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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中的玛丽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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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说真的,她描画埃迪肩膀的动作并不掺杂任何色情意味。到这时为止,只有她的丈夫怀疑她对埃迪这个年龄段的男性的沉迷可能发展成实在的性行为。特德非常相信自己在性方面的直觉,玛丽恩在这方面却非常不自信。

许多忠贞的妻子都会忍耐——甚至接受——丈夫搞婚外情,玛丽恩之所以容忍特德,是因为她看出丈夫根本不把众多出轨对象放在心上,如果真的出现了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玛丽恩或许会考虑甩了他。然而特德从来不曾薄待过她,尤其是在托马斯和蒂莫西去世之后,他依旧对她态度温柔。毕竟,除了他,又有谁能充分理解和尊重她那永远摆脱不掉的伤痛呢?

然而,现在她和特德之间出现了可怕的不平等,连四岁的露丝都察觉到,她的母亲比父亲更悲伤。玛丽恩也不指望能消除另一项不平等:比起她这个母亲,特德在给露丝做父亲方面更尽职,而过去照顾两个儿子的时候,她是更尽职的那个!后来,玛丽恩几乎因为特德比她更善于消化悲伤而恨他,但她只能猜测,特德是否会由于体验不到她那么多的悲伤而对她产生恨意。

玛丽恩相信,他们生下露丝是个错误。露丝成长的每个阶段都会让他们想起托马斯和蒂莫西的童年。兄弟俩小的时候,科尔夫妇从来不需要给他们请保姆,玛丽恩那时是全职母亲,可现在他们几乎不停地给露丝换保姆——虽然特德比玛丽恩更愿意与露丝相处,但日常照顾小孩的重任他无力承担。而玛丽恩尽管也做不好,但她至少明白需要专门找人来负责这件事。

1958年夏天,玛丽恩已经成为最让特德心烦的原因。托马斯和蒂莫西去世五年后,玛丽恩认为,她给特德带来的痛苦,已经超过了儿子的死。她还担心自己恐怕做不到一直不爱女儿。她的想法是,如果我允许自己爱露丝,要是她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再失去一个孩子的打击了。

特德最近告诉她,他想夏天时“尝试分居”——只是为了看看两人分开过能不能改善心情。多年以前,儿子还没去世时,她就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和特德离婚,可现在他竟然主动提出一拍两散!如果他们在托马斯和蒂莫西活着的时候就离了婚,孩子的归属绝对不成问题:当然会归她——他们是她的,必然选择母亲,而面对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特德连抗议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现在……玛丽恩不知所措。她有时连和露丝说话都受不了,这孩子肯定愿意跟着父亲。

所以就这样定下了吗?她想。剩下的都归他:房子——她虽然对房子有感情,但是不想要;露丝——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爱这个孩子。她只能带儿子们走。特德可以保留他对托马斯和蒂莫西的回忆,而我要带走他们的所有照片,玛丽恩暗自决定。

轮渡的汽笛声吓了她一跳,仍旧在埃迪·奥哈尔的身形上流连的食指猛然戳在年鉴上,指甲折断,血流出来。她发现那片指甲已经在埃迪肩膀部位的相纸上剜出一道凹痕,一小滴血溅在纸面,她把手指举到嘴边蘸了点口水,擦掉血迹。这时,她才猛然想到,特德雇用埃迪的条件是必须有驾照,而且,在告诉她“尝试分居”之前,他就把埃迪的工作安排好了。

汽笛再度响起,无比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向她宣布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特德其实早就盘算着离开她了!玛丽恩吃惊地发现,尽管知道特德不忠,她却丝毫不觉得愤怒,她甚至不能肯定,如果对他恨到一定程度,是否就能说明她爱过他。是不是自从托马斯和蒂莫西死后,对她而言,人生中的一切都停止了,或者说改变了?直到现在,她还以为特德仍旧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可他却是率先提出分开的人,不是吗?

她打开车门走出去,仔细观看走下轮渡的乘客,五年来,她的悲伤分毫未减,头脑却比以往清晰许多。她会让特德走——甚至也同意女儿跟他走。她要在特德有机会离开自己之前先离开他。玛丽恩踏上轮渡码头,心里想着:除了那些照片,别的我什么都不要。对一个刚刚做出如此重大决定的女人来说,她的步伐却出奇地稳当,而且,看到她的人都会觉得她的神情格外平静。

第一个从轮渡上开车下来的那家伙绝对是傻瓜:看到一个漂亮女人朝自己走来,他竟然慌不择路,偏离码头,把车开到了遍布砾石的沙滩上,结果在那里卡了一个多小时,但即使意识到自己的困境,他也无法把视线从玛丽恩身上移开。玛丽恩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小意外,只是缓慢地径自朝前走。

在自己的余生中,埃迪·奥哈尔开始相信命运,毕竟,当他踏上海岸的那一刻,首先见到的就是等候中的玛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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