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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蛾之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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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或打着旋,俯冲入谷仓,或从头顶筑在椽上的窠里向着门口飞扑而去,滑入亮紫色的暮色之中,低低的落日映衬着它们流线型屈曲的翅膀,闪闪发光。它们好似小型歼击机,任何不速之客都会使它们勃然大怒。疾如子弹的飞行,正是它们愤怒之情的表达。每天傍晚,卢萨都会进谷仓挤奶,每天傍晚,燕子也都会以此种方式回应她。就像有的人那样,她心想——见识虽短,野心却大。落日会将白天收获的所有一笔勾销,每天此刻,世界就开始重新聚集投入下一轮战斗的力量。

她一边挤奶,一边瞅着谷仓里的燕子循着椭圆形的轨道一圈又一圈地往外飞至波平如镜的池塘上方,思绪也渐行渐远、恍恍惚惚起来。池塘水面上浮着一些落叶,在夕阳余晖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她突然跳起来,把奶牛吓了一跳。小里奇正站在门口,高高的个子竟已超过六英尺不少。

“嗨,里奇,还好吗?”

他慢腾腾地朝拴牛栏走来,她就坐在那儿的凳子上,挤着奶牛的乳头。牛圈就设在谷仓的地窖里,顶棚很低。小里奇的脑袋几乎顶到了椽子。

“还挺好的。”

“那就好。你家里人怎么样?”

里奇清了清嗓子。“也不错。爸爸叫我过来告诉你,礼拜六不种烟草了。我想他指的应该就是明天。”

“不种了?”她仰头看着他,“为什么不种?地全都干了。今天下午,我去谷底的烟草田里走了走,情况还不算太糟。其实,我在那儿就给他打过电话,想说明天应该没问题,可没人在家。我觉得雨是真停了。”

里奇的神情像是在说,去县里任何地方都行,就是别让他来这谷仓里和卢萨说话。他们家人都这样。“嗯,赫布姨父说小牛犊子让他忙不过来了。爸爸说你反正对种烟草也不怎么上心,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哦,明白了。我应该去谷底,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向他们道歉,跪求他们来帮我种烟草。”她明白自己被惩罚了:种烟草本是他们的主意,现在反被用来和她杠上了。卢萨将气得有些发抖的双手搁在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突如其来的怒火使奶牛受了惊,眼下已挤不出奶了。现在她也没辙,只能听之任之。奶牛让她学会耐心。

里奇穿着牛仔外套,耸了耸肩,这是十几岁男孩才有的动作,以使自己与这业已成熟的体格相称。她不该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这孩子听,她这才意识到这一点。他肯定会以为她这人就这么歇斯底里。怒发冲冠,科尔过去常这么说她。男孩略显紧张地注视着卢萨,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来点上。想了想,他又将烟盒向她递了过去,但她摇了摇头。

“不了,谢谢,我不抽烟。依我看,在这个县里不抽烟的人,还真不太像话。”

他捋了捋浓密的黑发。“我倒不觉得爸爸他们想让你跪求什么。”

“对。”她说,“我为刚才的气急败坏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你是那个意思也没关系,因为爸爸也没能从杰基·多达德那儿弄到农具。眼下估计整个县里都没有可供出借的农具,我是这么觉得的。”

“哦,好吧,就这么着吧。反正麻烦大了。”

她又转身去捏奶牛的乳房,轻轻地抚着捏着,使之易于挤出奶水。谷仓里一片静谧,唯有牛奶的细流有节奏地敲击金属桶的声音,以及从饱浸雨水的托梁上坠落的水滴形成的切分节奏音。屋顶渗漏的地方,其下的托梁都湿透了。每一次的滴水声都在提醒卢萨,还没筹到修屋顶的钱,现在也没法靠烟草挣钱了。

“漏了。”里奇边说,边抬头看去。

“修一下得花三千美元吧,我觉得。说不定还得更多,毕竟雨水都渗到烂掉的屋梁里了。”

“饲草都会淋坏的。”

“哦,那倒不用担心。今年夏天,我应该也没法收割饲草,所以谷仓里不会有饲草。打捆机坏了,拖拉机应该会被收回。我在想今年索性就让奶牛喝雪水算了。”

小里奇盯着她。他只有十七岁,块头已经很大了,可模样五官还是个孩子。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这孩子撒气,说些讽刺的话?他只是个信使。她这是在拿信使开刀。

“那个,”他说,“我很难过,科尔舅舅那事。”

“谢谢你。我也很难过。”她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现在连一个月都没到。就二十七天。却好像过了二十七年。”

他换了下姿势,靠在了支撑谷仓上层楼板的巨大的老栗木柱子上。楼上是挂烟草的地方。谷仓上层很开阔,像是大教堂。但楼下辟给动物的居所,却让人觉得舒服,谷物、粪便和牛奶混合成了一股甜蜜的气息。

“我和科尔舅舅以前常常去钓鱼。他没告诉过你吗?我们会一起翘课,去西布伦山上钓鳟鱼。嘿,山上真是漂亮。树木都好大,根本看不到树顶。”

“你们俩一起翘课?”卢萨琢磨着这句话,“你上一二年级的时候,科尔还在读高中。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他是你的朋友。就像个大哥哥。”

“对。”里奇朝下四处看着,想找地方弹烟灰,“他总是告诉我很多事情。怎么和女孩子说话之类的。”

卢萨举起手掌根捂住眼睛,转过身,没料到自己竟会忍不住当着里奇的面哭鼻子。“对。这种事,他很懂。”

奶牛哞哞叫唤起来,在回荡着滴水声的静谧中提出了小小的抗议。隔壁厩栏里的小牛犊听到母亲的叫唤,立刻发出号哭的声音,就好像刚意识到竟然有人抢它的奶水。

“在挤奶,是吧?”里奇说。

“对。”

“看上去你挺在行的。”

“科尔教的我,他说我有天分。在行的尽是些蠢事,对吧?”

“也不算。动物嘛,你知道的。它们啥都明白。你骗不了它们,不像人。”

隔壁的小牛犊仍在高声叫唤,她柔声哼唱着,让它平静下来:“嘘——你妈妈马上就来了。”小牛犊静了下来,卢萨便又转身去挤奶。干这活能让人心里舒坦。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拥有了泽西奶牛的精神状态——又是一天快要过去了,而她仍然置身于这座谷仓内,静默,卑微,波澜不惊。卢萨真的喜欢它们的陪伴。她还曾想给母牛起名字,可后来,科尔说要把它的小牛犊子给吃掉。

“赫布姨父也侍弄奶牛,在他的,应该说是奶牛场吗?他和那些奶牛就像油和水,他是这么说的。他全都用机器挤奶。把奶牛钩在奶箱上,将它们吸得精光。”

“唉,可怜的奶牛。”

“我觉得它们不会介意的。只不过是些奶牛嘛。”

“没错。”

“你每天挤几次奶,两遭儿?”

两遭儿,他们都这么说。一遭儿,两遭儿。她想知道,这是否是古英语在这与世隔绝的山区的遗存。“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每天就挤一次奶。就算这样,挤出的奶对我来说还是太多。就在你刚刚进门之前,我还打定主意这是最后一次挤奶。”

“是吗?”

“对。明天我会把这姑娘和她的小牛犊子放出去吃草,这样所有的奶汁便都会进入它本该进入的那副肠胃。我的肠胃可不需要那么多牛奶。”

“你是不是不爱喝牛奶?”

“不爱。我之前挤奶是为了科尔,因为他很喜欢吃新鲜的奶制品。我喜欢做酸奶,ban zabadi [1] ——我会怀念那段时光的。不过我已经冷冻了足够的黄油和奶酪,可以撑过整个冬天。而新鲜牛奶,我还真不需要。你家要吗?”

“不需要。赫布姨父每天都会给我们一加仑。我们家喝奶,但主要是我喝。”

“嗯,挺好的。我不像你,我不是喝牛奶长大的。”卢萨挤完奶了。她打开拴牛栏,松开系在奶牛脑袋上的套架,小心翼翼地让它往后退去。温柔的老泽西奶牛慢悠悠地走到关小牛犊子的厩栏旁,卢萨放它进去,使劲拍了下它宽阔的侧腹,算是再见。眼中又有眼泪涌上来了,她觉得实在难为情。

“嗯,妈妈说你是个……人物。”

“她认为我是个人物吗?不错。”卢萨掸了掸牛仔裤,把草屑从脏兮兮的白色工作衬衫下摆抖落,工作衬衫一直拖到了她的膝盖处。这是科尔的一件衬衫,她拿来套在一件曾经觉得很好看的锈色天鹅绒t恤外。

“不是,我的意思是,国籍。”

“我知道你是这意思。里奇,每个人都有国籍。”

“我没有。我就是美国人。”

“那就是你把邦联旗子插在卡车保险杠上的原因?因为邦联曾经想要灭掉美国政府,你知道。” [2]

“那我就是个美国南方人。你是什么?”

“问得好。我觉得应该是波兰-阿拉伯-美国人。”

“哈。你看上去不像。”

“不像吗?那你觉得我看上去像什么?”她站到灯光下,抱着胳膊,倚着拴牛栏的栏板。空气颇为潮湿,她的头发卷曲而蓬松,在刺眼的灯光下,使她的脸庞四周泛起了一圈草莓金色的光晕。小小的白色蛾子扑棱着翅膀,正绕着头顶的灯泡一个劲儿地打旋。里奇彬彬有礼地端详着她。

“你看上去像个白人。”他说。

“我妈妈的父母是巴勒斯坦人,我爸爸的父母是波兰犹太人。我是你家的一个异类,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愿理会别人怎么说,依旧把自己晒黑。这就说明,里奇,不能只看一眼封面就认定一本书好不好。”

“我听妈妈和玛丽·埃德娜姨妈说起过,说你是另一种基督徒。”

“我能想象她们是怎么说的。”她抄起平头铲,要去打扫挤奶间的地面,但里奇从她手里拿过了铲子,撞到她的肩膀时,说了声对不起。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些乡下孩子——粗鲁又礼貌,融合得妙不可言。他将粪便刨拢成一小堆,然后每次一铲,把粪便运到门外,倒在土堆上。

“是在说你坏话,卢萨舅妈。”他在黑暗中说了这句话,让她心头一震。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大声地叫出她的名字了。准确地说已经有二十八天了。这个家里没人这么称呼过她。里奇猫腰回到了明亮的挤奶间。“她们也就说过这么一次,说要是你和科尔舅舅有孩子,会怎么样。那时他还没……”

“他已经死了。那时候,在孩子这件事上,我们还可以有选择。”

“是的。我觉得她们是在琢磨教堂那块儿该怎么办。你知道的,这对科尔舅舅的孩子而言,应该挺为难。”

她将平常用来擦洗泽西奶牛乳房的软布和桶收拾在一起,把盖子盖在刚盛过奶水的不锈钢桶上。桶缘暖暖的。

“就算我们是信仰上的混合家庭,对我而言也没什么为难。”她说,“这么说吧,我们都不算虔诚。我爸爸恨他的父亲,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背弃了自己的宗教。我也不是个好穆斯林,这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我是,你就会见我这样”——她在谷仓地窖里慢慢地绕着圈走,寻找面东的方位——“转过身,每天跪下来祈祷五次。”

“你要对着鸡窝祈祷吗?”

“是面向麦加祈祷。”

“在哪儿,北卡罗来纳吗?”

她笑了。“在沙特阿拉伯。那里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出生地,所以祈祷的时候应该朝着那个方向。还得先洗手。”

里奇乐了。“祈祷前还要洗手?”

“听着,你没见识过什么叫虔诚。酒和香烟是碰都不能碰的,女人要从头包到脚,只露出眼睛。”她以手遮面,然后透过指缝往外窥视,“要是男人看见了女人的脚,或者只是看到了她的体形,男人就会想入非非,明白了吗?那全都是女人的错。”

“啊,好严厉啊。我觉得玛丽·埃德娜姨妈也很严厉。你信仰这些吗?”

“我看上去像是会信仰这些的人吗?当然不信,我妈妈甚至从不戴面纱。外公外婆离开加沙的时候,就已经相当西化了。但我的几个堂姐妹还戴面纱。”

“真的?”

“真的。在美国,穆斯林只需要戴头巾、穿长雨衣。以前,在纽约,和妈妈那一支的亲戚一起去清真寺时,我就会穿成那样。”

他瞪大眼睛。“你去过纽约?”

她心想,不知纽约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想象与现实情况的差异,应该就和她那些住在布朗克斯区的表亲对乡间谷仓的想象一样离谱吧。“去过无数次了。”她说,“我父母都是从那儿来的。每逢家庭节日,我们总得想方设法回去。我觉得妈妈和爸爸之间在宗教上达成的协议,就是干脆忽略那些罪过和惩罚,只要庆祝节日就好。简单讲,就是举办宴会。”卢萨微微一笑,想起了表亲家的几个兄弟,想起了他们的音乐,想起了大家在小院草坪上的椅子间肆无忌惮地跳舞,那是彼此恩爱、相互融入的节日。“我从小到大吃的可都是你能想到的最美味的东西。”

“哈。我还以为不信上帝的人大多都是在崇拜魔鬼之类的东西。”

“哇,里奇!”她轻轻笑了起来,坐回到挤奶凳上,“你难道不觉得在这两者之间还有很多种选择吗?”

他尴尬地耸了耸肩。“也许吧。”

她是想借这话把男孩打发走,让他转身回家。可然后呢?等着科尔去给家里人解释她的想法?她的身子因沉甸甸的孤独而倍感疼痛。没人会帮她做这种事了。她十指交叉,把双手夹在膝间,抬头看着他。“你是指谁不信上帝?犹太人信上帝。穆斯林信上帝。说实话,我所认识的大多数犹太人和所有穆斯林思考上帝的时间都比你们这儿的人要多。他们上教堂时绝对不会聊什么八卦。”

“可有各种各样的上帝,对不?和我们的上帝不同,就不是真上帝。”

“不,就是你们的上帝。都是同一个上帝。他的正式名称叫耶和华,三个教派都承认这一点。只是在哪个儿子继没继承家产方面有一些分歧。这样的故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哈。”算是他的回答。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是基督徒,里奇?”

“真是这样吗?”他歪着嘴笑道,就像一个被棘手问题难倒了的学童。然后,他又点了根烟,以挽回面子,接着将眉毛扬起,做出一副询问的表情,确认这个问题是不是合适。

“当然,继续问吧。”

“你能说几句犹太语吗?”

“嗯,你是指意第绪语吧。或是波兰语。”

“对的。反正就是那种语言。”

“意第绪语和波兰语,我不太会说。我的bubeleh去世之前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就是我奶奶——但她有点,怎么说,类似于被禁言了。在我们家,爸爸不让她说英语之外的其他语言。等等,我想想。”她在头脑中复习了一遍那个句子,就大声背了出来:“kannst ir blooz kalteh illich toochis”

“这是什么意思?”

“把冷牛奶倒我屁股上试试。”

他哈哈大笑。“你阿嬷还教你这个?”

“她是个暴脾气老太太。她丈夫和一个在夜总会的衣帽寄存处当服务生的女孩私奔了。你应该问我阿拉伯语,我妈妈教了我不少阿拉伯语。”

“好啊,说一句来听听?”

“ru-uh shu hawa 意思是‘吸风去吧。’换句话说,就是滚蛋。”

“rooh shu hawa”他跟着念了一遍,音调已变得杂乱无章,但卢萨被他的认真劲儿触动了。毕竟,他愿意站在这儿,跟她聊不相干的事情。

“对,差不多。”她说,“说得不错。”

里奇傻傻地笑了。“那么,”他说着,吐出一口烟,“你们也有自己的圣诞节吗?你们从哪儿得到礼物?”

“有自己的圣诞节,自己的复活节。没错。在节日里,礼物不重要,食物更重要。到了斋月,整整一个月我们都不能在白天吃东西,只有晚上可以。”

“没开玩笑吧?一整天不吃行吗?”

“应该行的。我们一般都不吃。我也就不吃早饭,尽量撑过一个月。但最棒的是,斋月结束时会举办盛大的宴会,把整个月没吃上的全都补回来。”

“就像感恩节?”

“比感恩节还棒。要整整持续三天。更别提还有剩下的食物。”

“我的天。猪要遭殃了。”

“是山羊要遭殃了。我家不吃猪肉,犹太人和穆斯林都不吃。但我们喜欢山羊。大家都以为吃羊羔肉是中东的习俗,但真真正正的传统是qouzi ahshi,就是还在吃奶的小乳羊。我和妈妈总是去阿拉伯的亲戚家过开斋节,就是斋月最后那几天。他们会在后院的大烤架上烤乳羊。四个月后又有一个节日,宰牲节,到时候烤的山羊个头会更大。”

“我对山羊不感兴趣。”

“是吗?你还没吃过吧?”

“没呢。”

“看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好吃的东西。qouzi ahshi,太美味了。像甜甜的、嫩嫩的牛犊肉,但更好吃。”

他满脸狐疑之色。

“嘿,我还以为你养山羊呢,里奇。我在你家后面看见的那些长角的动物是什么呀?”

“哦,那是4-h项目。”

“你们最后不会吃掉4-h项目?”

“不会。我看它们大概是用来阻止野草生长的。”

“理论上说,不是要喝它们的奶,吃它们的肉吗?”

“这些山羊本来应该是用来屠宰的。那个项目的想法是,趁它们长到四十磅之前,把它们送到州里的市集上卖掉。鉴定员会挨个儿摸摸它们的肋骨、髋骨,哪儿都摸一遍,然后给你个等级。”

“你家的山羊能得优等吗?”

“它们都很不错。但你没法在这儿卖掉山羊。嘿,在这一带连送都送不出去。我知道,是因为我试过。”

“可我看这儿到处都是啊。我是指县里。”

“没错,前阵子搞4-h项目的时候,大家对待宰的大山羊狂热得很。沃克先生不知用什么理由把人们鼓动起来了。现在倒好,县里一半地方都养了山羊,送都送不掉了。”

“哈,”卢萨说,“沃克先生是谁?”

“他好像还是我们家的叔伯亲戚。和我们是姻亲。”

“这儿方圆十六英里,到处都是你家的叔伯亲戚。”

“是啊,但沃克先生,他是4-h项目的牲畜顾问。或者说以前是,那会儿,我还小。现在他很可能已经退休了。6号公路旁的那座农场,临马路的田头都长满野草的那个,就是他家的。我听说他还种栗树。”

“栗树五十年前就死光了,里奇。美洲栗树感染了真菌枯萎病灭绝了。”

“我知道,他种栗树这事儿我也都是听人说的。其中的门道我不清楚。他很懂植物,还有跟植物有关的那些事儿。大家都说他应该去给农作物项目当顾问,而不是牲畜顾问。所以,山羊那个项目让他全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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