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二(2/2)
在一般情况下,这女人是能说些轻松俏皮的话把男人的情绪岔开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在惯于此道的世界里生活过来的女人。然而,今晚结城的表情却闷闷不乐,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从男人说“和我老婆有点事”时起,女人的脸色就变得很不自然。因为没有酒,饭很快就吃完了。
“稍微休息一下吧?”女人献媚地说。
“嗯。”结城含混地应了一声,没说休息,也没说不休息。他不讲立刻回去,这使女人产生了一线希望。
“您说和太太有事,什么事呀?”女人故意半开玩笑地说。
结城仍然不开口。他有一个习惯,在这个女人面前,绝口不谈妻子的事。纵然女人偶尔想问问,他也不愿涉及这个问题。由于先例如此,女人只问一句便改变了话题。
“哎,”女人眼里带着乞求的神情说,“下次带我到箱根去一趟吧?”
结城只顾啜着茶。茶水已经微温,他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女人手疾眼快,拿过另一只茶杯,放到男人的嘴边。结城连茶一起吐出了一句话:“箱根那地方,没意思嘛!”
“哎呀。”女人用手帕替男人擦着脸,瞪大了眼睛,“那么,就带我去别的什么地方吧!我特别想看看美丽的红叶呢。”
“现在太忙啦。”结城心不在焉地说。然后看了看手表。这个动作,使女人那勉强高兴起来的心又凉了。
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眼紧盯着男人的动作。结城毫不介意地站起来,随随便便地重新扣好上衣纽扣,自己动手取过大衣。对此,女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起身绕到背后,帮他穿好大衣。
“亲爱的!”女人转换心机,用搭在大衣上的手趁势搂住他的身子,自己紧紧地贴了上去,“太没趣啦!我一直以为您今晚会住在这里的。”
“我还有事。”结城说。
“最近一直没来啦!”
结城把女人从背后抱过来的手很不耐烦地拨开。
“有许多人要见。”
“哦,会面的人都与您工作有关吗?”
“是啊,正是。”
“我早就听说啦。”女人说完这句话,用锐利的目光瞪着结城。结城脸上现出轻蔑的神情。他在这种时候的冷漠表情,对女人来说,正有着某种吸引力。
“回答不上来了吧!”女人接下去又说道,“听说,您最近对一个夜总会的年轻姑娘挺热情呀!”
结城扣完纽扣,从口袋里取出梳子拢着头发。隔了一会儿,才问:“听谁说的?”
“也说不准是谁,反正有这么个风闻。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呀,啊?”女人尽管脸上带着笑,笑容却极不自然。
“那样的到处都有嘛!何况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来往。”
“您不讲清楚也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是您的太太。”
结城脸上露出颇为厌烦的神色,紧皱着眉头朝门口走去。
“请稍等一下!”女人敏捷地拿出脂粉盒,重新把脸化上妆。结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穿着皮鞋。走到外面的时候,女人从后面赶了上来。
秋天的夜晚凉意颇浓,路上轻拂漫舞的夜风使女人腿上有些发凉。
“带上围巾来就好了。”女人并肩走在男人身边说。结城转动眸子瞪了她一眼。
“你打算跟到哪里?”
“到有车的地方。今天您大概不是用自己的车子吧。”
结城到这个女人住处的时候,总是在半路上换乘出租车。
“随便截一辆就是了。”结城的声音正逆着风向,“你该回去啦!”
“就回去。”女人故意用力答道,“您这会儿大概不是去太太那里,是要到酒馆的什么人那儿去吧?”
结城没有回答。女人就地止住脚步,只有结城那高大的身影在商店泄出来的灯光中走着。结城走路的时候,惯于把步子迈得很大。
结城乘出租车回到自己家里。
打开房门,正闷头脱皮鞋的时候,女佣人出来了。看到主人的身影,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主人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过。今天早晨也是突然很早回家来的,而此时在晚上不到十点钟又出现在家中。因为这是平时绝无仅有的现象,所以女佣人现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脱掉皮鞋,结城脸色阴沉地跨进房间。
得到女佣人的知会,赖子从里面出来了。她穿着茶色的衣服站在那里,白皙的面孔上毫无笑意:“您回来了。”
结城板着面孔,一声不吭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从女人那里回到家中,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在汽车里,尽管有点冷,结城还是打开车窗,迎风把沾到身上的香味吹掉。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当和其他女人接触过后,如果穿的是和服,在进家之前,甚至不惜将它脱下拍打一遍。外表上厚颜无耻,却偏又有神经质的一面。
他走进房间。妻子随即跟进来,帮他换上和服。
“您用饭吗?”
这根本不必去问。丈夫果然回答说“吃过了”。
结城不论穿西服还是和服,总都很合身。因为个头高,显得仪表堂堂。再加上相貌端庄,一穿上家常和服,常被艺妓们交口称赞。
结城换完衣服便坐到火盆旁边,根本不搭理赖子。今天清早回来时,曾吹着口哨眺望过的那片草坪,此刻已沉寂在夜幕之中。
赖子默默地走出房间。结城对此也绝不加以挑剔。他掏出香烟,独个儿呆呆地吸了起来。
房间里有一张紫檀木桌子,上面没有放一本书。说起来,房间里根本没有书架。结城是个不大读书的人。只在壁龛的角落里堆放着杂志,而且那些杂志也都是类乎股票业界的刊物。他不耐烦读其他的书籍。
结城嘴里吸着烟,目光呆滞。对于妻子来说,他回来得早,也没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即使他不打招呼便在外面过夜,隔了四五天才回家来,她也绝不去责备。她的态度简直淡如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