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五、两个黑衣人(2/2)
他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到时候我再吩咐。”接着,强自挣扎说出:“您管您的马克·瑟南去吧!”
夏莫吕微笑着答腔:“请您放心。我马上回去就把他绑到皮床(87)上去。不过,这家伙是个鬼!连彼埃腊·托特律都打累了哩,虽然他手比我还粗。正如老家伙普劳图斯说的:nud vct,centu pondo,es ando pendes per pedes.(88)把他拿去刑讯,榨他一榨!这就是无上妙策。要叫他尝尝这个滋味!”
(87)施行酷刑的床架,详见第8卷第2章爱斯美腊达受刑一节。
(88)拉丁文,你光着身子绑着,倒吊起来,也有两百斤重。
堂克洛德却似乎沉溺于阴暗的思虑之中。他转脸朝向夏莫吕先生:
“彼埃腊先生……雅各先生,还用得着吩咐吗:您专管马克·瑟南得了!”
“是,是,堂克洛德。可怜的家伙,他就要吃足苦头啦!去参加群魔会,亏他想的!审计院的伙食总管,他应该知道查理曼的立法呀!stryga vel asca!(89)至于小姑娘爱斯美腊达(他们是这样称呼她的),我听您的命令。……啊!待会经过门道的时候,请您也给我讲一讲进大门那儿那个平涂画(90)的园丁是个什么意思。恐怕是‘播种者’(91)吧?……咦,老师,您在想什么?”
(89)拉丁文,不是巫师,就是魔鬼!
(90)当时画法,一种是平涂的,一种是凸现的。
(91)“播种者”是对上帝的一种称呼,因为基督教徒认为他是创造万物、创造生命的唯一力量。
堂克洛德只顾想自己的,并没有听他说话。夏莫吕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原来他直不愣登地注视着窗洞口的大蜘蛛网。正好一只莽撞的苍蝇扑向三月的阳光,一头撞上了罗网给粘住了。那大蜘蛛感觉到蛛网振动,猛然跳出中央的居室,一下子就扑到苍蝇的身上,用两只前角把它折为两段,同时把丑恶的长喙刺入它的脑袋。教会法庭国王代诉人说:“可怜的苍蝇!”举起手来,想去救它。副主教像猛然惊醒似的,抽搐般猛烈地抓住他的胳臂,叫道:
“雅各先生,让命运实现其意志吧!”
代诉人惊恐地转过身来。他觉得仿佛被一把铁钳夹住了胳臂。教士的眼睛直瞪瞪的,失魂落魄,目光似火,始终直瞪着苍蝇和蜘蛛那可怕的一对。
教士以直若肝胆俱裂的声音继续喊叫:“啊,是的!这是一切的象征。苍蝇飞舞,欢乐,刚刚诞生;它寻求着春天、新鲜空气、自由;啊,是的!但是,它碰上了命定的克星那圆窗户,蜘蛛跳了出来,丑恶的蜘蛛!可怜的跳舞姑娘(92)!可怜的注定灭亡的苍蝇!雅各先生,随它去吧,这是命运!……唉,克洛德,你是蜘蛛。克洛德,你也是苍蝇!……你飞向科学,飞向光明,飞向阳光,你一心一意只想奔赴新鲜空气,奔向永恒真理的白昼;但是,当你冲向那开向另一世界——光明的世界、智慧的世界、科学的世界的耀眼窗洞的时候,盲目的苍蝇啊!发疯的博士,你没有看见这由命运张挂的细微蜘蛛网横亘在光明和你之间,你奋不顾身猛扑上去,不幸的疯子,现在你在挣扎,头颅撞破了,翅膀折裂了,就在那命运的铁钳之间!……雅各先生,雅各先生!让蜘蛛去干它的吧!”
(92)原文作阴性跳舞者,既可指苍蝇,又可指爱斯美腊达。
夏莫吕瞅着他,无法理解,只是说:“我向您保证,我绝不去碰它。可是,请您放开我的胳臂,老师,求求您!您的手真跟钳子似的。”
副主教并没有听见。“啊,疯狂!”他又说,仍然盯着那窗口:“你以你那小苍蝇的翅膀,一旦挣破这可怕的罗网,你会以为你已经可以飞到光明啦!不幸呀,不幸!那更远一些的窗户,那透明的障碍,那水晶似的壁垒,赛过铜墙铁壁,横亘于一切哲学与真理之间,你又怎能跨越?啊,科学之空虚呀!多少智士贤人飞舞着,从老远奔来,碰得头破血流!多少体系在这永恒的玻璃窗上嗡嗡碰壁,嘤嘤而鸣,乱七八糟互相撞击!”
他倏然住口。最后的这些想法使他不知不觉又想起了科学,于是他似乎冷静下来了。雅各·夏莫吕向他提出一个问题,终于使他完全恢复了现实感:“呃,老师,您什么时候来帮助我造金子?我迟迟不得成功哩。”
副主教苦笑一下,摇摇头说:“雅各先生,请您读读米歇·普谢吕的著作dialog de energia et operatione d&339;onu(93)。我们现在所做的并不完全是无罪的。”
(93)拉丁文,关于能的对话与魔鬼的法术。
“轻点声,老师!这我也想到的,”夏莫吕说,“可是,一个人只不过是教会法庭的国王代诉人,一年才挣三十图尔埃居的时候,多少得搞点炼金术才行吧。不过,咱们小点声说话吧!”
恰好这时,从炉灶底下传出磨牙咀嚼的声音,引起了心神紧张的夏莫吕的注意。他问道:
“是什么响声?”
是约翰·弗罗洛蜷在那里很不舒服,也很无聊,到底让他找到了一小块陈面包和一小角发了霉的奶酪,就老实不客气地大嚼起来,既解烦闷,又聊作午餐。他饿得厉害,吃起来也就声音很大,而且每一口都嚼得很有声势,这就引起了代诉人的警觉和惊慌。
“那是我的一只猫,是在那下面大嚼耗子吧,”副主教赶紧解释。
夏莫吕听他这样说,倒也满意。
他尊敬地笑笑,回说:“真的,历来大哲学家们都有心爱的小动物。您知道的,塞尔维乌斯(94)说:nulsenienioest(95)。”
(94)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公元前578—前534),传说中的罗马第六任国王。
(95)拉丁文,无处没有守护神。
这时,堂克洛德担心约翰又搞出什么声响来,赶紧提醒这位贤契说,他们还得到门口去一同研究几个人像哩。于是,两人出了小屋,只听得约翰喘了一口粗气,因为他已经认真担心自己的下巴会在膝盖上打出烙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