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荷花(2/2)
说到济南府正义门,百余年来名震天下。
那是因为一则出过几位高手,二来这些高手全是捕头,任是如何厉害的凶手大盗,无不闻名胆丧。
三来这一门出来的好手,出来当捕快好象已变成理所当然之事,别人既觉得应该,而正义门本身也有了特殊势力和作风。
这种传说,至今仍然维持不坠。
“我也不知道。”不败头陀说话时保持高度警戒。“只知道你是海南毒府符家云字辈有名高手,你为何要跟宫道他过不去”
“是他先出手的。”符云三忿然说:“我找的是别人,关他什么事”
院子另一角忽然钻出小关,笑吟吟接口:“你是不是为了万寿匣而来的我是小关,只是个无名小卒,不过知道的事情却不少。”
那符云三还未开口,小关已转移目标,向宫道大大摇头:“冒充公人的不是他,你最好另想办法,别浪费时间。”
宫道手中的封神链忽然不见,原来他以一种奇妙手法系回腰间。宫道拱拱手,由衷地道谢:“多谢小关兄,我真的不可耽误,恕我先走一步。”
“不,你可不能一走了之,那个女孩子怎么办”小关瞪眼问。他心中有点气忿,因为若不是那小荷花一哭,他可能不必煽动不败头陀出头,他自己更加不必趟这浑水。所以宫道怎可一走了之
“但这是你的意思呀。”宫道争辩:“你叫我别浪费时间,所以只好暂时把她交给了你。”
好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小关忿然皱起鼻子。
假如是一块石头,宫道一定会永远交给我。
但小荷花是美女,所以只是暂时交托。
意思是等到风平浪静便拿回去。
“为什么只是暂时”小关语气十分尖刻。
宫道一楞,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小关的肚肠,竟是如此的弯来曲去想得那么多。
幸而小关脑海中忽然闪现李百灵的影像,顿时泄了气。唉,暂时就暂时吧,那小妖女很可能不喜欢小荷花:所以何必使她不开心呢
“好,好,你快点儿去。”小关声音颜色都变回和悦:“最要紧的是快回来领回那女孩子。”
他们这番对答,不败头陀和符云三只有膛目的份儿,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云三目送宫道走了,眼睛一瞪:“小关,你先接我三招,接得住我才跟你讲话。”
小关还未表示同意与否,只见对方狭长剑锋闪击,剑尖额耀飞洒出一片光华。在这片夺目剑光中,一半是刺划右边脸颊,另一半落向左边。
别人万万弄不清符云三的剑势意向何在
但小关却不知何故,看得清清楚楚。
知道符云三要在他两边脸颊上各划一个十字记号。
符云三可能并没有意图杀他,但这等侮辱记号若是留下来,其实比死还难过。何况小关一瞧剑尖隐隐泛现蓝光,便知有毒。
这知识是李百灵告诉他的。
小关勃然大怒,眼光从剑尖乱额光芒中透过。只见符云三面色虽是苍白,但五官也还俊秀,并非不顺眼的凶毒歹徒,但他这一剑实在太恶毒了。
符云三说的是三招,小关怒气一发,不管三七二十一,眼见对方剑尖快到自己鼻端,光华颤闪中,竟然有两道大大缝隙。
当下一伸手探入了剑光中,食指一弹,指甲碰到剑身,嗡地一响,那大片剑光忽然消失。
小关扬手一巴掌,把楞住的符云三迎面打个大嘴巴,声音清脆。符云三一口牙齿碎落了大半,连同大口鲜血喷出。
只见符云三像瘟鸡一般在原地打两个转,砰一声摔倒地上,已陷入昏迷状态。
不败头陀全身衣服,本来鼓涨得有如吃饱风的布帆,这时忽然软垂恢复如常。他刚才已准备出手帮小关一把,但小关右肩微微一沉之时,那不但是出手征兆,而且时间方位都恰到好处,所以不败头陀及时煞车。
这位少林有数高手,瞧瞧地上的符云三,又瞧瞧略带邪气却相当英俊的小关,他自己平凡的脸上,可禁不住露出十分惊讶神色。
这符云三是海南毒府云字辈几名好手中最杰出的一个,使毒的本领且不说他。武功方面,不论是内力修为或剑法,在当世剑客中,已算得上是一流的人物。
可是小关一巴掌就把他打倒了,符云三连发出第二剑的机会也没有,这是有可能的事么
小关的确不知道自己在不败头陀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
他还笑眯眯用脚尖踢开符云三的长剑:“好小子,你剑上有毒,你以为我小关瞧不出是不是”
他自家没有什么亏心事,所以全然不管这符云三为何此刻在此地出现、有何动机图谋等罗嗦事情,眼光转向不败头陀:“你刚才想帮我,我知道,所以我得给你道谢。”
不败头陀又被他骇一跳,这家伙敢是有许多眼睛
否则在那等紧急的情况下,怎能连他瞬息间便已经恢复了原状的汜聚功力征状,也瞧得见
他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地步
刚才那弹剑一指以及那可怕的一巴掌,看来似是峨嵋派镇山三大神功之一的香凝五指,以及北邙山鬼王易恒的八诈扇掌法。
可是看他内力舒卷吞吐时的微妙变化,这内功底子既像是武当派的阴柔,又有少林的阳刚。
一时之间,竟是测不透。
小关已走到饭堂门口,向张天牧和小荷花招手,声音很大:“一块儿走吧,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好了。”
但小关却万万想不到走到半路,那小荷花美眸含泪问他:“小关爷,我弟弟的事你既然肯管,几时回村里看他”
小关为之一怔,她弟弟的问题,谁说过要管的却见小荷泪水像珍珠般一颗颗掉下来,平添无限凄艳之美。
小关的心不禁一软:“你们那个村在哪里”
小荷花晶莹泪光美眸中露出欢喜感激,立刻指住左边:“从岔路翻过山岗就是了,只有里把路而已:叼,小关爷,我好感激你。”
她声音极之真挚,一听而知绝对不是演戏。小关暗自叹口气,心中无端闪过李百灵的倩影。
唉,小妖女若是知道我为小荷花的泪水而软了心肠,她会怎样取笑我呢
张天牧只要不运气用力,倒是没有什么异状。所以他们一行到达那小村落时,张天牧仍是健步如飞。
小荷花的弟弟只有十三岁,躺在床上,面色十分苍白,神色憔悴。
尽管小荷花楼住那苍白少年直滴眼泪,但小关并不感动。
因为那个少年,看来并没有迫到眉睫的危险,反而张天牧像座山似的大个子,却已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不败头陀走出屋外,在阳光下连连摇头。
小关看了觉得奇怪,却倔得多问。
现下只有三个人翻越山岗,走向那座树林。张天牧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免心急领先疾行。
不败头陀侧眼但见小关神色湛然,因为微笑而稍为上翘的两边唇角,竟使人泛起他很纯真却又有点儿邪气之感。
再看他走路时全身姿态和节奏,以及举手投足间一些细微动作。
以不败头陀的学识和眼力,居然瞧不准小关有没有用上内功真力也找不到属于天下任何家派招式的肯定线索。
换言之,小关这家伙看起来说他没有武功吧,好象不对。但细察之下,却又瞧不出他有什么特别高深功夫。
不败头陀不觉对自己很不满意地摇摇头。
咳,我一定是太老了,以致眼力退化。或者我已经落伍了,所以老得不知道天下武林有些什么新的绝艺神功。
“我是哪一种”
“抑是两者兼备”
“别老是摇头叹气行不行”小关不以为然地瞪他一眼,脚下可没有停顿,保持着并肩而行:“你这个头陀,以我看真比不上人家老道洒脱。”
小关脑中出现那串彩晕流转的美丽珍珠,这么值钱的东西,雷天限付出之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但这头陀,为了怕那彩练蛇咬上一口,一直摇头叹气。对比之下,头陀当然远不及老道洒脱了。
“哪一个老道雷天眼他敢是瞧得出你的底细我不信!”不败头陀是为了这一宗而叹气,万万想不到小关夹缠到他怕死这上面。
两个人的主题牛头不对马嘴,变成了各说各话。
说到底细,小关自问完全没有,他只不过是一个山城里一个读过书的流氓罢了,谈不上什么底细不底细。
不过这不败头陀既然提到这一点,想来那个老雷大概已认定我小关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吧
哼,这串珍珠算得什么,看我哪一天摔在老雷面孔上,大大给他一个难看。小关边走边想。
但下一刹那脑海中的景象,不是雷天眼真人惊讶佩服的样子,而是李百灵。
这小妖女含笑盈盈,雪白的颈子套着这串珍珠,映起含春的王脸,要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那座树林已经在望了,众人一时都忘了其它想头、只记起对可怕的彩练蛇和万寿匣。
“小关。”不败头陀叫他:“那对彩练蛇关系三个人的生死,你最好别鲁莽。”
“三个人哪有这么多”小关想来想去,也只有张天牧一条命而已。
“第一个是张天牧,你自然知道。但你若是抓不住彩蛇,他固然没命,你大概也活不成了。我意思是你被蛇咬死才抓不住,这便是第二条人命。”
这个推论虽是有破绽,但也勉强可以充数。
小关连连点着头,不敢驳他以免岔到别处去:“第三条人命呢是你你也被蛇咬死了”
“不是我,我就算抓不住它们,也不会被咬死。”不败头陀声音很自信,接着说:“第三条人命是小荷花的弟弟郑小牛,他所中之毒,彩练蛇也可以解得。”原来如此,哈,哈。
小关在肚子大笑几声。
“这少林头陀枉是天下知名高手,却把那对毒蛇看得那么厉害。
“怎知道我小关老爷有捉蛇秘功,简直是手到擒来。这下可好,连小荷花的弟弟也救得活……”
小关的习惯是任何事情都想法子利用一下,尽量得到一点彩头好处才行。要不然他这种出来江湖上混日子的人,凡事不弄点好处的话,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我其实很有把握抓住那对毒蛇。”小关开始他的诡谋:“但头陀你既然讲得那么可怕,我可就不敢不多加小心了。这样吧,到时候我一瞧不对路,拔腿就赶紧跑,这样至少可省回了一条人命,你说对不对”
“你有什么把握”不败头陀大为讶疑地追问。
“这是秘密,恕难奉告。唔,其实本来不妨跟你商量一下的。”他作一下考虑状,然后继续:“咳,不,不必啦,反正老张和小郑。与我非亲非故,他们的死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商量一下也好。”这是与两条人命有关的大事,身为佛门弟子的不败头陀当然觉得十分重要,便自动钻入小关圈套:“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帮得上忙。”
“你当然帮得上,只要你鼓励我一下,根本不必你老人家出手。”
不败头陀讶问:“怎样一个鼓励法你真的有法子抓住那对毒蛇”
“我有办法,我可以发誓。但当我想起了另一个人,他也是性命交关,他的命只有你身边的奈何丹可以挽救。而我虽然已答应龙智活佛的条件,却不知道要多少天才拿得到那九骷髅秘音魔叉等我弄到手时,会不会来不及呢这一来我的办法忽然没有了!”
不败头陀瞠目追问:“你的意思说,要我先给你奈何丹,作为鼓励”
“我意思是我一抓到毒蛇,替他们解了毒,你就先把灵丹提前给我。那件红教法宝,我保证迟早一定双手奉上。”
不败头陀笑笑,眼中有一种神采,清澈灵明得令人看了,也为之心神宁请沁。
“你这个家伙,咳,真是的……”不败头陀声调慈祥得近乎溺爱:“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放心去做,但我可不可以先知道你有把握的办法”
小关不知何故,心中暖暖的也软软的。
这种心灵上的了解和信赖,以及情感上的依赖,如此陌生而又亲切,使他投由来的感动得几乎溅出热泪。
但他反而顽皮地拒绝:“不必了,到时你一瞧就知道。”
他们一齐走入树林,不败头陀见小关信心十足的样子,更不多口。
小关心中却想起那美丽的小妖女,她现下正在做什么呢是在小睡抑是托着香腮在窗下出神寻思
李百灵根本无香腮可托,原因是这香腮二字乃是形容美女才用的。她现下打捞为年轻公子,纵是唇红齿白甚是俊俏,却仍然属于臭男人之列。
在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衣服槛楼,但眉骨凌凌,显示此人,虽然身在泥涂,心志却傲。
紧紧抿着的嘴唇,划出坚毅的线条。综合而言,这个少年内心刚毅峭傲,缺点便变成落落寡合。
李百灵正提笔写一些东西,有时还画上一个人形。那少年虽然不懂,却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小关进来的时候,李百灵笑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招呼,仍然全神专注在白纸黑墨上。
那少年忽然听到小关嘻哈笑声,骇得跳起来。
“别作弄阿敢。”李百灵仍然头也不回。
她手中的笔也没有停:“阿敢姓周。阿敢,这个人是小关,他为人还不错,很讲义气。
至于跟他一起来的人,大概坏不到哪里去,这叫做物以类聚。”
跟在小关后面的是不败头陀,这位少林高手虽是不拘形迹,但几时被人家这样评论过
不觉无言苦笑。
小关不知为何心里怪怪的,大步走到桌边,硬是把周敢挤到一边,这才舒服了一点儿。
低头一瞧,讶道:“咳,你画什么好象是拳谱之类”
“我拜托你,别装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好不好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骇得着你小关老爷的”李百灵说了不少话,依然笔不停挥。
看来她画写的机会,根本可以跟嘴巴分开。
她终于放下笔,微笑抬头望向小关。她的笑靥依然那么美丽动人,可是相当苍白,看来有点儿虚弱。
小关无端端觉得心阚起来,伸手拍拍她后背,声音变得甚是柔和:“好啦,一切都好啦,奈何丹我已经弄到手了。”
李百灵甜甜一笑。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小关面孔。
简直好象是深情恋慕的爱人别后乍逢一殷。“那么跟你来的人,便是那少林寺第六高手不败头陀么”
“是的,但我却不知道他在少林寺只排行第六。”小关做个鬼脸,故意表示有点儿瞧不起的意思。
他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他交朋友了。唉,只徘到第六,听起来多泄气。”
“不要气人家好不好”李百灵含笑道:“少林寺领袖天下武林,你可知道连出家带俗家一共多少人据我所知,至少超过五千。在这许多僧侣及俗家健者的竞争下,竟能名列第六,而且达三十年之久,实是难之又难的事。三十年不是短时间,每年都有新的高手崛起,这种竞争淘汰,是最公平的,也是最无情的。”
“好啦,我相信他很行就是了。”小关举手作投降状。
他碰到任何人都可以横驳竖辩乱搅一通,可是这小妖女口舌伶俐,思路清晰而又锋利如剑,惹她实是不智之举。
但不惹她也要有一套功夫才行。
为了转移她注意力,小关立刻转向不败头陀:“我说头陀,那张天牧和郑小牛的毒都已解了,奈何丹可以先给我了吧”
不败头陀把手中一个大包袱放在门边,边应道:“当然可以。”他掏出一个银盒,举起给小关看,“这就是了。”
李百灵这会儿才起立转身,辗然微笑瞧住不败头陀:“谢谢大师,我是李百灵。你其实在少林寺是第三高手,因为少林上辈的天火风三神僧,纵然于今尚仍住世宏法,但也应该剔除,才是真正尊崇恭敬三神僧之道。”
不败头陀骇然瞪住她,却又禁不住赞叹道:“一个小关,我已叹为观止。谁知还有你,唉,我真的是老啦,我太落伍啦!”
小关手伸长长的:“拿来,闲话以后才说不迟。”等到那银盒确实已放在他掌心,他才当真松口气,“多谢你,头陀。”
他立即把银盒塞入李百灵的手中,柔声说道:“这东西试试看,如果不行,我再想办法。”
李百灵心中涌起无限温暖,眼睛忽然充满泪水,所以眼前景物变得迷迷蒙蒙。
“别这样了,你这个小傻家伙。”小关伸手轻拍李百灵的面颊,“这等物事算得了什么”
愣愣地瞧着他们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周敢,不知如何也眼睛湿湿的。
在他生命中,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这种温厚深挚的友情,他仍然以为李百灵是男的,可是他仍能感觉到,并且十分羡慕和感动。
他的样子神情没有逃过小关的眼睛,所以小关心中一丝疑虑霎时消失无踪,“小周,去弄点儿热茶来,这位头陀值得你敬他一盅。”
阿敢马上应一声跑出房外,小关摊摊双手:“头陀,请勿见怪,我好象把气氛弄得很不对。还有,这小家伙是个女的。”
不败头陀笑笑。
假如他连李百灵的女扮男装也瞧不出,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一抹清明澄湛的智能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这李百灵既然是个女的,那么她除了出身于隐湖秘屋,绝对不会有别的家派了。
那隐湖秘屋四个字,像四块通红的烙铁,烙炙得他那久已湛明的禅心,忽然痛得难以忍受。
唉,阿弥陀佛!她从前也像李百灵,时时喜欢女扮男装……
唉!四十余年前的旧事,已是老得网结尘封,忆之作甚
唉!少林寺藏经阁最秘密的神功心法,达摩院最精湛深厚的内外劝和招式,她都能娓娓解说,或是从容破拆。
她看来任何时候都那么飘逸美丽,任何的奇怪疑难问题,在她的面前,都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