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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席地而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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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是在黎凯的家里,他说花莲市的动物园里有一头大象,“它他妈的就一直坐在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在那,然后所有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他一直想去那看看这头大象,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前天,黎凯跑到他家楼顶上跳了下去,因为他老婆劈腿了。但我知道黎凯对他老婆没有那么在意。黎凯回到家里,他本来要去出差,但是发现自己的皮鞋拿错了,两只不一样,他常年吃一种安眠药吃坏了脑子。他就把火车票改签,然后回家,门大概被反锁了吧,因为他的钥匙打不开。等他进了屋,发现他老婆衣冠不整。

黎凯说:“我找我的皮鞋。”

她说:“都在鞋柜里。”

黎凯就去翻鞋柜,终于找到两只一样的,他本来想就这么出门,但发现他老婆嘴上有个牙印。我觉得他安眠药吃得还不够多所以才会发现那个牙印。

“家里有人?”黎凯说。

“根本没有,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拿东西啊。”

“那你要待在这儿吗?”

“什么?”

“你要待在家里吗?”他老婆显然很慌张。

于是黎凯先走到厕所看,又去卧室,他还特意翻了翻衣柜。我不知道他最后怎么知道的,反正他打开了他们家那个大得不像话的洗衣机,因为他老婆每周都要把床单被罩洗一遍。他打开之后,我正坐在里面。

他说:“那只皮鞋是你的?”

我说:“是。”

洗衣机在阳台上,我正考虑怎么出来呢。实际上我不知道该怎么从洗衣机里爬出来。不过我已经把脑袋伸了出来。

我看到,黎凯拉开窗户就跳了下去。我没听到什么动静。黎凯老婆冲了过来,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我就赶紧跑了。把上次落在他家的皮鞋也带走了。因为他老婆上次送了我双鞋,我就把自己的皮鞋忘在他家。

所以这两天,就有新闻稿登出来,“苦难白领因妻子出轨激愤自杀”。下面讨论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人骂他老婆,一拨人骂我。这件事我失误在,首先我认为黎凯一点也不爱他老婆,其实我也不爱,我只不过因为追求一个女人没追上,才去找了黎凯老婆,因为我们在大学时关系很好。

接着,我追求的那个女人,她去了台北。我就跟了过去。

她总是很忙,有一堆事情要做,而我什么事情也不做,也没有任何事情要做。当我缺钱的时候,就去跟着开剧本策划会,里面有很多我这样的人,我们坐在那,帮一个项目出出主意,瞎扯淡,然后每人分些钱。我一个字儿也不给他们写,只去瞎扯淡,所以赚得并不太多。我身边有三个人,可以把我拉去参加这种策划会,一个是做话剧的,他已经结婚了,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前一阵拍了个反响还不错的电影,还有一个是我的前女友,她本职就是做编剧。这样,不管我跟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起我没钱了,他们都会拉我去开剧本会,他们并不想跟我扯上这种工作关系,只是怕我也许哪天会死掉,才会帮我。但我没想到已经转行的黎凯如此果断。有一次我和那个拍电影的同学一起去四海骑摩托车,一辆汽车压了中线,我压弯出了问题,栽进悬崖旁的地沟里,假如没有地沟我就会从一百米高的山峰上滚下去,当时他担忧地跑过来看我。我有点混乱,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是冲下悬崖,还是安然无恙,对这一生是比较好的解决办法。但我还是感到一丝庆幸。所以这个同学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大项目的策划会,我现在可以跑去台北也是因为这笔钱。

到了台北,我去中华电信办手机卡。这里有三个柜台,其中有个老太太在买手机,她坐在那买了有一个钟头,另一个柜台是个老头,他要换卡,估计坐了更久的时间。剩下的我们十几号人就等那一个柜台。我真不想老了也变成那样。我换了新手机卡,给她打电话。

“是我。”我说。

“你换号了?”她也许并不想接到我的电话。

“没有,我到台北了。”

“真假?”

“我在西门町的峨眉街换了手机卡。”

“来做什么?”

“瞎晃,顺便找你。”

“疯了吧?我可没空陪你,安排得很满。”

“没关系,吃个饭就行。”

“不行的,今晚已经约了人,他们作家就是很傲娇,谈得并不顺畅。”她说。

“那就吃个夜宵。”

“这……晚点联系。”

她把电话挂了。

我去商店里买了双拖鞋,把从黎凯家里拿回来的皮鞋换下来塞进包里。但包里占据空间最大的就是这双皮鞋,于是我又把它拿出来,扔到垃圾箱里了。倒不是因为在意黎凯是否穿过。

之后我坐在一家超市门口,买了一打啤酒。门口放着两个小圆凳子,我一个人占据了两个凳子,有个东南亚人想来坐,但我没有把啤酒拿下来,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如果在他们老家我可不敢这么干。我从下午五点,一直待到晚上十点,中间去一家宾馆用了几次洗手间。我运气很好,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来坐这两个小圆凳子。这是我今年运气最好的事了。十点刚过,我给她打电话。

“你来士林吧。”她说。

我到了士林,站在一个咖啡馆门口,等了半小时,她出来了。

她,以及一个作家,还有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玩意的人,他们三人在门口告别。她一脸笑容,作家也一脸笑容,那个不知道做什么的也一脸笑容。我总觉得这个作家很难缠,是为了多见她几面,因为她很好看。

等他们告别完,我朝她招了招手。

我看着她,她说:“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看我做什么?”

“该看什么呢?”

“谁知道呢,我不喜欢别人看我。”

“得了吧。”

我们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进了一家看起来好像很有名的鹅肉老字号。她好像一天没吃东西的样子,吃了半个鹅腿,还有一份皮冻之类的东西。我一口也吃不下。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擦了擦嘴。

“跟你待一会儿。”

“那就要跑过来?”

“我没有事情做,但跟你待着比较放松。”

“我们不太可能的,因为不是一路人,所以你跑这么远来找我,也没什么用。”

“那你跟什么人是一路呢?”

“反正不是你,因为你不知道我的点,我也理解不了你。”

“听起来可真复杂。”

“对,就是你这种冷嘲热讽,让人很不舒服,我跟你待着并不舒服。”

“两天前,我睡了一个朋友的老婆,让他看到了,他就跳楼了。我来台北是为了把这个事混过去。”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因为你不见我。”

“那你现在告诉我了,我以后可能更不会见你了。”

“不管告不告诉你,见你都会越来越困难。”

她微微皱着眉头,我仔细观察着她。我一直想从她身上找到某个破绽,以此来让自己从这个阴影里走出去。

从鹅肉店出来后,不到五百米就走到了通河边,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不能跟她去喝酒的地方,因为她每次只抿几口,让人觉得很烦躁。

我说:“那个作家说什么了?”

“他不满意剧本,要自己弄。”

“但作家写不了剧本,你怎么说的?”

“我不能这么说。”

“你可以这么说,就说,你可以自己弄,但你写不了剧本。”

“可以这样说服别人吗?”

“百试不爽,我去开策划会,如果原著作者来了,他总是不满意,我就这么说的,你可以自己写,但一个月后就拿坨屎过来,这里的每个人看了以后还不告诉你,都说挺好的。”

“你不怕事情黄吗?”

“他已经签了合同,黄了他拿不到后面的钱,而且版权都签走了。”

“我说不出口。”

“但你在对付我上可没什么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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