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2(1/2)
“人孰无过,过则无惮改。我当时不认父亲是真正的少不更事。方孟敖不同,他不认父亲是是非分明。‘8·13’日军轰炸我上海,方步亭抛妻弃子,一心用在巴结宋、孔两个靠山上,把他们的财产安全运到了重庆,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死于轰炸。方孟敖亲眼看着母亲和妹妹被炸死,那时他也就十七岁,还要带着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弟弟,流落于难民之中。换上你,会认这个父亲吗?”
曾可达一边流着汗,一边是被真正震动了。建丰同志这样动情已是难见,这样详细地去了解一个空军上校的身世更显用心之深。这让他着实没有想到,咽了一口唾沫,答道:“对方孟敖的调查我很不深入,我有责任。”
“我说过,很多地方我们确实应该向共产党学习。譬如他们提出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我同意你的自我批评。从早上到现在你一直都还没吃饭,先去吃饭吧。吃了饭好好想一想,方孟敖和他的大队应不应该用,怎么用。”
曾可达两腿一碰:“建丰同志,我现在就想听你的指示。立刻着手安排方孟敖和他的飞行大队的改编,部署他们去北平的工作。”
“也好。我没有更多的指示。记住两句话: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关键是要用好。昨天北平的学潮还只是一个开始,局势很可能进一步恶化,甚至影响全国。联席会议已经决定,要成立调查组,去北平深入调查。成员里你是一个,还有徐铁英。你们能够对付共产党,可都对付不了方步亭。他的背后是中央银行,是财政部。因此,用好方孟敖是关键。”
“是!”曾可达两腿又一碰。
“还有,我同意你的建议。对那个崔中石做深入调查。”
秦淮酒家,崔中石依然静静聆听着重复的旋律。按当时点歌的价位,一美金可点一曲评弹。崔中石给的是十美金,却只点那首《月圆花好》,同一首歌得唱上十遍,别的食客如何耐烦?眼下已不知是唱到第几遍的结尾了: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各处已有烦言啧啧,崔中石依然端坐,那伙计不得已趋了过来:“这首歌已经唱了三遍了。侬先生可否换听别的曲子?拜托拜托……”
崔中石拿着公文包站起来:“不点了,还有七美金也不用退了。”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那伙计鹜趋般跟着:“侬先生走好。我替侬先生叫车。”
崔中石在门口站住了:“是不是还想要小费?”
那伙计只得站住了:“哪里,哪里。”
崔中石:“那就忙你的去。”走出门去。
秦淮酒家门外,那辆黄包车居然拉起了,站在那里望着出现在门口的崔中石。
崔中石坦步向那辆黄包车走去:“去金陵饭店。多少钱?”
黄包车夫:“先生上车就是,钱是小事。”
这是直接交上锋了。
崔中石:“你一个拉车的,钱是小事,什么是大事?”
那黄包车夫毫不示弱,也并无不恭:“您坐车,我拉车,准定将先生您拉到想去的地方就是。”
“好。那我不去金陵饭店了。”崔中石坦然上车,“去国民党中央通讯局。”
“听您的。请坐稳了。”那车夫还真不像业余的,腿一迈,轻盈地便掉了头,跑起来不疾不徐,又轻又稳。
“我说了去中央通讯局,你这是去哪里?”崔中石在车上问道。
那车夫脚不停气不喘:“中央通讯局这时候也没人了,我还是拉先生您去金陵饭店吧。”
崔中石不再接言,身子往后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急剧思索。
那车夫又说话了:“先生您放心好了。大少爷的病全好了,下午六点就出了院,过几天可能还会去北平,家里人可以见面了。”
崔中石的眼睁开了,望着前面这个背影:“你认错人了吧?”
那车夫:“我认错人没有关系。先生您不认错人才要紧。”加快了步子,拉着崔中石飞跑起来。
国防部荣军招待所。
所谓荣军招待所是蒋介石笼络嫡系以示荣宠的重要所在,一般都是中央军派往各地作战的黄埔将校入京述职才能入住。当然,像国民党后来成立的空军航校毕业而升为将校的军官也能入住。
一个多小时前还是阶下囚,一个多小时后便成了座上宾。方孟敖及其飞行大队这时就被安排住进了这里。
他们都洗了澡,按各人的号码发换了崭新的衬衣短裤,只是外面那套飞行员服装现成的没有,依然脏旧在身。一个个白领白袖,容光焕发,外衣便更加显得十分不配。
由一个军官领着,将他们带到吃中灶的食堂门口。那个领队军官喊着队列行进的口号,方孟敖和飞行员们却三两一拨散着,你喊你的口号,我走我的乱步,不伦不类进了食堂。
中灶是四人一席,飞行队二十人便是五席,一席四椅,四菜一汤,还有一瓶红酒,都已摆好。却另有一席只在上方和下方摆着两把椅子,显然是给方孟敖和另外一个人准备的。
那军官接有明确指示,尽管对这群不听口令的飞行员心中不悦,脸上还得装出热情:“大家都饿了。这里就是我们革命荣军自己的家。上面有指示,你们一律按校级接待。中灶,四人一桌,请随便坐。”
二十双眼睛依然聚在门口,同时望着方孟敖。
那军官:“方大队长是单独一桌,等一下有专人来陪。同志们,大家都坐吧!方大队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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