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复仇之箭(2/2)
我原以为召集我们开会,是因为普鲁塔什要指示我站立的位置,提示我怎样向斯诺射箭。可是,我却被送到另一个房间,房间里六个人围桌而坐:皮塔、约翰娜、比特、黑密斯、安妮和伊诺贝丽。他们都穿着十三区反抗军的军装。大家看上去都不怎么精神。“这是要干什么?”我问。
“我们也说不好,好像是幸存胜利者的聚会。”黑密斯回答道。
“我们是所有幸存下来的人?”我问。
“这就是出名的代价。我们两面受敌,凯匹特杀死胜利者是因为这些人有反叛嫌疑,而反抗军杀死胜利者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人和凯匹特沆瀣一气。”
约翰娜怒视着伊诺贝丽,说:“那她在这里干什么?”
“她是受到所谓‘嘲笑鸟协议’保护的人。”科恩边往屋子里走,边说道,“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曾把赦免被捕的胜利者作为支持反抗事业的交换条件。而凯特尼斯一直信守诺言,所以我们也要守信用。”
伊诺贝丽冲着约翰娜笑了笑,约翰娜却说:“别得意,反正我们也会杀了你。”
“请坐,凯特尼斯。”科恩边说,边把门关上。我在安妮和比特中间的位子坐下,小心地把斯诺的玫瑰放在桌子上。和往常一样,科恩单刀直入,“我要你们来是为了平息一场争论。今天,我们就要处死斯诺。前几周,好几百个和他一道欺压帕纳姆国人民的同党已遭到审判,现在正等待着被送上断头台的命运。然而,各辖区人民苦难深重,这样做似乎不足以平民愤。眼下的情况是,很多人要求将所有拥有凯匹特公民身份的人一律处死。然而,为了维持人口的平稳发展,我们无法这样做。”
透过水杯的水,我看到皮塔的手已经变形了。他的手上也有烧伤。这么说我们都被烧伤。我循着他的手向上看,看到了他额头上火舌舔过所留下的痕迹,眉毛已经烧没了,但眼睛却幸免于难。正是这双蓝眼睛,在过去的日子常常凝视着我,在学校时羞涩地垂下,正如现在一样。
“因此,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鉴于我和我的同事无法就此事达成一致,因此大家一致同意由胜利者来决定此事。只要四个人通过,就可以生效。任何人不得弃权。这项建议是,再象征性地举办一次饥饿游戏,选手就是那些原当权者的子女,而不是消灭所有的凯匹特人。”科恩说道。
我们七个人一起转向她。“什么?”约翰娜说。
“我们让凯匹特的孩子再举办一次饥饿游戏。”科恩说。
“您在开玩笑吗?”皮塔说。
“不。我还需要告诉你们,如果真的举办饥饿游戏,公众必须知道这是经过你们同意的。当然,对于谁投赞成票,谁投反对票,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会对此保密。”科恩对我们说。
“这是普鲁塔什的主意?”黑密斯问。
“是我提出的。这是以最小的生命代价,满足人们复仇的欲望。你们现在可以投票了。”
“不!”皮塔大喊道,“我当然投反对票!我们不能再举办饥饿游戏了!”
“为什么不?”约翰娜反唇相讥,“在我看来这很公平。斯诺甚至还有个孙女。我投赞成票。”
“我也是。”伊诺贝丽说,表情很淡然,“让他们也尝尝自己酿的苦果。”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反抗的!还记得吗?”皮塔看着所有的人,“安妮?”
“我和皮塔一样投反对票。芬尼克要是在这里,他也会投反对票的。”安妮说。
“可是他不在这里,因为斯诺的变种动物杀死了他。”约翰娜提醒她道。
“不,这样就会开一个不好的先例。我们不能彼此仇视。目前,团结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前提。不。”比特说。
“那么就剩下凯特尼斯和黑密斯了。”科恩说。
大约七十五年前是不是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是不是也有一些人坐在桌旁为饥饿游戏投票?当时也有意见分歧吗?是不是也有人要求赦免那些反抗者,而有人呼吁要以各辖区孩子的死来补偿?斯诺的玫瑰花香飘到我的鼻子里,接着顺喉而下,挤压着我的喉咙,使我绝望地透不过气来。我爱的人都已死去,而现在我们却在以减少生命代价为名,讨论举办另一届饥饿游戏。一切都没有改变,永远不会改变。
我仔细地衡量着自己该如何决定,试图把一切都想得透彻明了。我的眼睛盯着那朵玫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投赞成票……为了波丽姆。”
“黑密斯,到你了。”科恩说。
皮塔很气愤,他猛踢黑密斯,提醒他他可能成为一种暴行的参与者,可我感觉黑密斯的眼睛在盯着我。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我就会知道我们俩有多么相像,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彼此。
“我站在嘲笑鸟一边。”他说。
“很好,这样就有结果了。现在大家要各就各位,准备参加斯诺的行刑仪式。”
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我举起插着玫瑰的水杯,“您能让斯诺戴上这个吗?就在他左侧心脏的位置?”
科恩笑了笑,“当然。而且我会让他知道要举办新的饥饿游戏的事情。”
“谢谢。”我说。
接着,一群人拥到房间,又给我最后补了补妆,普鲁塔什又对我交代了最后几句话,然后在卫兵的引领下,我走到大门口。城市圆形广场上挤满了人,许多人都站到了旁边的马路上,其他人站在远处。卫兵、官员、反抗军首领、胜利者。科恩走上露台时,人群里发出了阵阵欢呼。接着艾菲轻轻敲敲我的肩膀,于是伴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走出大门,站到自己的预定位置。天气晴朗,但空气仍然是冰冷的。按照指示,我转过身,把自己的形象完全展示在观众面前,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当斯诺被押解出来时,人群已经疯狂了。卫兵把他的手绑在一根柱子上。这么做已经没有必要,他跑不掉,哪里也去不了。这不是训练中心前宽阔的前台,而是总统府邸前的狭窄的街道。难怪也没人叫我练习,他离我只有十码远。
我感觉手里的弓已经在轻轻地颤动。我伸出手,抓住箭,搭在弓上,瞄准了那朵玫瑰,眼睛却盯着他的脸。这时他咳嗽了一下,血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他用舌头舔去他肥厚嘴唇上的血滴。我盯着他的眼睛,想在那里找到些什么,恐惧、懊悔、气愤。但我看到的只是我们上次谈话结束时那种嘲讽的表情。他好像在说着那同一句话,“噢,我亲爱的伊夫狄恩小姐,我想我们早已达成协议,不对彼此撒谎。”
他说得对。我们都不对彼此撒谎。
我的箭指向上面,射了出去。科恩总统从露台上倒了下来,栽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