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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嗡——
“很高兴为您服务。”
“闭嘴。”
“谢谢。”
咚,咚,咚,咚,咚。
嗡——
“谢谢您让一扇简单的门如此快乐。”
“希望你的二极管烂掉。”
“谢谢。祝您愉快。”
咚,咚,咚,咚。
嗡——
“为您开门是我的荣幸……”
“滚开!”
“……知道任务完成后再关上门让我心满意足。”
“我说过了,滚开!”
“谢谢您收听这条讯息。”
咚,咚,咚,咚。
“呜噗。”
咚咚咚跺着脚走路的赞法德停了下来。他已经在“黄金之心号”里咚咚地跺着脚走了好几天,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见过哪扇门对他说“呜噗”。他非常确定现在也没有哪扇门在对他说“呜噗”。这不是门会说的那种话。太简练了。更何况也没有足够多的门。这声音像是十万人齐声在说“呜噗”,赞法德不由大惑不解,因为船上只有他一个人。
一片漆黑。船上非必需的系统都被关闭了。“黄金之心号”正在银河系的偏远角落漂浮,流浪于墨黑的空间深处。因此,怎么会有十万人忽然出现,完全出乎意料地齐声说“呜噗”呢?
他四下扫视,往走廊前面看看,又往走廊后面看看。到处都笼罩在阴影之中。黑暗中只有那些门用极黯淡的粉色各自勾勒出轮廓,并在说话时脉动发光——他已经用尽了能想到的全部办法,但就是没法让它们闭嘴。
之所以不开灯,是因为这样就能让两个脑袋无法彼此相见,此刻这两个脑袋都不特别迷人,自从他犯了窥视灵魂的错误以来,它们就一直不怎么迷人。
百分之百是个错误。事情发生在一天深夜——这是当然了。
那天过得很健康——也是当然了。
飞船的音响系统在播放灵魂味儿十足的音乐——更是当然了。
而他——当然是当然了——有点喝多了。
换句话说,尽管导致探询灵魂的所有通常诱因当时全都存在,但这很显然仍旧是个错误。
现在,孤零零、静悄悄地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回忆起那个时刻,赞法德打了个寒战。他的一个脑袋朝一个方向看,另一个脑袋朝另一个方向看,两个脑袋都决定应该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刚才那声“呜噗”。
带来那么一大堆人,只为了说一个词语,这段路程似乎也太远了些。
他紧张兮兮地朝舰桥方向一点一点蹭过去。在舰桥他至少还能有掌控感。他再次停下。就他的心情而言,他不认为自己很适合掌控什么。
回想起来,那一刻最初的震撼是,他发现自己真的拥有灵魂。
事实上,他一向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灵魂,因为别的东西他一样也不缺,有些东西甚至还有双份,但忽然真个撞见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玩意儿还是让他像是兜头吃了一记重拳。
接着,他发现(第二次震撼)灵魂并不完全是什么美妙的东西,与他这种位置的人物自然而然认定自己应该拥有的不相符合,这让他又吃了一记重拳。
接着,他想了想他真正的位置,新一轮震撼险些让他打翻酒杯。赶在出大事之前,他连忙一饮而尽。然后又飞快地喝了一杯,让第二杯下去看看前一杯是否安好无恙。
“自由,”他大声说。
翠莉安恰好走上舰桥,就自由这个题目说了些慷慨激昂的话。
“我应付不了这东西,”他阴沉地说,又派第三杯下去看看为啥第二杯还没有报告第一杯的情况。他难以决定地打量着两个翠莉安,发觉自己更喜欢右边那个。
他把一杯酒倒进另一条喉咙,打算让这杯酒拦住上一杯,两杯齐心协力去找第二杯,帮助第二杯振作精神。然后这三杯就一起去找第一杯,跟第一杯好好聊聊,兴许还可以唱个歌什么的。
他不太确定第四杯是否理解了他的心意,于是派第五杯去更详细地解释计划,又派第六杯提供道义上的支持。
“你喝得太多了,”翠莉安说。
他的两个脑袋想分清一字排开的四个翠莉安,却撞在了一起。他放弃努力,望向导航显示屏,惊讶地发现他见到的星星之多堪称空前绝后。
“刺激、惊险、非常狂野,”他嘟囔道。
“你看,”翠莉安用怜悯的声音说,一边在他附近坐下,“你有段时间会觉得无所适从,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情况。”
他惊讶地看着翠莉安。他还没见过有谁能坐在一个人自己的大腿上。
“哇噢,”他说。他又灌下一杯酒。
“你这么多年来的使命终于结束了。”
“跟我没关系。我一直在努力避开它。”
“但你还是结束了它。”
他咕哝了一声。他的胃里显然在开什么盛大的派对。
“我觉得是它结束了我,”赞法德说。“请看看我,赞法德·毕博布鲁克斯,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拥有已知天空最了不起的飞船,有个姑娘我觉得跟她进展得挺不错……”
“真的吗?”
“就我所知,我在个人关系方面称不上专家……”
翠莉安挑起眉毛。
“我是,”他继续说道,“一个最了不起的家伙,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我到底想干啥。”
他停了下来。
“但事情和事情,”他接着继续说道,“忽然间断了联系”——为了反驳这句话,他又饮下一杯酒,接着毫无优雅可言地滑出了座椅。
就在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翠莉安找到船上的《银河系搭车客指南》 ,做了一番小小研究。《指南》 对醉酒给出了一些建议。
“尽管去吧,”《指南》 说,“祝你好运。”
与其交叉索引的条目说的是宇宙尺寸和应对手段。
接着,翠莉安读到了韩波星的条目,这是一颗富有异域风情的度假行星,也是宇宙奇景之一。
韩波星这颗星球大部分由奢美的超豪华酒店和赌场组成,而这些酒店和赌场都是风雨蚀刻自然形成的。
这种事情的发生概率差不多是一比无穷大,我们对其成因知之甚少,这是因为渴望探寻答案的行星物理学家、概率统计学家、流星分析学家和怪异研究学家都付不起住在韩波星上的花销。
太棒了,翠莉安暗自想道。没过几个钟头,这艘状如白色跑鞋的高级飞船就沐浴在炽热而灿烂的阳光下,徐徐落向一个色泽明亮的沙质太空港。飞船显然在地面引起了骚动,翠莉安很是自得其乐。她听见赞法德在船上某处吹着口哨走来走去。
“你怎么样?”她通过内部通话系统说。
“很好,”赞法德轻快地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在哪儿?”
“卫生间。”
“在那儿干什么?”
“待着呗。”
过了一两个钟头,赞法德显然说到做到了,飞船返回空中,连舱门都没有打开哪怕一次。
“唏嚯!”电脑埃迪说。
翠莉安耐心地点点头,弹了几下手指,然后揿下内部通话系统的按钮。
“想来你此刻需要的不是被迫享乐。”
“大概不是,”不知身处何方的赞法德答道。
“我想,也许身体上的挑战能帮助你摆脱自己的束缚。”
“我想,随便你怎么想吧,”赞法德说。
“不可能达成的休闲手段”——几分钟后,翠莉安坐下继续翻阅《指南》 ,正是这个标题虏获住了她的视线;“黄金之心号”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朝着无法确定的方向疾驰,她抿了一口自动营养分发机提供的难喝东西,开始研究如何飞行。
《银河系搭车客指南》 关于飞行这个题目有如下论述:
飞行自有飞行的技法,《指南》说,或者称之为诀窍更适合。
诀窍在于,要学会怎么把自己扔向地面但又错过地面。
找个好日子,《指南》建议,去尝试一下。
第一个要点很简单。
只要求你拥有拼上全部体重把自己往前扔的力气,以及不介意即将到来的伤痛。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巧未能错过地面,就会疼得要死要活。
绝大多数人都未能错过地面,要是他们尝试时的态度实在认真,就非常有可能相当狠地未能错过地面。
很显然,难度都体现在了第二个要点上,也就是错过地面。
一个问题是你必须偶然错过地面。存心想错过地面是白费心思,因为你躲不过。你必须在落到一半的时候让注意力突然被别的东西吸引走,这样你就不会再想着坠落、地面和如果未能错过就会多疼多痛。
在可供支配的顷刻之间把心思从这三件事情上移开,其难度之大众所周知。因此,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最终对这项让人振奋且引人入胜的运动大失所望。
然而,假如你运气够好,在关键时刻暂时转开了注意力——原因形形色色,例如一双美腿(或者美触须、美伪足,这得看你所属的门类以及/或者个人取向了),或者炸弹在附近爆炸,或者突然发现有只无比罕见的甲虫趴在旁边的树枝上,这时你就会在震惊中完全错过地面,然后在离地面仅有几英寸的地方以很可能略有点儿傻气的样子沉沉浮浮。
这一刻需要极度集中精神,但又必须细腻微妙。
起伏,漂浮;漂浮,起伏。
忽略一切关乎体重的考虑,让自己越飘越高。
别听此刻其他人对你说的话,因为这些话不太可能有用。
他们说的话多半类似于“好老天啊,你不可能飞起来!”
千万不能相信他们,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他们就会立刻变得正确。
越飘越高。
试着下扑几次,刚开始记得要轻柔,等你飘过树顶以后,请有规律地呼吸。
别对任何人挥手。
等你做过几次之后,会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把握住分神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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