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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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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很简短,只有两项议程。第一项,卓明宣读上面的号令,正式成立海南卫星基地筹建指挥部,紧跟着,卓明对筹建指挥部成员下达目标和要求。另一项议程是副总指挥对人员进行分工。

诸航负责基地的网络安全防护系统编制。副指挥笑着说:“诸中校,你要给咱们基地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窥伺咱们技术和不安好心的人都堵在外面。孟教授呢,就是要给这道屏障加把锁,这样,咱们基地必然是固若金汤。”

孟教授看看沐佳晖:“这次让沐助教挑大梁吧,我做顾问。”

沐佳晖承诺道:“佳晖一定不会让首长们失望,保证完成任务。”

诸航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听美人这么说话,似乎有点怪异。她在心里悄悄鄙视了自己一下,又以貌取人了,谁说美人就一定是花瓶!

会议结束前,刘大校给每人发了张进入指挥部的门卡。筹建指挥部的工作现在属于国家特级机密,任何人都不得对外透露半点信息。

几位客人是副总指挥亲自送下楼的,诸航和其他人是第二拨下去的。

没察觉,天色已昏黄,树木花草摇晃得厉害,风卷着尘埃,平地里旋转着,四处乱窜。这是要下雷阵雨吗

诸航避着风,在走廊里疾行。

在图书馆的楼下,又遇到了沐佳晖。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是诸航海南之行时认识的赵彤。沐佳晖没有和孟教授一起走,好像是特意绕路过来看赵彤的。所以赵彤看上去特别激动,不住地拂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诸航不想打扰到她们,但要是装看不见,又有点刻意。她迟疑了下,还是坦荡地按照原定的线路往前走。

赵彤看见诸航了,表情呆滞到愕然。瞅瞅诸航这满脸蜕皮的样,再看佳晖,就像烧火丫头与千金大小姐。心中一叹,越发替卓将不值。

沐佳晖淡淡地闭了下眼,对赵彤说:“以后再联系。”便走了。

赵彤好一会儿才儿恢复过来,追着风喊:“我给你打电话吧,都在北京了,见面很方便。”

沐佳晖没有回头,只是抬了下手,代表她听见了。

“诸中校,你……也来啦!”赵彤硬是挤出了一点笑意。

这个问题真奇怪,她在这里上课,来这儿不是很应该吗。诸航就轻轻“哦”了一声,没有深聊的意思,越过赵彤,继续向前。

赵彤却跟了上来:“诸中校,那就是佳晖,你们认识了吧!卓将已故夫人的妹妹。”

一股浊气从诸航的五脏六腑慢慢渗了出来。

“我和佳晖读的是同一所大学,我是航天系,她是数学系。两个系的女生都少,我们在同一个宿舍。那时,她姐姐经常来看她,给我们带许多吃的,每次都少不了费列罗巧克力。佳晖说她姐最爱费列罗的口味,卓将就……下雨啦!”

噼哩啪啦的雨点从天空密集地砸了下来,溅出一朵朵泥花。天色黑得像半空中倒扣了一只锅,一切都模糊了。

诸航和赵彤忙跑回图书馆的门廊下,赵彤着急地跺脚:“也不知佳晖会不会淋到雨,刚才该给她把伞的。”

诸航皱着眉头,雨下下来后,空气不那么闷热,人是舒服了,但怎么回去呢帆帆看守发现犯人没了,会不会哭

一把大黑伞从远处向这边飘来。

“诸中校,你在这里呀!”卓明的秘书递过另一把大伞:“首长在车里等你。”

诸航朝赵彤摆了摆手,跟着秘书跑进了雨帘。

赵彤嘴巴张了张,她还想问诸航见过佳晖有什么感想呢!

秘书腿长,诸航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追着。

卓明的车就停在大门口,秘书替诸航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把伞又接了回来,上了副驾驶座。

卓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诸航挺欢喜地叫了声:“大首长好!”

卓明不出声。

诸航讪讪地抓抓头:“大首长,谢谢您让我搭便车哦!”

卓明重重地哼了声,眼神凛冽:“我承受不起你喊一声‘爸爸’吗”

诸航倏地坐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恭恭敬敬叫道:“爸爸,现在我们去哪儿”

卓明笑了:“回家!”

哦哦,回的当然是大首长的家,高高的院墙古朴的大门!

一院的姹紫嫣红,各种美丽,都被这场风雨给摧残了。零落成泥辗作尘,唯有香如故。蓬勃的是院墙边的两缸荷,荷叶碧绿清新,雨珠如珍珠,在荷叶中滚来滚去。含苞的粉红花蕾,似扬着长颈的天鹅,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有一阵不来大首长家,院中的变化也挺大,这荷花也是新栽的只有欧灿的那只白猫一如从前的娇气、忘性大,见了诸航喵喵直叫,尾巴绷着,还是当陌生人。

卓明交代秘书,给卓绍华打个电话,诸航留在这里吃晚饭。

阿姨泡了壶普洱,回甘悠长。泡个五六遍,茶汤依然红艳。“去油脂的,我也不爱喝,没办法。阿姨,你给航航做碗冰镇莲子汤。”

“不要啦,我陪爸爸喝普洱,同甘共苦。”诸航说道。

卓明窝心得直乐:“绍华就没航航半点体贴。来,我们去书房练字。”

诸航勤快地铺纸、磨墨。卓明临摹的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帖》,字体朴直刚健,很合卓明的个性。外面雷声隆隆、大雨倾盆,室内空调温度调得适宜,阿姨又点了炷檀香去湿,倒是非常安静。

一张纸写毕,卓明额上泌出细密的汗珠。他搁下笔,端起茶杯,问诸航:“这字怎样”

“看得挺清楚,不潦草。”

卓明眼角直抽:“就这样”

诸航坦白道:“其他我也不懂呀!我要是乱夸,不在点上,您听着也不是滋味。”

“哈哈,确实是这样,不要学世故圆滑、八面玲珑,诚诚实实做人。那诚实地告诉爸爸,今天心情是不是有点不好”

诸航沉吟半响,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事,像零乱的碎片散了一地,你一旦找出规律,慢慢拼起来,一切就明朗了。

卓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来求学,后来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来。他有个堂弟是跑水运的,一次运输中,碰上钱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当时,他的妻子正要临盆。是个女孩,就是佳晖。佳晖的母亲一直没有改嫁,以种藕为生。沐家人敬重她,对佳晖特别照顾。佳晖的学费一直以来是沐教授负担的。佳汐和绍华结婚后,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过去。佳晖出国留学,是绍华负责接洽的。她学成回国,她母亲找沐教授问工作怎么办。沐教授已与我们断绝了往来,他不准佳晖母亲和我们联系,他说他来想办法。不知为什么,佳晖的工作就是没有着落。佳晖母亲偷偷打了通电话给欧灿,欧灿就找了绍华。绍华考虑了下,向孟教授推荐了佳晖,那也是佳晖的意愿。佳晖母亲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几缸荷过来。”

说到这儿,卓明又叹了口气:“航航,听爸爸的话,心放宽点,不要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爸爸,你错了。”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应该是她们计较我呀,我把首长抢走啦!”

“被抢是他的福气。你妈妈今晚去参加一个字画拍卖会,募一笔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里就我们爷俩,你告诉爸爸,你当初是怎么抢绍华的”

诸航像坚守秘密的地下党,铿锵有力地回道:“这个是专属我和首长的隐私,不与别人分享。”

卓明挺失落:“原来我是个别人呀!不说也罢,航航,你看雨停了,云散了,心情该好了吧”

诸航的心情本来就不算坏。她的原则是:想不通的事,就束之高阁。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如果首长对沐佳晖置之不理,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佳汐香消玉殒,她留下的责任和义务,应该首长一肩扛起。

晚餐,阿姨用了心,做了两份完全不同的。卓明那份少油少盐,很清淡。诸航的,不沾一点酱油。阿姨说脸晒成这样,吃了酱油,会留下斑的。

卓明也语重心长,航航,要懂得珍爱自己,帆帆可不要一个丑妈妈。

诸航唯唯诺诺。是的,她现在的形象关系到好多人的面子问题。

阿姨收碗时,卓绍华来了,自己开的车。卓明拿出棋盘,要诸航陪自己下盘棋再回去。诸航暗暗朝卓绍华使眼色,她下棋的水平臭不堪言,几招之内,大首长就能将她杀得片甲不流,那太没趣味。

卓绍华会意,拍拍诸航的肩:“刚吃完出去转两圈,消化消化。”

诸航听话地转身就出去了,那只窝在沙发里的白猫,惊得喵了一声。

卓明静静地看着卓绍华摆棋:“绍华,航航不是孩子,她已经长大了。”

卓绍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一颗卒啪地掉了下来。

“男人是需要学会说善意的谎言,比如妻子问最近有没有长胖,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清醒而又笃定地回答,不,没有,你比以前还显清瘦了点。但有些地方,我以一个结婚近四十年男人的经验来讲,还是需要坦诚、尊重。幸福的家庭,靠一个人是建不起来的。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彼此分享喜悦、烦恼、忧郁、纠结。在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妻子更值得你信任呢我记得,当航航的身世被戳穿后,你瞒着我们带她去温泉散心,那时,你想的是好好保护她,把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在你遇到事时,为什么要将航航拒之门外你自己好好想想。”

卓绍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稍稍加重的呼吸,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的起伏。

“你和航航的相识、相爱,像个谜,我静下来时,也会反反复复地推敲。但后来,我释然了。我们这个家终于不再像个政府机关,像个标本样本,航航和帆帆让我尝到了许久没有的家常快乐,就像小时候放学,在山坡上,看到家中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你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绍华,一切来之不易。”

“爸,我们是下棋还是继续聊”卓绍华还是不太习惯父亲这样家常的谈话方式,让他耳朵烫得通红。

“下棋!”

卓绍华笑笑,冷静地把棋子一颗颗摆好,冷然地和卓明下了盘棋,最后赢了。

诸航向卓明道别时,卓明还在对着棋局研究呢,他究竟在哪个环节轻敌了

雨后的空气清新透明,夜空也比平时洁净,稀疏的星辰三三两两散落着,北京盛夏的夜晚,罕见地令人感到几丝凉爽。

车向左拐,诸航正诧异回家的路和平常有点不同,就听到首长说道:“我们下来走走!”

嗯,放风时间到!诸航点头。

一个城市无论多么拥挤嘈杂,总会有几条僻静的小街,可心可意,或者说令人心旷神怡。

诸航和卓绍华就拐进了这样的一条小街,人很少,没有沿街的店铺,却有树荫。安安静静的,甚至是忧忧郁郁的,很适合走路,两个人一起。擦肩而过的,都是老头老太,步履缓慢,像一部老旧的黑白影片。

诸航低着头走路,她和首长十指紧扣的样,有穿帮的嫌疑。卓绍华一路沉默,仿佛为走而走,就是步速放慢了些,那是为了配合诸航。

小街的尽头,是一条河,沿河的绿化很不错,草坪、灌木,还有各种开花的树,散发出让人愉悦的气息。有一座桥下,拉了个灯,有个老人在拉胡琴,身边围了一群听众,跟着琴声唱着古老的戏文。

时光在这里被雕刻了,古色古香。

桥的对岸,是左岸咖啡。“不符合实际,明明是在右岸。”诸航嘀咕了一句。

卓绍华看看她:“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诸航没有异议。

咖啡馆里的音乐永远是低柔的,像窃窃私语,灯光是暗的,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一切情绪,于是,男人都是高雅绅士,女人都成了窈窕淑女。

诸航要了碗刨冰,卓绍华什么都不点。侍应生问了两遍,才不太甘心地走开。

刨冰可能是咖啡馆应季节而出的附属产品,不太正宗,冰多,水果少,诸航吃了两勺,就投降了。

首长在看窗外的夜景,鼻梁英挺,俊眉朗目,轮廓刚毅。

“首长……”诸航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不然气氛有继续缄默下去的趋势。这种缄默,让她烦躁。

“诸航,我很惭愧。”卓绍华转过脸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

诸航不敢喘气,不敢接话。首长都惭愧了,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你的世界原本很简单,因为我,却变得复杂起来。小晖,哦,就是佳晖,她的事,我是刻意瞒着你的。你这么年轻,不应该让你面对许许多多你这个年龄不应出现可能也无法理解的事。我想让你继续简单地过下去,我们是普通、平凡的夫妻,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其他的,我都替你挡在外面。但是,我错了。”

诸航细细微微地舒了口气:“首长,我们的相识就不简单。”

卓绍华脸上浮现出内疚、苦涩的神情。“我不愿讲抱歉,实际上,我庆幸你来到我的世界。”带给他一抹亮丽的色彩。

“佳汐……”在首长面前说起这个名字,诸航心颤了下,她定了定神:“我是粗线条,很懒,有些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佳汐是真实的,无法假装她的不存在。虽然她的物品都搬回了她父母的家,可是院中的一花一草、每个房间不都留有她的痕迹吗吕姨已经彻底忘了她吗她也曾在北京的天空下呼吸过,难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她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生活,那样,我们的人生就简单了午夜梦回,要是梦见她,怎么办首长,你真的不必刻意,我们既然在一起,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能安然接受。我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担忧。其实,说起来,你的生活还不是因为我的冲动而变得复杂。有没有有怨过我呢”

眼窝深处发热发胀,心口酸酸的,这孩子的明理又一次令他动容。何德何幸!他嘶哑着声音回道:“我只有感激。能原谅我的隐瞒吗”

诸航想了下,眼珠俏皮地转来转去:“如果我不原谅呢”

“给我一点提示,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

“我要自由。”

卓绍华的心“咚”地漏了半拍,呼吸窒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哪……方面的自由”

“解除禁足。”

卓绍华轻轻“哦”了声,此时才发觉刚才过去的那一秒,自己是多么慌乱无措。“这个没得商量。”

诸航苦着个脸,嘟哝道:“你不知那个坏家伙看我多严,我连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不准。”

“我会表扬他的。”

“首长!”诸航表示强烈的抗议:“我……讨厌吃巧克力,帆帆也不准吃。”谁让坏家伙铁面无私,她要报复,哼!

这次,卓绍华答应得很快。“好!那……不会和我生气了”

“我从来就是个大度的人。”诸航美滋滋地笑。

卓绍华用力攥住她的手,突地,他轻轻一拉,薄唇贴上了诸航的唇瓣:“回家吧,我要抱抱你。”

心情如九曲廊桥,悠悠转转,化作了一道涓涓溪流,欢唱着顺坡而下。是的,这孩子长大了,她的心宽如海洋。如果没有遇见她,可能他一板一眼的人生,都不会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吧!有甜,有酸,有喜,有忧……生命是如此丰富而又饱满、多彩。

诸航害羞,首长越来越直白了。

攥着的双手,一路上再没分开。

下车时,两人对视了下,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一个和情欲无关的拥抱。他的下巴顶着她的发心,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环着他的腰,埋在怀中。从远处看,密不可分似的。

这孩子的头发还是又密又硬,不太听话地竖着。

诸航“啊”地叫了一声。“首长,怎么办,我忘了给帆帆买鱼缸。姐担心帆帆有一天会钻进去和鱼一起游泳,她要我买只小的来代替。”

卓绍华柔声回道:“没关系,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买。帆帆不能总待在家里,他现在对什么都好奇,我们要带他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爬山,去野餐……”

诸航大胆猜测:“首长,这些你是不是小时候都没去过”

“我在等你和帆帆,一个人去都没意思。”

诸航眉眼飞扬,先前在会议室内有的,有过吗一点点不适都在这笑声中随风而去。

诸航的笑声在看到卧室前站着的小人时戛然而止。

唐嫂小小声地说,帆帆从午睡起床发现诸航不见,他就不再说话,一直在那开关卧室的门。开关中,冷气全跑到了院中,他热得满脑门子的汗。唐嫂抱他去看鱼,他抿着小嘴,身子往后埋。吕姨拿玩具给他,他看都不看。晚饭不肯吃,澡不肯洗。

知子莫若父,卓绍华说帆帆这是在自责,没看住妈妈。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气撒在那扇不听话的门上。

“这性子像谁呀”吕姨自言自语。

诸航羞愧地咽咽口水,弱弱地举手:“像我!”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帆帆面前蹲下来。帆帆固执地不看她,把目光转向站在院中的卓绍华,小嘴开始扁,似委屈又似羞愧。一滴泪撑不住,从密密的眼睫下滚落了下来。接着,哇一下,放声痛哭。积压了半日的情绪如奔腾的江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卷来。

“帆帆,帆帆!”这泪水打湿了诸航的心,又看到帆帆小胖腿被蚊子咬出了两只大包,诸航心疼得发紧。

她张开双臂,上前示好。平生第一次,帆帆将她推开,颠颠地跑到卓绍华面前,小脸仰起。卓绍华抱起他,他圈着卓绍华的脖子,头枕着肩膀,哭得小胸脯直耸。

卓绍华柔声轻哄,父子俩在院中转了一圈,不知聊了什么,再到卧室前,帆帆哭声住了。

诸航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月光洒了一身,她看上去很落寞、很孤独。

“好了,现在去安慰下妈妈吧!”卓绍华说。

帆帆探身下来,犹豫了下,上前,伸出小手摸摸诸航目前有点不太平整的脸,缓缓地叹了口气,将湿淋淋的小脸贴过去,亲了亲诸航。“妈妈,帆帆要吃饭!”

“啊,饿了,我端饭去。”唐嫂忙不迭地去了厨房。

诸航看卓绍华,卓绍华轻轻点了点头。哦,坏家伙!将小小的身子纳入怀中,仍能感觉小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晚上,等帆帆睡着后,诸航在床边坐了很久。

卓绍华对诸航说:“帆帆可以接受你去出差,哪怕几个月,你认认真真地告别,他虽然会想念,但他不会恐慌。你不辞而别,帆帆害怕了。吕姨和唐嫂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看护妈妈,是他光荣而又神圣的任务。他没完成,你要懂他非常惊慌和难过。”

“离家出走才是不辞而别,我又不是叛逆少年!”

卓绍华沉默,一动不动地看着诸航。

目光相接,诸航一怔。两人同时想起上一次诸航悄然去国外参加网络维和的任务时的情景。那次,没有道别。情况太特殊,一桩一桩的事发生。为了以后能长久地相守,短暂的别离是他们唯一的出口。但是不代表没有伤害。

“几个月的婴儿似乎应该没有回忆,不是的,那件事一直藏在帆帆心里。”

诸航俯身亲亲帆帆,帆帆仿佛感应到妈妈的怜爱,小嘴咧了下,笑得嘟嘟的。诸航也跟着笑了,她起身走到化妆台前,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也不全是我的错,你要不画地为牢,我也不会越狱。”

“诸航!”

诸航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此时,他们心意相通,一切障碍扫除,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分离。

windows熟悉的蓝天白云界面出现在两人面前,卓绍华听到诸航在哼歌: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

他没听过这首歌,虽然这孩子唱得真不算悦耳,但他却满心陶醉。

他洗漱出来,诸航向他招招手,他拉了把椅子坐在诸航身边,看着诸航从电脑中调出一个文档,打开。

卓绍华的心蓦地一柔。坐在电脑前的诸航清眸慧黠、一脸认真,总令他情难自抑、满心自豪。

“首长,你给的资料我看过了。其实在我出国前,我就开始关注超恒公司。他们每一次的软件包升级,我都记录过。我觉得他们的方式很像圣诞、新年的大促销,所有商品一律五折。这样的折扣不是返还现金,而是商场购物券,必须当天使用,过期作废。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心态,一步步迈入了他们的网中。先是免费维护电脑,然后建议更换浏览器,说是提高网速,接着手机小助手、在线看电影、电视、下载音乐、邮箱赠送等等。软件隔一阵就升级,每次升级都需提供详细的资料。你若是厌烦,想舍弃,除非重装系统才能正常使用机器,一般人都懒得这样做,于是,如面对鸡肋一样妥协。而大多数人是很愉悦地接受这免费的宴席。看起来,他们像是在做公益事业。可是,无形之中,他们掌握了多少用户资料,想做什么,易如反掌。对此,他们又没义务向用户承诺什么,在法律上,你也无法追究。说得好听,是高明,说得难听,就是狡诈。”

卓绍华一页页翻看着,记录很详细,每一个疑点的分析都中肯、独到。“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性情淡泊,不关心江湖风云。”

卓绍华宠溺地勾勾嘴角,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最近他们有什么明显的举动吗”

诸航摇头:“工信部都盯上他们了,同行们更是虎视眈眈。他们水面上有什么动静,大家都能看得见。首长,我建议你悄悄地监控他们对外的联系,一切联系。如果他们有什么意图,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你来做”卓绍华问。

诸航噘起嘴巴,抓抓头发:“我另有任务。”

卓绍华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秒:“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没有啦,我困。”她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接着,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几个都是真的哈欠。

——她真的困了。

卓绍华替她上了药,让她先睡,他还要再看会儿资料。这事是他们协助工信部做调查,诸航写的资料可以交差,但是他很真切地感觉到强大的危险扑面而来,一时又无法描述。他要静下心,从头至尾理一理,再对比韩国那件黑客事件。

睡时,都快午夜了。今晚,他还和帆帆睡。诸航睡得很痛苦,身子蜷着,双手捂着肚子,眉紧皱。他想可能是晒伤疼,又上了一遍药,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帆帆横在床中间,薄毯给踢了,背心褪到了胸口,白白的小肚皮露着,双手呈投降之势。他轻笑摇头,将他抱正,盖上被,再慢慢地躺下。啪,胖胖的小腿搁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捏着软乎乎的小脚,想起帆帆出生后从医院回来。他错过了帆帆六个月,担心帆帆和他没感情,不顾唐嫂的反对,他坚持带帆帆睡。帆帆真小呀,仿佛都不及他的一条胳膊。他在床上不敢动弹,早晨起来身子都是僵硬的。

帆帆都长这么大了,时光真是在飞逝。卓绍华噙着笑,欣然入梦。

第二天,诸航一起床就心情大好。

打开窗户,晨光和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时,发觉太湖石边的荷花缸给挪到杂物间旁的角落,不特意找,还发现不了。

吕姨另外挪了两盆海棠花放在太湖石旁,也不觉着突兀。是卓将和两个勤务兵一起搬的,帆帆在后面帮着使力,拳头举得高高的。卓将告诉帆帆,睡莲爱安静,不喜欢人经常打扰。那鱼呢帆帆问。我们要给它们换一个新家。卓绍华回答。

听完吕姨的汇报,诸航进了洗手间。

卓绍华进屋来,听到她在里面又哼着那首歌: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

这天吃完晚饭,卓绍华开着车,带着诸航和帆帆去超市。超市的冷气开得足,里面挤满了纳凉的人。诸航推了辆购物车,帆帆坐里面,两人在货架间钻来钻去,笑声把货物都震得直摇晃。卓绍华嗓子都咳哑了,也没一个人理睬。

鱼缸在三楼的日杂区,三人一层一层地转悠上去。帆帆突然发现了什么,在车里站了起来,两手一张,要诸航抱他下来。双腿一着地,帆帆目标明确地奔向一个货架。不一会儿,就转身回来了。“妈妈,你呼呼,给你……贴!”他将手中的一包“七度空间”高高举起。

音量那么大,吐字那么清晰,能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也听懂了。

诸航闭上眼祈祷:万能的上帝,赐我一件隐形衣吧,让我消失,立刻,马上。不然,我会因羞窘而死的。

“妈妈”帆帆嫌自己不够高,连脚也踮起来了:“贴……创……口贴。”

善意的笑声哗地笑成了一团。有人在夸:宝宝真懂事哦,体贴妈妈呢!

这事,要怨首长的,他让帆帆看管她。她恰好有“客”来访,刚在马桶上坐下,卫生巾拆了一半,他进来了。她只得瞎编:妈妈碰破了皮,这个是创口贴。贴了,就不呼呼啦!

坏家伙记性咋这么好呢!想哭!

“谢谢帆帆!”风度卓然的还是首长,落落大方地接过“七度空间”,郑重地放进购物车,再亲亲儿子:“你比爸爸做得好,爸爸要向帆帆学习。”

帆帆眉头皱着,妈妈为啥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

“来,我们去给妈妈再买点别的。”

两包甘蔗园的益母红糖,营业员另外又推荐了红枣糕,说许多模范丈夫在妻子特殊的日子里都会来买。首长和帆帆听得直点头。

诸航心中已是泪流成河!她真的真的觉得做个女人挺——不好。

她故意放慢脚步,与那一大一小的男人划清界限。可是,隔个十步,就有人大喊:妈妈,快点!

鱼缸也买了,配了几颗形状好看的石子,帆帆很兴奋。买单时,看到一个孩子手里握了只蛋筒,帆帆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爸爸……”他趴在卓绍华的耳边轻轻地叫。

诸航也看到了,她偷笑,就是不说。

“咱们找成叔叔买冰激凌去。”卓绍华拍拍帆帆。

“我想成叔叔!”帆帆雀跃不已。

成功的医院离超市不远:“他今天是夜班吗”诸航问。

“下午联系过,这会儿,他应该在冰激凌屋等我们。”

“哎哟,都有些日子没见着成流氓,大概被岁月摧残成一糟老头了。”诸航龇着牙坏笑。

成功俊美依旧,还多了个头衔。同事们现在都尊称他为成理事。上次在上海的生殖学会议上,成立了个生殖学研究协会,大家一致推举成功做理事长。成功盛情难却,腹诽道:你们还不是指望着我冲锋陷阵地去拉赞助款,我真有那么德高望重

成功对做官没兴趣,不然他早就是什么院长或主任了。他嫌烦,一堆的琐事,一堆的应酬,这比陪美女有趣吗他医术是不错,他也没鞠躬尽瘁地做一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的随心所欲,院长们提到就苦笑。他顶着专家的名,替病人看病却凭心情。不是谁都能有幸成为成医生的病人的。但医院里的大大小小、强强弱弱、老老少少却必须承认,成功是医院里的金字招牌。

成功不上夜班,他说要睡美容觉。漂亮的医生、护士听了,俱花容失色。

一年里也有一两次例外。

医院的vip病房,昨天一层都给人包下来了,电梯口、楼道处,各有两名戴着墨镜的大汉守着。进出的医生、护士都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对里面入住的病人情况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个字,违约金是个天文数字。这样的“马关条约”,医生、护士却甘之如饴地接受。

半年前,病人在某个国际电影节上捧着奖杯,接受中外记者的采访。她身穿热带风情的长裙,笑容如艳丽的夏花。她说这奖杯只能代表从前的努力有所回报,现在她又要重新开始。她决定息影一年,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丰富自己。各大时尚杂志隔三岔五就会登几张她在不同国都的靓影。这月的期刊,是她在尼泊尔看雪山,戴雪镜、风帽,穿得像只熊。

成功冷笑,她现在是像只熊,肚子太大,里面装两只小熊呢!鬼晓得那些照片是哪个替身拍的,再ps上她那张脸。这世界真是没救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普通的剖腹产手术,成功已很久不做。他对那张令男人双膝发软的脸也不屑抬眼,他喜欢全天然,不稀罕后期加工的组合产品。

院长就差在他面前老泪了,他不是追星,而是这颗星对医院有恩,曾经捐过一大笔款子购买多套先进的医疗器具,现在人家又许诺还会捐款。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你在找理由,你就是迷上她了。成功促狭道。

院长急得面红耳赤,我这把年纪,迷一个孕妇,我……我变态呀!

成功挤挤眼,难说,她老公不是比你年纪还大吗

院长呼吸急促:你……到底做不做

成功没继续逗院长。院长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非常宽松的工作环境。他不感恩,他重人情。

那位老公,是名副其实的老——公,顶着个大光头。这不是耍酷,而是无奈,头发秃得没几根了,索性斩草除根。这颗星是他未来的三婚夫人,和第二婚还没离下来呢!他请了位相士测了下,说凌晨一点是个吉时,对他的事业最有利。于是,手术时间就安排在凌晨一点。

成功听了护士的汇报,差点没把办公桌给掀了。本来成功想早点把手术做了,回家泡个澡,煮点粥吃吃。最近喝太多的酒,把胃给喝坏了。他不能再不管,不然胃就罢工了。喝酒是心情郁闷需要排泄,郁闷的原因不详,大概和孤单沾点关系。回到家,对着一屋子冷清的家具、空荡荡的空气,挺想有个人抱着。但那个人不是谁都可以。

有时候,成功也会想什么样的女人适合和自己过一辈子,都不令他厌倦。想来想去,脑中一片空白,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成叔叔!”人还没进屋,帆帆就叫了起来。

成功俊脸上乐开了花:“宝贝,快给我抱抱,成叔叔为你都要得相思病了。来,我们一起笑一个。”不由分说,从卓绍华手中抢过了帆帆。

一大一小,先玩对眼,然后,一半嘴角上倾,一半嘴角轻颤,眼神轻眯。玩得正欢时,成功明显地感到两道寒光射来。

“我疼我干儿子,不行吗”成功瞪了一眼过去,随即一脸嫌弃:“那谁呀,丑成这样还敢出来溜达,动物园都不管”

卓绍华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诸航腰间,清清凉凉眉梢一抬:“关你什么事。”

诸航则是给以激烈的反击:“首长,咱别和流氓计较,他的层次搁在那儿,不懂什么是气质、内涵、心灵美,他那两狼眼,就只看到外面那一层皮。”

“咋啦,我就喜欢看,你有本事别蜕!”成功毫不示弱。

“成叔叔,”怀里的小帆帆看不下去了:“妈妈……生病了。”

“人才会生病,猪不会的。”成功笑得很幸灾乐祸。

“妈妈是人!”帆帆的表情严肃起来。

成功可不愿犯众怒,连忙附和:“嗯嗯,看着很像。来,我们坐下吃冰淇淋。”

“好!”帆帆喜上眉梢。

照顾着帆帆的情绪,诸航强咽怒火,用眼神警告成功,你再耍流氓,帆帆就不让你碰。成功用唇语回道:小人!

卓绍华叹息,每到这个时候,就觉着自己特苍老、沧桑。他悄然打量着成功,斗嘴斗得这么欢,心情会不好他怀疑!

成功只点了两客冰淇淋,诸航的是芒果糯米,帆帆的是巧克力球。

诸航不嗜甜,这个拼盘是芒果搭配浸泡过椰奶的糯米,加入放了盐和糖的椰奶,点缀着烤芝麻,不同于一般的夏日甜点,它有水果的甜,又有椰奶的香、糯米的温热。

诸航第一次吃,第一口就喜欢上了。“首长,冰淇淋不全是冰的呀,也有暖的呢!”

卓绍华默默无语。

成功憎恨地朝天花板翻了下白眼,笨猪,生理期能吃冰吗,他的良苦用心哦!他好歹也是妇产科专家,猪那点气色都诊不出什么,无颜面见江东美女们了!

“成叔叔,快!”帆帆还不会拿匙,小嘴张得大大的,催着成功喂快点。

成功突地笑得格外温暖慈祥,盛起一匙巧克力,递到帆帆嘴边,却不往里送。“帆帆,你叫声成爸爸,马上又有一杯冰淇淋飞过来。”他朝柜台后面脸红红的店员挤了下眼。

帆帆乌黑乌黑的眼珠定住了,长睫扑闪扑闪了几下:“成爸爸!”清清脆脆,响响亮亮。

帆帆惊住了,成叔叔手里真的又多出了杯冰淇淋。

成功快乐得心都要飞到云朵里了,拿眼角去瞄对面的两人。一个专注在吃,一个专注沉思,仿佛充耳未闻。

他得意地笑。帆帆头歪着,突然好奇地说道:“成叔叔,你叫帆帆爸爸,我们还要!”

成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瞠目结舌,谁家生的这贪心孩子

诸航噗地喷了一桌的糯米,她一边咳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呛住了!”坏家伙真不让人失望,就知道他学习能力强。

卓绍华轻拍着她的背:“让你慢点,你就不听!”

道别时,诸航友情提醒成功,下次别好为人师,偶像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成功脸阴着,一言不发。

卓绍华拍拍他的肩,说:“童言无忌,别介意,我还会当你是哥们。”

吃饱喝足的帆帆不肯让人抱,一手抓着爸爸的手,一手抓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出了门。

成功咬牙,咬牙……咬,把嘴唇都咬破了。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发誓,今冬明春,他一定一定也要“婚”一次。那一家三口留给他的背影太刺眼了。

本来就不爽的心情,又受如此重创,成功走进医院,值夜班的护士们都陡地打了个冷战。

麻醉师给那颗星注射麻药,成功让星老公在手术单上签字。那颗星娇娇地对成功说:“医生,一定要帮我把手术做成功点,伤口要缝得漂亮,我以后还要穿礼服、穿泳装。”

“在上面绣朵花怎样”成功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星一怔,委屈地看老公。

老公从怀里掏出个支票本,对着成功直挥:“成医生你开个价。”

成功不愤世嫉俗,就瞧不惯这暴发户的嘴脸,似乎在这世上,什么都能拿钱摆得平。“咱们这儿是综合医院,不是整容医院,你们进来前,看清楚没”

星丽容通红:“我们……当然信得过成医生的医术。”

成功耸耸肩:“信任最好。医生只能确保病人无恙,无法承诺让病人有多漂亮。没什么意见,签字!有意见,速转院。”

他朝麻醉医生递了个眼色,扬长而去。

手术很顺利,那颗星命不错,龙凤胎,老公在产房外面都哭了。他的前两位夫人各给他生了一位千金。这下,他离婚的信念更坚决了。

成功洗漱整理完毕,一看时间,快四点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想罢工的胃又开始提起了意见,他像个初期孕妇,在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儿,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他很想吃点清淡的粥,温温的,抚慰下空荡荡的胃袋。这个时点,医院餐厅还没开门。外面的餐厅恰逢什么文明城市检查,关了一大批。站在走廊上放眼看去,没几盏灯火有家的感觉。

下楼,不甘心地转了一圈,急诊室那边也没吃的。护士、医生抓紧时间,依着靠着补会眠。路过中药房,他朝里看了看,想着等天亮,找人调点生肌活血的药给那只猪,一个女人,明明长得又不丑,却不会好好爱护自己,真令人着急。

“医生”灰暗的过道里跑进一个人影,潮湿湿的手拽着成功白大褂的衣角。

成功腾地拽回衣角:“向前十米再左转,是急诊室。”

那只手顽强地又伸了过来,伴以轻轻的战栗:“你是大医生!”

好新颖的说法,医生还分大和小成功这才分神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看,成功立刻加快脚步。

“医生,医生!”那人如影随形:“我的病很重,小医生看不了。你得救救我!”

“我已经下班了。”成功头都不回。

这回,被拽住的是手臂,用了全身的力气,逼得成功不得不回过头。“你到底想怎样”成功厌烦地加重了语气。

那人并不看成功,嘴唇哆嗦着:“医生你应该知道,医患关系过于僵化,谁……都无法保证会做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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