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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韦罗的阶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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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朋友,”伊格纳西奥答道,“你想,从一到二,可能要过多少年呀,十,二十,还可能更多。”

“没错。”贝贝表示支持,“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在意这个。”

我想,我又没向他要酒喝,他主动给我端来了一杯,恐怕他是不愿意带着一大堆人一起到厨房里去。轮到他头上的是十四,伊格纳西奥是二十三。

“更别说还有钟表的阶段呢。”我弟弟卡洛斯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边,把手搭在我肩上,“这个事儿也不太好懂,可能是有它的道理吧。要是轮到你的时候要把表往回拨……”

“那就多得点儿好处呗。”贝贝说着,从我手上接过了空杯子,仿佛是怕我把杯子掉在地下打了。

我们待着的门厅就在卧室旁边,所以当塞韦罗的大儿子过来告诉我们钟表阶段开始了,我们第一批走了进去。塞韦罗的脸仿佛一下子瘦了一圈,可那是因为他老婆刚给他梳了头,加上一股古龙水的气味,这玩意儿能给人增加点信心。我弟弟、伊格纳西奥和贝贝围在我身边,似乎是想给我壮壮胆,相反却没人去管那个中了一号头彩的女亲戚,她站在床尾那边,脸红得不能再红了,嘴巴和眼皮都抖个不停。塞韦罗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对小儿子说走过来点儿,小家伙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傻笑起来,还是他妈妈一把抓起他的胳膊,摘下了他的手表。我们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个象征性的动作,只要把表的指针拨快一点或是拨慢一点就行,不用管几点几分,因为走出房间我们都会把表再拨回去的。已经有好几位的手表被拨快或被拨慢了,塞韦罗机械地发布着指令,并不在意。轮到我的是把表拨慢,我弟弟又一次用手指掐住我的肩膀,这一回我倒是对他心存感激,我想的和贝贝一样,说不定可以多得点儿好处,可话说回来,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那个赤红脸膛的女亲戚也是要把表拨慢,那可怜的女人擦去感激的泪水,这泪水说到底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她跑到院子里,躲在一盆盆花木之间,精神几近崩溃。接下来我们听见从厨房那里再一次传来了干杯的声音,还有伊格纳西奥和我弟弟互相祝贺的说话声。

“马上就要开始睡眠阶段了。”小曼努埃拉对我们说道,“妈妈让大家早做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我们把脚步放得慢慢的,回到卧室,一夜下来大家都累得够呛。天快要亮了,这天是个工作日,九点或九点半我们大家还都得去上班。天气突然变得更冷,院子里的寒风顺着门厅吹进屋里,然而卧室里的灯光和人群多少驱走了点寒意,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人们只是交换着眼神,错腾着地方,把香烟掐灭,在床边围成一圈。塞韦罗的老婆本来坐在床上整理着枕头,这时突然站在了床头,塞韦罗眼睛看着上方,根本没理会我们,只是眼皮眨也不眨地盯住亮着的吊灯,双手按在肚子上。他一动不动,对周围完全无动于衷,只是眼皮一眨不眨地盯住亮着的吊灯。这时小曼努埃拉走到床边,我们都看见她手上捏了条手绢,手绢四个角上都缝着一枚硬币。除了等候,没什么可做的,屋里空气不流通,热乎乎的,我们都快出汗了,大家心里都充满感激之情,感激这古龙水的香气,思忖着再过一会儿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所房子,在大街上聊聊天抽抽烟,发发议论——当然也可能不去议论——这天夜里的事,多半不会去议论,可烟是一定要抽的,然后各自消失在一个又一个的街角。当塞韦罗眼皮慢慢垂下来,不再去看亮着的吊灯的时候,我感到一个闷声闷气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那是贝贝·佩索阿。变化突然发生了,大家都松弛下来,像是我们共有一个躯体,上面数也数不清的脚和手还有头突然一起放松下来,知道事情该结束了,塞韦罗已经进入睡眠阶段了。小曼努埃拉朝着她父亲俯下身去,用手绢盖住她父亲的脸,把手绢四个角都理得顺顺的,自自然然的,既不起褶子又盖得严实,她的神情正对应了我们大家压抑在心头的那声叹息,那块手绢把我们大家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现在他该睡觉了,”塞韦罗的老婆说,“你们瞧,他已经睡着了。”

塞韦罗的兄弟姐妹都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但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谁都没想说话,我们纷纷踮起脚尖挪动起来,一个挨一个地走了出去,没发出一点声响。有几位还朝后张望着,看看塞韦罗脸上蒙的手绢,仿佛要确认一下塞韦罗是真的睡着了。我的右手碰到了一簇硬硬的头发,那是塞韦罗的小儿子,刚才一直有个亲戚领着他,防止他乱说乱动,这会儿他来到了我的身旁,觉得踮起脚尖走路挺好玩的,他从下往上看着我,双眼里满是疑惑和疲倦。我摸了摸他的下巴,又摸了摸他的脸,搂着他走到门厅,走到院子里,我身旁是伊格纳西奥和贝贝,他们已经把烟盒取了出来。天空灰蒙蒙的,远方一块洼地里,一只公鸡在啼鸣,我们终于回归到各自的生活,在这一片灰蒙蒙和寒气中,有我们的未来,我们那无限美好的未来。我猜想是塞韦罗的老婆和小曼努埃拉(说不定还会有他的兄弟姐妹和他的大儿子)留在屋里照看塞韦罗的睡眠,可我们几个已经穿过厨房,出了院子,朝大街走去。

“你们不再玩会儿吗?”塞韦罗的儿子问我,他已经困得站都站不稳了,可还像所有小家伙一样固执得不行。

“不了,现在该去睡觉了,”我对他说,“你妈妈会叫你去睡觉的。进屋去吧,外头冷。”

“刚才是一场游戏,对不对,胡里奥?”

“你说得对,小伙子,是一场游戏。快去睡觉,立刻马上。”

我和伊格纳西奥、贝贝还有我弟弟一起,走到第一个街口。我们没多说话,只是又点燃了一根烟。其他人都走远了,有几个还站在屋门前,互相打听着怎么去坐有轨电车或者出租车。我们都很熟悉这片街区,还可以一起再走几条街,然后,贝贝和我弟弟会向左拐,伊格纳西奥还得再走上几个街区,而我会上楼回到我的房间,煮上一壶马黛茶,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不值得躺下睡上一觉,最好换上拖鞋,抽根烟,再喝喝马黛茶,像这样做些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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