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发榜了(2/2)
几何学与其他科目的考试按时结束了,星期五的傍晚,安妮回了家。她的一举一动虽然显得很疲劳,但浑身透出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喜悦。她一回绿山墙,戴安娜就来看望她。她俩相见时的情景,仿佛多年不见似的。
“心爱的老朋友,看到你又回来了,别提我有多高兴了。你到城里后像是过了好久了。哦,安妮,考得怎么样?”
“我想,除了几何学,其他的科目都不错。不知道会不会被录取。我老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担心考不取。哦,回家真好!绿山墙是世界上最亲切、最可爱的地方。”
“其他人怎么样?”
“女孩子们都说,她们都会考不取。可我觉得她们考得都挺不错。乔西说,几何学挺容易,连十岁的孩子也难不倒!穆迪·斯普乔还是认为历史没有考好,查利说他代数考砸了。可我们并不知道结果到底怎么样,发榜后见分晓。这是两个星期后的事。想想吧,还有两个星期,这期间够人受的!但愿我一觉睡去,到了发榜时才醒来,那该多好。”
戴安娜知道,用不着打听吉尔伯特·布莱思的考试结果,那是徒劳的,所以只说:“哦,你会被录取的。别担心。”
“要是在录取名单上排在后面,还不如不被录取的好!”安妮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意思是说——戴安娜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要是她没有超过吉尔伯特·布莱思,那也是不完美的胜利、苦涩的胜利。
安妮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在考试中竭尽了全力。吉尔伯特也是如此。他们两个人在街上十几次的相遇,都彼此擦肩而过,从不互相搭理,每次安妮都把头抬得更高,有些热切地希望吉尔伯特提出请她做朋友,而且以更大的决心发誓要在考试中超过他。她知道,阿丰利所有的年轻人都想知道,谁将是第一名。她也知道,吉米·格洛弗和内德·赖特为这问题打过赌,知道乔西·派伊说过:毫无疑问,得第一的准是吉尔伯特。她感到,要是失败了,这将是她无法忍受的耻辱。
但是她希望考得好还有另一个高尚的动机,那就是为马修和玛丽拉“争得高分”——特别是马修。马修事前曾对她表示过自己的信心,说她“准能击败全岛的考生”。安妮觉得,那简直是痴人做梦,但是她又强烈地希望自己至少能排在前十名之内,那样她就能坦然面对马修,而马修那双慈祥的褐色眼睛定会为她取得的成绩而充满自豪的目光。她认为,那将是对她在枯燥乏味的方程式和动词变位中付出的艰辛努力和耐心钻研的一种奖励。
在那两个星期的最后几天里,安妮也频频到邮局去,和她一起去的是心烦意乱的简、鲁比和乔西,她们双手哆哆嗦嗦打开夏洛特镇日报,但凡经历过入学考试的人,在这一星期的时间里,无不怀着这种紧张而沉重的心情。查利和吉尔伯特也没有例外,只有穆迪·斯普乔决心躲得远远的。
“我没有勇气去那里,害怕得不敢看一眼报纸。”他对安妮说,“我就等着突然有人来对我说有没有考取。”
三个星期过去了,录取名单仍然没有公布。安妮觉得再也忍受不了那种精神紧张的压力了。她的食欲开始减退,对阿丰利的社交活动再也没有多大兴趣了。雷切尔太太想知道在一个保守党当权下的教育事业能有什么指望。马修一见安妮每当下午从邮局回来时那苍白的面容、淡漠的神情和懒洋洋的步履,禁不住认真考虑起来,下一届选举中最好别投保守党的票。
可是一天傍晚终于有了消息。安妮正坐在敞开的窗前,陶醉在夏日黄昏的美景之中,花园里飘来阵阵甜美的花香,随风摇曳的白杨树枝叶沙沙作响。安妮一时间忘却了考试带来的烦恼和人世间的忧虑。东边冷杉林上方的天空,在夕阳反射下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安妮陷入了如梦若痴般的遐想,她想知道颜色的精灵是不是就是这般模样。这时候只见戴安娜正穿过冷杉林飞奔而来,跑过木桥,走上斜坡,手里拿着一份晃动着的报纸。
安妮立起了身子,立即就猜到了报上登了些什么。准是名单公布了!她的脑袋发晕,心跳快得发疼。她一步也动不了啦。像是过了一个小时,戴安娜才无比激动地穿过客厅,没敲门就闯了进来。
“安妮,你考上了!”她嚷嚷道,“考了第一名——你和吉尔伯特两个一样的分数——可你名列第一位。哦,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戴安娜把报纸扔到桌子上,自己则跳到了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安妮去点灯,打翻了火柴盒,连划了六七根火柴,才哆哆嗦嗦把灯点上。接着她抓起报纸。不错,她考取了——两百号人的名单,她排在最上端!这可是多么宝贵的时刻,生活真有意义。
“你考得真出色,安妮。”戴安娜刚缓过气来,一见安妮大喜过望,茫茫然地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坐了起来,哧哧哼哼地说,“报纸是我爸爸刚从布赖特河那边带来的,带来还不到十分钟——是下午的火车运来的,知道吗,要是通过邮局明天才能到——我一看到录取名单就发了疯似的奔过来了。你考上了,大家全都考上了,包括穆迪·斯普乔,不过他的历史得补考。简和鲁比也考得很好——在一百名之内,查利也是。乔西刚及格,只比录取分数线多三分。不过你会看到,她会装出那种得意劲,像是比谁都考得好。斯塔西小姐知道了能不高兴吗?哦,安妮,看到你的名字列在榜首,会有什么感觉?要是换了我,不乐疯了才怪哩。实际上我差不多已经乐疯了。可瞧你,倒是不动声色,平静得就像春天的夜晚。”
“我脑子里可是一片空白。”安妮说,“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可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是的,我想过,只一次!我只让自己想过一次:‘要是考了第一名怎么办?’这念头一出现,浑身就哆嗦起来,要知道,幻想自己考了全岛的第一名,那不是太自高自大,想入非非了吗?你稍等会儿,戴安娜,我得出去赶快告诉马修,然后咱俩一起把这好消息告诉别的人。”
两个人匆匆赶到牲口棚那边的干草地。马修正在那边处理干草,巧的是雷切尔太太正在小道的篱笆边跟玛丽拉说话。
“哦,马修,”安妮大声道,“我考取了,得了第一名——确切地说是跟别人一起得的!我没有认为有什么了不起,可我很欣慰。”
“嗯,这个,我一向就是这么说的。”马修欢天喜地地看了看榜单,“我就知道你会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打败的。”
“我得说,你考得是好,安妮。”玛丽拉说,竭力不让雷切尔太太那锐利的目光看出,她内心为安妮感到极度的骄傲。但那位好心的太太真心实意地说:“我一眼就猜中她考得好,我这话说得也不算太晚。你为你的朋友们争了光,安妮,我们大家都为你感到骄傲。”
那天晚上,安妮在牧师家与阿伦太太作了一次简短、认真而严肃的交谈后,她跪在自家敞开的窗前,在明亮的月光下,默默地祈祷起来,把发自肺腑的感激和愿望一一表露出来。祷词中有她对过去的感恩,也有对未来的虔诚的祈求。当她头枕着雪白的枕头安睡时,她的梦,就像所有青春少女希望的那样,期盼着美好、光明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