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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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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莉回家之后,凯蒂躺在床上怎样也睡不着,最后她掀开被单下床。

她下楼找到需要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圣母像、装在红色玻璃杯里的许愿蜡烛、一盒火柴,以及外婆的旧念珠。她拿着这些东西回房间,在五斗柜上布置了一个小祭坛,接着点燃蜡烛。

她双手合十,低着头开始祈祷:“天上的父啊,请眷顾塔莉·哈特,帮助她渡过这次难关,也求您治愈她母亲的癌症。我知道您一定能帮助她们,阿门。”她念了几次《圣母经》祷文后才回到床上。

她整夜翻来覆去,回想着遇见塔莉的经过,纳闷明天早上会怎样。在学校里她该和塔莉说话吗?该对她笑吗?还是应该假装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人际关系有规则,用隐形墨水写下秘密规范,只有塔莉那样的女生才看得见。她知道一些人气很高的女生偷偷和书呆子做朋友,在学校之外的地方会微笑打招呼,或双方的父母是朋友,她和塔莉以后也许就像那样。

既然无法入睡,她决定干脆起床。她穿上睡袍下楼,爸爸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她下楼的声音,他抬起头微笑,“凯蒂·斯嘉丽,你今天起得真早。快来给老爸抱一下。”

她扑进他怀中,脸颊贴着粗粗的羊毛上衣。

他将一绺发丝塞到她耳后。她看得出来爸爸有多累,他工作非常辛苦,在波音工厂上两轮班,这样才负担得起每年全家一起露营的费用,“你在学校过得好吗?”

他每次都问同样的问题,很久以前有一次她老实说:“不好,爸爸。”然后等他给予劝告或安慰,什么都好,但他没有反应。他只听到他想听的回答,而不是她真正说的话,妈妈说是因为他在工厂待太久了。

爸爸没有专心听她说话,她或许应该生气才对,但她反而因此更爱他。他从来不会吼她,也不会叫她要专心,更不会叨念着幸福要靠她自己去寻找,这些是妈妈会说的话,爸爸只是静静地爱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很好。”她回答,以微笑增加说服力。

“怎么可能不好?”他亲吻她的太阳穴,“你是整个镇上最漂亮的女生,对吧?而且你妈妈帮你取了斯嘉丽这个名字,那可是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主角哦。”

“可不是,我和《飘》的斯嘉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笑着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小丫头,你的人生还长得很呢。”

她看着爸爸,“你觉得我长大以后会变漂亮吗?”

“啊,凯蒂,你现在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了。”

她将爸爸的这句话当成护身符小心收藏,偶尔会在准备上学时暗中抚摸把玩。

她换好衣服出门时,家里已经没人在了。穆勒齐校车出发了。

她因为太紧张所以提早到公车站。时间过得很慢,每分钟都仿佛永无止尽,校车出现在路上,颤巍巍停下,塔莉始终没有出现。

凯蒂垂着头上车,坐在第一排。

整个早上她一直在课堂上寻找塔莉,但怎样都找不到。午休时间到了,一群人气高的学生任意插队,凯蒂快步由他们旁边经过,走到最后面的长桌边坐下。餐厅另一头,同学嬉闹聊天、互相推打,而这边的座位却形同社交西伯利亚,完全一片死寂。像同桌的其他人一样,凯蒂很少抬起头。

没人气的学生很快就学会这种求生技巧:初中宛如越南丛林,最好保持低姿态,不要随便出声。她专心注视着午餐,以至于有人来到她旁边说“嗨”的时候,她吓得由座位上跳起来。

塔莉。

即使五月还很冷,塔莉已经穿上了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搭配白色长靴、黑色亮面丝袜与平口小可爱,项链上的许多和平符号在乳沟上弹跳,挑染成古铜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耀眼,她背着绳编大包包,长度垂到大腿,“昨天晚上的事你有没有说出去?”

“没有,当然没有。”

“那么,我们是朋友吧?”

凯蒂非常惊讶,但不确定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塔莉眼中的忐忑,“我们是朋友。”

“好极了。”塔莉从包包中拿出一包奶油小蛋糕,在凯蒂旁边坐下,“先来研究一下化妆。你很需要帮忙,我不是损你,我是说真的。我对时尚很敏锐,这是一种天赋。我可以喝你的牛奶吗?太好了,谢谢。那根香蕉你要吃吗?放学以后我可以去你家……”

凯蒂站在药房门外左右察看街道,生怕遇上认识妈妈的人,“你确定?”

“百分之百。”

老实说,这个回答没带来半点安慰。虽然正式成为朋友才短短一天,凯蒂已经发现塔莉一个特点:她很热衷于做计划。

今天的计划是让凯蒂变漂亮。

“你不信任我吗?”

塔莉使出了杀手锏,就像玩雅其骰子游戏说“压死” [15] 一样——只要塔莉说出这句话,凯蒂就输了。她不能不信任新朋友,“我当然信任你,只是爸妈不准我化妆。”

“相信我,我非常专业,你妈绝不会发现。来吧。”

塔莉堂而皇之走进药房,选了颜色和凯蒂“很搭”的眼影和腮红,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付了钱。凯蒂说要还她,塔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朋友之间这点小钱算什么?”

离开药房的时候,塔莉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凯蒂咯咯笑着撞回去。她们穿过小镇,沿着河流回家,一路上她们聊着衣服、音乐和学校。

终于,她们到了萤火虫巷,走上塔莉家的车道。

“看到这里变成这样,我外婆一定会疯掉。”塔莉一脸难为情地说。大小可比热气球的杜鹃花丛遮盖住房屋外侧,“这栋房子是她的。”

“她会来看你吗?”

“不会。反正只要等就好了。”

“等什么?”

“等我妈再次忘记我。”塔莉跨过一堆报纸、绕过三个垃圾桶,终于打开门,而屋里烟雾弥漫。

塔莉的妈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半闭。

“你、你好,伯母。”凯蒂说,“我是对面的凯蒂。”

哈特太太努力想坐起来,但显然体力无法支撑,“你好,对面的女生。”

塔莉拉起凯蒂的手,带着她离开客厅去她的房间,然后用力甩上门。她直接走向一叠唱片,抽出《再见黄砖路》放上唱盘,音乐开始播放,她抛给凯蒂一本《老虎月刊》 [16] ,将一张椅子拉到梳妆台前,“准备好了吗?”

凯蒂又开始觉得紧张。她知道这样做一定会挨骂,但是如果不勇于尝试,她永远交不到朋友也无法提高人气,不是吗?“准备好了。”

“好,坐下。先从头发开始,你需要挑染,莫琳·麦考米克 [17] 也用这个牌子的染发剂。”

凯蒂从镜子里看着塔莉,“你怎么知道?”

“上一期的《青春月刊》有报道。”

“我还以为是专业美发师帮她染的。”凯蒂翻开《老虎月刊》,尽可能专心地看其中一篇文章:《杰克·怀德 [18] 的梦中情人——可能就是你》。

“把那句话收回去。我可是看了两遍使用说明呢。”

“我会不会变秃头?”

“概率很低。别吵,我要再看一次使用说明。”

塔莉将凯蒂的头发分成一束束,开始喷上染剂,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达到令她满意的状态。

“染好之后你的头发会和电视的莫琳一模一样。”

“有人缘是什么感觉?”凯蒂并非故意这么问,只是一时脱口而出。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变成人气女王之后还会跟我做朋友吧?”

凯蒂大笑,“别闹了。嘿,有点烫呀。”

“真的?好像不太妙,有些头发脱落了。”

凯蒂强忍惊恐。假使和塔莉做朋友的代价是变秃头,那么她愿意接受。

塔莉拿起吹风机,启动开关,热风呼呼地吹着凯蒂的头发。

“我的月经来了。”塔莉高声说,“至少那个浑蛋没有搞大我的肚子。”

凯蒂听出好友只是在逞强,从她的眼神也看得出来。

“我帮你祈祷了。”

“真的?”塔莉说,“哇,谢啦。”

凯蒂不晓得该说什么。对她而言,祈祷就像睡前刷牙一样,只是日常小事。

塔莉满脸笑容地关掉吹风机,但表情再次显得不安,或许是因为头发烧焦的臭味。

“好啦,去洗个澡冲掉染剂。”

凯蒂照她的话做。几分钟后,她洗完澡,擦干,穿好衣服。

塔莉立刻拉着她的手回到椅子上,“有没有掉头发?”

“一点。”她承认。

“如果你秃了,我也会剃光头,我发誓。”塔莉梳理并吹干凯蒂的头发。

凯蒂不敢看,她闭上双眼,让塔莉的声音融入吹风机的嗡嗡声响中。

“睁开眼睛。”凯蒂缓缓抬起视线。这样的距离她不戴眼镜也看得见,但还是出于习惯往前靠。镜中的女生有一头挑染直金发,分线整整齐齐,吹整得恰到好处。她的头发终于不再稀疏扁塌,变得柔顺亮眼。“哇。”她因为太过感激而说不出话来。

“等着瞧,睫毛膏和腮红的效果更惊人。”塔莉说,“而遮瑕膏能盖住你额头上的痘痘。”

“我会永远做你的朋友。”凯蒂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塔莉露出灿烂笑容,显然是听见了。

“好。我们来化妆吧,你有看到我的刮胡刀片吗?”

“你要刀片做什么?”

“傻瓜,修眉毛啊。噢,找到了,闭上眼睛。”

凯蒂毫不迟疑,“好。”

凯蒂回到家时根本不想躲藏,因为她有满腔自信。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知道自己很漂亮。

老爸坐在客厅的安乐椅上,凯蒂一进门,他立刻抬起头,“老天爷。”他将杯子往法国乡村风小茶几上重重一放,“玛吉!”

妈妈由厨房出来,用围裙擦干双手。要接送小孩上学的日子,她都穿同样的衣服,像制服一样:深红绿条纹上衣、棕色灯芯绒喇叭裤,皱皱的围裙上印着“女人属于家庭……也属于参议院”。一看到凯蒂,她骤然停下脚步,接着缓缓解开围裙扔在餐桌上。

因为突然变得太安静,尚恩和小狗一起跑来,互相绊来绊去,“凯蒂的头发像臭鼬,恶心。”

“去洗手准备吃饭。”妈妈厉声说,尚恩没有反应,于是她加上一句,“快去!”

尚恩嘀咕着上楼。

“玛吉,是你准许她把头发弄成那样的吗?”老爸在客厅问。

“巴德,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妈妈走进客厅,皱眉看着凯蒂,“对面的女生帮你弄的?”

凯蒂点头,尽力不忘记自己很漂亮。

“你喜欢吗?”

“嗯。”

“好吧,那我也喜欢。以前乔治雅阿姨也帮我染过头发,你外婆气炸了。”她微笑,“不过你应该先征求同意。凯瑟琳,我知道你们以为自己长大了,但事实上年纪还很小。说吧,你的眉毛怎么了?”

“塔莉修了一点,只是修出眉型。”

妈妈忍住笑,“这样啊。好吧,其实用拔的比较好,我早该教你这些了,但我一直觉得你还小。”她左右张望找烟,发现桌上有一包,便拿出一根点燃,“吃完饭我来教你。搽一点唇蜜和睫毛膏去上学应该无伤大雅,我教你怎么搽比较自然。”

凯蒂抱住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去帮忙做玉米面包吧。还有,凯蒂,我很高兴你交到了朋友,可是以后不准再违反规定,明白吗?十几岁的小女生不听话最后会倒大霉。”

凯蒂忍不住想起塔莉参加高中生派对的遭遇,“好的,妈妈。”

不到一个星期,凯蒂便因为和塔莉的交情而变成酷女生。同学争相称赞她的新造型,在走廊上也不会故意避开她,能和塔莉·哈特做朋友意味着她很上道。

就连她爸妈也察觉到不同。凯蒂以前只会静静吃饭,现在却一上餐桌就关不住话匣子,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哪两个人在交往、谁赢了绳球比赛 [19] 、有人因为穿做爱不作战的标语t恤去学校而被罚留校、塔莉去哪里剪头发(西雅图一个叫作吉恩·华雷兹 [20] 的人,酷毙了吧?)、汽车电影院周末播映的影片。吃完晚餐帮妈妈洗碗时,她还是不停说塔莉的事。

“我等不及要带她来给你看。她超酷,所有人都喜欢她,连毒虫也不例外。”

“毒虫?”

“瘾君子,吸毒的人。”

“哦。”妈妈接过装肉饼的玻璃盘擦干,“我……打听了一下这个女生的事,凯蒂,有一次她跑去药房想买烟。”

“大概是帮她妈妈跑腿吧。”

妈妈将盘子放在剥落的塑料桌面上,“凯蒂,帮我一个忙。和塔莉·哈特在一起的时候,你自己要凡事多想想,我不希望你跟着她到处跑,最后惹上麻烦。”

凯蒂将抹布扔进肥皂水里,“真不敢相信。你不是叫我勇于尝试?这些年你唠叨着要我多交朋友,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你却嫌她坏。”

“我没有嫌她坏——”

凯蒂冲出厨房,每走一步她都以为妈妈会叫住她罚她禁足,这样跑掉很叛逆,妈妈却始终没出声。

她上楼回房间,用力甩上门以示抗议。她坐在床上等,妈妈一定会进来道歉,凯蒂难得一次扮演强势的角色。

可是妈妈没有来,十点时,凯蒂开始觉得有些内疚。她害妈妈伤心了吗?她站起来在小房间来回踱步。

有人敲门。

她急忙跑回床上钻进被窝里,努力装出不耐烦的表情,“干吗?”

门慢慢打开,妈妈站在门口,穿着去年圣诞节全家送她的红色天鹅绒曳地睡袍,“我可以进去吗?”

“我能不让你进来吗?”

“当然能。”妈妈轻声说,“我可以进去吗?”

凯蒂耸肩,但还是让出空间给妈妈坐。

“你知道,凯蒂,人生——”

凯蒂忍不住大声叹气,又要说人生大道理了。

没想到妈妈竟然大笑起来,“好吧,不说教了。也许你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听这些。”她看到五斗柜上的祭坛,表情怔了一下,“你很久没有布置祭坛了,最后一次是因为乔治雅要化疗。有人需要我们帮忙祈祷吗?”

“塔莉的妈妈得了癌症,而且她被强——”她连忙闭上嘴,因为差点说溜嘴而大为紧张。从小她什么事都会告诉妈妈,现在她有了闺密,所以说话得当心。

妈妈坐在凯蒂旁边,每次吵完架之后她都会这样,“癌症?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应该很难承受吧?”

“塔莉好像不害怕。”

“是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很酷。”凯蒂藏不住夸耀的语气。

“怎么说?”

“你不懂啦。”

“因为我太老了?”

“我没有那么说。”

妈妈将凯蒂前额的头发往后拨,这个动作如呼吸般熟悉,每次妈妈这样做,凯蒂都觉得自己回到五岁。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觉得我在批评你的朋友。”

“你的确应该觉得对不起。”

“你也觉得不该对我那么凶吧?”

凯蒂忍不住微笑,“嗯。”

“这样好了,邀请塔莉星期五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你一定会爱死她,我敢打包票。”

“绝对会。”妈妈亲吻她的前额,“晚安。”

“晚安。”

妈妈离开后过了很久,家里完全安静下来准备睡觉,凯蒂却躺在床上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她等不及要邀请塔莉来吃饭,然后她们可以一起看《太空仙女恋》 [21] 或是玩动手术游戏 [22] ,也可以练习化妆,说不定塔莉能留下来过夜,她们可以——

嗒。

讨论男孩、亲吻和——

嗒。

凯蒂坐起来。那不是鸟落在屋顶上或老鼠钻墙的声音。

嗒。

那是小石头击中玻璃的声音!

她掀起被单,急忙过去打开窗户。

塔莉站在后院,扶着脚踏车,“快下来。”她的音量有点太大,同时打手势催促。

“你要我偷溜出去?”

“还用说吗?”

凯蒂不曾做过这种事,但她不能表现得像个书呆子。大家都知道要酷就要违反规定、偷溜出门,大家也都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惹上麻烦,妈妈之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和塔莉·哈特在一起的时候,你自己要凡事多想想。

凯蒂不在乎,只要能和塔莉在一起就好。

“马上到。”她关上窗户,忙着找衣服。幸好她的吊带裤就在角落,折得整整齐齐,压在一件黑色运动衫下面。她脱掉叔比狗图案的旧睡衣,迅速换好衣服,蹑手蹑脚穿过走廊,经过爸妈房间时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头都有点昏。下楼时,每一阶都发出阴森的声响,但她顺利到了楼下。

她站在后门前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偷溜出去可能会惹上大麻烦,但她随即打开门。

塔莉在外面等,身边停着凯蒂见过最帅气的脚踏车,弧形握把,前窄后宽的小型坐垫,还有一堆链子和金属线。“哇。”她说。她得在莓果园打工多久才买得起这种脚踏车?

“这辆是十段变速车,”塔莉说,“去年圣诞节外婆送我的。想骑骑看吗?”

“太棒了。”凯蒂轻声关上门。她从车库牵出老旧脚踏车,u形握把,香蕉形印花坐垫,前面还装着白色藤篮,一点也不酷,根本是小女孩的脚踏车。

塔莉似乎没注意。她们上车,经过凹凸不平的潮湿车道,骑上柏油路面,接着往左转继续前进。到了夏季丘时,塔莉说:“看好喽,跟我一起做。”

她们由顶端快速骑下坡,感觉像在飞,凯蒂的头发被风吹向后,泪水刺痛眼睛。四周的树木在风中喃喃私语,星星在黑丝绒般的天空中闪耀。

塔莉张开手臂,身体往后仰,大笑着转头看凯蒂,“试试看。”

“不行,速度太快了。”

“就是要快才刺激。”

“这样很危险。”

“别这样,凯蒂,快放手。上帝讨厌胆小鬼。”接着她轻声补上一句,“相信我。”

这下凯蒂没有选择了。信任是友谊的一部分,塔莉肯定不想和胆小鬼一起玩。“快放手。”她对自己说,努力鼓起勇气。

她做个深呼吸,祈祷一番之后慢慢伸出双手。

她在飞,穿过黑夜往山丘下飞去。附近有马厩,空气中满是马匹与干草的气味,她听见塔莉在旁边大笑,但她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出事了——她的前轮撞上石头,脚踏车像牛一样往上弹起扭向旁边,落下时撞上塔莉的车轮。

她尖叫着想抓住握把,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身在半空中,这下真的飞起来了,柏油路面急速接近,重重撞上来,她弹出去,整个人栽进泥泞的沟渠中。

塔莉滚过柏油路面撞进她怀中,两辆脚踏车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凯蒂茫然望着夜空,全身无一处不痛。她的左脚踝好像骨折了,肿胀刺痛,也能清楚感觉到被路面磨破皮的地方。

“太神了。”塔莉笑着说。

“开什么玩笑?我们搞不好会死掉哎。”

“就是这样才精彩。”

凯蒂挣扎着站起来,痛得脸一抽,“快点从水沟出去,万一有车——”

“刚才实在太酷了,同学听了一定会羡慕死。”

学校的同学。这件事将成为流传的故事,而凯蒂是主角,大家会听得入迷,发出赞叹声,还会说:“你们半夜偷溜出去?在夏季丘上放开双手?我才不信呢……”

忽地,凯蒂也笑了起来。

她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去找脚踏车。到了过马路的时候,凯蒂几乎已经不觉得痛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更大胆、更勇敢,愿意尝试任何挑战。这么刺激的一夜,就算惹上麻烦又怎样?比起冒险的快感,扭到脚或膝盖流血又算什么?过去两年来,她一直循规蹈矩,连周末晚上也乖乖待在家,以后她再也不会那样了。

她们将脚踏车停在路旁,一拐一拐地走向河边。银白的波浪,岸边嶙峋的岩石,月光下,万物有种朦胧美。

一节长满青苔的朽木滋养大地,周围的杂草特别茂盛,塔莉坐在厚软如地毯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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