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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赞法德问。
说话的是翠莉安。他转过身。
啜泣的坂裘机器人背靠着的那面墙亮了起来,画面取自坂裘机器人战争地带的一个什么地方。那里似乎是会议室之类的场所——赞法德看不太清楚,因为机器人无力地靠在屏幕上。
他想移开那个机器人,但它沉浸在悲恸之中,企图张嘴咬他,赞法德只好尽量让视线绕过它的身躯。
“仔细想想,”翠莉安的声音说,“你们的历史根本是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不可能事件。不可能事件这东西我一眼就认得出。你们彻底与银河系隔绝,这首先就怪得离奇。星球边缘恰好被尘雾星云重重包裹。这是有人安排好的。太明显了。”
赞法德看不见屏幕,急得发疯。机器人的脑袋遮住了翠莉安交谈的对象,多功能战棒遮住了背景,那条哀伤地抵住额头的胳膊的肘弯遮住了翠莉安本人。
“然后,”翠莉安说,“一艘飞船坠毁在你们星球上。可能发生吗?一艘漂航飞船的行进轨道恰好与一颗行星的运行轨道相交,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的概率究竟有多小?”
“喂,”赞法德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他娘的在说什么。我见过那艘飞船。假货。蹩脚得很。”
“我想也是,”赞法德背后,马文在他的监牢里说。
“哦,是啊,”赞法德说。“你这么说倒是轻巧得很。我刚告诉你了。可是,我看不出这能跟任何事情扯上任何关系。”
“还有,更重要的,”翠莉安继续道,“与飞船轨道相交的这颗行星不是别的,正是全银河系——甚至,就我所知,全宇宙——在见到飞船后最有可能彻底精神受创的那一颗,这个概率又有多小?你们不清楚到底有多小,对吧?我也不知道,就有那么小。再说一遍,这是安排好的。如果发现那艘飞船只是假货而已,我也一点儿也不会吃惊。”
赞法德终于移开了机器人的战棒。战棒背后的屏幕上出现了福特、亚瑟和银辟法斯特,他们显然被这番话弄得既震惊又困惑。
“嘿,看呐,”赞法德兴奋地说。“他们干得真不错。啦啦啦!弟兄们,上啊!”
“还没完呢,”翠莉安说,“再说说你们一夜之间忽然掌握的那些技术。大多数文明需要成千上万年才能做到。有谁把你们需要的知识喂给你们,有谁在强迫你们一直向前。”
“我知道,我知道,”某个屏幕外的人打断了翠莉安的话,她回答道,“我知道你们没有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事情。这正是我想说的重点。你们根本什么都没有意识到。比方说这颗超新星炸弹。”
“你是怎么知道的?”一个不在屏幕上的人问道。
“我就是知道,”翠莉安说。“你们难道指望我相信,你们聪明得能发明这么智慧的装置,却蠢得意识不到一爆炸你们也要完蛋?这不仅仅是愚钝,简直是震古烁今的不开窍。”
“喂,那炸弹是什么东西?”赞法德惊恐地问道。
“超新星炸弹?”马文答道。“是个非常、非常小的炸弹。”
“是吗?”
“能毁灭整个宇宙,”马文解释道。“要我说,这主意不错。只可惜他们没法让它正常工作。”
“为什么?不是说那东西很智慧吗?”
“那东西的确很智慧,”马文答道,“但他们却很没智慧。被锁进隔膜之前,他们还在设计那东西,把过去五年全花在了制造上。他们以为自己弄对了,但其实却没有。他们和一切有机生命一样愚蠢。我恨他们。”
翠莉安还在继续说话。
赞法德抓住坂裘机器人的一条腿,试图把它拖开,但机器人连踢带吼反抗,紧接着爆发出又一阵啜泣,哭得全身发抖。忽然,它软瘫下去,在地板上不碍事的地方继续抒发感情。
翠莉安单独站在一间舱室中央,模样疲倦,但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她面前是坂裘元老院那些面色苍白、满脸皱纹的成员,他们坐在各自宽大的曲线控制台前,带着无助的恐惧和憎恨瞪着翠莉安。
元老前方,从控制台到舱室中央翠莉安站立之处的中点,像接受审判似的立着一根细长的白色柱子,柱子约高四英尺,顶端搁着一根白色小圆球,直径约有三四英寸。
柱子旁边站着个手持多功能战棒的坂裘机器人。
“事实上,”翠莉安解释道,“你们实在蠢得可怜”(她在流汗。赞法德觉得她在此刻流汗减少了她的吸引力)“你们所有人都实在蠢得可怜,我怀疑,我严重怀疑,过去五年内若是没有哈克塔的帮助,你们是否有可能正确制造那颗炸弹。”
“哈克塔这厮是谁?”赞法德挺胸抬头道。
就算马文回答了,赞法德也没有听见。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屏幕上。
一名坂裘长老朝坂裘机器人轻轻打个手势。机器人举起战棒。
“我无能为力,”马文说。“它的回路独立于其他机器人。”
“等一等,”翠莉安说。
那名长老又轻轻打个手势。机器人停下动作。翠莉安忽然像是对自己的判断起了巨大的疑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赞法德这时问马文。
“我存取过的,”马文说。“电脑记录。”
“你们不一样,对不对?”翠莉安对长老们说,“和地面上的普通百姓不一样。你们把全部生命都耗费在了这上头,没有大气层的保护,变得容易受伤害。你们种族的其他人都很害怕,知道吗?他们不希望你们这么做。他们联系不上你们,你们应该去问问他们。”
那名坂裘长老不耐烦了。他对机器人做了个和上一个完全相反的手势。
机器人挥起战棒,击中白色小圆球。
白色小圆球就是超新星炸弹。
这颗非常、非常小的炸弹旨在终结整个宇宙。
超新星炸弹飞过空中,打在会议室的后墙上,砸出深深的凹坑。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赞法德说。
马文阴沉着不肯说话。
“多半是在虚张声势,”赞法德说。“可怜的孩子,真不该抛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