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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暴雨荒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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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一声,闪电照亮了荒冢累累的乱石山岗。

山拗里,两个衣衫褴楼、歪戴着破毡帽的大汉,正在暴雨中挖坟。

暴雨打灭了满山鬼火,也打灭了他们带来的灯笼,大地一片漆黑,荒坟间到处都弥漫着令人毛骨惊然的森森鬼气。

这两个是什么人

他们要埋葬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其中一个塌鼻斜眼的狠亵汉子,正喃喃地埋怨:“若不是昨天晚上在场子输得精光,就算再多给我二十两,我也不来干这种鬼差使。”

“这差使就算不给我,咱们也得干。”另一人虽然口嘴有点歪,眼睛却不斜,“赵老大平时对咱们不错,现在人家出了事,咱们难道能不管”

斜眼的叹了口气,用力挥起了锄头。

又是一声霹雳,闪电击下。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赶着辆骡车,冲上了山岗,车上载的,赫然正是两口崭新的棺材。

“赵老大来了。”

“你猜棺材里装的是谁”斜眼的还是满肚子疑问,“死人总是要入土的,为什么偏偏要做得这么鬼祟”

“这种事咱们最好少问,”歪嘴的冷冷道,“知道的越少,麻烦也越少。”

骡车远远地停下,赵老大正挥手呼唤,两个人立刻赶过去,抬起了棺材。

赵老大自己一个人扛起了另一口,嘴里吆喝着,将棺材拢进了刚挖好的坟坑。

三个人正准备把土推下去,“砰”的一声,仿佛有人在敲门,声音还很大。

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门,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

斜眼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突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响。

这次他总算听清楚了,声音竟是从棺村里发出来的!

“棺村里怎么会有人敲门”

赵老大壮起胆子,勉强笑道:“说不定是条老鼠钻到棺材里去了他的话

还没说完,棺村里突然又响起一阵阴侧恻的笑声。

老鼠绝不会笑,只有人才会笑。

棺村里却只有死人!

死人居然在笑,不停地笑。

三个人脸已吓得发绿,对望了一眼,拔腿就跑,跑得真快。

雨还在不停地下,三个人眨眼间就逃下了山岗,连骡车都顾不得带走。

x x x

棺村里的笑声,却突然停止了。

又过了很久,左边的一口棺材盖于竟慢慢地抬了起来。

一个人跟着坐起来,鹰鼻、锐眼,黑衣上满是血污,左臂已被齐肩砍断。

他四面瞧了两眼,一翻身,人已猫般从棺村里窜出。

看他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但伤势极重,失血也极多。

可是他行动仍然十分矫健,一窜出来,就掀起了另一口棺材的盖子,沉声道:“你还撑不撑得住”

棺村里的人咬着牙,勉强点了点头。

这人的脸着实比死人还可怕,也是满身血污,断的却是条右腿。

所以连坐都没法子坐起来。

“撑得住还要躺在棺村里装死。”

这人牙咬得更紧,恨道:“你看不出我已只剩下一条腿”

“没有腿也得站起来,否则就得烂死在棺村里。”这鹰鼻锐眼的黑衣人,心肠就是铁打的,“我岂非早已叫赵老大替你准备了根拐杖”

棺村里的确有拐杖。

比黄豆还大的雨点,一粒粒打在他身上、脸上,这个整个一条右腿都被砍断了的人,竟真的挣扎着,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看来他也是个铁打的人!

双环门下的七大弟子,本来就全部是铜浇成的,铁打成的!

有人甚至认为,你就算把他们的脑袋砍下,他们也还是照样能张嘴咬你一口,咬进你的骨头里,喝于你的血!

这两人正是七大弟子中,还没有死在乱刀下的杨麟和王锐。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乱石和荒泵。

王锐用他的独臂,从骡车上提起口木箱,反手一抡,抛给了杨麟。

杨麟居然接住了,居然没有倒下。

可是支持着他身于的拐杖,却已被压入了地上潮湿的泥土里,他可以感觉到右腿根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王锐又从车上提起一大壶水,用力猛踢骡股,骡子负痛惊嘶,奔下山岗。

杨麟看着他提着水壶大步走过来,目中竟似充满了悲愤痛恨之怠。

王锐道:“箱于里有干粮和刀创药,只要节省着用,足够我们在这里过半个月的。”

杨麟在听着。

王锐道:“葛停香绝对想不到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有半个月的功夫,我们的伤也差不多能够好了。”

这片山岗就在双环山庄后,埋葬在山岗上的,至少有一半是死在双环门下的。

盛天霸一家人的尸体,也已被葛停香葬在这里。

王锐道:“白天我们一定得躲在棺村里,可是天黑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可做。”

他在紧咬着牙关,勉强抑制着心里的悲愤,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道:“师傅和大哥的坟一定在这附近,我们虽然暂时无法替他老人家报仇,至少也得在他老人家坟前磕几个头。”

杨麟盯着他,慢慢的将箱子放在棺材里,忽然道:“我们同门已有十年,这十年来,你跟我说过多少次话”

王锐道:“不多。”

杨麟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本来是黑道上的人,你总认为我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投入双环门的。”

王锐也在冷笑,道:“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王锐冷冷道:“但我却还是冒着险,把你也带走了。”

杨麟道:“所以我不懂。”

王锐道:“你不懂”

杨麟道:“你救我,绝不是为了同门之义,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同门兄弟。”

王锐沉默着,又过了很久,才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要我说真话”

杨麟点点头。

王锐道:“那么我先问你,葛停香的功夫,比不比得上我们师傅”

杨麟答道:“永远也比不上的。”

王锐道:“但是这次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已将师傅打倒。”

杨麟道,“那只因师傅当时喝醉了酒,而且醉得很凶。”

王锐道:“他老人家怎么会醉的”

杨麟道:“那天是他老人家与师母昔年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王锐问道:“你知道他老人家每年到了那一天,都会喝醉的吗”

杨麟道:“我们师兄弟全知道。”

每年到了这一天,盛天霸总会将他的门下全都请入后院,痛饮去年春天就埋在树下的百花酒。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的成功,全靠他有了个这么样的贤内助。

王锐道:“除了我们兄弟外,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杨麟道:“好像没有别的人了。”

每年只有到了这一天,盛天霸必定开怀痛饮,尽情而醉。

但他却从不愿别人知道他也有喝醉的时候。

他的仇家实在大多。

他绝不能给别人一点机会。

王锐目光如刀锋,盯着杨麟:“这件事既然没有别人知道,葛停香怎么会知道的”

杨麟的脸色变了。

王锐又道:“我们是在后院喝酒的,无论谁要闯进去,都得先闯过六七道暗卡,我们必定早已有了警戒,可是那天葛停香去的时候,我们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那天葛停香突然出现时,就好像飞将军突然从天而降。

王锐的手紧握道:“他们去的一共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是怎么通过外面那些暗卡守卫的,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杨麟道:“所以你怀疑双环山庄里,早已有了他们的内线埋伏”

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你怀疑他们的内线就是我”

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你救走我,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查明这件事”

王锐道:“不错!”

杨麟也握紧了双拳,闭上了嘴。

暴雨如注,在他们之间隔起了一重帘幕。

他们就像是两只负了伤的野兽一般,在暴雨中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锐才一字一字道:“你承不承认”

杨麟突又冷笑,道:“其实我也有件想不通的事。”

王锐道:“你说。”

杨麟道:“他们来的那十三个人中,除了葛停香之外,最可怕的,就是杀了盛大哥的那个灰衣人。”

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他杀了盛大哥后,就转过来,跟另一个人联手对付你。”

王锐道:“不错!”

杨麟冷冷道:“你一向自命是少林正宗,打的根基最厚,所以才看不起我这个出身在下五门的师弟,只可惜你也不是那灰衣人的对手。”

王锐居然立刻承认:“不错,他武功远在我们之上。”

杨麟道:“他练的本就是专门为了杀人的功夫。”

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他杀盛大哥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但却没有杀你!”

王锐的脸色似也变了。

杨麟道:“他本可杀你的,却放过你,而且居然还放了你一马,让你逃走,这件事我也一直都想不通。”

王锐问道:“难道你认为我才是内好,所以他们才会放过我吗”

杨麟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王锐也闭上了嘴。

两个人又彼此对视了很久,王锐忽然道:“那个人也姓王,叫王桐。”

杨麟冷笑道:“原来你认得他。”

王锐道:“我当然认得他,还在三十五年前,我就已认得他。”

杨麟很惊奇:“你今年岂非才三十六岁”

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难道你一出世就认得他了吗”

王锐点点头。

杨麟耸然动容,失声说道:“他也是姓王,难道他是你的兄弟”

王锐道:“嫡亲的兄弟。”

杨麟怔住。

他其实想不到他们之间竟会有这种关系,更想不到王锐居然会承认。

王锐道:“我们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但却已有多年未曾见面了。”

杨麟道:“有多少年”

王锐道:“十四年。”

杨麟道:“你投入双环门已有十四年。”

王锐道:“我脱离少林门下后,就已发誓永远不再见他。”

杨麟道:“为什么”

王锐的手握得更紧,目中又露出悲愤之色,缓缓道:“因为我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他;被逐出少林,也是为了他!”

杨麟道:“我不懂。”

王锐黯然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出来的。”

杨麟道:“但现在你却非说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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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确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否则两个同门兄弟,也许立即就会像野兽般在这暴雨荒家间互相厮杀!

他们心里的悲愤和仇恨都已积压得大多,只要一点导火线,就立刻可能爆发。

王锐叹息着,终于道:“我们虽然同父,却不同母,我是嫡出,先父去世后,他就毒杀我的母亲,几乎也已将我置之于死地。”

杨麟又不禁动容。

他当然也看得出王桐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你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躲避他”

王锐点点头,道:“我投入少林,本是为了要练武复仇。”

杨麟道:“但后来你却并没有去找他”

王锐长叹道:“因为我出家之后,受了少林诸长老的薰陶感化,就已将仇恨渐渐地看得淡了,何况,他毕竟还是我的兄长!”

杨麟道:“后来呢”

王锐道:“谁知我不去找他,他反而来找我了。”

杨麟道:“他知道你已在少林”

王锐道:“他说他一知道我的下落,就立刻赶来找我,因为他也已知道他以前做的太过份,所以来求我原谅他。”

杨麟道,“你当然接受。”

王锐黯然道:“我非但接受,而且还很高兴,我实在想不到他还有别的图谋。”

杨麟间道:“图谋的是什么呢”

王锐道:“就是少林寺的藏经。”

少林藏经,在武林人的心目中,一向比黄金珠宝更珍贵。

只不过无论谁都知道,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可怕,所以谁也不敢去轻捋虎须。

杨麟动容道:“他去找你,为的就是利用你,去盗少林藏经”

王锐叹息道:“后来他虽然没有得到手,但我也被逐出了少林。”

杨麟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我是个孤儿,本来一直都在埋怨苍天对我的不公,现在我才知道,你的遭遇实在比找更不幸。”

王锐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今次居然会放过我。”

杨麟道:“他也是个人,每个人一生中,至少总有片刻天良发现的时候。”

王锐苦笑道:“他也许早已算准,纵然放了我,我也逃不远的。”

杨麟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我都已相信你绝不是内奸。”

王锐道:“你……你真的相信”

杨麟笑了笑,道:“你虽然有些自大,却绝不是会说谎的人。”

王锐看着他,目中的憎恶,似已变为感激。

杨麟道:“现在你若还认为我是内好,就不妨过来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我根本无法辩白解释。”

王锐没有过去。

两个人又动也不动地站在暴雨中,互相凝视着,却已不再像是两只等着互相厮杀的野兽。

王锐忽然冲过去,紧紧握住了杨麟的手,叹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你。”

杨麟道:“你知道”

王锐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若是内好,就不会被他们砍剩一条腿了。”

杨麟道:“也许他们是想杀了我灭口。”

王锐道:“那么他们就绝不会让我将你救走,就一定要第一个杀了你!”

杨麟笑了。

王锐也笑了。

雨虽是冷的,但他们胸膛里的血却已在发热。

王锐苦笑道:“这两天来,我们遭遇的不幸实在大多,心里实在太痛苦,总难免变得有点失常的,所以我才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恐惧本就会令人变得多疑,多疑就难免会发生致命的错误。

杨麟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内好究竟是谁。”

王锐道:“我想不出。”

杨麟道:“但这次双环门之惨败,一定是因为有人出卖了我们。”

王锐凄然道:“可是除了我们两个外,双环门下,已没有活着的人。”

杨麟道:“还有一个。”

王锐立刻问:“谁”

杨麟道:“萧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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