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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曾经谈过关心,我关心这副皮手套,我微笑着看它们被风吹拂,因为它们已经在那儿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它们已经磨损老旧了,但我却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一种幽默感。整副手套都沾满了油渍、汗水、灰尘,而且还有地方发霉了。现在把它们放在桌上,即使天气不冷,它们也没有办法平平地躺着。它们似乎有属于自己的往事。虽然只值三块美金,而且已经补到无法再补,但是我仍然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清理它们。我不能想象戴一副新手套的感觉。这种想法似乎很不实际,但是手套并不仅仅需要实际,其他事情也是如此。
我对这部摩托车也有同样的感情,我已经骑了两万七千英里,可算是一部旧车,尽管街上还有很多更老的摩托车在跑。我相信大部分的骑手都会同意,一旦一辆车陪伴过你许多时光,那么对你来说它就是独一无二的,是别的车子无法取代的。有一位朋友和我骑同一个牌子、型号甚至同一年生产的车子,有一次他骑来让我修理,当我骑上它的时候,我很难相信这部车子竟然和我的是同一个牌子。你会发现车子已经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声音和节奏,与我的完全不同——不是不如我的,而是不同。
我想你可以称之为个性,每一部摩托车都有它自己的个性,也可称之为你对这一部车子所有直觉的总和。这种个性常会改变,多会变得更糟,但常常也会变得出人意料地好,培养这种车子的个性正是维修保养的真正目的。
新的车子就好像美丽的陌生人,按照它们所受的待遇,要不就很快会退化成别扭的人或是跛子,要不就变成健康、好脾气、长久的朋友,而这部车虽然遭受过那些所谓师傅的毒手,但是似乎已经完全修复了,而且愈来愈不需要修理。
艾伦代尔到了!
在晨曦中我们看见一座水塔,还有几丛树林和其中的建筑物,我已经习惯了一路上的冷风。这时候是七点十五分。
几分钟之后,我们把车子停在一座老旧的砖房前,约翰和思薇雅停在我们后面,我转身向他们说:“天气好冷!”
他们只是呆呆地瞪着我。
“冻僵了?”我说,他们没有回应。
我一直等到他们停好车,然后看见约翰准备卸下所有的行李,他有一个结打不开,最后干脆放弃了,我们走向餐厅。
我又试了一次,走到他们面前,这时我觉得自己骑车骑得有一点儿神志不清。我绞着手笑着说道:“思薇雅!说话啊!”但是她脸上毫无笑意。
我想他们真是冻僵了。
他们眼也不抬地叫了早点。
吃完早点后,我才又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办?”
约翰故意慢慢地说:“我们不打算离开这里,除非天气好转。”他的口吻好像是小镇上的警长,我想这就是最终决定了。
于是约翰、思薇雅和克里斯就在餐厅旁边饭店的大厅里坐着取暖,而我出去散散步。
我想他们有点儿生我的气,为什么要一大早就把他们挖起来在冷风里赶路?如果彼此相处太久,个性上的不同是注定要显露出来的。我想起来了,我以前从没在下午一两点钟以前和他们一起骑车上路过,虽然我认为清早是一天中最适合骑车的时间。
小镇非常干净而且空气清新,不像我们昨晚留宿的那个小镇。街上有一些人正一面打开店门说“早上好”,一面谈论天气有多冷。在街背阴的那面有两个温度计,分别指向摄氏55和77度,而被太阳照到的另一个则是185度。
经过了几个街区之后,大街分成两条泥泞的路通往田野。我经过一栋组合式的活动屋,里面装了一些农机和一些修理工具,最后来到尽头的田野,有一个人站在那儿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或许是发现我正在观察活动屋里面的情形。我回到街上找了一张冰冷的椅子坐下来,呆呆地望着摩托车,什么事也不做。
虽然天气很冷,但还不至于那么冷,约翰和思薇雅是怎么度过明尼苏达寒冷的冬天的呢?我怀疑。从这里我们就可以发现明显的矛盾,几乎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明白,如果他们不能忍受生理上的不适,而同时又无法接受科技的成果,他们就一定得做些让步。他们一面需要科技,一面又要诅咒它。我相信他们很明白这点,而这正是他们厌恶科技的原因。他们并未提出一个逻辑论题,只是做出直接的反应而已。现在有三位农夫进城了,开了一辆全新的卡车,我敢打赌他们进城另有目的。他们是来炫耀一下这辆车子,还有拖车和那台新的洗衣机。如果机器出了问题,他们有工具去修理,而且他们知道如何使用工具。他们珍惜科技,然而他们却是最不需要科技的一群人。如果明天所有的科技都消失了,这些人仍然可以活得好好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但是他们可以活下来,而约翰、思薇雅、克里斯和我可能在一个礼拜之内就死了。这样子诅咒科技是不敬的,但是情形就是如此。
又钻进死胡同了。如果有人不懂心存感激,而你当面告诉他,那么你就等于是在骂他,这样你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半个小时之后,旅店门口的温度计显示现在的温度是115度,我在空旷的餐厅中找到他们。他们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不过比刚才要好。约翰愉快地说:“我准备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我相信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他出去走到车子旁边,回来时说:“我真讨厌打开这些包裹,但是我又不希望像刚才那样继续骑下去。”他还说男厕所里面冷死了。餐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便从我们坐的位子后面走过去,这时我正在和思薇雅聊天。然后我抬起头,看见约翰穿了一套淡蓝色长袖长腿的内\_衣。他不断嘲笑自己这副傻模样,我盯着他放在桌上的眼镜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对思薇雅说:
“你知道,我们刚刚才坐在这里和克拉克·肯特说过话……你看他的眼镜还在这儿……现在,突然之间……露易丝,你不认为……”
约翰大吼一声:“无敌超人来了!”
他像穿了溜冰鞋一样滑过大厅的地板,翻了一个筋斗,然后又滑回来,他举起一只手,然后又缩回来,仿佛准备飞向空中,“预备起!”然后他摇摇头,“老天!我讨厌冲破那么好的天花板,但是我的x光眼告诉我有人有麻烦了。”克里斯在一旁咯咯地笑着。
思薇雅说:“如果你再不多穿一点衣服,我们都会有麻烦的。”
约翰笑着说:“我是暴露狂吗?我是艾伦代尔的救星。”他又得意洋洋地走了一阵子,然后穿上外衣,说:“哦!他们不会这样做的,无敌超人和警察有着相当的默契,他们知道谁站在法律、真理和秩序的这一边。”
我们上高速公路的时候,仍然感觉非常寒冷,但是已经好多了。我们又经过了几个城镇,几乎在不知不觉中,太阳温暖起来了,而我的情绪也跟着好了起来。这时疲倦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风和太阳让你觉得很舒服,让这一切显得很真实。温暖的太阳融和了马路、绿草原上的农庄,还有迎面而来的风。很快就只剩下温暖的风、速度和太阳,最后的一丝寒意已经被太阳驱走了。只剩下迎面而来的风,暖洋洋的太阳和平坦的大道。
这个夏天是如此的满眼绿意,空气是如此的清新。
在一排老篱笆前的青草中,一些白色和黄色的雏菊摇曳着,草地上漫步着几只牛,远处有一片高地,上面有一些金黄色的东西:几乎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反正我们也不需要知道。
这时候有一点上坡,发动机的声音逐渐沉重起来。我们爬过了这个小坡,一片新的土地展现在眼前,路在逐渐下降,发动机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这里有一大片草原,沉静地躺在天地之间。
后来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思薇雅的眼睛被风吹得流泪了,她伸开双\_臂说道:“天啊!真美!这么空旷的一片大地。”
我教克里斯如何把夹克铺在地上,然后将衬衫折起来当枕头,虽然他并不想睡,但是我告诉他先躺下来,他需要先休息一会儿。我把我的夹克铺开,吸收更多的热气,约翰拿出他的照相机。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是天底下最难拍的了。你需要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广角镜头,你看着这样一片风景,然后看看地上的草,一切都妙不可言。但是一旦你用框子框住,美感就都不见了。”
我说:“我想这就是你在汽车里面所见不到的吧!”
思薇雅说:“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像这样在路旁停了下来,我差不多照了半卷的相片,后来洗出来的时候,我哭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克里斯说:“我们什么时候再继续走?”
“你急什么?”我问。
“我就是想再继续走下去。”
“前面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风景了。”
他皱着眉沉默不语,“我们今天晚上要露营吗?”他问,他们夫妇俩担心地看着我。
他又问:“要露营吗?”
我说:“再看看吧!”
“为什么还要再看看呢?”
“因为我现在还不知道。”
“为什么你现在还不知道呢?”
“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约翰耸耸肩表示没有关系。
我说:“这里不是最适合露营的地方,这里既没有蔽荫也没有水源。”但是突然间我又添了一句:“好吧,我们今晚就找个地方露营。”我们以前曾讨论过这件事。
我们又沿着这空旷的路继续骑下去,我不想拥有这些草原,或是把它们拍下来,我也不想改变它们,甚至也不想停下来,或是继续走下去。我们只是沿着空旷的路继续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