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1/1）

阳光驱散迷雾，照在鹅卵石上，房子上，窗子上。艾蒂安冒着冷汗走向面包店，冲到队伍的最前面。吕埃勒夫人探出头，脸色惨白。

“艾蒂安？你——？”

他眼前朱红色的斑点一亮一灭。

“玛丽洛尔——”

“她没——？”

他还没来得及摇头，吕埃勒夫人已经掀起柜台，连拉带扯地推着他走出去。队伍里的女人们窃窃私语，有好奇，有震惊。她拽着他来到罗贝尔·叙尔库夫街。艾蒂安的表似乎跑疯了。四十一分钟了？他几乎不会算了。她的双手钳住他的肩膀。

“她会去哪儿啊？”

艾蒂安舌头发干，脑子犯蒙。“有时候……她去……海边。在回家之前。”

“但是，海滩被封了。城墙也被封了。”她眺望远方，“肯定是其他地方。”

他们挡在路中间，乱作一团。远处传来铁锤的声音。艾蒂安恍惚觉得战争就是一个集市，生命在那里和巧克力、子弹，或者是降落伞绸等商品没什么区别。他是不是用玛丽洛尔的生命交换了那些数字？

“没有，”他喃喃自语地说，“她去海边了。”

“如果他们发现了面包，”吕埃勒夫人小声说，“我们都得死。”

他又看了一下表，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肉铺的窗口挂着一条扭曲的腌肉，其他的窗口空无一物；三个男学生站在长凳上看着他，等着他倒下。正如他所料，这个上午注定是心力交瘁的。艾蒂安的记忆里出现这样一幕：城墙下锈迹斑斑的铁门引向岩块剥落的狗屋。他经常和亨利、于贝尔·巴赞一起玩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水帘洞，可以尖叫和做梦的地方。

像汉白玉柱一样苍白精瘦的艾蒂安·勒布朗顺着迪南街奔跑，面包师的妻子吕埃勒夫人紧随其后；这是一对最无助的救援组合。教堂的钟声，一、二、三、四……一共八声；艾蒂安转到布瓦耶街，跑上一个缓坡，到达城墙根，他完全凭借直觉选中这条小时候的游玩路线；他右转、穿过在空中飘荡的常青藤，继续向前，在同样一道带锁的门后，在石窟里，玛丽洛尔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她瑟瑟发抖，大腿以下全湿了，腿上放着碎面包。“你来了，”她让他们进来的时候这样说道，他捧起她的脸时，她还是这样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