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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这个地方,正如已经观察到的结果,大得让人心悸,为了过得舒坦平静,大部分人更愿意忽视这一事实。
很多人更乐于搬到他们自己设计的小地方去,大部分生物事实上就是这么做的。
举例来说,在银河系东旋臂的角落里,有一颗名叫“奥格拉隆”的巨大的森林行星,所有“智慧”生物群落永远住在一棵又小又拥挤的榛子树上。他们在树上出生,在树上成长,在树上坠入爱河,在树枝上就生命的意义、死亡的无益和生育控制的重要性用极小字体雕刻隽永文章,打规模小得可笑的战争,最后在死了以后被捆在外侧一些人迹罕至的枝杈底下。
事实上,离开过那棵树的奥格拉隆人全是因为犯下弥天大罪被驱逐出境的,他们竟敢思考其他那些树木不知是否也能支持生命,或者其他那些树木有没有可能不是吃多了奥格拉隆果产生的幻觉。
他们的行为看似不同寻常,但银河系内没有哪一种生命形式从未犯过类似罪行,而这正是绝对全景漩涡之所以令人生畏的原因。
这是因为,被放进漩涡以后,你将有一瞬间的机会瞥见宇宙的无穷广袤到底有多么难以想象,其中某处将有一个小小标记——显微级的小点上的显微级的小点——上面写着“你在这里”。
赞法德面前出现了一片灰色平原,一片神焦鬼烂、满目疮痍的平原。狂风肆意抽打地面。
视野中央就是那个隆起的钢铁拱顶。赞法德推测这就是目的地。这就是绝对全景漩涡。
他站在那里,凄凉地望着拱顶;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出一阵非人类的惊恐哀嚎,像是谁的灵魂被烧灼得离开了肉体。叫声压过风声,渐渐小了下去。
赞法德吓得一激灵,血液似乎变成了液氦。
“我说,那是什么?”他哑着嗓子喃喃道。
“录音,”迦格拉瓦说,“来自上一个被放进漩涡的人。每次都要播给下一个牺牲品听。算是前奏吧。”
“喂,听起来实在很可怕,”赞法德结结巴巴地说,“咱们能不能溜号,去参加个派对什么的,仔细想想这件事情?”
“据我所知,”迦格拉瓦那飘渺的声音说,“我多半正在参加派对。我指的是我的肉体。它撇下我参加了好多派对。说我除了碍事没有半点用场。唉唉。”
“你和你的肉体到底怎么了?”赞法德急切地想拖延时间,不想面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呃,它……它很忙,你懂的,”迦格拉瓦吞吞吐吐地说。
“你是说你的肉体有了自己的意识?”赞法德问。
隔了好长一段有些冷淡的时间,迦格拉瓦这才再次开口。
“不得不说,”最后他答道,“我认为你的话品位相当低劣。”
赞法德又是困惑又是尴尬,忙不迭地道歉。
“没关系,”迦格拉瓦说,“你又不知道。”
那声音一阵颤动,很不愉快。
“实情是,”从调门来看,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声音,“实情是我们正处于法定分居阶段。我估计最后免不了要离婚。”
那声音又停下了,被晾在那里的赞法德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无可无不可地咕哝了两声。
“我觉得我们大概不太合得来,”迦格拉瓦终于开口,“从来就没有高高兴兴做过同一件事情。吵得最凶的是性和钓鱼。最后我们尝试着把两者结合起来,结果可想而知:简直是大灾难。现在我的肉体拒绝让我入内,甚至不肯见我……”
声音再次伤感地停顿。狂风刮过平原。
“肉体说我不过是个住客。我说事实上按理说我就该住在里面,肉体说正是这种自作聪明的话直戳肉体的左鼻孔 [1] ,我们没法往下再谈了。它多半还要扣下我的名字。”
“哦……”赞法德微弱地说,“您叫什么?”
“尿壶,”那声音说,“我的全名是尿壶·迦格拉瓦。很能说明问题,对吧?”
“呃……”赞法德怜悯地说。
“所以我这个离体意识才会拿到这份工作,担任绝对全景漩涡的管理员。谁也不愿在这颗星球的表面行走。漩涡的牺牲品除外——不过很抱歉,他们不算数。”
“唉……”
“给你讲个故事,愿意听吗?”
“呃……”
“许多年以前,这也是一颗繁荣快乐的星球,有人,有城市,有商店,是个完全正常的地方。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城市里商业街上的鞋店比必需数量稍微多了些。而鞋店的数量还在缓慢而阴险地增长。亲眼目睹这个著名的经济学现象在现实中上演可真是一场悲剧,因为鞋店越多,就必定制造更多鞋,但鞋的质量也就越差,穿起来就越不舒服。穿起来越不舒服,就有越多人跑去买鞋,而鞋店数量就越多,到最后整个星球的经济越过了术语称为‘鞋视界’的限度,从经济上说除了鞋店以外什么也不可能得到建造。结果是崩溃、毁灭和饥荒。大部分人都死掉了。剩下基因稳定性不佳得恰到好处的那些人变异成飞鸟——你已经见过其中之一了——他们诅咒自己的脚,诅咒地面,发誓谁也不会再在地上行走。很不开心的一群人。来吧,我得送你进漩涡了。”
赞法德昏头昏脑地摇摇头,跌跌撞撞地走过那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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