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墙(1988―1989年) 第六十一章(1/2)
西柏林让瓦利涌起一股怀旧之情。他还记得年少时在库福斯坦恩大街的民谣歌手俱乐部用吉他弹唱埃弗里兄弟的歌曲,梦想有朝一日到美国成为流行巨星的情形。我实现了年少时的理想,他心想——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在宾馆入住的时候,他遇见了加斯帕·默里。“听说你上这儿工作了,”瓦利说,“我猜德国发生的事应该比美国更为令人激动吧。”
“是的,”加斯帕说,“美国人一般不太关心欧洲发生的事情,但这段时间很特别。”
“《今日》没了你以后就两样了,听说节目的收视率一直在下滑。”
“我也许应该假装遗憾。这些天你都在干嘛啊?”
“我正在制作一张新的专辑。我把戴夫留在加利福尼亚做录音合成。他也许会把弦乐和钟琴部分搞得一团糟。”
“你怎么来柏林了啊?”
“我来见女儿爱丽丝的,她从东德逃出来了。”
“你父母仍然在东德吗?”
“是的,他们和我妹妹莉莉住在一起。”还有卡罗琳,瓦利心想,不过他没有在加斯帕面前提到她。瓦利希望卡罗琳也能逃出东德。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但瓦利在内心深处依然想念着她。“丽贝卡早就来西德了,”他补充道,“她现在是西德外交部的一个大人物。”
“我知道。她帮过我。也许我们可以做篇关于被柏林墙分隔的一家人的报道。报道中应该体现出冷战所带来的苦难。”
“这个就算了。”瓦利坚定地说。他一直没忘加斯帕六十年代所做的那篇报道给东德弗兰克一家带来的麻烦。“报道一出来,东德政府又会找他们麻烦的。”
“太遗憾了。不管怎么样,见到你真好。”
瓦利入住了总统套房。他打开客厅电视。电视是父亲工厂生产的弗兰克牌。电视上充斥着东德人经匈牙利以及近来经捷克斯洛伐克逃到西德的新闻。他把声音调小,从电视机边走开了。他习惯在做其他事情时把电视机着。听说埃尔维斯也有这个习惯时,他感到有些兴奋。
他冲了把澡,换上干净衣服。很快前台打来电话,说爱丽丝和赫尔穆特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让他们上来。”瓦利说。
略微有些愚蠢的是,他竟然会感到有些紧张。来人是他的女儿。但在女儿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他只见到过她一面。那时爱丽丝还是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瘦弱少女,和他六十年代第一次遇见卡罗琳时卡罗琳的样子很像。
一分钟后,门铃响了,瓦利打开门。爱丽丝没有了十来岁时的笨拙,已经是个妙龄女郎了。她的金发剪短了,不像年轻时的卡罗琳那样引入注目,但她却具有卡罗琳极富魅力的笑容。她穿着东德的破旧衣服和一双脏鞋子。瓦利心想,待会一定要带她买衣服去。
瓦利局促地吻了吻卡罗琳的双颊,然后和赫尔穆特握手。
爱丽丝环顾着总统套房,大声惊叹道:“喔,这房间好棒啊!”
这里和洛杉矶的宾馆完全没法比,但瓦利没告诉爱丽丝。爱丽丝需要了解很多事情,但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瓦利通过客房服务叫来了咖啡和蛋糕,然后和爱丽丝、赫尔穆特围坐在客厅的桌子旁。“感觉很奇怪,”瓦利真诚地说,“你是我女儿,我们却是陌生人。”
“但我很熟悉你的歌,”爱丽丝说,“每首我都很熟悉。你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我出生以后你一直在对我唱歌。”
“真是太好了!”
“是啊。”
爱丽丝和赫尔穆特把逃跑的细节告诉了瓦利。“回想起来,逃出来很容易,”爱丽丝说,“但当时我简直要吓死了。”
爱丽丝和赫尔穆特暂时居住在弗兰克工厂会计师埃诺克·安德森替他们租的房子里。“你们对将来有何打算?”瓦利问他们。
赫尔穆特说:“我是个电气工程师,但我想学点做生意方面的事情。下周我将和厂里的一个销售员到外地出差。你爸爸沃纳说,这是做生意的基础。”
爱丽丝说:“在东德的时候,我在药房里上班。一开始我也许会在这的药房找份工作,但将来我想开家自己的药房。”
瓦利很高兴他们想到了自力更生。他原本有些焦虑,担心他们也许会靠他养,这对他们的未来不会有任何好处。听了他们的打算以后,瓦利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他笑着对他们说:“很高兴你们没人想迈入音乐这一行。”
爱丽丝说:“但我们首先想要个孩子。”
“我很高兴,这样我就能成为爷爷辈的摇滚明星了。你们准备结婚了吗?”
“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事,”爱丽丝说,“在东德时,我们没考虑结婚,可现在我们很想结婚。你对结婚这事怎么想?”
“结婚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如果你们决定结婚的话我会很兴奋。”
“真是太好了。爸爸,你会在我们的婚礼上演唱吗?”
女儿的问题让瓦利感到猝不及防,他拼命忍住才强迫自己不哭。“亲爱的,当然会唱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很高兴在你们的婚礼上唱歌。”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瓦利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前一天晚上东德莱比锡示威游行的画面。抗议者从教堂出发,举着蜡烛进行游行。参加游行的人很守规矩,但警方的车辆却冲进人群,撞倒了好几个人。接着警察跳下警车,开始逮捕游行者。
赫尔穆特说:“这些混账东西。”
瓦利说:“这次游行是主张什么的?”
“人民希望获得自由出入东德的权利,”赫尔穆特说,“我们是逃出来了,但再也回不去了。爱丽丝有了你,却没法回去探望母亲。我和我的父母也分离了。我们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们。”
爱丽丝愤怒地说:“人民之所以示威,是因为我们没理由要这样生活。我理应像见到您一样时常可以见到妈妈。我们应该可以在东德和西德之间自由通行。德国是一个完整的国家。我们应该拆除柏林墙。”
“让我们为此而祈祷吧。”
德米卡喜欢自己的上司。戈尔巴乔夫从根本上来说是个诚实的人。列宁死后,所有的苏联领导人都是骗子。他们都喜欢掩饰错误,不去接受事实。过去六十年,苏联领导人最显著的特征是都拒绝面对现实。戈尔巴乔夫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在侵袭苏联的暴风骤雨中掌舵的时候,他一直秉承着一个指导方针,那就是必须要说出真相。德米卡对戈尔巴乔夫满怀敬意。
埃里希·昂纳克被免职的时候,德米卡和戈尔巴乔夫都很高兴。昂纳克失去了对东德和东德共产党的控制。但他们对昂纳克的继任人很失望。昂纳克的忠实副手埃贡·克伦茨接任了东德的总书记职位,这让德米卡非常恼怒。东德的做法是换汤不换药,没有任何改变。
不过德米卡觉得戈尔巴乔夫会对克伦茨伸出援手。苏联不允许东德的崩溃。苏联也许能够容忍波兰的民主选举,能够容忍匈牙利的市场推动,但绝对不会允许德国出状况。和欧洲被分为东欧和西欧一样,德国也被分成了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块。如果西德获得了胜利,那将标志着资本主义占据主导地位,标志着马克思和列宁的梦想破灭。即便是戈尔巴乔夫,他也不会允许发生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吗?
两星期后,克伦茨来莫斯科进行例行觐见。德米卡和这个长着浓密金发,满脸是肉,总是带着自命不凡的笑容的家伙握了手。克伦茨年轻时候也许是个让无数姑娘心动的万人迷。
在贴着黄色墙板的大办公室里,戈尔巴乔夫礼貌但不是很热情地接见了克伦茨。
克伦茨带来了东德经济总体规划师写的一份报告,报告中说,东德的经济已经破了产。克伦茨说,昂纳克扣下了这份报告。德米卡知道,东德经济的实际情况被隐瞒了几十年,绝非扣下一份报告这么简单。所有经济增长的宣传都是谎言。东德工厂和矿井的劳动生产力还不足西德的一半。
“我们只能靠借款撑着,”克伦茨对坐在大办公室黑皮椅上的戈尔巴乔夫说,“每年要借一百亿德国马克。”
一向沉稳的戈尔巴乔夫惊呆了。“一百亿吗?”
“我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借短期贷款还长期贷款的利息。”
德米卡说:“这是不合法的,如果被银行发现的话……”
“我们现在每年要付四十五亿美元的利息,相当于我们整个外币收入的三分之二。我们必须得到你们的帮助,以渡过这个难关。”
戈尔巴乔夫吹了声口哨。他很讨厌东欧领导人问他要钱。
克伦茨继续用糖衣炮弹哄骗苏联领导人。“东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苏联的孩子一样。”他开了一个并不可笑的玩笑,“做父母的总得照顾好自己的孩子才行。”
戈尔巴乔夫笑都没笑。“我们没理由给你们援助,”他直截了当地说,“在苏联目前的情况下绝对不行。”
德米卡很吃惊。他没料到戈尔巴乔夫竟然会如此强硬。
克伦茨还想挣扎。“那我该怎么办啊?”
“你必须对你的人民诚实以待,告诉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会有大麻烦的,”克伦茨说,“我必须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之后还要采取一定的措施,防止对柏林墙的大规模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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