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五年(1/2)
细密的雨丝飘飘洒洒,湿润了暮春渐浓的暖意,缕缕清凉在空气中弥散。
临窗的黄梨木雕花拨步床上,曲线玲珑的少女裹紧绒毯,似梦似醒,清丽姣美的脸庞泛出淡淡的愁绪,眉头微蹙,凭添几分忧郁的美丽。
似乎就在转瞬回眸间,沈妍来这个时空七年了,七年的岁月,漫长又短暂。
在京城的破庙里,也是暮春时节,也是飘雨的清晨,她睁开眼,茫然间天翻地覆。弹指一挥间,两千多个日夜划过,时时刻刻都写满全新的记忆,
“姑娘,要起床吗”雪梨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
沈妍轻叹一声,擦去眼角的清泪,问:“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又晚了”
“辰时初刻,还没出太阳呢,不晚,奶奶知道姑娘喜欢雨天睡觉,还派人来嘱咐不让叫醒您。”雪梨一边答话,一边嘱咐小丫头准备温水妆盒。
“哼!你就蒙我吧!下雨怎么能出太阳起床吧!”沈妍伸着懒腰坐起来。
雪梨推开屏风进来,服侍沈妍穿衣,“姑娘,不是奴婢蒙您,今天冬霜姐姐要带她的相公来给奶奶和姑娘磕头,姑娘总不能因晚起床让人家等吧!”
“噢!我差想忘了,赏赐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都拿到奶奶房里了。”
秋霜去京城伺候平慕轩了,平氏把她房里的二等丫头冬霜派来伺候沈妍。冬霜是买进来的丫头,身边无父母亲朋,做事认真,为人踏实,把沈妍院子中的大事小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年纪大了,平氏这两年一直惦记想给她说门亲事。
正好制药作坊里有个伙计各方面都不错,沈妍准备提他当小管事,又顺手给他和冬霜牵了红线。两人三天前成亲,今天要回来叩谢主子。
沈妍轻哼,“雪梨,你别老挤兑我,冬霜嫁了,下一个就是你。”
雪梨脸一红,忙说:“奴婢不嫁,奴婢要跟姑娘去京城,嫁也要嫁到京城。”
玲玉是雪梨的亲姐,跟到京城伺候平慕轩了,姐妹间经常有书信来往。雪梨对京城充满兴趣,总想到京城去开开眼界,现在又树立了要嫁到京城的目标。
沈妍一到平家,雪梨就在她身边伺候,是她精心培养的得力助手,要嫁出去还真舍不得。雪梨十六岁了,好在年纪不大,还能在她身边多伺候几年。
除了雪梨,沈妍院子里还有白芷、黄芪两个大丫头,黄精、白术、防风、当归四个二等丫头,两个管事婆子,粗使的小丫头和婆子们还有七八个。
前世,沈妍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穿越成小苦瓜,不费心费力,连肚子都添不饱。到了平家,衣食无忧,还过上了呼奴唤婢的日子,起初还不适应。
现在,她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有一个加强排了,据说这也没达到武烈侯府女主子的份例和标准,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生活的,难道连吃喝排泄都假于人手
想起武烈侯府,沈妍心里就发堵,总有一种很迷茫的感觉。当年,松阳郡主只带走了平慕轩,把她和平氏留在金州,这几年,也没提怎么安置她们。
将来平慕轩功成名就,有门当户对的望族淑媛提亲,她会不会成为弃妇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做童养媳虽说有平氏做主签下的文书,可平氏对于武烈侯府来说只是一个养在外面的妾室,根本不算平慕轩礼教上的母亲。
平氏名不正、言不顺,她签下的文书想废弃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毕竟这是一个礼教维系下人治的社会,对于权贵来说,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姑娘,您想什么呢”
沈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洗漱吧!”
梳洗完毕,沈妍喝了一杯温热的清水,到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排毒之后,又喝了一杯特制的红枣奶茶养胃,这才化妆,换上出门的衣服。
早晨起床的生活习惯是沈妍从前生就养成的,只要现行的条件允许,她就一直坚持。虽说不是养生的要诀,长期以往,对身体大有裨益,还能养颜美容。
喝完红枣奶茶,白芷和黄芪端来衣服首饰,让她挑选今天要穿戴的。沈妍看了看外面的天,即使一会儿放晴了,也会很凉爽,应该穿戴暖色调的衣服首饰。
她挑了一件海棠红缂银丝流云锦缎扣身长袄,乳黄色绣小朵紫蔷薇花的百褶裙,象牙白软绸中衣,又挑了几件与衣服相配的钗环、花钿和耳饰。
穿戴完毕,沈妍看着镜中的少女,窈窕明丽、光彩照人,不禁莞尔一笑。她自我彪炳为内秀,注重内在美,却也为拥有骄人的容貌欣喜不已,天天精心装扮。
吃完早饭,沈妍把今天要做的事列在记事本,理出先后,站在窗前凝思。
“姑娘,冬霜姐姐和她相公来了。”
“知道了。”沈妍站起来,又说:“雪梨,你把我穿着小的那几件用雪绸和浮云锦衣裙找出来,还有我准备好的布料,都包好了拿到正院。”
“是,姑娘。”
沈妍主仆来到正院,给平氏行了礼,又受了冬霜夫妇的礼,赏赐了他们,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冬霜夫妇还要到别处行礼,跟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
“妍儿,你过来。”平氏冲沈妍招了招手。
“有事吗娘。”沈妍挽着平氏的胳膊坐到软榻上,神情比母女还亲热。
平氏让丫头拿过一只锦盒,打开,里面都是名贵精致的首饰。她拨下沈妍头上的缧丝碧玉长簪,挑出几只钗环在沈妍头上比了比,选定一只缧金丝攒珠花双头凤翅步摇钗,戴在沈妍头上,又挑出一副红玉缠金丝手镯给她戴在手上。
“娘,太华贵了。”沈妍很喜欢平氏送的首饰,又觉得太过富丽了。
“我们妍儿是有福的人,当然要打扮得贵气些,不管到哪里,都不能让人小瞧了。”平氏拿过镜了给沈妍照了照,很满意她的穿戴妆扮。
“谢谢娘。”沈妍伏在平氏肩膀上,边说家常闲话边撒娇。
“妍儿,轩儿这个月没写信回来吗”
“写了,他的信每个月上旬都会送来,估计再过十来天又要有信来了。”
“那就好。”平氏握着沈妍的手叹息哽咽,“他走了快六年了,娘真想他。”
“我也想他。”
平氏想了想,说:“妍儿,你给轩儿写封信,让他求侯爷和郡主把咱们也接到京城去。娘现在无所求,只想守在轩儿身边,看着你们成亲,死也能闭眼了。”
想进京何必求侯爷和郡主不靠他们生活,想到京城也无须他们点头。
现在,济真堂在西南省、西北省和中南省各有了几家分号,已运作成熟。年初,金财神和金万两去了京城,准备在京畿要镇筹建济真堂的分号。金氏一族看到济真堂的丰厚利润,也决议在楚国、魏国、江东等地开设济真堂的分号。
沈妍是济真堂的创始人之一,有金家特发的玉牌为信物,不管到哪里,只要有金家生意的城镇,都会被待为上宾,吃住游玩全部有人接待照管。
京城的济真堂建起来,即使不需要她去坐阵,她也要过去亮亮相,因为她是济真堂的顶梁名医,必须攻克几类疑难杂症,在京城打开名气才行。
照现在的进度,等到金秋时节,京城的济真堂就能落成开业。到时候,她就要过去,顺便带上平氏去京城看平慕轩,近身了解武烈侯府的状况。
可是,金家特发的玉牌上面刻录的名字是金半两,不是沈妍,她到京城还要更名改姓。她这一重身份别说平氏母子,连汪仪凤和汪耀宗都不清楚,这还是件麻烦事。到了京城,她分身乏术,如何应服,还需多费心神周全。
“娘,千万别这么说,您现在身体很好,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
沈妍嘴上这么安慰平氏,心里却没有底气,平氏的身份只是一个妾,到武烈侯府日子能顺心才怪。可平氏思子心切,再苦再难,她也想守在儿子身边。
“唉!娘只盼轩儿能有出息,你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就知足了。”
“娘宽心,轩哥儿会孝敬您,我也会把您当亲娘对待。”沈妍说得是真心话,将来到了武烈侯府,即使有嫡庶尊卑的限制,她也决不会让平氏受委屈。
“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平氏握紧沈妍的手叹气几声,又说:“你不是要去看你娘吗时候不早,也该出门了,我给你娘准备了几样点心,别忘了带上。”
平氏是一个不好管事的人,她知道汪仪凤改嫁了,却不知道嫁给了谁,也从不关心。怕沈妍尴尬,她很少提起汪仪凤再嫁之事,对汪家的事也不闻不问。即使跟汪仪凤当亲戚走动,也都是让沈妍去,她从不出面。
沈妍点点头,说:“一会儿庄子上的管事要来,我见完他们再去。”
“庄子上的管事不就是来拿秧苗耕种的挑费银子吗我给他们就行。”
“也好,银子在唐嫂那儿,我一会儿让她拿过来。”
其实,沈妍今天叫庄子上的管事过来,并不只是给他们挑费银子,还要给他们讲一些名贵药材的栽种知识,顺便让他们签奖罚分明的责任状。
平家有两个庄子,小庄子一直种植药材,大庄子这几年也开始种药材了。因药材栽种的条件高,就不再把土地租给佃农,而是派专人种植打理。
沈妍把两个庄子分成四组,每组设一个小管事,上面还有一个总管事。根据制药作坊的需求,每一组都栽种几类价值等同的药材,由管事带人精心护理。
秋后按产值收入排名,哪一组收成高,奖励也高,收成低拿不到赏银,有的甚至会挨罚。如何奖罚,条条款款公开,就写在责任状上,签名生效。
这样一来,众人情绪高涨,两个庄子的收成越来越好,种药材所得收入直线攀升。大小管事和雇工的都赚足了腰包,自然干劲十足,对责任状很认同。
平家有两座铺子,一座租给了济真堂,另一座也租给金家开了酒楼,租金很高。制药作坊有平家两成股份,年底分红,庄子种药材收成很高,一年也有三千多两的进益。除去一家主仆的花费,这几年,也攒下一份丰厚的家底。
平氏送沈妍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她叫回来,说:“妍儿,再给轩儿捎些银子过去吧!我怕他不够花用,听说大族里不得宠的主子连月银都没有。”
平慕轩离家进京前,平氏和沈妍担心他初到侯府,需要打点花费,就给他带去了三百两银子。刚过了一年,他就写信回来,让给他捎四百两银子过去。这几年,平家每年都给他五百两银子,平氏还总担心他不够花用。
沈妍也不知道平慕轩在京城过得什么日子,他既然认祖归宗,在武烈侯府就有份例,为什么还没银子花用呢难道真混到连月银都拿不到了吗平慕轩每次写信回来都报喜不报忧,沈妍对他在京城的情况了解得很有限。
这个时空的银子很值钱,五百两银子如果省着点花,够平家主仆几十口一年的全部花用了。若不是沈妍这几年精心打理平家的产业,哪有银子送到京城
“往年都是五、六月给他捎银子,再过两个月吧!”
平氏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一声长叹。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年,她对平慕轩日牵夜挂,付出的心血比把儿子养在身边还要多。
“娘,您还有事吗”
“你都十五岁了,轩儿十八岁了,你们的婚事……”
“娘,你别为这事烦心,轩儿是有心计的,他肯定有打算。”
沈妍宽慰了平氏几句,把她扶进卧房休息,又叫来下人吩咐一番,才出门。
这个时空的男女皆早熟早婚,尤其是女孩,十五六岁出嫁引以为常,不到三十岁,做外婆祖母的大有人在,十八九岁再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娘了。
沈妍今年虚岁十五,她和平慕轩早有文书,谈婚论嫁无须三媒六聘,主要是迎娶和圆房。平慕轩已成年,他不会到现在还认为临行前夜已跟她圆房了吧
雨过天晴,风和日朗,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气息。
马车停在济真堂门口,沈妍下车,送往迎来的伙计看到她,忙迎上施礼问安。沈妍让婆子把马车赶到一旁等候,她带白芷和黄芪两个丫头进了济真堂。
白芷和黄芪是买进来的丫头,一直在沈妍身边伺候几年。两人跟沈妍学了不少医药知识,关键是嘴紧眼准手稳,很得沈妍信任,引为心腹可用之人。
因为厌恶沈承荣这人渣,沈妍不想跟平氏公开身世,其它事却不想隐瞒。白芷和黄芪常跟沈妍出门,对她的事心知肚明,却都替她瞒瞒结结实实。平氏也是个不多事的人,对沈妍从不多心,直到现在也对她所行这事也知之甚少。
“你怎么下着雨过来了”归真正接诊病人,看到沈妍,随口一问。
“早晴了。”沈妍有事找归真,见他现在不便打扰,就出去了。
提起济真堂,人们就会想到金半两和归真两位名医,这也是拜怪物所赐。金半两还在深造研习医术,都快被人们淡忘了,挑大梁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归真。
归真确实医术高超,沈妍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诊脉和药理两方面。沈妍对他的身份很好奇,可归真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她也就不好意思多问了。
沈妍到药房和药材中转站看了看,见一切运转正常,就去了后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倒腾药材,时而忙碌时而发呆,脸上看不到明显的表情。
“程叔,这些事让伙计们做就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累坏了。”
“没事,我能做。”程叔跟沈妍打招呼,笑容怪异僵硬,声音嘶哑难听。
沈妍看到地上有好多字体图案,问:“程叔,这你画的你右手能动了吗”
程叔冲沈妍晃了晃左手,端正的脸庞笑容很深刻,也很不自然。沈妍看到他如同摆设一样泛着青黑的右手,暗自叹息,找了一个轻松了话题跟他闲聊。
“功夫,你还学不学我教你。”程叔比划出来的招式很凌厉。
沈妍皱眉一笑,很为难地说:“不学了,学功夫胳膊腿都疼,累得心慌,我现在这些招式就足以防身了,两个院丁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家的院丁在谦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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