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舞台 第三节(1/2)
即使躺在床上,高之也久久无法入睡。这里是朋美的房间,这是朋美以前睡过的床,也许是受到了这种意识的影响,他不可能不想起她。
他好不容易昏昏睡去,但在半夜又醒了。他的情绪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也许周围太安静反而不容易入睡。
高之把双手放在脑后,在黑暗中张开了眼睛。今晚的风很大,窗外传来树林的沙沙声。
他思考着朋美的死,想到了晚餐后,阿川桂子说的话。
高之认为她的疑问合情合理。正如她说的,自从那起车祸后,朋美开车时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之前,她就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开车时追求飙速快感,自从那起车祸后,她从来没有超过速限十公里的纪录。在日本目前的开车族中,这种优良驾驶人已经很少见了。
两年前的那起车祸改变了朋美的人生,也改变了高之的命运。
高之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事。那天,他在雨中的甲州街道上向西行驶。因为他要为某食品公司拍摄录影带,要将公司的度假中心、度假设备拍成影像,去各大学招募员工时播放给学生看,所以,厢型车后方装了很多摄影器材。
厢型车上只有高之一个人,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开车先行前往了。
他沿途并没有超速。因为车上的摄影器材不耐撞击,所以他比平时更加小心地开车。既没有超别人的车,也始终行驶在最左侧的车道上。沿途都没甚么车。
不知道开了多久,听到很吵的引擎声。高之瞥了照后镜一眼,发现后方有一辆红色跑车以惊人的速度从右侧车道快速靠近。
这时,高之前方二十公尺左右的车子刚好打了右侧的方向灯,车子切换到右侧的车道。那辆车的方向灯继续闪烁,渐渐放慢了速度,在马路中间停下来等待右转。后方的红色跑车原本想行驶右侧车道,但似乎对前方的障碍物感到不耐烦,就转入了左侧车道,也就是高之的车子后方,而且,就像其他喜欢飙速的车子一样,没有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后面的车子真讨厌。
高之忍不住这么想。
正当他准备超越刚才那辆准备右转的车辆时,有甚么东西从人行道上滚到马路上。是一颗小足球。但是,还没有看清楚之前,高之就踩了煞车。轮胎发出惨叫声,车身没有立刻停止,继续向前滑行,车上的摄影器材倒了下来。
接着,有甚么东西从后方撞了上来。驾驶座的椅背重重地撞向他的身体。高之立刻知道,是刚才那辆红色跑车撞了上来。
但是,红色跑车并不是直直地撞向他的车子,司机似乎把方向盘向左打,打算从左侧闪避,在撞到高之的厢型车左后方后,车子仍然没有停下来,以惊人的速度撞向人行道上的电话亭。
高之屏住呼吸,一下子无法动弹,随即打开车门,缓缓下了车。“你没事吧?”停在旁边那辆车的司机问他。他轻轻举起手,示意自己没事。
红色跑车撞坏电话亭后,又撞到了电线杆,前面四分之一的车体被挤成一团。挡风玻璃和电话亭的玻璃都碎了,地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那辆车的驾驶座在左侧,车上只有司机一人。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脸埋在双手之间。从一头长发来判断,应该是女人。似乎有人报了警,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
救护人员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她从压扁的车身中拉出来。她并没有失去意识,但被担架抬走时一动也不动。
虽然高之说自己没事,但救护人员也叫高之坐上了救护车。他在医院接受完各项检查,打电话向各方联络时,一对看起来像是车祸肇事者父母的男女来到他面前。交通课的警官告诉高之,肇事者的父亲是森崎制药的董事长。
高之向警方说明了车祸的经过,警方也了解他并没有过失,因为遭到后方车辆的追撞,他反而是受害的一方。森崎家派来的律师也承诺会无条件赔偿高之的所有损失,其实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最大的损失就是那天无法进行拍摄工作,被顾客取消了委托。
在大致谈妥之后,高之去探视车祸肇事者。因为承办这起车祸的警官说,无论责任归属如何,不妨去看一下对方车主。那位年长的警官叹着气说,现代人即使错在自己身上,也很少去探视受害的一方。
高之咬牙买了一束花,去女车主的病房探视。虽然他猜想气氛可能会很尴尬,但他觉得反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在病房门口深呼吸后,敲了敲门。病房门口旁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森崎朋美”的名字。
他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回应,猜想她可能在睡觉,打算把花束交给护士。这么一来,既不需要打照面,也算尽了人情。
高之正打算离开时,似乎听到病房内传来“卡咚”的声音。他以为病人醒了,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反应。
高之握住了门把,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以免惊醒对方。因为他有点不放心,也想了解一下对方目前的情况。
当他把门打开二十公分左右时,看到了窗边的病床。有人躺在病床上,病床上的毛毯鼓了起来。但他同时瞪大了眼睛,因为床被鲜血染红了。
他冲进病房,发现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从毛毯下露出的左手手腕被割开了,流了大量的鲜血。床下掉了一把水果刀。高之冲出病房,四处寻找护士。
他的行动奏效,朋美被救了回来。如果再晚十分钟,她就有生命危险。
朋美在包扎好伤口后睡着了,高之在医院外见到了她的父母。他们对高之救了女儿一命深表感谢后,又对之前车祸造成了他的困扰表达歉意。高之说,请他们不必介意自己的事。
“请问你们的女儿为甚么要自杀?”他问。厚子不停地擦眼泪,伸彦回答了他的问题。
伸彦告诉他,朋美自幼想当芭蕾舞者,最近终于在所属的芭蕾舞团崭露头角,期待在下次公演时有机会独舞。
没想到就在这时,发生了这起车祸,朋美可能在绝望之余,想要一死了之。
“但是,疗伤之后,不是还可以继续跳舞吗?”
听到高之的话,厚子呜咽起来,伸彦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以后别说跳芭蕾,连走路都有困难。”
高之惊讶地看着伸彦的脸。
“车身挤扁时,她的左脚被压在里面,如今,她没有左脚掌。她不仅得放弃芭蕾,甚至无法当一个平凡的女人。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在冲动之下割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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