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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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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他在暗网论坛发表的‘狩猎指南’,他利用one和wechat等等的通讯软体挑选猎物,确认对方性格上有缺陷、可能被威胁后,便会在交易时偷拍照片和影片,做为将来胁迫这些女孩子的工具。施仲南是个狠角色,一般人会说‘假如你不就范我便将你的裸照放上网’,他却是直接将照片丢上成人版,再对受害者说‘你不就范下次公开的便是露脸的照片’。但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懂得使用‘鞭子与糖果’,他会买些便宜的礼物送给受害者,跟对方约会逛街之类,令对方产生错觉,以为施仲南关心自己。这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吧,毕竟十来岁的孩子涉世未深,比起成年女性容易摆布。”

鸭记跟踪施仲南期间,数次目睹他跟被威胁对象约会,二人会上不错的餐厅,结账都由施仲南负责。当然约会的终点永远是宾馆,施仲南追求的不是虚伪的爱情,而是少女屈从自己的征服感。

“等等,我还是不明白,”阿怡问道,“你欺骗施仲南的老板,以为你是投资者,好让你在简报里弄假文章,揭露他的恶行,这样就算是惩戒吗?”

“假文章?”阿涅反问。“什么假文章?”

“就像你之前在杜紫渝身上做过的嘛!什么占领w3站台,制作假网页……”阿怡指着平板上的图片和文字。

“这次是真的。”阿涅朗声笑道。“你现在看到的照片和影片,都是在真正的gt网上公开,而且:”

阿涅伸手点了平板角落一下,画面亮出花生讨论区。

“……我还在花生转载了消息,现在已有一千人看过了吧。”

阿恰低头一看,发现熟悉的花生讨论区里,有这样一篇文章:

edgarpoe777发表于2015-07-0711:01

〔转〕gt网有色魔自爆(有图有片)

虽然打码,但内容劲爆!

“这时候应该有比我更好管闲事的网民报替了,簪察很快便会找上施仲南。可惜看不到他戴上手铐、蒙上头套的一幕哩。”阿涅一脸满足地说。“瞥方更会查出,上载那些照片和影片的ip位址,就在gt网的办公室,不会察觉是我动的手脚。他们大概会找理由来说明这情况,例如认为施仲南是个变态——虽然他的确是——喜欢用自己搜集的色情照片来测试系统,却不小心将内容公开,暴露自己的罪行。发布打了马赛克的裸照不至于犯罪,但碍于舆论,瞥方不得不调查照片和影片内容真伪,那才是对付施仲南的杀着。”

“你是为了看好戏,才特意弄出这么大的骗局,特意在会议里揭发他吗?你明明可以暗中公开罪证,匿名通知警察嘛。”

“看好戏是事实,但不是主要目的。”阿涅摇摇食指。“我之前以‘司徒先生’的身份跟施仲南私下碰面,他提出公司被注资后,我运用投资者的权力,升他当执行长。”

“那又如何?”

“施仲南被起诉后,一旦罪名成立,法官便会索取被告的背景报告,同时让辩方呈上求情信,证明被告平时备受爱戴、本质不坏之类,做为判刑标准。现在他的老阅察觉他有异心,私下笼络投资者企图造反,这封求情信自然飞了,他的同事亦会因为这一点对他的品格存疑。更妙的是,施仲南大概会以为换掉投影片、破坏他大计的人就在同事当中,即使有人仍愿意帮忙说好话,他只会认为对方是主谋,同情他不过是猫哭老鼠。我不止要他坐牢,我更要他在众叛亲离、疑神疑鬼之下被关上十多年。”

“十多年?你不是说量刑是四至五年吗?”

“每项罪名四至五年,加起来分期执行便有十多年了。”

“分期?”

“他威胁的未成年援交女生共有六个,假设最后只有三人愿意指证他,加起来也该关士一年吧。”

阿怡此时才明白那些照片里的每一个女生,都是施仲南的威胁对象。事实上,她察觉自己未免太笨,施仲南用“奴隶三号”来称呼那被拍裸照的女孩,那即是说该有一号、二号,甚至更多更多。

“从他外表可看不出来……”阿怡喃喃地说。“他刚才做报告时,表现跟平常人一样……”

“你以为色魔的外貌跟常人有异吗?”阿涅冷笑一声。“别那么虏浅,罪犯从来没有特征,他们很可能一样有正常的职业,有寻常的家庭,而我们接触的,不过是他们的片面——只是假如你将那片面当成他们的全部,你便很容易掉进他们的陷阱。”

“那些女孩子能脱离他的魔掌吗?”

“当然。”阿涅顿了顿,再说:“你放过了杜紫渝,但我想这回你不会对我的手法有异议吧?”

“这种人渣,最好关到死。”阿怡带点怒气说道。阿恰知道可不能将小雯的死算到施仲南头上,可是假如他没有趁乱侵袭小雯,后续的悲剧也不会发生。说到底,杜紫渝和她的兄长诬害小雯,背后有多项隐情,但施仲南侵犯女生,纯粹是为了满足兽欲。

在阿怡和阿涅对答期间,车子已驶过海底隧道,回到香港岛一侧。

“对了,阿涅你又用了‘中间人攻击’吧。”阿怡突然说道。

“什么?”

“我说你在现实使用中间人攻伪装成什么投资企业,眶骗施仲南和他的老板。”阿怡说:“比起虚构一家投资公司,我猜你更可能借用真实的企业,只是从中拦截通讯,冒充成那家公司的要员。刚才你说施仲南是个精明的家伙,假如你随便弄一家假公司,很难骗过他吧?”

“哼,假如你看过我这招这么多次仍看不透,我就真的怀疑你智力不足啦。”

看到阿涅不以为意的表情,阿怡有点高兴自己能看破对方的招数。车子驶进阿涅家旁边屋宛的停车场,回到他们出发的地方。

“下车吧,‘聪明人’。”阿涅命令道。

阿怡觉得阿涅样子有点不爽,猜想是因为自己先把对方的策略说出,灭了他的威风。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阿涅并非不高兴,那只是为免阿怡看穿他的心事特意装出来的表情。

在阿涅心目中,阿怡是个很特殊的委托人。他遇过不少执著和具行动力的客户,可是没有一个的固执程度及得上阿怡。而且,阿怡好几次令他感到意外,例如她能够从微小的线索知道莫侦探亲自到访的原因,又或者擅自打扫后跟自己争辩,逐点击破他指责对方的理由。他说过阿怡有时头脑很灵光,有时却像蠢蛋一样问笨问题,以阿涅一向刻薄的标准,这其实是他难得说出口的赞誉。在厢型车里,他说过阿恰跟他是享受孤独的同类,那也是由衷之言。也因此,阿涅反常地同意阿怡参与多次调查和行动,一方面是对这个个性怪异的女生感到兴趣,另一方面,就是单纯出于物以类聚的共鸣感。

可是,纵使阿涅愿意向阿怡披露不少他戏称为“商业机密”的侦查手法、行骗技巧,他也不会翻开最后一张底牌。

司徒玮是他的本名。

在美国创业、经营同位素科技时,阿涅已经是一名骇客。只是当时日常工作占了他大部分时间,所以才鲜少暗中行事。他擅长交涉,能从细节看穿他人的想法,亦善于说服别人,同位素创业初期全凭他才能得到一堆合约;可是,他其实讨厌以谈判为主的工作,这长处倒像一种诅咒。创立siq后,他的财产更是水涨船高,他发觉自己年仅三十三岁已赚到这辈子花不完的金钱,而siq愈成功,他就愈觉得空虚。

因为某事件,阿涅决定隐姓埋名回到出生地香港隐居,从事非法调查和复仇勾当。他是个独来独往的怪咖,价值观也不同常人,对他来说,数千元的山珍海味,跟来记一碗大蓉差别不大,上万元的红酒,不及待在电脑萤幕前边听着查特贝克34的忧郁嗓音边喝的一罐啤酒。他一直在追求的,并不是五感上的满足,而是更难捉摸的、无法言喻的某种精神上的快感。阿涅并不讨厌自私的家伙,可是假如对方恃强凌弱,目空一切,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他就有兴趣挫对方的锐气,好好整治这些混蛋。教训恶棍是他的乐趣。

不过阿涅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相信因果。

阿涅平生最受不了的,是“正义”这两个字。这不是说他不分善恶,只是他了解到,比起单纯由善恶引起的冲突,世上更常见的是因为立场相异而勾起的纷争。在各种对抗之中,任何一方都打着“正义”的旗号,声称自己才是道理所在,即使用上卑污的手段,也美其名为“逼不得已”,以力量压倒对方,说穿了不过是胜者为王的丛林法则。阿涅对此更有深刻体会,他拥有金钱、地位、力量和才能,几乎能够为所欲为,能轻易成为他人眼中的“正义”化身,可是他知道随便以“正义”为名在他人身上施压,不过是一种霸凌。

他对自己能使用的狠毒手段十分清楚,即便恐吓的是黑社会老大、欺骗的是黑心奸商,他都不会以正义自居。他只是以“恶”制“恶”而已,彼此都是一丘之貉。

因为了解到这一点,所以他约束自己,限制自己的行动。

无论是客户委托、还是自己好管闲事,他都会认真思考该用什么方式行事,如何才合乎因果报应。对阿涅来说,要毁掉一个人十分容易,在他眼中人性是充满破绽的不良品,要操弄、摆布他人易如反掌,但他不会轻率使用这能力。他觉得世上太多人喜欢扮演上帝的角色,为这个社会带来痛苦与不幸,而他不愿意同流合污。

阿涅不时提醒自己,他不是判官。

在为客户复仇的生意上,他都会仔细判断客户的背景、事件的原委,再决定接不接手。他曾经做过不少无情的决定,令某些人有着悲惨下场,但那些人承受的不过是过去施加于他人的痛楚——阿涅最擅长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多不少的将受害者的伤害还原到加害者身上。事实上,替别人执行这些计划时,阿涅感到较轻松,因为他视自己为一件工具,恩怨情仇也不过是他人的业;可是若然是自己多管闲事的话,就要小心衡量因果,甚至不得不采用迂回但符合他的价值观的麻烦做法。

在对付施仲南的行动上,他就遇上这难题。

确认施仲南的恶行后,阿涅决定要解救那些被施仲南胁迫的女生,让她们复仇,他要令施仲南投狱,亲身体会性罪犯在狱中会受到的“特别照顾”,感受一下那些女生每天担惊受怕

34-nhel baker,美国五〇年代当红的爵士乐小号手,歌手

的痛苦。可是,阿涅发觉施仲南的电脑里没有那些女生的资料,顶多只有那些没照到脸照片。

根据鸭记观察所得,施仲南有两支手机,一支日常用,另一支,就专门用作“打猎”。跟被威胁女生联络,也是靠这支“二号”手机。施仲南十分谨慎,只会在需要联络这些女生时才开机,平日习惯将它关掉电源,放进公事包里。手机里没有多余的应用程式,他也不会使用它作其他用途——除了用它来替被害者拍照之外。

纵使鸭记跟踪施仲南,能够查出跟他约会的女生的身份,可是阿涅想要的是全部受害者的名单。阿涅从电脑中的照片知道受害者超过一名,但他无法确认数字,他更判断出受到施仲南威胁的女生都有相同的性格,不敢贸然反抗,即使犯人被拘捕的消息上了新闻,那些女生也不一定会主动报警,指证对方。事实上,那些女生甚至可能不知道施仲南的姓名,就算他被捕,受害者也不一定能发现威胁自己的胖子原来就是新闻里的那个男人,毕竟他的照片不一定见报。

对阿涅而言,这场对决不容有失,假如施仲南最后只因为“猥亵侵犯”被关一、两个月便获释,这家伙只会变得更暴戾、更阴险,那些被威胁的少女下场可能更惨,更别提陆续出现的新受害者。去年香港就曾发生骇人听闻的妓女连环谋杀案-一名有特殊性癖好的外籍银行高级投资顾问,怀疑因为吸毒产生极端行为,先后虐杀两名南亚裔妓女,将断头裸尸藏在家中的行李箱内,再主动报醤自首。阿涅了解到这个充满压力的大都市是令异常犯罪者变本加厉的温床,于是决定一是不出手-1出手便要得到完全胜利,要对付施仲南,就要令他至少关个十至二十年,好让那些女孩无后顾之忧。

“要遥控入侵他的手机吗?”当时鸭记向阿涅问道。

“不,风险太高。你说过那支手机他只用来联络受害者,不常开机,要诱使他打开埋下陷阱的连结、确保顺利入侵不容易,而且这家伙很精明,一个不小心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我另外想办法。”

在调查施仲南背景时,阿涅发现对方工作的公司加入了生产力局的投资计划,正在寻找vc,考虑过风险和成功的几率后,阿涅决定动用他的真实身份,直接跟施仲南交手。阿怡说得没错,这也算是“中间人攻击”,只是阿涅用的是s1q董事的身份来协调,隐瞒他接触gt technologies的动机。siq的人员都知道“司徒玮”半退休的事实,但只有少数干部知道他身在远东的大都会而不是美国东岸。然而,就连创始人之一的凯尔昆西也不知道阿涅在香港过着另一种生活,他们每次使用视像会议,阿涅都会换装,变回司徒玮的形象。

阿涅有不少同伙,骗子、骇客、打手、龙套,他随时可以招来十多二十人,但真正被他视作副手的,就只有鸭记和“doris j,他们是仅有知道“司徒玮”这身份的同伴。在这场行动里-doris负责打点跟李世荣接洽的工作,另一方面,鸭记则负责监视施仲南,尽量搜集那些被害女生的资料。

“这位是我们的技术总监charles sze。”

在第一次到访gt网的办公室时,阿涅就对施仲南留下强烈的印象。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包覆在衬衫之下的水桶身材,从外表可说是完全不讨喜,但施仲南说话俐落,语调充满自信,就像反击着所有以貌取人的世俗眼光,展示自己的另一面。在短短的对话里,阿涅已把握对方的性格,算计到往后的策略——他本来打算借这次见面做为开端,其后主动在街上“碰上”施仲南,引对方步进陷阱,但他临时决定更大胆的做法。

他要反过来引施仲南主动找上自己。

因为施仲南态度积极,阿涅故意丢出难题,而对方抢着替老板解围,他就确定自己已摸清对方的底牌——施仲南对“司徒玮”有很大的兴趣。于是阿涅特意借闲谈透露自己的虚假住址,以及翌日到文化中心听音乐一行程。他早料到进取的施仲南不痕过这些千载1的机会。

但他料不到的,是阿怡脱轨的行动。

当天从施仲南的公司回到西营盘时,阿涅没想到阿怡提早下班,坐在梯间一脸凝重地滑手机。他庆幸自己换过衣服,碰巧到超市购物后才回去,否则一身西装的样子便可能被她看到。因为在小雯手机里的新发现,阿涅只好将注意力放到那边的案子,而阿怡硬要留宿,要求第一时间知悉结果更害他手忙脚乱。翌日晚上,他便要到文化中心回收鱼线,可是原本他打算用作准备的时间,被阿怡的要求占用。周六早上跟袁老师通电话、阿怡满意地离去后,阿涅才能着手联络伪装女伴的同伙,以及补眠几个钟头,为晚上的“演出”作万全的准备。阿涅可以不眠不休的进行调查和监视,可是若要亲身上阵,他就得让自己精神饱满,做好沙盘演练——万一大意留下半句令对方怀疑的话,破坏的不止是行动的完美性,更可能令全盘计划失败,让施仲南逍遥法外。

施仲南在文化中心音乐厅里找不到司徒玮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阿涅他根本没进场。他只是在监视对方的鸭记提示下,在适当时间走到大堂的展览板前,准备“偶遇”。当时还发生了小插曲阿涅碰见一位多年前在美国硅谷某研讨会有过一面之缘的银行家,考虑到可以利用对方增强自己在施仲南心中的印象,他便以司徒玮的身份向那个外国人打招呼。施仲南不知道,当自己胡扯着“钢琴和乐团的合作很出色”时,阿涅也一样在胡扯。阿涅说的,只是从过去听过的唱片以及读过的杂志报导得来的空泛想法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阿涅可说是处于蜡烛两头烧的状态,一方面忙于调查小雯同学的背景和人际关系,另!方面布局接近施仲南。当阿怡在来记遇上莫侦探,冲上阿涅家中对质之时,阿涅正在作翌日约施仲南晚宴的准备。阿怡老是打乱阿涅的工作节奏,施仲南那边的设局亦一再出现意外,但阿涅还是稳住局面。

阿涅约施仲南晚宴,目的其实是盗取手机。

“盗取”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阿涅想偷的,是手机里的资料——那些被威胁的女生的联络帐号、施仲南拍下的照片和影片等等。可能的话,阿涅更希望在对方的手机安装“后门”,如此一来他便能二十四小时监控对方,甚至在完成行动前阻止施仲南再度令那些女孩子受伤害。因为施仲南是个电脑专家,遥控入侵可能瞒不过对方,但只要阿涅能接触手机,他就能设下完美无痕的陷阱,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占系统。

然而在天鼎轩晚宴期间,阿涅发现施仲南比他想像中更精明,观察力更优秀——虽然siq在香港开分公司、进军亚洲都不是事实,但施仲南依据虚假前提推论出这结果,却合乎逻辑。当晚阿捏有好几次机会下手偷取手机,最终还是决定让鱼钩在水中多待一会,不单等候对方咬饵,还要待到对方筋疲力竭,无法反抗之际才一举钓起。事后鸭记的报告证实了阿涅的预感。

“刚才在地铁上那家伙发现我了。”当晚鸭记在电话跟阿涅说。

“连你也失手?情况有多坏?”

“不算太坏,我在旺角站放弃监视。应该不至于打草惊蛇。”

“之后你小心一点,有必要的话乔装一下。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哩……”

鸭记之后的跟踪行动,都刻意拉开距离,减少曝光的机会。事实上,跟监了约二十天,鸭记已查出其中一名被施仲南威胁的女生身份——在这段期间,施仲南除了找新的援交女生外,仍不时迫令被要挟的女生作性交易。就在阿涅准备再访以诺中学,揭破杜紫渝的真面目前的那个周末,鸭记便看到施仲南约了女生到又一城约会,二人上宾馆后,鸭记改为跟踪女方,查出她的住址,再从细节确认她便是“奴隶三号”。那天他还看到施仲南的同事阿豪,一度怀疑他和阿捏对付的不是独行犯人而是一个集团,但后来判断阿豪出现不过是偶然而已。

纵使阿涅已得知一位被害者的资料,他没有改变部署,一来他要的是所有人的名单,二来,他更要取得那些没有打上马赛克的照片做为证据。对付施仲南的重头戏,是在七月二号晚上的“酒吧之夜”。

因为接受了阿怡的复仇委托,阿涅不得不同步进行两边的行动,在杜家附近监视期间,同时准备掠夺施仲南手机的计划。就在阿怡首次到广播道的“流动s地”当天,阿涅跟鸭记交换任务,让鸭记监视杜紫渝,自己则化身司徒玮,和施仲南到中环兰桂坊附近的酒吧买醉。“到了。你可以把公事包留在车里。”“不,我带着就好。”

阿涅一直瞄准施仲南公事包中的手机,到达酒吧时假意让对方将公事包留在车上,可是施仲南没有上钩,因为他准备了给司徒玮过目的报告,必须随身带着。即使此计落空,阿涅也没有动摇,毕竟他算无遗策,早预备好第二个陷阱。比起在天鼎轩的行动,这回阿涅布下更大的圈套,动用更多同伙——除了酒吧的东主和服务生是自己人外,他更安排了两位美女做为诱饵。

跟那个在文化中心担当女伴的红衣美女一样,“zoe”和“talya”也是阿涅请来的暗桩。和“doris”不同,她们对阿涅的工作内容、行动详情并不清楚,只是收取报酬,听从阿涅吩咐,饰演某种角色。她们很清楚自己干的多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同时亦了解知道愈少,惹麻烦的可能性就愈低,所以从不过问。

这一晚“zoe”和“talya”的任务,就是转移施仲南视线,令他离开公事包。在施仲南上洗手间时,阿涅的另一名同伙接过他从公噩包取出的手机,到酒吧的厢房执行计划。这计划有三道关卡,一是在施仲南没察觉下取得手机,二是在短时间内突破手机的密码,三是及时将手机归位。

手机密码是另一个麻烦。有足够时间的话,阿涅有方法突破保安,可是这回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而根据鸭记的情报,施仲南的二号手机用的是指纹锁,阿涅便无法单纯靠鸭记偷看密码来完成这步骤。除了偷手机外,他更要偷施仲南的指纹。

幸好今天指纹锁的破解法比一般人想像中简单。阿涅准备了三重保险——当阿涅将跑车交给代客泊车的小弟后,他的同伙便尝试从门把套取施仲南的指纹■,另一方面,阿涅的同伙接过手机时,同时取走施仲南拿过的杯子;加上手机机身很可能留下了机主的指印,只要这三处其一成功取得指纹便可。以前伪造指纹需要造模,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但在科技迅速发展的今天,只要拿到适当的材料,就连中学生都能成为一流骇客。阿涅准备了一台扫描器、一台喷墨印表机、一张光滑的相片纸和一瓶含导电物质的墨水,他的同伙扫取指纹后,扫描进电脑,将图像作镜像倒转,再用特殊墨水打印到相片纸上。指纹锁会将能导电的纹理当成真实的手指头,用这方法,只要数分钟便能通过手机的检查。

偷得手机里所有资料,以及加入后门程式部署好ase attack后,放回手机并不困难,因为施仲南的注意全放在长着一张童颜的“zoe”身上。虽然“欲擒故纵”是阿涅的拿手好戏,他也不愿意让施仲南过太爽,特意在这晚稍挫对方的锐气,偷走对方看上眼的女生,再让“talya”找碴当众侮辱这位“技术总监”。

这一晚最叫阿涅意外的,是施仲南的提案。他早看出施仲南野心勃勃,但他没料到对方这么冒进,已经作好准备推翻李世荣。知道施仲南的用意后,阿涅从心底笑了出来,因为他可以顺水推舟,令施仲南埋首撰写报告,减少对方察觉手机被骇的机会——阿涅这时候要聚焦在杜紫渝的报复计划上,能先拖住施仲南这边,实在求之不得。

当晚唯一的乱子,发生在跟施仲南告别之后。阿涅吩咐同伙监控施仲南和受害女生的通讯,对方却错误地作出拦截,结果施仲南送出的讯息无法传到“奴隶三号”手上,直到阿涅将车子驶了一圈,跟同伙会合后,才将讯息不作删减之下送出。幸好最后施仲南没察觉这五分钟空白的意义,他在收到女方回复后,便忘掉这细节,毕竟他那时候更在意夺权篡位的事。阿涅知道,假如鸭记在场便不会出这种漏子,可是当时鸭记正代替自己,在广播道监视着杜紫渝的一举一动。

名单到手,阿涅的行动便完成了九成。他之所以坚持查出所有受害者的身份,就是为了能直接联络她们,破坏施仲南加在她们心理上的伽锁。被威胁的援交女生不敢反抗,除了因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外,往往是因为资讯不平衡,无法抽离观览全局,判断利害。她们以为自己从事援交在先,一旦报警求助,自己同样负上刑事责任;也有人惧怕事件曝光,会遭亲人责备。阿涅要做的,便是戳破施仲南的谎言,说明香港没有法例禁止女性提供性服务,只有操控妓女的人会因为“经营卖淫场所”和“依靠妓女收入为生j等等被检控,未成年的援交少女只会被视为受害者。诚然,被施仲南要挟的女生之中,总有人顾忌家人、朋友或恋人而不敢声张,但阿涅有信心煽动大部分受害者揭发事件,向施仲南报复。引发他人的复仇心,是阿涅的强项。

就在刚才那篇令施仲南丑态尽露的帖子在gt网公开时,那六位受威胁女生已同时收到阿涅以匿名方式发送的讯息,告知她们施仲南面临法律制裁。阿涅没有让那些女生知道彼此的存在,他只在讯息点出自己知道对方被胁迫,并且指出这是唯一一个脱离无止境的折磨、狠狠还击的机会。人是自私的生物,假如知道自己不用站出来,施仲南一样因为其他罪名入狱,那些女生很可能会逃避作证的责任;但若然以为只有自救一途,再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坚强。阿涅知道,今天下午便会陆续收到回信,唆使她们走进警察局会是他这盘棋局的最后一步。

阿涅领着阿恰,从停车场经过小巷回到他那栋残破的唐楼时,心里不由得吁一口气。过去一个月,他被杜紫渝和施仲南两桩事件弄得分身不暇,加上阿怡一再为他添麻烦,他不下一次觉得自讨苦吃,不过半途而废不合他的个性,他从没考虑过放弃。他只曾想过,换成井上的话,大概有更高竿的手法入侵施仲南的手机,减省不少工夫——虽然阿涅对自己的技术相当有自信,但他知道在“天才”井上聪面前,那不过是班门弄斧。早在大学期间,他已见识过对方的神乎其技,井上能以常人不可能发现的切入点短时间内攻破任何平台,就像高明的脑外科医生对神经系统那般熟悉,并且能透过手术改变系统运作。阿涅在洞悉人心和摆布他人的能力远高于井上,但论单纯的机械式思维,一山还有一山高,他知道自己有所不及。说到底,井上聪不单是司徒玮的搭档,更是他的“老师”,阿涅之所以成为骇客,也是因为对方的指导。

“井上那家伙啊,天晓得他现在人在哪儿,在干什么好事。”

那天阿涅对施仲南说的这句话,可不是谎言。他猜井上跟自己一样,因为厌倦金钱世界,目前躲在某个大城市的小公寓,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吧。

“把换下来的衣服随便放就好。”回到五楼阿涅对阿怡说。“钟点女佣会处理。”

“钟点……香姐?”阿怡想起碰过两次的妇人。

“哦?对,你们碰过面吧。她一周会来打扫两次,负责打扫六楼以外的其他单位?”

阿怡恍然大悟。她之前奇怪阿涅的狗窝分明一副无人打理的样子,却两度遇上清洁工,

对方还说逢周三周六也会来。假如光是清洁阿涅家的厨房和厕所,可不用来得如此频密吧。

阿涅离开后阿怡便换回原来的衣服。她本来犹豫着该不该卸妆,但她瞧了镜子一眼,发现自己的寒酸服装跟样子毫不搭调,只好拿卸妆棉擦去脸上那些色彩。

“卡。”

十五分钟后,比阿怡穿得更寒酸的男人打开房门。阿涅穿回t恤和外套,头发湿漉漉的,阿怡猜他随便洗了个头,然后懒得吹干,任由发型变回平日的鸟巢。二人从主楼梯回到六楼寓所,阿涅从冰箱取出一罐冰咖啡,一边喝一边坐到办公桌后。

“好了,区小姐,是时候谈谈你欠我的五十万。”阿涅躺在椅背上,说道。

阿恰吞了一口口水,挺直腰板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先问你一下,”阿涅一边随手整理桌上散乱的杂物,一边说:“你有没有想过如何还钱?”

“我、我可以分期还款吗?每个月付四千块,十年零五个月便能还清五十万……”她计算过,生活再俭朴节约一点,扣除必要开支,每个月可以勉强拿出来的数目约是四千元。

“利息呢?”

阿怡怔了怔,但也明白阿涅提的是合理要求。“那……每个月付四千五百可以吗?”

“啧啧,真小家子气。”阿涅噘噘嘴。“我又不是开银行,分期还款什么的,我不接受。”

“那……你想我割什么器官给你,还是买保险后制造假意外索赔吗?”阿怡不安地将这两天老是在想的可能性说出来。

“提议很吸引,可惜我不是黑道,对这种手法没兴趣。”

“可是你说过我没资格卖身下海——”

“你其实不用想太多,只要将你应得的五十万给我就好。”

阿怡盯着阿涅,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应得的五十万?”

阿涅从案头递过一页a4纸,上面是一份剪报的复印本。阿怡花了好几秒仍未意会阿涅的用意,但就在她看清楚内文的一瞬,她顿时五内翻腾,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多年后再度浮面。

“码头铲车堕海工人遇溺身亡”

剪报标题的十二个字,就像锋利的针刺痛阿怡双眼,这篇新闻的主角就是阿怡的父亲区辉。这是十一年前的报导。

“你家当年是因为这意外,失去经济支柱才陷入困境吧。”

“对……”阿怡身子微抖,回想起昔日的困难——同时也想起母亲和妹妹仍在世的岁月。

“妈曾说过,因为公证行的问题,保险公司没拨出赔偿,爸的老板只能酌情给予一点抚卹金:”

“酌情过屁。”阿涅突然板起脸,不快地说:“你妈被那些混蛋坑了。”阿怡抬起头,惊讶地瞧着阿涅。

“你爸就职的外判公司叫‘宇海起卸运输’,老板叫邓振海,当年不过是个小企业老板,后来搭上了某个政协,结果鸡犬升天,他的生意愈办愈大,去年还拿了什么企业奖。”阿涅给阿怡递过一台平板电脑,上面展示着宇海起卸运输公司的网页。“他能够飞黄腾达,全靠卑劣手段,就像你爸出意外后,他串通公证行和保险公司,硬将责任推到你爸头上,不让公司的信用额受损之余,亦给了保险公司一个顺水人情,省下了等同你爸六十个月薪水的赔偿金。”

“串、串通?”阿怡震惊得阖不上嘴。

“你妈大概以为老阅会替员工争取最大赔偿吧?哼,那些家伙根本就是吸血鬼,当自己是奴隶主。在他们眼中,工人就像零件一样,没用就可以丢弃,反正有大量替补。”阿涅顿了一顿,换回平常语气,说:“你家本来应该得到约七十万的身故赔偿,那么,从中付我五十万,你还有不少余款。”

“现在还能够追讨回来吗?”

“当然不可能,十年过去,什么证据都烟消云散。”阿涅嘴角微扬。“我要你跟我合作干一票,对付那个姓邓的。”

“咦?”

“我给你一个复仇机会啊。你家的不幸,借由你双手摆平,不是很好吗?在剥削之下,不少工人和他们的家人没尊严地活着,姓邓的却脑满肠肥,据说他还打算巴结官员,瞄准更高的位置。你看,是时候让他吃点苦头吧?”

在宇海的网页上,附有董事长邓振海的照片,虽然他穿上了整齐的西装,却毫无贵气,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阿恰仿佛能透过网络闻到一股铜臭味。

“你……你打算怎么做?”

“暂时未想好,不过既然他让不少家庭饱受煎熬,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他一家沦落也不错。”阿涅笑着说。

阿涅两年前调查另一起案子中留意到邓振海,可是比起社会里不少恶霸,这家伙只算是小奸小恶,阿涅也无意管这闲事。后来阿恰找上阿涅,委托他找出kidkit727的身份,阿涅调查阿怡的背景时,意外发现区家和宇海运输的瓜葛。阿涅是个有原则的人,他不会因为一己之见就以大义为名对付恶人?然而受害者如今因缘际会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想说不定这也是因果,冥冥中注定他要插手干涉邓振海那厮的事。

“这方案够吸引吧?”阿涅补上一句。“说到底,当年这姓邓的一念之差,就令你今天家破人亡,冤有头债有主,要他承受后果可没有错吧?”

阿涅的话勾起阿恰的怒意,她几乎脱口说好,然而,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止住。

她想起当初被房屋署主任惹怒,她决定不顾一切找寻kidkit727、热血冲脑的那股情绪。

就如向杜紫渝报复时阿涅所说,阿怡清楚自己有愤怒的理由、有复仇的理据,可是经历过近日种种后,此刻她心里有另一番感悟。她知道自己没理由拒绝阿涅的建议,此举既解决了金钱上的麻烦,也能替死去的父母讨回公道,但她心里就是赀得,答应阿涅的要求的话,失去的会比得到的多。

迷惘中,阿恰想起母亲,想起她宁愿辛苦工作,也不愿意拿政府援助金。

“……不,我不要这方案。”阿怡喃喃地说。

“区小姐,你有想清楚吗?”阿涅对阿恰的答案有点意外。“假如你是担心危险,我保证不会要你这种门外汉负责什么重要……”

“不,我不是担心做不来。”摸清内心后,阿怡以坚定的眼神瞧着阿涅,说:“我只是不愿意继续在这种复仇的循环里打滚。我没有原谅那姓邓的家伙,只是我知道我再陷入去的话,我只会愈踩愈深……我不要再迷失自我■要堂堂正正,忠于自己。你对那坏蛋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我不打算参与你的计划。”

阿涅双眼眯成一线,打量着阿怡。

“区小姐,这方案对你来说,是最轻松&039;最容易接受的一个,”阿涅语气冰冷,教阿恰想起当天那个反过来威吓黑道的他,“‘其他的’可不是你这种弱质纤纤的姑娘能应付的。”

看到阿涅严肃的表情,阿恰差点想屈服,可是此刻她仿佛感受到母亲站在自己的背后,微笑着鼓励自己。当天在天景酒店被仇恨冲昏了头,不惜代价选择了复仇之路,如今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其他的’再苦,只要是我一个人能负担的,我也接受。”

阿怡的答复,再次出乎阿涅的意料。阿涅没想过,跟过去不少交过手的流氓恶棍相比,这个委托人更难缠。固然在“讨伐”邓振海一事上,阿怡作用不大,只是阿涅的顽固程度跟阿怡不相上下,没有受害者的首肯,他就不想对这种小奸小恶出手,降低自己管闲事的标准。阿涅凝视着阿怡,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案头上,思考着自己该继续说服对方,还是遂其所愿。

“你不愿意跟我合作的话,就只有卖身一途啊?”

良久,阿涅说道。

“嗯。”阿怡深呼吸一下,无奈地点点头。

“假如你是因为自责忽略了妹妹而决定惩罚自己……”

“不,我是为了自己,因为我不想成为自己鄙视的人。而且你说过,叫我别拿小雯来当借口。”

阿涅搔搔头发,被他人以自己的话来驳斥自己,他可没遇过几次。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阿涅再次躺回椅背上。

阿怡心里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阿涅拉开抽屉,掏出一件小东西,抛给阿恰。阿怡猝不及防,差点没接住,仔细一看,

发现是一支钥匙。

“下星期开始,每天早上打扫,一星期洗两次厕所,还有负责倒垃圾。星期天和公众假期没休息。”

“嗅?”抓住钥匙的阿怡有听没有懂。

“这么简单也记不住?每天——”

“不,你要我……当清洁工?”

“难道要你这洗衣板身材去当陪酒女吗?”阿涅瞟了阿怡一眼。“香姐老是搞不懂哪些是垃圾、哪些是有用的物品,所以我不让她打扫这房子。我姑且让你试试,假如我不满意,再决定是否卖你到夜店当洗厕所杂工。”

虽然被阿涅亏了一句,但阿怡没有在意。她对阿涅这个决定感到意外。

“别跟我谈劳工法例、最低工资,我不吃这套。”阿涅继续说:“我算你二千元薪水一个月,清还五十万便要二十年,未来你都得看我面色,必要时还要替我当跑腿。”

“二十年——”阿怡被这年期吓了一跳。

“不满吗?”

“不,这样子就好……”阿怡擅于做家务,多打理一个房子并不困难,只是她在意另一件事。“你说每天早上,所以我上班前要先来吗?”

“对。”

“有时可以改晚上吗9我上早班的话&039;父通有点……”

“别跟我讨价还价。”阿涅板起脸。“我是个夜猫子,习惯晚上工作,我不想你在我工作时骚扰我。”,

“……明了。”阿恰知道自己也不能得寸进尺。她再度环顾房子四周,思考着每天要花多少时间打扫,推算着要提早多少出门。想起上次一时兴起打扫所花的工夫,她不禁面露难色,太早的话,连地铁头班车也未开,她不知道能否及时完成,再到图书馆上班。

“哎,当我怕了你。”

阿捏看到阿怡的样子,从抽雁掏出另一支钥匙,再次抛给她。

“这是?”

“四楼的房子。反正三楼和四楼都空置着,你干脆住进去好了,这样子你便不用担心打扫后上班迟到吧?”阿涅撇撇嘴,像是受不了阿怡的样子。“你从元朗或天水围过来要花一个半小时,万一你精神不足将我重要的东西丢掉,麻烦的也是我自己。”

“元朗?我……啊!”

阿怡这时才想起,今天是房屋署通知到天水围天悦村接收新编配房子的限期,乐华村的家不久便要退回,之后大概要搬到新界北区居住。

“那房租……”阿怡问。

“哼,这儿附近的房子平均月租破万,要你付租金的话,恐怕你下辈子再替我打工也还不完。没能力应付的事情就别提。”

阿怡不知道阿涅是口硬心软,绕个圈子替自己解决居住问题,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纯粹让自己每天早上为他顺利打扫。无论如何,她知道不久便要告别乐华村的家,自己一定要面对新生活。睢箸的一镜匙,她沉默了一会,再1疋主意,点点头接爱这份奇异的“还款方案”。

“好了,这样子都解决了吧?快走,我还有要事等着办。”阿涅语气有点倔,边说边打开身旁的电脑。

“等等,我还有问题……”

“又怎么了?”

“施仲南应该不会主动向瞥方说明,当天对小雯猥亵的是他吧?”阿怡问道。

“他又不是笨蛋,当然不会。”

“那邵德平不就坐了冤狱?”

“对。”

“既然只有我们知道真相,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还他一个清白……j“区小姐,你这不是‘善良’,而是‘愚昧’。”阿涅白了阿恰一眼。“假如邵德平不屈不挠,坚持不认罪,我还会考虑一下帮助他,可是这家伙选择了他认为最有利的做法,承认一条虚假的罪名,换取较短的刑期。连他自己也放弃了,为什么我要为他费心?这种人没有资格接受帮助。现代人总喜欢找借口,老嚷着什么‘逼不得已’、‘身不由己j,那根本是放屁,我们总有选择,重点只是我们是否愿意承受那个选择带来的后果、付出那个选择的代价。这个社会之所以变得腐败就是有不少这种‘平庸之恶j’凡事衡量利害先于真伪和对错,将谎言粉饰成事实。你帮助这种烂人,就是令正直的人受苦的帮凶。”

阿涅啜了一口咖啡,再说:“况且,若然邵德平当初不认罪,他就有可能被判无罪,令杜紫渝没有机会弄什么‘伸冤文章’制造事端。在这种推论下,你还要宁这个家伙吗?”阿恰倒没想到这点。

“嗯……可是,这样一来就连小雯没有诬蔑邵德平的事也无法澄清了……”

“这一层你就死心吧,”阿涅嗤笑一声,“即使施仲南跑出来认罪,证明你妹妹不是存心诬告,到时网络上一样会有不同声音,质疑你妹妹胡乱指证,硬把好人当贼办?”

“等等啊!小雯连法庭也没上,最初抓人的也不是她……”

“网民们才不理,总之事情出了错,他们就会找箭靶。”

“网民都是如此横蛮无理吗……”阿怡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不是‘网民都是如此’,而是‘人性就是如此’。”阿涅瞧着阿恰,摇摇头。“网络只是工具,它无法令人或事物变得正义或邪恶,就像杀人的不是刀子,而是执刀的凶手,还有令那个杀人者动手的恶念。将‘网民’标签起来,只是逃避现实的借口,人们不愿意承认潜藏在人性之中的自私与欲望,就找个名称当成代罪羊。”

阿怡曾经恨过网络,假如没有网络,小雯便不用面对那犹如怪物的舆论欺凌。可是,听过阿涅这番话,她才发觉自己该恨的,是躲藏在网络背后的人性黑暗面。即使没有网络,心怀恶念的人们依旧会伤害他人,又或者找到其他“工具”,去实践他们的私心与欲念。

“网络在今天已成为社会不能或缺的骨干,可是人们依然以落后的角度来评论它——”阿涅继续说。“当看到好的一面时,就赞颂网络如何伟大,带给人类文明多大的进步;当看到坏的一面时,就指责网络能造成多大伤害,要如何箝制网络发展。这个时代里,人们以为自己十分先进,却不知道骨子里跟一、二百年前的人的意识形态相差无几,问题从来不是出在网络上,而是我们身上。你刚才听了半场会议,或多或少知道施仲南的公司干什么业务吧?”

“应该是类似花生讨论区的网站?好像还有什么目标,说要改革传统新闻媒体……”

“他们的网站叫gt网,是兼备网上论坛特质的消息交流社群。假如放在一个民智成熟的社会,这网站或许真的能替代传统媒体,造福人群,可是目前gt网只是个馊主意,容易引出民众的阴暗面,变成不实谣言、猎奇丑闻的集散地。在资讯数码化的今天,网络流传的讯息量庞大到叫一般人吃不消,产生资讯疲劳,失去判断消息内容的能力,造成反效果——多年前美国作家大卫申克将这现象命名为‘资讯迷雾’。在这重迷雾笼罩下,本来协助人们找出真相的资讯,反而变成蛊惑人心的毒品。”

“资讯迷雾?”

“你记得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吗?”

阿恰点点头,她当年有看到新闻。

“在那起案子里,网民们合力搜集证据,从现场影片中锁定了放置炸弹的犯人,协助警方破案。”阿涅顿了顿,再说??“可是,误中副车的情况也很严重。当时有网民发现,一个爆炸案前失踪一个月、叫桑尼崔帕西35的大学男生跟影片中的疑犯外貌相似,于是群众怀疑他就是炸弹客之i,及后警方围捕犯人,发生枪战,有网民截听瞥察的无线电通话后,声称确认他真的是凶手,就连主流媒体亦转载这消息。这误会直到翌日才澄清,而桑尼的尸体在一个星期后被发现,法医检查后,判断他早在爆炸案前已轻生。犯人的真实身份曝光前,桑尼的家人饱受煎熬,不但承受着亲人生死未卜的痛苦,更遭到毫无根据、以讹传讹的恶毒攻击。整件事出错的地方不在传递讯息的网络,不在用来交流情报的网站,而在愚昧的人心;因为渴求真相,结果选择相信不实的线索,甚至本着‘分享’精神将谣言散播出去,做成难以收拾的灾难。”

虽然阿怡早知道世界各地也有被网络言论抹黑的无辜者,但听到如此具体的例子,心里不免紧揪一下。因为小雯的遭遇,她能体会这位大学生的家人的感受。

“网络给予我们一个用来分享知识、增加沟通的机会,”阿涅叹一口气,然后继_说,

uniltripalhi?

“可是人类天性就是喜欢表达自己的想法,多于尝试理解他人。我们总是说话太多,聆听太少,结果害这个世界充满噪音和杂讯。大概当我们有所觉悟,这个世界才会真正进步,人类才能真正善用网络这个工具吧。”

平日阿怡老是觉得阿涅歪理连篇,可是对方这一席话,她却深表认同。

“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速速归家,别妨碍我。”阿涅亮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有、有,最后一个问题。”在车上听过阿涅说明施仲南的事情后,阿怡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会调查小雯被猥亵当天的监视影片?你就像一开始便知道施仲南这真犯人存在似的……”

“对,我一开始便知道。”

“叹?”

“你知道对未成年人出手的色魔如何分类吗?”阿怡摇摇头。

“基本上分成两类,”阿涅竖起两根手指,“一种是真正只对孩子有兴趣的恋童癖,另一种是不论受害者年纪,大小通吃的性罪犯。不过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可以细分成两个子类——内向型和施虐型。内向型的犯人通常较被动,会瞧准机会才下手,所犯的罪行也多是露体、猥亵;而施虐型的则会主动出击,目的是令受害人痛苦和害怕,从而得到满足感。其他类型还有像拿金钱或好处诱骗孩子的诱惑型之类,在这案子里并不适用,我就跳过。”

“分成这两个子类又如何?”

“在地铁上揋亵女生的,可以是内向型,也可以是施虐型,前者目的是偷偷摸一把让自己产生兴奋的感觉,后者的目的则是要令受害者受惊,从而得到快感。然而,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在这环境里都不会选择看起来会反抗的受害人。内向型的固然不会,施虐型的没错想征服有反抗心的猎物,但绝不会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对这种对象出手,因为对方一旦反抗,自己便会四面受敌。施虐型的会想方法隔离受害者,慢慢享受,就像施仲南带女生上宾馆那样子。如此一来,邵德平会犯案这件事便很奇怪。”

“为什么?小雯她遇袭后一直不敢声张,没有反抗啊。”

“但邵德平不会这样想,因为他在上车前,跟你妹妹在便利店起了小冲突。他在被捕后立即指出你妹妹跟他在油麻地站起过纷争,辩称自己被诬告,而店员证明他说的是实话。没有色狼会笨得选择一个刚跟自己打过照面的猎物下手,尤其对方更表现出不怕自己的态度。考虑到这一点,‘邵德平被冤枉’的可能性便大增——这大概也是不少网民认为你妹妹诬陷对方的理由,纵使他们不会详加分析,但也会有一种‘犯人才不会这么笨’的印象。”

“所以你一开始也认为小雯诬告邵德平?”阿怡有点讶异。

“不,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妹妹能诬告对方的可能性也几近零。”阿涅稍稍摇头,答道。“假如真的如邵德平所说,你妹妹有心陷害,那最早出声的人便该是你妹妹而不是那位大妈。你妹妹可控制不了旁人的反应,若然说她装出被侵犯的表情、引第三者以为她想谋害的邵德平正在偷摸她,那未免将你妹妹想得太厉害,而把旁人想得太愚蠢。她真的要诬告邵德平的话,只要找机会抓住对方的手,再大喊色狼便成。所以从结果来判断,你妹妹当时真的遇袭,大妈真的喝止了色魔。既然邵德平很可能无辜,你妹妹也没说谎,那么余下来的答案只有一个。”

“真正的色狼逃跑了……”阿恰恍然大悟。“而且你一开始便察觉到……”

“网民认定你妹妹诬蔑好人,殊不知自己被人唆摆?,幕后黑手kidkit727用尽方法隐藏身分、抹去足迹,目的不是为了替邵德平平反,而是别有所图;邵德平明明没有做过,最后却选择认罪,导致kidkit727有机可乘;最混帐的是真正的犯人施仲南逍遥法外,而且他更是个恶贯满盈的威胁犯——”阿涅微微一笑,“我不就曾说过,我接受你的委托是因为你这案子比我想像中有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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