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高歌(1963―1967年) 第三十九章(2/2)
但戴夫最喜欢的还是一个眼中闪烁着光芒的老年女议员的演讲。她也曾经到彼得大街威廉姆斯家做过客:这位女议员名叫芭芭拉·伍顿。在一位男议员鼓吹了一通鸡奸的罪恶之后,芭芭拉作了一番嘲讽的发言。“我问自己:那些反对这项法案的议员在害怕些什么?”她说,“他们不是在害怕那些令人恶心的行为会被自己看到,因为同性恋行为只有在私下里才是合法的。他们也不是在害怕青年人的堕落,因为同性恋行为在你情我愿的成人间才算合法。因此,在我看来,法案的反对者们只是因为想象中的同性恋行为会因为自己在现实中所见证的实例破灭而在坚持己见。”这句话显然是在暗示那些意图把同性恋者视为罪犯的议员本身也有同性恋的想法。戴夫放声大笑——不过马上被引座员喝止了。
投票于六点半进行。戴夫觉得反对的议员似乎比支持的要多。投票过程极为冗长。不同于往投票箱里投票和按按钮投票,议员们必须起身离开座位,走过写着“同意”或“不同意”的两条走廊。艾瑟尔的轮椅被一个议员推进了写着“同意”的那条走廊。
最终法案以一百一十一票对四十八票的绝对优势得以通过。戴夫想大声欢呼,但在上议院欢呼和在教堂鼓掌一样不合时宜,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戴夫在辩论室门口接到了艾瑟尔祖母,从艾瑟尔的一个朋友手里接过轮椅把手。她满脸胜利的喜悦,但同时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戴夫不禁好奇她的生命还能维持多久。
把祖母从装饰华丽的走廊推向上议院出口的时候,戴夫想象着祖母度过的是怎样的一生。和祖母的人生相比,他从差生到流行歌手的转变根本算不了什么。外祖母出生在阿伯罗温贫民窟的的一间两室农舍内,现在却身居上议院镀金的辩论室。她为自己所支持的事业而斗争,取得了大大小小许多胜利——妇女的选举权、工人的福利、免费医疗保险、女孩的受教育权,现在又在为少数被判有罪的同性恋者的自由展开斗争。戴夫写了好几首在世界范围内广受欢迎的歌曲,但和祖母一生所取得的成就比起来,他的这点小小成功根本不算什么。
一个拄着两根拐杖的老人在过道里挡在他们面前。他的优雅风度让戴夫想起,大约五年前祖母在上议院被册封为女男爵的时候他曾见过这位老人。老人亲切地对戴夫的祖母说:“艾瑟尔,你那个允许法案通过了,恭喜你。”
“谢谢你,菲茨。”艾瑟尔说。
戴夫想起老人是谁了。老人是在阿伯罗温拥有泰-格温别墅的菲茨赫伯特伯爵,现在那里是一所继续教育学院。
“亲爱的,听说你病,我很难过。”菲茨赫伯特伯爵似乎很喜欢祖母。
“我不想瞒着你,”艾瑟尔说,“我活不了多久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真的很难过。”戴夫吃惊地看到泪水从老伯爵满是皱纹的脸上滚滚而下。菲茨赫伯特伯爵拿出胸口口袋里的手帕擦去流下的泪水。戴夫现在完全回想起来了,上次看到两人见面时,曾经被两人难以掩饰的热烈情感所打动。
“菲茨,很高兴能认识你。”艾瑟尔用菲茨似乎压根想不到的语气说。
“真的吗?”菲茨问。让戴夫惊讶的是他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像爱你那样爱过任何人。”
“我也是,”祖母的话让戴夫更是惊讶了,“亲爱的伯尼死了以后,我可以这么说了。他是我的灵魂伴侣,而你不一样。”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我只有一个遗憾。”艾瑟尔说。
“我知道,”菲茨说,“你是说那孩子。”
“是的,如果我有遗愿,那就是你能和他握一握手。”
戴夫很想知道“那孩子”指的是谁。应该不会是他。
伯爵说:“我就知道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求你了,菲茨。”
他点点头:“到了这个年纪,我已经有气量说做错了什么。”
“谢谢你,”艾瑟尔说,“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愉快地去见上帝了。”
“如果有来生就好了。”菲茨说。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来生,”艾瑟尔说,“再见了,菲茨。”
老人吃力地朝轮椅弯下腰,吻了吻艾瑟尔的嘴唇。站直以后他说:“别了,艾瑟尔。”
戴夫推着轮椅,从伯爵身边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祖母,“那应该是菲茨赫伯特伯爵吧。”
“是的,”艾瑟尔说,“他是你的祖父。”
女孩是瓦利唯一的麻烦。
年轻、漂亮而又性感的女孩们以美国人特有的方式成群结队闯进瓦利的家门,希望能和他做爱。对身在东柏林的女朋友的忠贞不仅没赶走她们,反而增加了瓦利对这些女孩的吸引力。
“都去买套房吧,”戴夫对所有乐队成员说,“等到泡沫破灭,没人再需要桃色岁月的时候,你们至少还有套房子住。”
瓦利渐渐意识到戴夫的精明了。自从戴夫建立了“岁月唱片公司”和“桃色出版公司”以后,乐队赚了越来越多的钱。瓦利还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百万富翁,但等拿到《一夜欢愉》的版税以后,他就是了。拿到那笔钱以后,他就可以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了。
1967年上半年,瓦利在旧金山阿什伯里区海特街的街角买了一幢弓形前沿的维多利亚式住宅。一年以来,这个街区都因为是否要在附近建条高速公路而大打口水战。高速公路最后没有建成,附近的房价于是大跌特跌。低廉的房租吸引了学生和其他一些年轻人。久而久之,这个街区的懒散气氛又吸引了不少乐手和演员。“感恩而死”和“杰弗逊飞机”两个乐队的成员就住在这里。在这条街上,遇见摇滚明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瓦利几乎可以像个普通人那样在这里的街上行走。
瓦利在旧金山唯一认识的杜瓦一家希望他能改变房子的内部装修,把房子弄得现代一些。但瓦利觉得方格天花板和木头壁板都不错,因此就保留了原样,只是把墙面都刷成了白色。
瓦利装修了两间豪华的卧室和一间带洗碗机的普厨房。他买了电视和一台最时髦的录音机。另外,他还买了些普通的小家具。他在打过蜡的木地板上铺上地毯和垫子,在卧室里放上了床垫和衣架。瓦利没买椅子,只在录音室里放了六个专门为吉他手定制的小板凳。
卡梅隆·杜瓦和杜杜·杜瓦都是位于旧金山的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学生。卡梅隆是个穿着像中年人的怪人,可能比巴里·戈德怀特还要保守。杜杜却很时尚,她把自己的许多朋友介绍给瓦利,其中一些人就住在瓦利的这个街区。
没有巡回演出,也不去伦敦录音的时候,瓦利就住在旧金山。在那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玩吉他。台上行云流水的演出需要高超的技艺,瓦利每天都至少要在家里练上好几个小时。练完吉他以后他会把时间花在写歌上:试音;把零碎的旋律组合在一起;判断歌曲的哪些部分歌词和旋律已经融合得非常完美,哪些部分还只是旋律刚过得去。
他每周给卡罗琳写信。有时很难想出该写些什么。在信上写些电影、音乐会、各类餐馆这类她完全不可能享受的事情似乎也太残忍了一些。
在沃纳的帮助下,他每月寄钱给卡罗琳供养她和爱丽丝。这笔数额不大的钱可以让她们在东德买许多东西。
卡罗琳每月写一次回信。她学会了吉他,和莉莉组了一支乐队。她们演唱抗议歌曲,并录制成唱片传播。但相较于瓦利,卡罗琳的生活看上去还是空洞了许多,信上大多数话题都是有关爱丽丝的。
和住在这个街区的大多数人一样,瓦利压根儿不锁门。朋友和陌生人可以在他家自由出入。他把心爱的吉他放在顶楼一个上锁的房间里——家里的其他东西都不值一偷。每周,附近的一家商店会给他家的冰箱和橱柜放满食物和日用品。客人们想吃、想用什么尽可以自己拿。吃完的话,瓦利就下馆子吃。
到了晚上,他会去看电影和各类演出,听其他乐队的演唱,或是在自己家或其他音乐人的家里和他们一起喝啤酒抽大麻。外面有许多可看的节目:即兴演奏会、街头影院,以及被人们称为“自发式演出”的艺术表演。1967年夏天,这一带作为世界嬉皮运动的中心而名闻遐迩。中学和大学放假以后,全美的青年人搭便车到旧金山,向阿什伯里以及海特街进发。警察决定对使用广泛的大麻和迷幻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在比尤维斯塔公园几乎全公开的露天性行为也视而不见。这里所有的女孩都会吃避孕药。
女孩是瓦利唯一的麻烦。
塔米和丽莎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对。她俩从得克萨斯的达拉斯乘灰狗巴士前往旧金山。塔米是个金发美人,丽莎是拉丁人的后裔。两人都是十八岁。她们原本只想得到瓦利的亲笔签名,到了海特街以后,却吃惊地发现瓦利家的门开着,瓦利正坐在地板的一张大垫子上弹吉他。
她们说长途旅行之后需要好好洗一把澡。瓦利让她们尽管用他的浴室。瓦利在思考和声的时候突然想小便,发现她们没锁门,在一起洗澡。当时塔米正在用白色的双手给丽莎的一对橄榄色小乳房打肥皂。这真是个巧合吗?
瓦利退出来,到另外一个浴室去小便。但这一幕让他魂不守舍。
邮递员送信来了。其中一封是桃色岁月的经理人马克·巴特勒从伦敦寄来的,另一封上留着卡罗琳的笔迹,贴了张东德邮票。他把信放在一旁,准备过会儿再看。
这是阿什伯里海特街平平常常的一天。一个音乐人朋友闲逛到瓦利家,和瓦利一起写歌,但没有任何收获。戴夫·威廉姆斯和杜杜·杜瓦顺路来看他:戴夫住在杜杜的父母家,正在旧金山寻找可以下手的房产。一个叫热苏斯的毒品贩子给他送来一磅大麻,瓦利把其中的大半部分放在了放吉他扩音器的柜子里。他并不介意把大麻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可如果不留余粮的话,不到天黑肯定都被抽完了。
晚上,瓦利带着塔米、丽莎和几个朋友一起去了一家小餐馆。尽管离开苏联集团已经四年了,他还是对美国食物的丰富感到吃惊:大块的牛排、多汁的汉堡、一堆堆的炸薯条、小山一样的爽口色拉、风味道浓郁的奶昔,这些食物都可以不花什么钱吃到。咖啡甚至可以免费续杯!东德的问题倒不是贵——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些食物。肉店永远没有最好的肉,餐馆里脾气暴躁的服务员们只能端上毫无吸引力的食物。瓦利在东德从来没见过奶昔。
晚饭时,瓦利听丽莎说丽莎的父亲是达拉斯墨西哥人社区的一位医生,丽莎想学医,追随父亲的脚步。塔米家开了一个利润丰厚的加油站,但那会被她哥哥所继承,她想去艺术学校学时装设计,未来想开一家服装店。她们是极为普通的两个姑娘。但这是1967年。对塔米和丽莎来说,嗑药以及和他人发生性关系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个温暖的夜晚。吃过饭,所有人都去了公园。他们和一群人坐在椅子上唱赞美诗。瓦利也加入一起唱,黑暗中,没有人认出他是谁。塔米在长途旅行后累了,把头靠在瓦利的膝盖上。瓦利抚摸着塔米金色的长发,塔米很快就睡着了。
午夜过后,人们纷纷离去。瓦利漫步回家,发现塔米和丽莎跟他到了家。“你们有过夜的地方吗?”瓦利问。
塔米用得克萨斯口音说:“我们可以在公园睡。”
瓦利说:“如果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在我家地板上睡。”
丽莎问:“你想和我们哪个人睡吗?”
塔米说:“或者三个人一起睡?”
瓦利笑了。“不用了,我在柏林有个叫卡罗琳的女朋友。”
“是真的吗?”丽莎问,“我看过那篇报道,可是……”
“是真的。”
“你有个女儿吗?”
“她三岁了,名叫爱丽丝。”
“可现在没人还相信什么忠贞啊!守住贞洁之类的都是些屁话,尤其是在旧金山。你需要爱,不是吗?”
“姑娘们,晚安。”
他上楼回到卧室,脱去衣服。楼下传来姑娘们四处走动的声音。一点半刚过,他就上了床,这对音乐人来说还算有点早。
瓦利最喜欢在一天的这个时候看或重看卡罗琳的信。想到卡罗琳,瓦利的心就会平静下来,他常在想象着卡罗琳在自己的臂弯中时进入梦乡。他坐在床垫上,靠着贴在墙上的枕头,把被子拉到下巴。接着他打开了信封。
他读道:
瓦利——
很奇怪,卡罗琳通常会用“亲爱的瓦利”或“我亲爱的”。
我知道这封信会给你带来痛苦和不安,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与此同时,我觉得自己心都碎了。
怎么回事?他读信的速度快了起来。
你离开了四年。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我们没有希望再见了。我很软弱,无法面对孤独一生的境遇。
她要结束两人间的关系——要和他断了。这是瓦利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爱着我的好人。
她有了男友!这就更糟了。她背叛了瓦利。他开始生气了。丽莎说得没错:没人相信守住贞洁之类的鬼话。
奥多是柏林米特区圣杰特鲁德教堂的牧师。
瓦利大骂:“该死的牧师!”
他会喜欢和照顾我的孩子。
“她把她叫作‘我的孩子’——可爱丽丝也是我的孩子!”
我们就要结婚了。你父母很伤感,但他们像对其他所有人一样,仍然对我很好。尽管非常难,但你妹妹莉莉也试着开始理解我了。
莉莉肯定很难接受,瓦利想,她会坚持最久。
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你给了我幸福。你还给了我珍贵的爱丽丝。因为这些,我会永远地爱你。
瓦利感觉脸上淌着热泪。
我希望你能渐渐从内心里原谅我和奥多,将来有一天,也许是在我们又老又衰的某一天,我和你能以朋友的身份再相会。
“该死的,也许会吧。”瓦利说。
爱你的
卡罗琳
门开了,塔米和丽莎走了进来。
瓦利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但他似乎看见两人都光着身子。
丽莎问:“你怎么了?”
塔米问:“哭什么?”
瓦利说:“卡罗琳和我分手了,她要嫁给一个牧师。”
塔米说:“我为你感到难过。”丽莎说:“真是太可怜了。”
瓦利为泪水感到羞耻,但就是止不住。他扔下信,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塔米和丽莎在他身子两侧躺下。瓦利睁开眼。面对着他的塔米正用手指轻柔地擦拭着他的泪水。丽莎在他背后用温暖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背。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想这样。”
塔米说:“你不该一个人悲伤。我们只是依偎着你。闭上眼睛吧。”
瓦利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悲伤很快就转化成了麻木,不再想卡罗琳以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塔米正在吻着他的嘴,丽莎正在舔着他的阳物。
瓦利依次和她们做了爱。塔米温柔而甜美,丽莎热情又充满活力。他为她们在悲伤中抚慰他而高兴。
但尽管如此,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没能达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