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4(1/2)
程小云走了一小步又停住了,没有回头:“当年去重庆的路上,你们父亲对我很礼貌,我们是邂逅相逢。这句话也请你转告大少爷。”说完这句快步出门向院外走去。
王妈立刻跟了去。
谢培东接着摆照片,全是与方孟敖、方孟韦兄弟和母亲、妹妹有关的照片,整个客厅显眼的位置都次第摆上了。
方孟韦这才走到桌边坐下:“我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伤心往事偏要在这个时候都摆了出来,这不是故意让大哥看了,剜他的心吗?”
方步亭站在了二楼过道的窗边,望着窗外。谁能知道他此时的心事、此时的心情呢?
“你大哥未必像你想的那样。”谢培东的声音从一层客厅传来,“倒是你,不要再让行长为难了。怕你跟小妈吵架,他一早就躲到木兰房里去了。唉!孝悌两个字,孟韦,今天都要看你了。”
方步亭面朝窗口的背影感动得晃了一下。
“是。”方孟韦在姑爹面前还是十分恭敬的,答着,立刻走到客厅的电话边,拨了号,“李科长吗?北平青年航空服务队安排住在哪里,你调查清楚了吗?”
对方在答着他的话。
方孟韦:“好,很好。你们辛苦了。徐局长那里我已经说好了,今天晚上我就不陪他吃饭了。你们好好巴结去吧。一定要陪好了。”
方步亭独自向窗外的北平城移望,满眼屋顶。
他望向了处于宽街方向那座和敬公主府,也只能望见树木葱茏间的屋顶。哪里能看见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派来的那支青年航空服务队?哪里能看见那个前来查腐惩贪的经济稽查大队大队长儿子!
接着,远方的一声火车鸣笛让他又是一惊!
一列喷着黑烟的载客列车远远地驶进了北平火车站。
他的两眼立刻又露出了寒峻!
南京火车站站台上,吐着白烟待发的客车。
车厢中部,赫然的标牌上印着“南京——北平”。
人流中也有两双眼微露着寒光,不远不近地望着手提皮箱登上卧铺车厢的崔中石!
这两个人也提着皮箱,身穿质料很好的学生服,俨然在读的富家子弟,跟着也走向了崔中石的那列卧铺车厢。
两人向列车员换票牌——原来就是在金陵饭店209房间监视崔中石的那两个青年!
旅客都上完了。
列车员也上车了。
车门关了。
一声汽笛长鸣,巨大的车轮转动了。
央行北平分行行长办公室。
“崔中石坐的哪趟车?”方步亭还是长袍马褂端坐在办公桌前。
“是1次车,今天下午两点三十分南京始发站,明天晚上五点三十分到北平。”单独跟父亲在一起,方孟韦又像那个孝顺的儿子了,不过今天总是有些“色难”。
“唉!”方步亭一声长叹,望向窗外,突然说道,“孔子的弟子向他问孝,孔子答曰‘色难’。意思就是要以发自内心的顺从之态度面对父母,此谓之色难。你既然心里不痛快,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作孝顺的样子。”
“爹。”方孟韦的委屈再也不忍了,这一声叫便露出了负气,“十年了,亲儿子不能见父亲,亲弟弟不能见哥哥。还要弄出个共党嫌疑,又扯出个铁血救国会!儿子在军警干的就是这一行,可您把事弄得也忒复杂了吧?搁上谁,谁心里也装不了。您今天还要叫那个女人把妈和妹妹的照片搬回家来,还要摆在客厅里。您这是跟共产党斗气,跟铁血救国会斗气,还是跟大哥斗气?您教训得对,儿子是不孝顺,可搁上谁,也都不会‘色难’!”
方步亭有些陌生地望着这个小儿子,态度却出奇地平和:“是啊,我又要跟共产党斗,又要跟国民党斗,在家里还要跟儿子斗。你爹在哈佛大学读经济博士写的论文就是《论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叫我学经济学到了斗争哲学上去了呢?”
方孟韦低下了头,不再顶嘴。
方步亭:“我也爱我的国,我也恋我无锡的老家。这几晚做梦,都在太湖上钓鱼。但那都是梦啊。孟韦,这个国、这个家都容不下我们了。去美国吧,那里毕竟有我的母校,有我的同学。我摆上这些照片没有想跟谁斗,只是想告诉你大哥还有你,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你们平安地去美国,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带着你妈和你妹妹一起去美国。如此而已。”说到这里,这个内心比海还深的人,眼中竟浮出了泪花。
方孟韦扑通一声跪在了楼板上,把涌出来的眼泪吞咽了,说道:“只要爹能够安享晚年,儿子们的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好吗?”
方步亭望着这个最心疼的儿子:“我已经失去你妈和你妹了。要是没有你们这两个儿子,我还有什么晚年?为了你,你后妈就一直搬在外面住。为了你们兄弟,你后妈给我怀的两个孩子都流了。你不该那样对她。你大哥到北平了,明天崔中石也会回北平了。下面我还有没有晚年也只有天知道了……”
方孟韦倏地站起:“爹,我这就去军营。今天怎么也得把大哥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吃饭!”
说完这句话方孟韦拿起茶几上的帽子大步走了出去。
“小哥!”谢木兰看见下楼的方孟韦立刻奔了上去,“是不是去接大哥?”
方孟韦看见了站在客厅桌旁的何孝钰,也不理谢木兰,快步下了楼,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何小姐。”接着便向客厅门快步走去。
“我们也要去!”谢木兰追了过来。
方孟韦在客厅门边站住了:“什么事都要掺和,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给我找麻烦?”
谢木兰:“你想见大哥,我也想见大哥,怎么是给你找麻烦了?”
方孟韦:“我再给你打一次招呼,不要以为平时跟着学生闹事别人因为我不敢管你,现在就又想打出大哥的牌子闹事。事情真闹大了,谁也救不了你!”撂下谢木兰大步向院外走去。
“我们是代表正义!”谢木兰被他气得好久才嚷出这一句,望着小哥走向院外大门的背影高声喊道,“那不叫闹事,叫发出正义的呼声!”
可这呼声立刻随着方孟韦消失的背影停住了,谢木兰气得直跺脚。
“木兰。”何孝钰已经在她背后轻声唤道,“在家里他是你小哥,不是警察局长,我们不跟他斗气。好好帮大爸想想,等你大哥回来,怎么好好见面。”说到这里她把声音压得更轻了,“我们也有好些话要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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