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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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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关城上无数悬索垂落,悄无声息地滑落下一道道身影。

落地后,人影幢幢,在黑夜里潜入陡峭山岭里茂密的野林,穿梭而过,直奔关外。

天一点点亮起时,关外还大风磅礴,尘沙呼卷,拍打着几处废弃坍塌的土台。

台后蹲伏刚赶到此处的众人身影。

“头儿,咱为啥要出关来,还打扮成这样”

问话的是胡十一。

他带着一小队十数人蹲在土台的一道侧墙边,个个身着短打粗衣,正盯着最前面背对着他,面朝着一处看着的山宗。

“出来找人。”山宗单膝着地而蹲,穿一身灰黑的粗布短打劲装,以绳绑束两袖,一手撑着刀,低低说:“找我的兵。”

“兵”胡十一惊愕:“咱啥时候有兵马遗留在关外了”

幽州军分明没有关外作战过啊。

山宗一动不动:“我以前的兵。”

胡十一还没说话,一道沧桑的声音低低抢过了话:“你确定能找到”

他转头往后看,说话的是甲辰三,额间挤着几道深深的纹路。

那群“怪物”里除了那受伤太重的四人,八十人这次全来了,一个挨一个蹲伏着,几乎要将这附近几座残破的土台下方围满,都穿着灰的褐的粗布短打衣裳,形如蛰伏之兽,与胡十一带来的人正好凑够了百人。

山宗头没回,始终盯着前面的动静,忽而低笑一声:“为了这不确定的事,我已等到了第四年。”

四周一片死寂。

这口气,胡十一冷不丁想起了当初随他追去河东找金娇娇的那回,他在返回幽州时说的那句:“有很多事,明知无望也要去试试,无憾也是要等做过了才能说的。”

那是头一回与他有交心之感,因而记得分外清楚。

当时以为只是说金娇娇,如今联上这句,忽然觉得多出了其他意味。

无人再多言,远处隐约可闻马蹄声在奔走。

天光晦暗,沙尘正浓,看不分明,但可以断定是关外的大部在调动了。

待到马蹄声逐渐远去,天已亮起,只有风沙仍狂。

“可以走了。”山宗从怀里摸出一块布巾,抹去额上系好,撑刀而起。

其他人跟着动起来,全部照着他模样,在额上系上布巾,与在外行走的绿林人模样无二分别。

一行人快速往前,山宗当先,迎着风,破尘披沙。

直至分叉口,漫天沙卷,昏沉一片,他停了一下。

“怎么了头儿”胡十一小声问。

山宗在风沙里辨别出了方位才继续往前:“没什么,想到上次来的情形了。”

是想起了神容。

这次没有她在身边给他指路了,所幸他还清楚地记得路线。

……

风依然急烈,吹去地上关外兵马留下的马蹄印迹。

远处胡语交杂地命令声中,一支关外的大部兵马在往更远的漠北退离,那里是契丹各部驻扎的领地。

远在天边横着一道形似城墙的线,近百人影穿山过林,往其右面进发。

无一人说话,只有胡十一在赶路中,透过枝叶间隙往那天边看了一眼,悄悄嘀咕一句:“那边不是往故城蓟州去的方向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嘀咕完这句,周遭左右更安静了,尤其是那群怪物,一个字没有,只有赶路带来的呼吸渐沉。

山宗始终走在最前面,直到出了林子,眼中的另一边出现了葱茏山岭轮廓,停了下来。

“来几个人跟我先去附近一趟,其余人在附近休整待命。”他低低开口,一边拿着根布条缠着刀鞘。

胡十一马上说:“我,我跟头儿走。”

山宗点头,看一眼身后那群静默的身影:“庞录也跟我走。”

甲辰三走出来,往腰间遮掩携带的短刀,一面道:“骆冲也可以跟着。”

山宗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头转回去,已经迈脚出发:“那就跟着。”

未申五脸上挂着怪笑,跟上去。

一处不大不小的镇子渐渐显露在眼里,在昏沉的天地里看来不太真切,灰扑扑的像个幻象。

木搭的镇口还在,却已看不到有人出入,也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镇口半枯的歪脖大树上栖息着几只老鸦,在呜哇乱叫。

山宗左右扫视,耳中听着动静,忽而回身扯一下离得最近的胡十一:“这边!”

四条身影快速往侧面绕去。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快马声,夹带胡语的呼喝。

一行五六人的关外兵马,披头散发,应该都是契丹人,看人数是惯常巡逻的。

侧面荒野土坡下,山宗拆开了手里的刀,沉着双眼,盯着那群人在前方勒马放缓,低语:“唯一的线索就在那里,一次解决过去。”

甲辰三也在拆刀:“左边那个留给我。”

“右边……”胡十一刚说,扭头瞪旁边,因为未申五跟他几乎同时开口。

“老子就留给你,”未申五阴笑:“那后面的是老子的了。”

铿然一声,山宗手里直刀出鞘。

风沙漫卷,那几个敌兵呼喝着马,迟迟盘桓不去。

忽然,当中一人看见土坡下黑影一闪,大叫一声,夹马就冲了过来。

后面的同伴被那一声叫吸引,也纷纷跟来,却见那冲得最快的马嘶鸣一声,前蹄摔倒,马背上的人被拖下土坡,再无声息。

后面的想收马已来不及,刚至坡边,马前窜出人影,躲避过眼前,侧面又至,手中宽口的弯刀抽了一半,呼声还在喉中,人已从马背上摔落。

山宗从一人胸口拔出刀,胡十一就立即拖着那尸体掩下了土坡。

他擦了刀上血迹,过去牵了敌兵的马,翻身而上。

没有一声命令,所有人都立即上马跟上他。

快马疾驰,绕过了整个镇子。

天地灰茫,尘沙呼啸的荒野中,几匹马驰到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道上。

“唯一的线索呢”未申五吐出口沙尘。

山宗下了马,看向土道边:“那就是。”

那里坐着个人。

是那个疯子,他还在。

依然衣衫褴褛地瘫坐着,散乱着一头脏兮兮花白的头发,遮挡着瞎了的双眼和毁去的脸,断了的腿边,一只缺口沾泥的破碗里斜着半只残缺的馒头,早已风干,嘴里却还在嘶哑地哼着那首歌谣:“旧一年,新一年……”

或许是听到了马蹄声,他歌声一停,不断往后缩。

脚步声接近。

“谁”疯子缩得更厉害,嘶哑着嗓音,受伤的嘴歪斜着,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汉话:“外面打仗了,来了好多兵,他们都跑了,他们都跑了……”

山宗站在他面前:“你为何不跑”

“我不能跑,我不能跑,我还有事,要紧的事……”疯子忽然停住了,伸出两手在地上摸来:“你说汉话你是中原人,我认识你,你声音我熟悉!”

山宗这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他面前蹲下来:“上次的话没有说完,我现在带人回来找你了。”

“你是谁”疯子似激动万分,扒开杂乱的头发,往他身上探:“你到底是谁!”

“我姓山。”

“姓山”疯子伤疤遍布的脸上开始一寸一寸地抖索,歪斜的嘴颤着:“姓山……”

山宗低低说:“卢龙军在哪儿”

霍然间,疯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嘶声叫了出来:“山宗!你是山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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