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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在我之中~ [66]
“干脆打昏我算了,我是说真的。假使医生不肯给我药,那就拿根球棒打昏我,呼吸练习都是狗屁——啊啊啊!”凯蒂感觉体内剧痛扭绞,整个人快撕裂了。
强尼她身边说着:“来………哈哈哈……你一定可以的。呼吸,哈……哈……像这样。记得我们上过的课吗?专注,想象,进入我们练习过的境界——”
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拽过去,“真是够了,你再说一次呼吸,我会把你打得四脚朝天。我要麻醉——”
阵痛又来了,痉挛、撕扯、扭绞,传遍整个身体,她忍不住尖叫。刚开始的六个小时感觉还不错,她专注呼吸,老公弯腰关心时她会吻他,他拿湿布帮她冷敷前额时她会道谢,但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她丧失了天生的乐观。残酷无情的噬骨剧痛有如恐怖怪物一口口啃咬,她残存的部分越来越少。
到了第十七个小时,她彻彻底底变成疯狂泼妇,连护士都来去匆匆。
“来嘛,宝贝,呼吸,现在已经不能打麻醉了。刚才医生说的话你也听见啦,很快就会生了。”
她发觉虽然强尼努力安抚她,但始终躲得远远的。他仿佛站在地雷区的士兵,刚刚目睹最要好的朋友被炸死,所以一动也不敢动。
“妈呢?”
“她好像又下楼去打电话给塔莉了。”
凯蒂努力专注呼吸,但完全没用,疼痛再度激升,达到最高点。她汗湿的双手握住产床栏杆。“我……要……冰……块!”她尖叫喊出最后一个字。强尼拔腿冲出去的样子应该很好笑,可惜她实在没心情笑,现在的她感觉有如电影《大白鲨》中独自被鲨鱼攻击的女生。
病房的门砰一声被打开,“听说有人一直闹腾哦。”
凯蒂努力挤出笑容,但另一波收缩又开始了,“我不……要……再……生了。”
“改变主意啦?时机选得很好。”塔莉来到床边。
阵痛再次来袭。
“尽量叫吧。”塔莉抚摸她的额头。
“我……应该……要靠呼吸撑过去。”
“去他的,叫吧。”
于是她叫了,感觉非常痛快,疼痛减轻之后,她无力地笑了笑,“看来你是反拉梅兹派。”
“我自认不是崇尚自然产的那种。”她看着凯蒂的大腹便便与惨白汗湿的脸庞,“这绝对是我看过最有效的节育倡导。从今天开始,我每次都要用三层保险套。”塔莉微笑,但眼神很担忧,“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叫医生?”
凯蒂虚弱地摇头,“跟我说说话就好,让我分心。”
“上个月我认识了一个男的。”
“叫什么名字?”
“我就知道你第一句肯定会问这个——葛兰。我晓得你一定又要搬出《时尚》杂志那一套,来场‘你多了解男友’小测验,我自己先招认,我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吻功像天神,床功像魔鬼。”
又一阵收缩,凯蒂拱起背再次尖叫。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听见塔莉的声音,感觉她轻抚前额,但疼痛实在太过强烈,她只能拼命喘气。疼痛结束之后,她说:“可恶,下次强尼敢碰我,我一定会揍他一顿。”
“想要小孩的人是你。”
“我要换朋友,换找个记性不好的人。”
“我的记性很差啊。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有交往的对象了?他非常适合我。”
“为什么?”凯蒂喘着气问。
“他住在伦敦,我们只有周末才见面。顺便补充一下,每次都爽翻天。”
“妈之前打电话你没接,就是在忙这个?”
“刚好忙到一半,可是一结束我就立刻打包出发了。”
“真高兴你懂得分辨轻重——噢,妈的——缓急。”子宫收缩到一半时,病房门又开了,护士先进来,后面跟着妈妈和强尼,塔莉后退,让他们能靠近病床。护士检查凯蒂的子宫颈,然后出去叫医生,他急忙进来戴上手套,满脸笑容的模样仿佛在超市与她巧遇。脚架立了起来,重头戏要开始了。
“用力。”医生的语气全然镇定、毫无痛苦,凯蒂好想戳出他的眼球。
她尖叫、用力、呐喊,疼痛瞬间结束,就像开始时一样突然。
“很健康的女宝宝,”医生说,“爸爸,你想帮忙剪脐带吗?”
凯蒂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实在没体力。不久,强尼来到她身边,交给她一个包在粉红毯子里的小玩意儿,她将刚出生的女儿抱在怀中,低头看着那张心形小脸。她有一头湿答答、乱糟糟的黑色鬈发,像妈妈一样极度白皙的肌肤,以及凯蒂见过的最最完美的小嘴。她的心瞬间涨满了爱,强烈到无法形容。“嘿,玛拉·萝丝。”她低语,握住宝宝葡萄般娇小的拳头,“欢迎加入这个家,宝贝女儿。”
她抬起头,发现强尼在哭,他弯腰亲吻她,犹如蝴蝶般轻柔,“我爱你,凯蒂。”
她的世界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美好,她知道未来无论有多少考验,她会永远记得在这璀璨的一刻,她接触到了天堂。
塔莉苦苦哀求多请了两天假,帮凯蒂回家安顿。打电话时,感觉事关生死,毫无疑虑。
但现在塔莉终于看清现实。凯蒂和玛拉出院才几个小时,她就像支没电的麦克风一样毫无用处。穆勒齐伯母如机器般效率十足,凯蒂还没喊饿她就先送上吃的,像魔术师般瞬间换好手帕般的小小尿布,指导凯蒂如何哺乳,塔莉一直以为那是女人天生的本能,但显然不是。
她有什么贡献?运气好的时候她可以逗凯蒂笑,但大部分的时间凯蒂只是温柔叹息,脸上满是疲惫以及对女儿的深情。此刻凯蒂躺在床上,宝宝抱在怀里。“她很美吧?”
塔莉看着那粉红色的小小包,“真的很美。”
凯蒂摸摸女儿的小脸颊,低头微笑,“塔莉,你先回纽约吧,真的,等我可以下床再来就好了。”
塔莉努力不表现出松了口气,“摄影棚确实少不了我,我不在,他们八成已经乱成一团了。”
凯蒂露出体贴的笑容,“你知道,没有你我真的撑不过去。”
“真的?”
“真的。快过来亲一下你的干女儿,然后回去上班吧。”
“她受洗的时候我一定会到。”塔莉弯腰亲吻玛拉细嫩的小脸蛋,再吻一下凯蒂的前额,她低声道别走出卧房时,凯蒂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她了。
一下楼,她看见强尼萎靡地坐在壁炉边,头发凌乱纠结,衬衫穿反了,两脚的袜子不一样,而且上午十一点就在喝啤酒。
“你气色很差。”她在他身边坐下。
“昨天晚上她每个小时醒来一次,连在萨尔瓦多的时候都没这么惨。”他喝了一口酒,“不过她真美,对吧?”
“美呆了。”
“现在凯蒂想搬去郊区了,她发现船屋四周都是水,所以我们得搬去温馨小区,和邻居一起烘焙募款、带小孩互串门子。”他做了个苦脸,“你能想象我和那些雅痞住在郊区吗?”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她能想象,“那工作怎么办?”
“我要回kilo上班,负责制作政治与国际新闻。”
“感觉不像你。”
他似乎有些意外。当他看着她,她察觉一缕回忆闪过,她勾起了他们的过去,“塔莉,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有妻有女,以后我必须满足于不同的成就。”
她忍不住留意到他所说的以后二字,“可是你热爱疯狂的记者工作,你喜欢战场、烧夷弹,甚至喜欢有人对你开枪。我们都很清楚,你无法永远放弃。”
“塔莉,其实你没有那么了解我,我们并没有互相倾诉秘密。”
早该遗忘的那段记忆骤然袭上心头,“你尝试过。”
“的确。”他附和。
“凯蒂一定希望你能开心,你去n绝对可以大展身手。”
“亚特兰大?”他大笑,“有一天你会懂。”
“我结婚生子的那天?”
“我说的是你坠入爱河的那天,爱情会改变一个人。”
“就像你这样?有一天我会生小孩,然后就会想走回头路,跑去报道蜜蜂的新闻?”
“首先你要先去爱,对吧?”强尼看她的眼神如此理解、如此透彻,仿佛将她刺穿。回想起过去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站起来,“我要回曼哈顿了,你也知道,新闻不等人。”
强尼放下啤酒,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塔莉,替我完成梦想,报道整个世界。”
他的语气是如此惆怅,她不晓得他是对自己感到后悔,还是为她感到悲哀。
她强迫自己微笑,“没问题。”
塔莉离开西雅图回到纽约两个星期后,一场暴风雪冰封曼哈顿,让这个活力十足的城市停下来——至少几个钟头。平常车满为患的街道此时一片空荡,洁净的白雪笼罩马路和人行道,中央公园变成冬季乐园。
塔莉照常四点抵达办公室。她住的公寓很老旧,没有电梯,暖气喀喀作响,单薄的古董窗户上积了一层霜,她穿上紧身裤、黑色丝绒踩脚裤、雪靴、两件毛衣,最后套上深蓝色羊毛大衣与灰色连指手套,她在街头奋力与气候对抗,弯着腰逆风而行。大雪使得她视线不清、脸颊刺痛,但她不在乎,她热爱工作,只要能早点到办公室,她什么都愿意忍受。
她在大厅跺脚清掉靴子上的雪,签到,上楼。她一进办公室就发现一堆人请病假,只剩下维持运作的基本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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