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火(1/2)
夏日的强光从窖口洒进地下室。应该到下午了。没有炮火的声音,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维尔纳注视着熟睡的玛丽洛尔。
然后,必须分秒必争。他找不到她要穿的鞋,好在柜子里有一双男式的懒汉鞋,给她穿上。他在自己的制服外面套上艾蒂安的花呢裤子和一件衬衫,只是袖子太长。如果碰到德国人,他将用法语解释说要带她出城。如果遇到美国人,他会说自己是个逃兵。
“会有一个收容所,”他说,“难民集中的地方。”他其实并不确定。他在掀翻的柜子里找出一个白色的枕套,叠好,塞进她的外衣口袋。“到时候,举着它,能举多高举多高。”
“我会的。我的手杖呢?”
“给你。”
在门厅,他们犹豫了。不知道门外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想起四年前参加入学考试时那间闷热的舞厅:悬在墙上的梯子,带着白圈和黑十字的深红色旗帜。向前迈一步,纵身一跃。
屋外,瓦砾堆积如山,石山连绵不断。阳光下伫立着千疮百孔的烟囱。烟雾在天空中铺散。他知道炮弹是从东边来的,六天前,美国人已经接近帕拉梅,所以,他带着玛丽洛尔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随时可能被美国人或者他自己的部队发现,然后被威胁、强迫劳役、关押、忏悔、死亡。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燃烧的声音:像一只拳头正在碾碎干枯的玫瑰。然而,没有其他的声音:没有车声,没有飞机声,没有遥远的炮火声,就连伤员和狗吠声也没有。他拉着她的手翻过一个个山丘。没有炮弹落下来也没有子弹飞过去,日光轻松地串起漫天的灰尘。
他想,尤塔,我终于还是听见了。
走了两个街区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也许福尔克海默正吃着——这是维尔纳愿意想象的一幕,巨人福尔克海默独自坐在一张小桌子旁,享受着海景和食物。
“太静了。”
她的声音像一扇天窗,明亮、清透。她的脸是一片雀斑地。他在心里说:我不想让你走。
“他们在看着我们吗?”
“我不清楚。我觉得没有。”
前面一个街区,他注意到有动静:三个女人在搬东西。玛丽洛尔拽拽他的袖子:“到哪了?”
“月桂树街。”
她说,“这边。”她右手的手杖一下一下地敲在地上。他们右转、左转,路过一棵像烧焦的大牙签一样戳在地上的胡桃树,经过两只抢食的乌鸦,最后走到城墙边。攀缘到空中的常青藤为狭窄的小巷搭起一座拱门。维尔纳看见在他右侧老远的地方,有一个穿蓝色塔夫绸衣服的女人在拉着一个快要撑爆的箱子走下马路。一个穿长裤的(可能是比较小的)男孩紧随其后,他反戴着贝雷帽,套一件有点闪光的短上衣。
“有逃难的居民,小姐。要不要我喊他们一下?”
“我要耽误一小下。”她带头走进小巷的深处。恬美亲切、无忧无虑的大海的气息从墙缝里溢出来,他看不到,但是感觉到它们在空气里跃动。
小巷尽头有一道窄门。她从外衣里掏出一把钥匙。“潮水高吗?”
他只能透过门去看,里面地势比较低,远处竖着炉条栅栏。“下面有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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