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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笹香织之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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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穗高诚出殡后的第二天,五月二十三日下午,我乘坐京滨线急行列车前往横滨。此行是为了见神林美和子。昨天不是她去了火葬场,就是我被警察盘问,根本没有好好说说话的机会。

站在车门旁,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回想着昨天和加贺的对话。

加贺对穗高的死怀有疑问。确切地说,他好像对浪冈准子杀了穗高这一说法持否定态度。

他的根据是什么?虽然他说药的数量不对,但原因绝不会只有这一个。他可能已经发现了其他疑问和矛盾。

回想起骏河直之和穗高诚搬运浪冈准子尸体的行动,我不禁咋舌。事情发生得再突然,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搬运,否则不被人看到才怪。也许有人看到他们的行动后报了警,或者是他们留下了有决定性意义的物证。总之,如果加贺是以这些线索为根据采取行动,那么事态有可能会向非常棘手的方向发展。

但就算加贺今后掌握更多证据,我也没有必要担惊受怕。因为这件事不会与我扯上关系。除非我坦白,否则谁都不会想到我和穗高诚的死亡有关联。

过了品川后,十多分钟便到了横滨。我下了电车,等争先恐后地拥向站台楼梯的人们走过去后,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昨天阴沉的天气不同,今天万里晴空。地面暖洋洋的,偶尔吹拂的风也令人神清气爽。

我感到体内蕴藏着一股新的力量,就连手脚的每一根指头都充满了力气,心中也是多年来从没体验过的舒畅,丑陋糜烂的部分已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脑海中浮现出昨天的葬礼。和当天的天气一样,是一个黯淡阴郁的仪式。

当时我差点流下眼泪。那是为过去的我而流的泪。现在看来,昨天的葬礼也是我自己的葬礼。

那一瞬间,我找回了自己的人生。这几年,我可以说一直被穗高诚扼杀,或者说受到了他的诅咒。而那个诅咒已于昨天失效。

如果旁边没有人,我真想好好舒展一下手脚,并且还想大喊:我赢了,我找回了自己!

旁边正好有面镜子,镜子中的我看起来恨不得立刻笑出声。不仅充满自信,还有一种傲气。

我还有一句台词想说出口。我想象着喊这句话的自己。是我把那个人引向了黄泉路,把那个穗高诚——

那种想象让我心情愉悦。我没有任何愧疚感,这让我更觉得满意。我开始走向楼梯,半道上撞上一个上班族模样男人的肩膀。对方没有道歉,只是表情阴沉地看向我。

“对不起。”我莞尔一笑,继续走我的路。

和神林美和子的见面定在她家。看表还有点时间,我决定去购物中心里的大型书店逛逛。这么做当然是有目的的。

进入书店,我毫不犹豫地走向文艺书籍区域,即摆着畅销书和受关注书籍的区域。

我站在那个区域前扫了一眼。只要是自己参与编辑的书,无论旁边有多少其他书,我都能在短时间内从中找出来。我发现前面第二排书架上摆放着两本神林美和子的著作。

果然如我所料,我暗自欢喜。穗高诚的死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新闻,同时也是和神林美和子有关联的重大新闻。考虑到目前的人气、话题性等因素,比起“婚礼时死于非命的穗高诚”,“婚礼时新郎死于非命的神林美和子”更会引起世人的关注。大型书店可不会白白放过这种机会。

如果运气好,下周书就得加印。如果部长对此事反应不及时,就必须由我来催促。

不过,将视线移到美和子的书旁边时,我的好心情立刻打了些折扣。因为那里摆着穗高诚的书,包括很早以前的书,竟然摆着五本。

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咂舌。真不知为何要摆放那种人写的书。即便是被杀,世人也不会对一个开始走下坡路的作家的书感兴趣。

另外,摆在美和子的书旁边这一点也让我很不满意,这样有可能被认为它们的文学价值差不多。岂有此理!

正想着,站在我旁边的白领模样的年轻女子把手伸向了美和子的书,开始翻页。

就买那本书吧——我在心里对她说。我虽然从事编辑工作多年,却从未目睹过自己参与编辑的书在书店被买走的情形。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合上书,放回了原位。我在心中捶胸顿足。

但接下来便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那个女子拿起另外一本美和子的书,直接走向了收银台。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收银台前有不少人,好像要排一会儿队。我担心她排队时会改变主意,这让我非常焦虑,觉得男店员慢腾腾的动作非常令人不耐烦。

终于等到了那个女子结账。店员给书包上书皮,女子从钱包中拿出了钱。现在可以放心了。

看来我已经完全时来运转了。带着比进来时更加爽快的心情,我走出了书店。

2

今后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让美和子尽快摆脱穗高诚的阴影。如果他们始终被人们认为是一对,那么对美和子的未来将是个致命性的打击。但我也并不那么担心。因为我深知,世人大多是健忘的。

我从横滨开始坐出租车。神林美和子的家位于仍有不少老房子的住宅区里。能够再次来到这里,我感到非常高兴。如果那场婚礼平安无事地结束,就意味着负责神林美和子期间,我一直都要出入穗高诚的家,并且还要目睹两个人的新婚生活。现在一想,我就觉得浑身发冷。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比约好的时间早来了三分钟,我按了玄关处的对讲机。“谁啊?”是美和子的声音。

“我是雪。”我对着麦克风说道。

“啊,你来得真早。”她说道。

“是吗?”我看了看表。应该没有错。

“我马上开门。”传来粗暴的按键声。

我有点不大好的预感。美和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硬。那件事发生后才过了五天,她还没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也不奇怪。

玄关门开后,出现了美和子的身影。“你好。”

“你好。”我笑着与她寒暄。

我确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与昨天在殡仪馆见到时相比,美和子的脸色更差,显得更加憔悴。

我来得正是时候,差点就错过了时机。

“请进。”

“打扰了。”

进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车库,但并没有看到那台灰暗的沃尔沃。看来神林贵弘去了大学。这样,我和美和子更能好好交谈。

美和子的行李好像还没有搬过来,于是我们决定在一楼的餐厅交谈。之前谈工作一般都在她房间里,隔着折叠式小书桌相对而坐。

餐厅饭桌的角落有不少叠好的报纸,有些还用剪刀剪过。趁美和子泡咖啡的工夫,我打开其中一张看了看。果然如我所料,剪下来的是社会版的一部分。至于是什么报道,不用问也能猜到。

察觉到我的举动,美和子边往两个杯子里倒咖啡边看着我,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对不起。本来是想收起来的。”

我故意长叹一口气,将报纸叠上,然后抱着胳膊,抬头看美和子。“你是在收集有关案子的报道吗?”

她像少女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再次叹了口气。“到底为了什么?”

美和子没有立即回答。她将两杯咖啡放到托盘上,并在碟子上附上咖啡伴侣,慢慢地端了过来。不知她是不是正在考虑如何对我解释。

她将咖啡摆好,低着头坐到椅子上,随后慢慢地开口说道:“我想按自己的方式整理这个案子,然后得出一个解释。”

“解释?”我不禁皱了皱眉,“那是指什么?”

“就是说……”美和子打开咖啡伴侣,倒进咖啡里,然后用小勺搅了搅。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但确实达到了令我焦急的效果。“我想查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指什么?”

“就是说,阿诚的死另有隐情。”

“别乱说了。你看过报纸吧?那你应该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杀的啊。”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那个叫浪冈准子的女人逼迫殉情的?”

“对。”我点了点头。

美和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歪着头问道:“真的是那样吗?”

“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疑问吗?”

“昨天来了个警察,是练马警察局一个姓加贺的人。”

“哦。”我点点头,回想起那个人犀利的眼神和精悍的表情,“我也见过他。在你们去火葬场期间。”

“这么说他好像说过,他也向雪姐你了解过情况。”

“他问我不在场证明。奇怪的是,还是五月十七日的。”我耸耸肩,将手伸向咖啡杯。

“他也问了我们同样的问题,详细地问了我们周六的一举一动。”

“那个警察是不是有问题啊。不用管他。”

“加贺先生说,浪冈准子自杀那件事可能有别人参与。”

连这个都跟她说了。我觉得嘴里一片苦涩。

“根据是什么?别人又是指谁?”

“那些他没有跟我说……”

听到美和子的回答,我松了一口气。

“他也许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这个案子现在很受关注,他无非是想让自己在警察内部更显眼。你没必要听他胡言乱语。”我口气有些强硬地说。

“不过,”美和子抬起头,“浪冈准子小姐是没有机会放毒胶囊的。”

“什么?”我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美和子说起从加贺那里听到的话和神林贵弘的证词。综合这些内容来看,浪冈准子的确没有投毒机会。

但我绝不能轻易赞同这种说法。我也多少受到了刺激,但听完后,我尽量控制表情,先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据说老练的小偷偷东西,即使在旁边看,也不知道是何时下的手。不少情况下,受害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偷了。正因为这样,才有即便被警察盯上也很少被抓的老手。我倒不是说浪冈准子是个专业杀手,但如果因为一些偶然因素,她在谁都没能注意到的情况下投了毒呢?”虽然自己也觉得缺乏说服力,可总比保持沉默好一些。

“会有那种机会吗?”看来美和子并不认可。

“比如说,”我说道,“她不是周五买的鼻炎药吗?这样的话,买完后立即回到住处制作毒胶囊,晚上溜进穗高先生家,也是可能的吧。”

我觉得这个推理不错,但美和子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这个我也想过,但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周五晚上阿诚应该一直在家。傍晚时,他给我打过电话,说要花一晚上时间准备旅行用的行李。所以,浪冈小姐不可能有机会溜进去。”

美和子的意见确实合乎情理,可以说无可非议。但现在可不是钦佩的时候。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表情虽保持平静,脑子里却乱成一团。我绝不能在这场争辩中落在下风。

“我虽然不愿想象这种事,也不想说出口,”我将好不容易想到的托词迅速在脑中整理,“但浪冈准子小姐不一定是溜进去的。也许她根本没必要那么做。”

美和子眨了眨眼睛。她可能还没有察觉到我想说的是什么。

“就是说,她有可能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去的,虽然不知道是穗高先生邀请,还是她自己忽然拜访。”

美和子好像猜到了我想说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是说周五晚上他们在幽会?阿诚和她……”

“不是没有可能吧?”

“但是……他两天后就要结婚啊。”美和子皱着眉头说道。

我呼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很好。已经完全跟着我的节奏走了。

“告诉你一件事。据说在即将要结婚的男人中,有不少傻瓜持有在结婚前最后再见一次前女友的想法。当然不仅仅是单纯的见面,估计还想做爱。”

美和子使劲摇头,明显露出了不快。“我不信。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但他不会那样……”

“美和妹妹,”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说这些,但穗高先生确实玩弄过浪冈准子小姐的心。很遗憾,他就是那种人。”

“阿诚以前也是单身,所以在和我交往之前,谈过恋爱也很正常。”

“不是和你交往之前吧。”我说道,这一点必须得说清楚,“在和你交往期间,他也一直和她保持关系。正因如此,当她知道穗高先生要和你结婚,才勃然大怒。你说是不是这样?”

“他……阿诚也许认为他们已经分了手。”美和子固执地说道,表情宛如少女。

我感到非常焦急。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开窍——将我和穗高诚的关系告诉她就可以。但如果提到这个,也就意味着我和她的关系将到此为止。

我喝着咖啡,重新拟订作战计划。随后我想到了一点。

“她曾经,怀过孩子。”我说道。

“什么?”美和子张大了嘴。看她的表情,像是晴天霹雳。

“浪冈准子小姐曾怀过穗高先生的孩子。后来当然是打掉了。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而是听骏河先生说的。媒体好像还没有嗅到这些。”

“撒谎……”

“如果你觉得我说谎,可以向骏河先生确认一下。事到如今,他也会告诉你真相的。之前穗高先生一直不让他说出去。据他说,浪冈准子小姐一直以为能和穗高先生结婚。她相信穗高先生的承诺,才堕的胎。”

这些话的最后部分不是从骏河那里听说的,而是我的推测。但我敢保证没有错。因为穗高就是那种人。

也许是确实受到了打击,美和子沉默不语,一直看着桌面,右手的手指搭在咖啡杯上。看着她没有涂指甲油的细长手指,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其实追溯根源,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把她介绍给那种男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正因如此,为了承担责任,我也得让美和子振作起来。

“美和妹妹,”我温和地对她说,“我早就想问你,你喜欢他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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