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2)
这世界真他妈全变了,整个的小人得志。
明成满肚子的气被警察压回去,岀不来,咽不下,闷得难受。又是摇头晃脑地坐了好久,才洗也不洗就睡了。干吗要洗他怕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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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地板上不舒服,翻来覆去直睡得四肢酸痛,极不踏实,天麻麻亮时候就醒来,直着眼睛躺到床上去,脑子空空荡荡的,却是睡不着。初秋的晨风有点凉爽,明玉下去在小区了走了一遭,她入住后,几乎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小区。清晨的小区里面几乎没有人,绿化稍茂盛的地方鸟声嘈杂。偶尔有人出现,大多是穿着难看校服的学生,大孩子自己走,小孩子有大人带着。
明玉前面是一老一小,一只花花绿绿的背在老的身上。安静的环境下,一老一小的对话很清晰地传到明玉耳朵里。
“外婆,为什么我那么早起床,妈妈可以不起床”
“妈妈上班晚啊。”
“真不公平。我以后也要做大人。”
“可是妈妈下班也晚啊,妈妈一天要做好多事,挣钱给囡囡买钢琴。妈妈很累的。”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洗脸时候放水放很小,像粉丝一样细,不吵到妈妈。”
“好囡囡,外婆告诉妈妈去,妈妈听了挣钱更有劲了。”
“爸爸也辛苦,外婆也辛苦,外婆每天最早起床,比我还睡得晚。外公最没事做,外公洗筷子声音真难听。”
“胡说,外公钓鱼给囡囡做汤喝呢。”
“可是外公说钓鱼是大人们玩的游戏。”
“呵呵。”
……
明玉听一老一小对话,醒来后一直昏沉的脑瓜子清楚不少,她竟不知不觉跟到大门口,听到烦人的车声才折返。多可爱的一老一小,都是那么懂得体恤家人。即使是那么小的孩子,都已经会想到不打扰妈妈。这都是长辈教育得好,长辈带了个好头。瞧那外婆,虽然为了孩子早起,可依然那么平和地跟孩子讲理,而且一点都没忘记为睡觉的妈妈在孩子面前挣分。这肯定是个和睦美满的家庭。
家教,是一脉相承的啊,上面带了好头,小辈自会潜移默化。
明玉往回走,看到车库门口停着的车子,忽然没来由地心惊。不,不,绝不是因为看到熟悉的场景。她只是想到了一脉相承。即使苏大强不是她的父亲,可她的母亲不会变,她从哪儿蹦出来,这路径绝不可能错误。她的外婆,她的妈,还有她,是不是也一脉相承
想到外婆为了舅舅的出息不惜断送女儿的幸福,不惜下跪来逼迫女儿,妈竟然不以为非,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以致生出她这样的孽种,事后为了儿子理所当然地挤压女儿的生存空间,还有她,因为她的仇恨,苏明成被她一刀刀地凌迟。这算不算是三个女人的恶毒秉性一脉相承三个女人都咬牙切齿地为别人活着。想到这儿,明玉不寒而栗。
如今外婆死了,妈也死了,如果她们都没死,而她如果没出息不得不挤住在家里,会不会一窝子人挤在小小空间,瞪着碧油油的眼睛自相残杀
她害怕。她以为自己无所畏惧,见佛杀佛,见鬼杀鬼,但现在她是真的怕,怕得浑身冰凉。她怕重蹈覆辙,走外婆和妈的老路。而那可能性真大,她有她们的血统,她还秉承了她们的家教。或许,她早早被妈扔进初中住宿还是件好事,那使她不用承受家中如此畸形的家教。可是,她真逃得过那一脉相承吗
明玉回到屋里心烦意乱地想着,手中香烟又袅袅升起。
其实,她说她要脱离苏家,可她的心一直拴在苏家。她以前虽然少回家,可回家之前,心中早有整套对付妈的方案,她从来都重视苏家,不遗余力地与妈作对。她看似功成名就一脸超然,可她从来没有忘记从小吃足的苦头,只要被激发,她爆炸得很快,很猛烈。
今天审视自己,才发现自己早已变态,她逃不过一脉相承的自然规律。外婆对妈无所不用其极,妈对爸和她无所不用其极,她呢对苏明成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在妈的葬礼上,苏明成夫妇表现得稍微像人样点,她都要冷嘲热讽。
可怕!这也是灾难。必须终止。
她必须停止如此变态的代代相传。不为别人,只为她自己正常的、不阴暗的生活。外婆和妈都已经去世,明哲和苏明成都不是那料,由她来结束这一切疯狂吧。够了,外婆折腾妈,妈折腾她,女人一代一代沿袭着前辈的“教诲”,死不改悔地不拿女人自己当人。她得活自己的,对自己好,找对自己好的男友,然后一起对下一代好,就像今天偷听的那一老一小。所有的阴暗必须停止,即使她还有很多仇恨没有清算,还是得停止,否则,她的一辈子都得搭进去。
生活的空间很大,到处都有海水蓝天阳光绿树,而非小小一屋子阴暗的仇恨,一家子的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互噬。结束过去,最好的办法不是以前常说的一句从此以后我没有父亲母亲,而是淡岀,虽然这很难,一肚子的话痨没处儿发,憋得难受。
彻底走出苏家,苏家的好事她不去参与,本来就没资格参与。至于坏事,和痛快淋漓地报复,她也得左手扼右手地阻止自己。她没那么大自制,可以今天说不参与,从此看见苏家人就处之泰然。她以后还是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以后慢慢忘记苏家,包括她的过去。忘记过去的最佳办法,不是将过去的每件事做个了结,那将没完没了。而是,潇洒或不潇洒地硬说一声再见,一刀切。
她不能再心思歹毒地纠缠于过去,她得高高兴兴地为自己活。对,她得为自己活,而不是憋一肚子气给别人看:瞧,我就是比他们争气,不靠你我活得更好。
明玉想,这腔调怎么有点像石天冬的。
她回到家里,从电脑包找出昨天手写的对话记录,又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苏明成的窘态记录,猫卫生间里,一把火烧了,干净。
就坐在刚烧了“罪证”浴缸边沿,她给石天冬打电话,她这时很想石天冬这么个正常人在身边陪着她,她好像个阴气极重的女鬼急需阳气拉扯一把,否则无以回到人间。可电话过去,石天冬却睡得迷迷糊糊,接起来口齿都不清楚。明玉这才想到石天冬因职业关系,晚睡晚起,可她还是扔下一句话,才挂机。“我是苏明玉。你香港还没待够吗还要待多长时间”
石天冬稀里糊涂的什么都没说,听对方放下电话他也放,可放下稍睡会儿却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抬头起来,明玉的声音似乎还清清楚楚响在耳边。他回想一下,品出其中的意思,一时大喜。揉揉眼睛就打电话给明玉手机,却是忙音,他等不及,翻出电邮功能,将自己回去时间详细告诉明玉,写完,又添上几个字,“很快,很快,很快。”这下,他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一晚,明成难得地没有睡好。他感觉到危机犹如乌云压城,向他铺天盖地而来。有来自生活的,来自工作的,他们都非看着他妻离子散工作无着才会罢休。他被酒精和愤怒双重控制的脑袋无比混沌,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直到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清晨凉爽的风,他的脑袋才稍稍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