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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特别是在公园里,太阳到了傍晚要西斜的理由,”一个声音恳切地说,“就是要让姑娘胸部的上下起伏更加显眼。我很确信,这就是原因。”
路过的亚瑟和芬切琪听见这句,彼此咯咯一笑。她有那么几秒钟把亚瑟搂得更紧了些。
“而我也确信,”姜黄色卷发的年轻人说,他长着个又长又窄的鼻子,坐在九曲湖 [1] 边的帆布躺椅上高谈阔论,“只要你肯认真思考我的观点,就会发现完全符合万物的自然本性和逻辑,”他对瘫坐在旁边躺椅上的深色头发伙伴说,他的朋友尴尬得垂头丧气,“达尔文说的全是这些东西。百分之百确定。无可辩驳。再说,”他补充道,“我也喜欢。”
他突然扭头,在眼镜背后眯起眼睛,盯着芬切琪。亚瑟领着芬切琪走开,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悄然抖动。
“再猜,”等她笑够了,说道,“接着来。”
“好吧,”亚瑟说,“你的胳膊肘。左边的胳膊肘。你的左胳膊肘有些不对头。”
“又错了,”她说,“错得离谱。你完全猜错了方向。”
夏天的太阳正在树丛里西沉,仿佛——咱们就别装腔作势了吧。海德公园美得出奇。一切都美得出奇,只有周一早晨的垃圾除外。连鸭子也美得出奇。夏日傍晚若是谁经过海德公园而不被打动,那他肯定是躺在救护车里,而且白布已经蒙在了脸上。
人们在这个公园里做的事情比在别处更加非同寻常。亚瑟和芬切琪看见有个穿短裤的男人在树下独自练习风笛。一对美国男女怯生生地想往他放风笛的盒子里扔硬币,却被他给赶跑了。
“不!”他对两人大喊,“走开!我只是在练习!”
他坚定不移地重新往风袋里灌气,但即便如此噪音也没能改变亚瑟和芬切琪的好心情。
亚瑟搂住芬切琪,胳膊慢慢地往下移。
“我觉得不是你的臀部,”他隔了一会儿说,“你的臀部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是的,”她赞同道,“我的臀部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亲吻了很长时间,风笛手终于忍不住,去了树的另外一边继续练习。
“给你讲个故事,”亚瑟说。
“很好。”
他们找到一块人叠人的情侣相对而言较少些的草地,坐下观望美得出奇的鸭子沐浴着西斜的阳光在美得出奇的鸭子身下的水里掀起涟漪。
“一个故事,”芬切琪说着搂住亚瑟的胳膊。
“这个故事会告诉你,发生在我身上的都是什么事情。百分之百真实。”
“知道吗?有些时候,人们说的故事据称发生在老婆表兄的死党身上,实际上却是不知打哪儿编出来的瞎话。”
“嗯,我这个故事很像那种故事,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它真的发生过,我之所以知道它真的发生过,是因为实际上它就发生在我身上。”
“就像那张彩券。”
亚瑟哈哈一笑。“是的。我要搭火车,”他接着说了下去。“于是来到车站……”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芬切琪打断道,“我的父母在车站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过,”亚瑟答道,“上次见面说过了。”
“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亚瑟瞥了一眼手表。“我想咱们该往回走了,”他说。
“讲你的故事,”芬切琪坚持道,“你来到车站。”
“早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我搞错了发车时间。换个说法我想也可以,”他沉思片刻后补充道,“英国铁路公司搞错了发车时间。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接着讲故事,”芬切琪笑道。
“于是我就买了张报纸,做上面的字谜,又去小卖部买了杯咖啡。”
“你做字谜?”
“是啊。”
“哪家的?”
“一般是《卫报》。”
“我觉得《卫报》的有点儿过于自作聪明。我更喜欢《泰晤士报》的。你解完了?”
“什么?”
“《卫报》的字谜。”
“我还在买咖啡呢,”亚瑟说,“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那好,你先买咖啡。”
“正在买。我还在买,”亚瑟说,“小饼干。”
“哪种?”
“利茶 [2] 。”
“选得好。”
“我喜欢利茶。带着新到手的战利品,我找了张桌子坐下。别问我那张桌子是什么样的,因为事情过去有段时间了,我记不清。应该是张圆桌。”
“行。”
“让我给你讲讲摆放格局吧。我坐在桌前,左手边是报纸,右手边是那杯咖啡。桌子中央是那袋饼干。”
“就在眼前。”
“不过有一样你看不见,”亚瑟说,“因为我还没提过,就是原先坐在桌边的那个男人。他坐在我对面。”
“什么模样?”
“完全正常。公文包,西装革履。看起来并不像,”亚瑟说,“会做什么怪事的人。”
“啊,我知道这种类型。他做了什么?”
“是这样的:他探过半张桌子,拿起那袋饼干,撕开,取出一块,然后……”
“什么?”
“吃掉。”
“什么?”
“他吃掉了那块饼干。”
芬切琪惊讶地看着亚瑟。“天哪,你怎么对付他?”
“呃,在那种环境下,我做了任何一个热血的英国人都会做的事情。我强迫自己,”亚瑟说,“不去理会。”
“什么?为什么?”
“呃,我们可没有受过应对这种事情的训练,对吧?我搜肠刮肚,在受过的教育、有过的经验甚至本能的反应里再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应该如何处理一个就坐在面前、但冷静自如地偷了我一块饼干的家伙。”
“呃,你可以……”芬切琪思忖片刻。“我必须说我也不确定该怎么办。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恶狠狠地盯着字谜,”亚瑟说。“但一条线索也解不出来,喝了一口咖啡,但烫得没法进嘴,因此我没了别的出路。我鼓起勇气,拿起一块饼干,拼命不去注意,”他继续说道,“包装已经被神秘莫测地打开了……”
“你这是在反击,硬碰硬。”
“算是在用我的方式反击吧。我吃了那块饼干,吃得非常从容,存心吃给他看,免得他对我的行为有什么疑问。饼干下肚,”亚瑟说,“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那他有什么反应?”
“又拿了一块饼干。实话实说,”亚瑟强调道,“当时就是这样。他又拿起一块饼干吃掉。清楚如日光。确定如我们此刻就坐在地上。”
芬切琪不自在地动了动。
“可问题在于,”亚瑟说,“刚开始什么也没有说,第二次就更难开启话题了。该怎么说呢?‘不好意思……但很难不注意到,呃……’行不通的。不,我继续视而不见,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现在更加用力用心了。”
“我的男子汉……”
“我继续盯着字谜看,但就是一个字也解不开,为了展现出亨利五世在圣克里斯宾节的那种气概 [3] ……”
“什么?”
“我的手再次伸进口袋,又拿了,”亚瑟说,“一块饼干。我和他有一瞬间眼神相遇了。”
“就像这样?”
“是的,呃,不,不太像。只是一瞬间而已。我和他同时别开视线。但我向你保证,”亚瑟说,“空气中起了电流。桌面上方聚集起了紧张气氛。就是这个时刻。”
“想象得出。”
“我们就这样吃完了整包饼干。他一块,我一块,他一块,我一块……”
“整包饼干?”
“其实只有八块而已,但当时感觉起来像是吃了一辈子的饼干。角斗士恐怕都没经历过这么艰苦的战斗。”
“角斗士,”芬切琪说,“要顶着烈日战斗,而且更需要体力。”
“也对。总而言之,空口袋的尸体躺在我和他之间,那男人坏事做尽,终于起身离开。我自然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广播说我要搭的火车很快就将发车,于是我喝完咖啡,站起来,拿起报纸,发现报纸底下……”
“底下怎么?”
“躺着我的那袋饼干。”
“什么?”芬切琪说。“什么?”
“千真万确。”
“不可能!”她惊呼道,往后一仰,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她又坐了起来。
“你这个大傻瓜,”她嘲笑道,“彻头彻尾、不可救药的笨蛋。”
她推倒亚瑟,爬到他身上亲吻他,然后又翻身爬下去。芬切琪的轻盈让亚瑟吃了一惊。
“现在轮到你给我讲个故事了。”
“我记得,”她换上嘶哑低沉的声音说,“你不是特别想回去吗?”
“不着急,”他轻快地说,“想听你给我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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