动人,这厮大概也是这一类人。而且,她也许便是被这厮的伪善面孔所欺,没有立刻杀死他!”

他心中想着,脸上的颜色不住变换,把个尤东霖瞧得十分奇怪,而且还有点儿恐惧之感。

“你可是负了伤”钟荃有点儿咄咄迫人地问,这种态度,他平生未曾用过。“怎样子受的伤”

‘哦……我是受了伤。”他嗫嚅地答:“尊兄找我何事,难道不可以见告么”

钟圣到底不是那种偏激自傲的人,因此,霎时间又转过心来,想道:“这厮不似是伪装的,只看他一派斯文,盎然于面,真是彬彬读书君子,我且不要发作,先问清详情再说。”

当下变得温和地道:“且不必问我来意,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便是昨夜我曾与峨嵋的陆姑娘谈过一阵,你可认识她”

尤东霖身躯一震,勉力扶墙而立,问道:“你……你遇见陆丹姑娘,她提起我么”

钟荃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心中怒火焚涌有点儿按捺不住。

尤东霖见他脸色不对,蓦地颓然坐下,低声道:“你们都是四大剑派的,大概她托你来杀死我,是么”

钟荃冷冷道:“我正是要来取你性命。”

“尊兄请便,小弟绝不敢还手。”

“还手哼,凭你也配。”

尤东霖那优美谦雅的面上,忽然闪过一道光亮。

那是一种振奋的神情,但他随即又表现得非常灰心。

“随便怎样说也一样,反正她有心杀我,我绝不能抗拒。”

“为什么她为什么有主宰你生死之权你说……”

“我不知有什么理由,但当我一想到她也想我死之时,我便觉得再活下去也毫无意思,况且,我已被她用剑风震伤内腑,即使想抗拒,也是不行啊!”

“这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杀死你。”钟荃斩钉截地说:“她只没有阻止我便是了。”

“你的意思究竟你是谁啊”

钟荃微笑一下,他此刻又从他俊美的面上,瞧出那种振奋欲起的神情。

霎时一个念头掠过心上,便道:“我是谁你不必管,可是我昆仑派弟子,绝不能乘人之危,而且最低限度我也没有主宰你愿死或愿活的力量和身份。现在你先服下我的灵丹,片刻便能复原,之后你要休息多久,全都可以,这样你如被我杀死,当不致瞑目吧”

尤东霖脸上闪动奇异的光辉,他道:“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因为她而要杀我,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做。”

他嘲弄地笑一声,继续道:“可是世上的人,往往是这样地自以为是。”

钟荃微哼一声,递给他三粒火灵丹。

等他服下了,才道:“也许你说得对,许多人常会自以为是,而我偏偏便是其中之一。”

尤东霖似因药力行开,开始打坐运气,没有回答。

钟奎在一旁耐心地等候,宛如猫在伺候耗子般,寞然而又全神贯注。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暮色渐深,光线已有点儿朦胧。

尤东霖蓦然睁眼,道:“谢谢你的灵丹,我现已经完全好了,甚且比未伤之前更好,昆仑火灵丹驰誉天下,称为至宝,果然不诬。”

钟荃道:“你须休息多久或者要安排些什么后事”

尤东霖奋然站起来,道:“你虽是昆仑名门弟子,但也不必太过自负,我尤家绝艺,也不是可以轻侮的,我这就去捡拾我的兵器,就在厅子里。”

钟荃冷笑数声,并不置答。

他之所以不说出血掌尤锋已死在他掌下之故,便因他觉得这桩事纯是一件意外,而他乃用无坚不摧的先天真气功夫把人家杀死,算不得真功夫。

同时也不应在这时候说出此耗,使得尤东霖心神散乱,这可属于不公平和不正当的手段。

片刻之间,尤东霖已经捧刀出来,身形起落之间,那份轻疾迅快,使得钟荃也为之矍然动容,不敢像起初那样轻视。

要知尤东霖天资绝佳,自幼便得传大内双凶的绝技,集两人秘艺于一身,是以细论起来,尤东霖也可算是武林年轻一辈中,非常特出的好手。

钟荃朗声一笑,道:“好,我们就在兵刃上见个生死,倒也爽快。”

尤东霖道:“一任尊便,但你可以放心,即使我幸而得手,也不会伤你性命。”

钟荃仰头长啸一声,锵地掣下背上金光闪闪的太微古剑,振腕一抖,泛起金光万道。

尤东霖倏然退后两步,凝眸打量他的太微古剑。

钟荃冷冷道:“此剑虽有金光异彩,但并不能斩金切玉,你可以放心。”

尤东霖摇摇头,道:“你这到真像她那一把,只是颜色不同。”

一提起她,钟奎立时又火上心头,冷冷哼一声,倏然挥剑前冲。

尤东霖猛可挥刀,竟是乾坤十三式绝妙招数,但见白虹匝地涌起,来势迅疾毒辣,的是武林中绝妙刀法。

钟荃清啸一声,忽然纵起半空,猛一躬腰,身剑合一,急泻下袭。

这一式是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中“龙卷柱天”之式,乃是三天式之一,奥妙无方。

尤东霖顿感重压如山,特别是敌剑金光四射,宛如挂天金虹。

自己虽使出上官民所传独步天下的乾坤十三式,但看来若能防身不败,已经很不错了。

不觉引吭大叫道:“你是昆仑神龙钟荃”

钟荃这一式使出来,神妙得有如神龙盘空,倏起倏落,剑光吞吐间,已攻了敌人十余部位。

却因敌人那柄弯曲的长刀,光气森然,掩蔽得全身无隙可乘,心中也不禁喝声彩。

此刻乍闻此言,清啸一声,双腿一蹬,施展出闻名天下的云龙大八式身法,在空中转过弯,飞开大半丈,飘落地上。

他冷冷一哼,道:“你既知我姓名,更得小心点儿。”

两句话把尤东霖激得雄心万丈,俊美的面上闪动着异样的光辉。

蓦地长刀一挥,竟然进扑攻敌。

钟荃手中太微古剑起处,使出白眉大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一式“浑金璞玉”,剑光化成一幢金伞般罩着全身。

叮当连响数声,尤东霖连攻三刀,俱如砍在铁墙之上,震得手腕微麻,心中大骇。

钟荃见他似有馁容,蓦地长啸一声,一剑削出。

这一剑正是妙绝天下的拦江绝户剑。

钟荃近日来虽然老在江湖上奔走,但事实上功力却屡有增进。尤其这正反六招十八式拦江绝户剑,经他常日默思瑞忖,不知不觉已融会于心,威力已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但听丝丝刺耳之声,尤东霖眼见敌剑只在面前削过,便不理睬,冷不防剑光过处,竟然到了喉咙部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使出乾坤十三式精奥招数,长刀一竖,在这瞬息之间,光华如雪,封住上盘。

钟荃自家也大感意外,忽然收剑,定睛一想,确定了自家功力进境,心中暗忖道:“我若使用云龙大八式,虽必能赢他,但似乎太费事,飞上飞下的,如今只须使出这拦江绝户剑,大概使到反方开手式时,亦能将此人立毙剑下。呵,呵,想不到此剑法威力如是神妙,方才他身形被我刻上真磁引力移开大半尺,还不知道。我心中仇恨,定要用这狠毒超世的剑法来报却。以免……以免到了紧要关头时,我又下不了毒手。”

他到底是昆仑高弟子,无时不是心存善念,在这种情形之下,尚恐自己下不了毒手。

尤东霖道:“你这剑法从哪儿学的就像她……”

钟圣一听他提起陆丹,立时又冒火起来,冷哼一声,道:“我既然自以为是,但何以许多地方都似她,你别是走了眼吧”

大凡处身妒火洪炉中的人,说的话每每尖刻之极。

这两句话根本钟荃自己也没有想到。

尤东霖脸色大变,怒喝道:“你这匹夫,万死不足以蔽其辜,须知士可杀不可辱,你当尤某是何等人。”

怒骂声中,又复挥刀进扑。

钟荃挺剑不动,等到刀光临头,风声扑面之时,猛可一剑削出。

但见金光成排衔接削出。

刺耳之声又复大作。

但他剑势并未使尽,猛一挫腕,又收回剑光。

只见尤东霖弯曲长刀所向空档,身躯微侧,又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绽。

他道:“你实在太不行了,这刀法是谁教你的啊!”

尤东霖玉面变色,收刀站定,嘿然无语。

他实在惊骇敌人的剑法和身法(其实钟荃并没有移动,只因那真磁引力把他移开,是以招数完全落空,他却以为人家的身法特别),这刻脑筋连转,盘算应付之法。

钟荃又道:‘你应该说你自己才是死有余辜,老实说,像你这种人物和谈吐,我真愿和你交个朋友。可是,今日若让你逃出我钟荃剑下,我钟荃此生也不再踏入江湖。”

尤东霖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即使陆丹是属于他的,也没有理由非杀死自己不可呀。

可是他似乎难于出口,大丈夫头可断,志不可屈,宁可不明不白地死了,也不能在势屈之时,露出乞命之意,最少也会引起人家误会。

他也变得冷冷地,傲然道:“你的剑法虽然神妙,但我尤某并不惧怕,鹿死谁手,尚待事实揭晓。”

钟荃道:“好,我们且看事实。”

话声甫歇,首先发难,金光乍闪,一式“龙子初现”,一缕剑气直射对方眉宇之间。

尤东霖凝身不动,候得敌剑将到,猛可一倾头,长刀疾削敌臂,左掌忽然箕张抓出。

钟荃一见他左掌血红如火,便知此是家传血掌奇功,真不敢轻视,只因这种血掌功夫厉害之处,并非在于沉雄,而是在于能够震伤人家真气,邓小龙便是曾伤于血掌尤锋掌力之下。

当然忽然拔身倒退飞起,尤东霖愣一下,正在疑惑敌人何以退去,猛听他一声清啸,闪电飞将回来,一道金虹,疾刺而下。

尤东霖右刀左掌,竭尽所学,招架攻拒,眨眼间拆了十余招,一时剑气刀光,金龙银虹,把更深的暮色也像冲开一角,光线显得特别开朗。

钟荃已较上劲,竟不肯使用拦江绝户剑,非以师门绝艺杀死对方不可。

这时打得兴酣,倏又使出“飞龙回天”之式,在空中疾飞一匝,身剑合一,疾冲急泻。

这一剑全身功力毕聚,剑气如山。

尤东霖竟然觉得封闭不住,大叫一声,依然刀掌齐飞。

钟茶运全身功力,剑光一吐,嘭地一响,竟然硬生生刺破刀光网影。

可是尤东霖左掌招数传自血掌尤锋,与右手刀各自为敌,这时疾如电闪般到钟荃中盘。

钟荃虽然能够一剑刺死对方。

却也难免要捱敌人一掌。

这个决定可不能马虎,直是性命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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