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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劫持状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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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脖套卡着我的脖子很不舒服,使得我更难控制自己的颤抖。在那个令人窒息的机器里,我听着转动的部件在我的耳边咯咯作响,同时还有一个机器发出的声音告诉我不要动,而我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呼吸。现在,至少我已经从那机器里出来了。即使现在,已经告诉我不再有永久性伤害的情况下,我也极度渴望呼吸。

医生对我最大的顾虑——对脊椎的损伤、呼吸系统损伤、静脉动脉损伤——都已排除。淤伤、声音嘶哑、喉咙疼痛、还有奇怪的咳嗽,都无需太担心。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嘲笑鸟不会失去她的声音。那么,诊断我是不是疯了的医生在哪里?只是现在不允许我说话。甚至博格斯来看望我时,我都不能开口对他表示感谢。他安慰我说,士兵在进行搏斗训练时,有些人受的伤比这严重得多。

当时多亏博格斯一拳打倒皮塔,我才不至于受到致命伤。我知道如果黑密斯不是毫无防备,他也会来救我的。同时让黑密斯和我都猝不及防并不是件容易事,都是因为我们一心只想着救出皮塔,担心他在凯匹特受尽折磨,又因为他获救而欣喜若狂,才放松了警惕。当时皮塔处于疯癫状态,如果我和皮塔是私下里相会,他弄不好就把我掐死了。

不,不是疯癫状态。我提醒我自己,是劫持状态。这是我坐轮椅穿过过道时听到普鲁塔什对黑密斯说的。劫持状态。我一头雾水。

我被袭击后没多久,波丽姆就来到病房,她紧紧靠在我身边,在我身上又加了一条毯子。“我想医生很快就可以把脖套取掉了,凯特尼斯。那时你就不会这么冷了。”妈妈正在进行一场复杂的手术,因此她现在还不知道皮塔袭击我的事。波丽姆抓住我紧攥着拳的一只手,轻轻地揉搓着,直到我的手指慢慢分开,血液在我的指尖流通起来。她正要揉搓我的另一只手,这时医生出现了。拿掉了我的脖套,给我注射了止疼消肿的药物。我按医生的指令静静地躺在床上,尽量避免引起颈部的疼痛。

普鲁塔什、黑密斯和比特一直在大厅里等候医生允许他们来探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告诉了盖尔,但盖尔没来,所以估计没告诉。普鲁塔什请医生出去,同时命令波丽姆也出去。但波丽姆说:“不行,如果你们非让我出去,我就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妈妈。而且我警告你,她一直都不想让饥饿游戏组委会的人给凯特尼斯拍什么录像,特别是你又没照顾好她。”

普鲁塔什觉得很没面子,可黑密斯却咯咯地笑了起来,“要换了我就不再较真儿了,普鲁塔什。”于是,波丽姆留了下来。

“是这样,凯特尼斯,皮塔的状况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吃惊。”普鲁塔什说,“在前两次电视访谈时,我们就注意到他的状况越来越糟。显然,他遭受了虐待,我们认为他不良的心理状态就是由此导致的。可现在我们推测,导致他目前状况的原因还不止这些。凯匹特在他身上使用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技术,叫做劫持。比特?”

“对不起。”比特说,“我无法把所有的细节都给你解释清楚,凯特尼斯。凯匹特对这种折磨人的手法十分保密,我相信受害者的情况是很不稳定的。我们所知道的是,这是一种恐惧感调节机制。劫持一词来自古老的英语,它的意思是‘捕获’,或者说得更确切点儿是‘抓住’。我们认为之所以使用这个词是因为这种技术和杀人蜂毒的介入有关,杀人蜂杀人首先要把人‘抓住’,因此这种技术叫劫持。你在第一次参加饥饿游戏时被杀人蜂叮咬过,所以和我们不同的是,你对蜂毒有亲身感受。”

恐惧。幻觉。失去亲人的痛苦感觉。蜂毒袭击的正是大脑中控制恐惧感的神经系统。

“你肯定还记得那种恐怖的感觉。你事后是否还出现过意识混乱的情况?”比特问,“也就是说无法判断真伪?多数被咬过的幸存者都反映有类似情况出现。”

是的。我回忆起中了蜂毒之后见到皮塔的情形,当时我意识已经清醒,但还不敢肯定他是为了救我而宁肯跟加图较量,还是完全是我想象中发生的事。

“因为记忆系统也发生改变,所以受害者很难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比特敲敲他的前额说,“它把人的记忆集中到大脑最前端,然后人为地加以改变,之后再以改变后的形式储存起来。你现在设想一下,比如我让你记住一件事——不管是通过语言交流或观看录像——然后趁新的记忆信号还没有消失的时候,给你一定剂量的蜂毒。不会多到让你三天意识不清,但却足以在你的记忆里植入恐惧和疑虑。那么,这种感觉就会在你的记忆里长期储存起来。”

我感觉很不舒服。波丽姆替我问了我心里想的问题。“他们就是这样对待皮塔的?把他脑子里关于凯特尼斯的记忆抹掉,然后把它扭曲,使它变得很恐怖?”

比特点点头,“非常恐怖,以至于他觉得她在威胁他的生命,所以他要杀死她。是的,目前我们的理论就是如此。”

我用胳膊捂住脸,这不可能,这不会发生。皮塔不会忘记他爱我……没人能让他忘记。

“但是你们能让他好起来,对吧?”波丽姆问。

“哦……有关这方面的数据非常少。可以说,根本没有。即使劫持状态有过复原的先例,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普鲁塔什说。

“那么,你们会努力的,对吧?”波丽姆坚持道,“你们不会把他关在一间屋子里,让他自己去受罪,对不对?”

“当然不会,我们会尽力的,波丽姆。”比特说,“只是我们不清楚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我猜那些恐怖的记忆是最难拔除的。这些记忆属于我们正常情况下记得最牢的部分。”

“除了有关凯特尼斯的记忆,我们不清楚他还有哪部分记忆也被改变了。我们正在成立一个由精神病专家和军事专家组成的小组,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我本人对他的完全康复持乐观态度。”普鲁塔什说

“真的吗?”波丽姆不无讽刺地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黑密斯!”

我稍微动了动胳膊,好从缝隙里看到黑密斯的表情。他异常疲惫,精神不振。他说道:“我觉得皮塔会好起来,可是……我觉得他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又把胳膊合拢起来,把他们都关在外面。

“至少他还活着。”普鲁塔什说,似乎对我们都已经失去耐心,“斯诺对皮塔的设计师和他的赛前准备团队判了死刑,今晚在电视上进行了直播。我们不清楚艾菲·特琳奇怎么样了。皮塔受到了很大伤害,但他总算来到了这里,和我们在一起。他目前的处境和十二小时前已大不相同。咱们首先要想到这个,好吗?”

普鲁塔什本来是想让我高兴,可他却道出了四个,也许五个人即将被判刑的消息,其结果是适得其反。皮塔的赛前准备团队。艾菲。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喉咙里又疼又堵得慌,呼吸困难。最后,医生没有办法,又给我注射了镇静剂。

我睡醒以后,心中暗自思忖,是不是只有靠在胳膊上注射镇静剂才能睡得着。我很高兴医生在几天之内不允许我说话,因为我也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我成了一个模范病号。我身心的无比倦惫被看做了谨遵医嘱、自我约束。我已经不想哭了,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脸:斯诺的脸,我在心里无声地呼喊,我要杀死你。

妈妈和波丽姆轮流照顾我,哄着我吃一点儿流食。不断有人来看我,告诉我皮塔的近况。他中蜂毒最严重的时期已经过去,给他治疗的医生都来自十三区,全是他不认识的人,十二区和凯匹特的人都不允许去看望他,以免引起他危险的记忆。特别诊疗小组的专家花很长时间,研究他的治疗方案。

盖尔不能来看我,他也因为肩部的伤口正在住院治疗。但是在第三天晚上,我打了针,病房也打开夜灯,这时他悄悄来到我的病房。他没说话,只是用他的手指轻轻触摸我脖子上的淤伤,轻得像飞蛾的翅膀,接着又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医生允许我出院,但不让我跑动,只有在必要时才能说话。我胳膊上没有印时间表,所以我无目的地到处溜达。波丽姆找了个借口,从医院里溜出来,她把我带到我们新分配的2212房间。这房间和上次的房间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窗户。

毛莨花新近也得到了分配的口粮和一盘沙子,沙子放在盥洗室水池的下面做它的窝。当波丽姆把我按到床上以后,它跳上我的枕头,想在她面前撒娇。她抱起它,但是注意力却全在我这里。“凯特尼斯,我知道皮塔的事让你很难过。可是你要记住,斯诺已经抓住他几个星期了,可他才跟我们待了几天。那个原来的皮塔,爱你的皮塔,还有可能存在他的体内,正在回到你身边。你不要放弃他呀。”

我看着我的小妹妹,心想她是多么好地拥有了我们家的优良传统:妈妈为人治病的巧手、爸爸冷静的头脑,还有我的干劲。除此之外,她还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能力,那就是在纷繁复杂的事物中洞悉一切的能力。有可能她是对的吗?皮塔能回到我身边?

“我得回医院去了。”波丽姆说着,把毛莨花放在我身边,“你们两个做伴吧,好吗?”

毛莨花跳下床,跟着她来到门边,对她丢下我们不管呜呜地抱怨着。要我跟它做伴与跟空房间做伴无异。三十秒钟之后,我再也不能忍受被关在这地下室里,我丢下毛莨花,溜了出去。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我迷了几次路,但最后我还是找到了特防部。人们从我身边走过时,都盯着我脖子上的淤伤看,最后没办法,我只好竖起衣领,遮到耳朵边。

盖尔肯定也是今早出的院,他正在科研室和比特待在一起。他们低着头,正全神贯注地研究一幅草图,边用尺子量着什么。在软木公告板上和计算机屏幕上还有另外一些草图。我认出其中一幅草图上画的是盖尔的吊绳圈套。“这是什么?”我粗声粗气地问,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啊,凯特尼斯,你终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比特高兴地说道。

“怎么?这是保密的吗?”我知道盖尔一直跟比特在这里鼓捣什么,可我原以为是弓箭之类的东西。

“算不上。可我觉得有点负疚,总把盖尔从你的身边偷走。”比特承认。

自从来到十三区,大部分时间我不是头脑混乱、忧虑、气愤,就是生病或者被重新塑造成另外一个人,我不能说盖尔不在身边给我造成什么不便。再说,我们之间相处得也不怎么和谐。比特觉得他欠了我的人情,我也懒得纠正他了。“希望你好好利用他的时间。”

“来吧,看看。”他说着,一边挥手让我来到一个计算机屏幕前。

这就是他们一直研究的武器。利用了盖尔圈套的基本原理,把它改造成打击人类的武器。应该说是一种炸弹。这件武器与其说是利用了圈套的机械原理,倒不如说发挥了它的心理机制。首先在一个区域内提供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例如水源或者食物等等。然后对捕猎对象进行恐吓,致使更多的猎物落入圈套。将猎物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从而吸引真正的目标,也就是他们的父母。引诱猎物进入看似安全的地段,其实等待他们的是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盖尔和比特的着眼点不是旷野,而是人类的自然反应,例如同情心。先引爆一颗炸弹,留出时间让其他人去救他们,这时引爆第二颗炸弹,炸死更多的人。

“这好像有点太过分了吧。”我说,“那么进展还顺利吗?”他们两个都盯着我看——比特一脸疑惑,盖尔充满敌意。“我猜也没有哪本书上写着什么规则是不能用来对付人类的吧。”

“当然有。比特和我遵循的就是斯诺总统劫持皮塔的规则。”盖尔说。

够狠,但直中要害。我二话没说就走了。我感觉如果我要是不赶快出去,就又要发脾气了。但还没走出去,我就被黑密斯拦住了。

“快点儿,我们需要你到医院帮忙。”黑密斯说。

“什么事?”我问。

“他们要对皮塔尝试新的治疗方法,”他答道,“他们找来了十二区最不可能伤害他的人,一个可以和他分享童年的记忆的人,而且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现在正在筛选合适的人。”我知道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能和皮塔分享童年记忆的人多数是城里人,而这些人中没几个能活着出来。当我们来到医院里皮塔的临时治疗室时,却看到她坐在那里,正跟普鲁塔什聊天。是黛丽·卡特莱特。像往常一样,她冲我甜甜地一笑,好像我是她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她对每个人都报以同样的微笑。“凯特尼斯!”她叫出来。

“嘿,黛丽。”我说。我已经听说她和她的小弟弟幸存了下来。她在城里开鞋店的父母,却没有他们这么幸运。她看上去长大了些,穿着十三区单调的统一服装,这衣服无论谁穿都不漂亮。她长长的金黄色的头发没有披散开,而是扎在脑后。黛丽比我记忆中瘦了些,但她是十二区为数不多还有几磅多余脂肪的人。毫无疑问,十三区单调的饮食以及失去父母的哀痛都可能是她消瘦的原因。“你好吗?”我问。

“噢,一切的变化太大了。”她的眼里含着泪花,“大家在十三区都很好,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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