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机(1/1)
它躺在桌子上,躲在烟囱后面。下面放着两块船用电池。一台神奇的老机器,一台为了和鬼魂对话而造的机器。玛丽洛尔小心翼翼地爬到钢琴凳旁边,起身。肯定有人有收音机——消防队、抵抗组织、在城里发射导弹的美国人,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就该有收音机。德国兵在他们的地下堡垒里。也许艾蒂安也在那里。她想象着他缩成一团,手指在空中转动想象中的收音机旋钮。也许他以为她死了。也许他只要听见一点儿声音,就获得了一丝希望。
她顺着烟囱的砖块找到叔祖父安装的杠杆,使上全身的力气,发射天线伸出屋顶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太响了。
她停下来。数到一百。楼下没有声音。
她摸到桌子下的开关:一个是麦克风的,另一个是发射机的。但是她分不清。一个一个地拨动它们。大发射机里的真空管一阵乱跳。
爸爸,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比风轻,比火静。
她顺着线找到麦克风,握在手里。
闭上眼睛就可以告别盲人的世界。在你熟悉的天空、面孔和建筑之外有一个更原始、更古老的世界,那是一个飞机解体遁形、声音在空中交织的地方。玛丽洛尔坐在高高的阁楼里,倾听两公里以外的沼泽地里百合花的沙沙低语。她听见美国人飞奔过田野,用他们的大炮瞄准浓烟滚滚的圣马洛;她听见躲在地窖里的邻居在应急灯旁边擤鼻子;她听见乌鸦在木桩上跳来跳去、苍蝇在水沟里的尸体上忙碌;她听见酸角树在颤抖、松鸡在尖叫、沙丘草在燃烧;她感觉到一个花岗岩般的大拳砸中圣马洛,圣马洛深深地陷入地底,大海从四面八方撕扯着它,而外岛在海浪的漩涡中平安无事;她听见牛在石槽里饮水,海豚跃出英吉利海峡碧绿的水面;她听见死鲸鱼骨在十五海里深的水下翻腾,一百年以来,无数生物靠它们的骨髓为生,它们一辈子不曾见到阳光。她听见她的海螺在狗屋的岩石上蠕动。
与其让我念给你听,不如你读给我听。
她用闲着的那只手翻开腿上的小说。用手指点读。她把麦克风挪到嘴边。